“啊……没事,将军快快请起。”头顶响起一个有些无措的声音,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一番见礼一样,带着几分慌张,犹如一只惊弓之鸟一般,“我也是无意至此,没有想到——”

    声音戛然而止。

    有另外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显而易见的轻快笑意。

    “表哥,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沈令月拨开垂在她身前的枝桠嫩叶,踩着落叶草芽来到二人跟前,笑意盈盈道,“怎么一声不响地就从殿里偷溜出来了,还不跟我打声招呼,让我在外面转悠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

    又看向沈卉,眼中笑意更甚:“呀,八妹,你不是还在病中吗,怎么出来了?晚上风大,附近又有湖水,吹的风都带着凉意,要是一个不好,加重了病症可就不好了,还是快回去吧。”

    沈卉脸上带着几分奇异之色的红晕还未褪下,笑容就已经僵在了唇边。

    她看着沈令月,或许是卧病在床了近半个月,她的身子看上去有些瘦小,再加上她着了一袭素淡的长裙,在一袭海棠红的沈令月面前更显怜幼,看着都有几分摇摇欲坠的感觉。

    “……三姐。”她轻声道,面色重新染上了几分苍白。

    沈令月笑应了一声。

    “八妹?”谢初跟着问了一声,站起身看向沈令月,惊疑不定,“她是……”

    “怎么,表哥还没有想起来吗?”沈令月灿烂笑道,“上次的千秋宴,送了一幅百蝶采蜜图的就是我这个妹妹,当时表哥不是还说,听着和我的十二花月集有些像吗,就是不知道哪个更好看些。”

    谢初恍然:“是她?”

    意识到面前这个身量纤弱的少女很有可能就是当日毁坏沈令月画卷的真凶,谢初对她的观感就有些不怎么好了,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又止住,没有说出来,只是皱眉看向沈卉,眼底多了丝探究。

    “是啊,”沈令月笑容不减,“怎么这么巧,你们两个就在这里碰上了?表哥,八妹,你们两个不会是想背着我做些什么好事吧?”

    谢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别乱说!”他连忙否认,“我不过想来湖边吹吹风,无意间碰上了她而已,公主,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是么?”沈令月笑眼弯弯,“表哥,我可是找了你许久才找到的,你们倒好,无意间就碰上了,可真是有缘。”

    谢初:……这话他该怎么接?

    一直都没有出声的沈卉却在此时笑着道了一声是,捂着帕子有些虚弱地咳了一声,轻声细气道:“当日除夕宫宴,我也曾于此地偶然遇见了闲庭信步的谢少将军,没想到今日竟是又往事重现,再一次在这附近遇上了,恍惚间差点以为回到了过去。三姐,你说这是不是很有缘?”

    没想到沈卉会说出这番话来,谢初惊得睁大了眼,连忙看向沈令月想要开口解释,可沈令月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无视了他,对着沈卉笑道:“八妹,你尚在病中,如何就来了此地?可是也想凑一凑热闹,参加今晚的宫宴?”

    沈卉缓缓摇头:“我不过是在房里待久了,觉得闷,这才出来走走,散散心,无意间来到了这里。”又对着沈令月福了福身,行了一礼道,“既然三姐也来了这里,就不打扰你们两个了。梅雪,咱们走吧。”

    一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宫女这才起了身,匆忙对着沈令月行了一礼,拿起灯笼转身跟上沈卉,为她提着灯去了。

    或许是尚在病中的缘故,沈卉走得有些慢,眼看着身影将要没入前方的葱葱树影之中,她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回眸看了二人一眼,眼中蕴含着几许氤氲的水气。

    谢初眉头微蹙,垂眸避开了她的目光。

    沈令月则是展开了一个浅淡的笑容:“八妹,夜路难走,当心。”

    “多谢三姐关怀。”沈卉也回了一个笑容,这才收回目光,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去。

    “公主,我跟她——”脚步声一远去,谢初就立刻看向沈令月想要解释清楚他和那八公主真没什么关系,却惊讶地发现沈令月已经离他走远了好几步,一愣之下连忙追上,“公主?”

    沈令月不理他,径直往前走着。

    她走动的步伐有些大,也有些重,像是在发泄着什么一般,走得发间步摇摇晃不已,发出清脆的细碎轻响。

    谢初又叫了她好几声,见她都当做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去,理也不理他,没有办法,只能快步上前拦在她面前,几分无奈地道:“表妹。”

    “呀,表哥?”沈令月像是才发现他一样讶然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谢初又好气又好笑:“我根本就没离开过,我刚才不是喊了你几声吗?”

    “有吗?”她一脸疑惑。

    “你没听见?”

    “听见了。”沈令月道,“可你刚刚喊的明明是公主,我怎么知道你是在喊我还是在喊八妹?”

    “你……”谢初无奈,“表妹,你别气了,我是真的无意路过,这才不小心和她遇上的。”

    “我知道呀。”沈令月笑吟吟道,“而且我也不是在生你的气,只是方才被蚊子咬了几口,又痒又疼,心里头燥得很,这才有几分火气。但是这火不是冲着你来的,所以你不需要解释什么,也别怕,我没在生你的气。”

    谢初:“……”鬼才相信你说的是实话。

    但是沈令月不承认,他也没办法,劝了她会说没必要,解释了她也不听,只能道:“表妹,你别生气了。”

    “我生你的气作什么。”沈令月笑得愈发灿烂,“你又没有咬我一口,又没有碍我的眼,我何必跟你置气?”

    ……明明就是一幅置气的模样。

    谢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沈令月明显正在气头上,想必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只是就这么让她气下去也不好,总得把事情解释清楚,要不然这误会就大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骂着自己这是什么运气,不过出来吹个冷风,怎么就吹出这么一堆破事来了。

    “那个八公主,”最终,他决定以沈卉作为切入口,毕竟在这之前他都没见过沈令月这幅生气的模样,她今晚会这么生气,想来一定有那个八公主的很大功劳,“就是上次毁了你画卷的那个?”

    沈令月不置可否,而是反问道:“表哥,你觉得她像是那种人吗?”

    谢初一愣:“什么?”

    “我是说,你觉得她像那种人吗,那种在暗地里使坏、在人背后做手脚的奸诈小人?”沈令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这么弱柳扶风的女儿家,怎么会是那等小人呢。表哥,你说是吧?”

    “她?弱柳扶风?”谢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一声道,“人家可比你要厉害多了,挂在树上的帕子都能自己一人爬上去捡回来,你说她弱柳扶风?”

    “了不得,表哥。”他不说还好,这话一出,沈令月原本已经和缓了的神情就又变回了原样,笑眯眯道,“你们不是偶然遇见的么,怎么你就知道人家的帕子挂到树上了,还知道她一人爬上去捡了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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