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轻很浅的吻,如同蜻蜓点水, 转瞬即逝, 沈令月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谢初就已经抬起了头。

    两人四目相对。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月亮从云梢之后探出脸庞,温柔地洒下一层清辉照拂在地。

    慢慢的, 沈令月红了脸。

    “……表哥,你……”

    谢初故作镇定地干咳一声,“我什么我。”他边说边交叉着抱起双臂, 左手提着的宫灯歪斜地搭在他的右臂上, 映照出里头摇晃的烛影来。“你不是说,怕梦到不好的事情吗。”他抬头望着天, 语气轻松, “所以我就帮了你一把,这样一来,你就不用再担心梦到不好的事情了。”

    “……”沈令月绞着手底下苏绣繁纹的缎裙, 紧张地一言不发。

    她该怎么做?要骂一声登徒子吗, 还是就这么低下头去脉脉无言?抑或是像那些戏本中写的一样嗔骂着跑开?

    她百般纠结、手足无措, 只觉得这么做不对、那么说也不好,一直磨蹭了许久, 才扯开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紧张地对谢初道:“……表哥,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宫吧, 要是宫门落了锁,你就不好出去了。”

    “哦,好。”谢初在她纠结的这段时间里一直在抬头望着天,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直到这时才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有些出神地应了一声,“……我送你回去。”

    沈令月暗暗舒了口气,幸好他这段时间里没有看她,要不然她一定会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那……我们走吧?”

    谢初点点头。

    接下来的一路比之前还要沉默,沈令月的一颗心并没有平复,忽上忽下的,谢初则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沉默地陪伴在她的身旁,这让她更多了一分紧张,不禁加快了步伐,希望能早一点回到鸣轩殿。

    好不容易走完了这一段路程,远远地望见在殿门口候着的熟悉身影,沈令月松了口气,如蒙大赦般回身对谢初笑道:“表哥,就送到这里吧,你……你也可以早点回去。”

    谢初这一路上似乎都在出神想着什么东西,直到此时才回过神来,连忙道了声好,把琉璃宫灯递还给行至他们身旁的留香,低下头,抿出一个笑容来:“你……好好休息。”

    “……你也是。”沈令月紧张地交握住双手,“路上小心。”

    谢初对她笑了一笑,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眼见他转身欲离,沈令月胃里一阵紧缩,忍不住开口喊住了他,话一出口,她却又后悔了,但为时已晚,谢初已经停下了步伐回过身,她只能硬着头皮从留香手中拿过宫灯,上前道,“表哥,这宫灯还是你拿着吧,这里离麟德殿还有好一段路,你——”

    “没关系。”谢初道,“今晚月色明亮,看路不成问题,而且我直接从望仙门回去,不回麟德殿了。”

    “你拿着。”沈令月不由分说地把宫灯塞进他手里,“望仙门比麟德殿还要远,难道你一路上都要靠月色看路吗?”

    “我可以绕道去麟德殿,向守在殿门口的宫人借一盏灯笼。”

    “那就当是我借给你的好了,”沈令月道,“这宫灯我可喜欢了,你可别把它弄坏了,要不然——你可得再赔我一盏。”

    说完,她就转身提着裙小跑着上了殿门口的几级台阶,裙摆一闪进了殿里,不再给他拒绝的机会。

    谢初提着灯,呆愣地立在原地。

    留香和知意面面相觑,不懂这是唱的哪一出,但主子进了殿,她们这做下人的没道理还继续在外面站着,只得向谢初欠身行了一礼后也跟着进了殿内,留下鸣轩殿总管夏淳寅上前,躬身对谢初行了一礼,小声提醒他时辰不早了,已经差不多到了关门的时候。

    谢初没有反应。

    夏淳寅又说了一遍,他才猛地醒过神,恍然道:“没事,你们关吧,我马上就走。”

    而等夏淳寅招呼着其余内侍缓缓合上鸣轩殿红木朱漆的大门后,他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在门口站着出神许久,这才转过身,沿着宫道慢慢往回走了。

    他提着宫灯心不在焉地往回走着,冷不防跟拐角处的一棵梧桐树撞了个满怀,吓得连忙低头查看手里的宫灯,见其完好无损后才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捂住被撞到的额头抬头望起了树。

    夜风缈缈,梧桐树叶婆娑作响,发出阵阵轻柔沙声。

    谢初捂着额头,望着苍翠葱郁的梧桐树冠,慢慢咧嘴傻笑起来。

    翌日。

    鸣轩殿。

    沈令月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有些迷糊地在榻上躺了一会,这才撑着手坐起身,唤道:“留香?”

    珠帘很快被人掀起,“公主?”

    “现在什么时辰了?”沈令月望了眼外头明亮的日光,“我起迟了?”

    留香轻声道:“快到巳时了。公主可要起身梳洗?”

    “巳时?这么晚了?”沈令月吓了一跳,仔细一想,却又在意料之中,她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睡好,一直都在想着谢初落在她唇上的那个轻吻,辗转反侧了大半夜,直到三更天才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饶是如此,她也没有睡多么安稳,刚醒来时甚至还有点头疼,又想继续睡下去,又不想再闭着眼睛,眼中更是酸涩无比,都有些睁不开眼了,起迟了也是预料之中的。

    好在她这段日子一直都在鸣轩殿中养伤,不必赶早去给皇后请安,睡迟了就迟了吧,也没什么要紧的,不会有人知道。

    这么想着,她就吩咐留香去打盆水来,伺候她起身梳洗,等留香应声而去后又在榻上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掀被下榻,开始净面梳洗起来。

    及至午时,内侍总管薛成来到鸣轩殿,笑着请沈令月前去紫宸殿中与帝后二人一道用膳。

    沈令月来到紫宸殿时,帝后二人已经屏退了殿内的宫女,在阁内坐好了,她目光轻轻一扫,就上前笑着给两人行礼问安,惹来皇帝一阵朗笑:“静养了一段时日,令儿倒是越发出落得文静了,嗯,这礼行得不错,有进步。来,坐父皇身边。”

    “父皇,你这是什么话?”沈令月上前坐到皇帝身旁,故作不满道,“你是说女儿从前行的礼都不对么?”

    皇帝指着她对皇后一笑:“瞧瞧,才夸她一声文静,就又露出本来面目了,真是夸不得。”

    皇后也笑:“她就是这么个性子,陛下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又冲着沈令月道,“令儿,你什么时候才能学学你的大姐二姐?母后也不求你娴淑文静了,只求你知书达理一点,有点公主贵女的模样,母后就心满意足了。”

    沈令月笑道:“母后也不想想,若女儿变得娴淑文静、知书达理,那还是女儿么?”

    皇帝哼笑一声:“你能变得娴淑文静、知书达理么?说这些话也不害臊。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用膳吧,再不用菜都凉了。来,”他亲自给沈令月盛了一碗竹笙虾肉羹,“父皇知道你喜欢吃蟹肉羹,但你伤还没好,不能食性凉之物,暂且先凑合着喝一碗虾肉羹吧。朕特地吩咐御膳房了,煮得一定合你的口味。”

    皇后盈盈笑道:“陛下真是太惯着她了,现在这般把她宠得不知天高地厚,日后可如何是好?”她一边说一边笑着看向沈令月,却在片刻之后渐渐隐了笑,“令儿?”她担忧道,“你的气色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好?可是身体不适?”

    “是吗?”皇帝吓了一跳,连忙看向爱女,“你身体不舒服?可要父皇宣房仁心过来给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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