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他吁出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围墙的方向,神情复杂。

    程璟游到岸边,伸手朝铁奴泼水,泛着凉意的水珠落到铁奴的手臂上,让他一下子回过了神,“你在想什么呢?”程璟问。

    铁奴的眼珠子微转,视线落到程璟因为抬起而落满了被道:“在想你。”

    “…………”程璟无言,“能不能正经一点。”

    铁奴盘腿做了下来,以此拉近与程璟的视线距离,“程璟,我想与你说些事。”

    程璟听到他的语气这般严肃,不禁有些紧张,“你想说什么?”

    铁奴垂下眼,道:“其实我有一些事情,一直没与你说。”

    他顿了顿,掀起眼帘,黑沉沉的眼睛注视着程璟,将自己的那些事一一向程璟说了个清楚。

    程璟从一开始的紧张,慢慢到诧异震惊,最后同情与忿忿夹杂,一张脸上表情夸张到有些让人发笑。

    铁奴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的脸,滑嫩柔软的手感让他留恋,也让他有些担忧粗糙的指腹会将他的脸擦红 ,程璟这次倒没有拍他的手,他隐忍地抿直了唇,让铁奴的手在他脸上做怪,显然是听了铁奴刚才说的悲情身世而不忍拒绝他。

    铁奴自然也是知道的,他倒没有想用自己那些事来博得程璟同情的意思,只是双方都互相坦诚一些才好,他这么想着,掐着程璟的手力道重了一些,又很快地松开了手。

    “就是这样,”铁奴收回了手,黑沉一片的眼睛开始透散出一股摄人的光芒来,“你觉得我该放弃么?”他声音低沉,语气里带着微妙的气息。

    程璟一时有些呆愣,“放弃什么?”

    铁奴道:“放弃报仇。”

    程璟听了,窥着他的脸色,嘴唇抿着,犹豫,铁奴笑了起来,“你说就是。”

    “看你自己吧,我听了也生气,作为亲身经历的你,应该更生气吧,所以还是看你自己,如果觉得报仇以后心里会舒服,那就去好了,如果因为在意世俗的目光或者其他,倒还有些不像你了。”

    “想做就去做吧,还有我呢,我可以让我爹帮你。”程璟说着,眉头忽然轻微地皱了一下。

    铁奴眼皮一跳,马上开口道:“之前会有些困难,不过现在恢复了这张脸,也许有些用处。”

    自然是没有什么用处,这张脸在小时就已经带了那人的影子,叶向阳初时并无留意,凭着母亲的遮掩,竟也瞒过去了,母亲也给他看了那人的画像,长得也是翩翩贵公子的样貌,但眉眼却冷淡非常,看着也不会亲人,母亲时常握着那卷画像,一边抓着他的肩膀看,喃喃着什么,一边心神恍惚不知道想什么。

    一开始母亲对他说那人是他亲舅舅,他天真的信了,多么愚蠢,她以为自己年龄慢慢长大,叶向阳会一直都发现不了么?如果当初早有准备,现在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现在他恢复了这张脸,与那人的相似程度不知几何,但想来也只多不少,毕竟亲生子,小时的长相相似,长大了也不会差,顶着这样一张脸过去,怕也有风险,那人消失在大众眼前已经很多年了,不说还有谁记得他那张脸,单那人的余威,他迟早有一天会被扒出来与那人的关系,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反而会惹得一身骚,那人现在仍未娶妻,也没有任何女人,他看似是那人唯一的子嗣,但那人却不一定会理他,即使没有见过他,铁奴也已经大约地了解他是什么个性了,他是决计不会理会自己的,一开始若对这个生父还有些念想,但清醒后却又觉得索然寡味,也根本没有必要了。

    也像靖王说的那般,现在皇帝已经坐稳了他身下的位置,性子多疑,若贸然出现,他的身份也必然会被揭开,到时候皇帝会对他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想弄死叶向阳,现在却重重困难,铁奴第一次觉得自己渺小,他自知在这种地方不算聪明,虽也知人心险恶难测,也有过直观的感受,他小时就已经领教过很多,但那些与现在想比,却是差远了。

    铁奴心里焦躁起来,他想,自己本身就不擅长这些,还硬要往这里钻,到时候没弄死叶向阳,将自己搭进去就好笑了。

    他也是到了这里被冲昏了头脑,他大可不用这么弯弯绕绕,跟他过去的几年一样,简单些去做这事。

    叶向阳是一定要死的,他不死,铁奴这些年来的郁气都无法散去。

    铁奴与程璟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自然是删减了不少,也完全的掩饰掉自己看似轻松的报复手段下的真实目的。

    叶向阳这个人并不无辜,铁奴母亲韩氏一族,在南方越水一带是有着百年传承的望族,几十年来也出过不少皇妃皇子,虽都没有因此得势,但仍有着不小的野心,铁奴母亲韩苑苑是当时族长的孙女,当时的皇帝名楚讳乾,尚是少年,却也初现了不容他人忤逆的性子,他清心寡欲,冷漠无情,虽能独自处理朝政,但手段却过与残忍,且不近人情,铁石心肠,如此不久,便很快寒了一众大臣的心,但也将整个朝堂变得有如铁桶一般,出不了任何漏子,楚乾不是任何意义上的暴君,但却比暴君更让人心生惧意。

    当时韩苑苑本来会被选入后宫,然而楚乾却自作主张地关闭了这个通道,他拒绝后宫有任何一个女人,说那是无用的废物,皇宫里不需要任何不能产生价值的废物。韩苑苑和一批适龄秀女就这般搁置在家了。

    韩苑苑自然是不甘心,她一直仰慕楚乾,盲目地崇拜他,竟逮到机会碰上了楚乾。

    这之后的事便不知是不是和韩苑苑说的那般两情相悦,若是,那么楚乾的态度就颇为微妙了,在叶向阳为了继承镇国府用了卑劣手段求娶韩苑苑时,也没有见他出面,若不是,那韩苑苑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能强迫到楚乾还全身而退没有被楚乾弄死,倒让人非常好奇,然而无论是那种,都已经不得而知了,唯二知晓内情的韩苑苑现在已经身死,而楚乾久居九段山已经十年之久,没人再见过他。

    叶向阳在其中倒是自作自受,明明自己也是手段卑劣,故意败坏韩苑苑的名节让她只能嫁给他,以得到了韩氏一族的支持,在知道了叶亦深不是他的骨肉之后又阴毒地残害了韩苑苑他们,到底骨头硬了,也不再惧怕有些落没了的韩氏一族,连韩苑苑和叶亦深的死因都是敷衍地告知了韩氏一族,就这么揭过,韩氏一族自然是知道里面有猫腻,然而当时韩苑苑祖父已经从族长这个位置退了下来,换上了另一个守成派的做了族长,即使知道韩苑苑的死有问题,却也没敢在这里纠缠,就这么平息下去了。

    这其中的龌蹉多了去了,不是全部都适合和程璟说的,他只挑了一部分,有些东西不让他知道反而会更好些。

    第74章 no.74咋办

    铁奴本身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好像已经有了两张脸孔,也有了完美的伪装, 他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现在告诉程璟这些事情是为了坦诚还是因为其他。

    然而唯一比较确定的是, 他喜欢程璟这种心情是一直存在的,所以愿意告诉他这些事情, 然而再多,却是不太可能了。

    他现在说起这事,当然还有进一步的想法, 那就是对于程璟的安置。

    靖王那边自然是不成, 那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铁奴与程璟说了他这个顾虑,谁成想程璟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 ”他殷切地望住了铁奴, 白皙得几近透明的脸颊上涌现了几分潮红,“我们一起长大的,他绝对可以信任!”

    铁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谢致清?”

    “…………”程璟呆滞了,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

    铁奴叹了一口气, “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好。”

    程璟说:“我爹都相信了, 他没理由不相信啊。”没有意识到自己轻易地被铁奴转移了话题。

    铁奴笑容收敛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之后, 才道:“还是等你恢复人形的时候再说吧。”

    程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听了他的话,脸色却明显地暗淡了下来,“我怕是会一直这个鬼样子了。”

    铁奴看了一眼他身下已经褪去了大半黑色的鱼尾,眸色渐深,“不会的。”他这么安慰道。

    程璟忽然跳起来,一只手抓住了铁奴的膝盖,“你应该问问那个混蛋,我是不是真的变不回人了,他满嘴谎话!”

    程璟觉得昨夜那个混蛋的作风倒是很像焦晏,焦晏的确是很爱说谎话,骗他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简直恶劣到了极点。

    昨晚那么残忍,焦兰大概是做不出来的,也就只有焦晏会那么残忍暴力,这种人,就合该让铁奴好好教训,让他把实话全都吐出来!

    想到这里,他开始埋怨铁奴,“他又坏又残忍,刚才难得抓住他,你应该好好教训他的,把他打怕了才不敢再来找我们…………”程璟喋喋不休地说着,铁奴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个诧异而无言的表情。

    无言过后,唇角又悄然地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他声音沙哑地安慰道:“不会再发生昨晚那种事情了,相信我,若他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我不会放过他的。”

    程璟知道铁奴能制服得了焦兰他们,倒也不是太担心,“你可不要让我一个人呆太久了。”

    铁奴漆黑双眸中泛着一层细微的光芒,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轻轻地应了一声。

    ————————————

    之后的日子,铁奴道也没有再提之前的事,因为看了镜子,明白了程璟一看见他就忍不住笑是为何,便开始趁着这几日阳光热烈,晒起了自己的脸。

    新生的肌肤很是娇嫩,这么一晒,就多了红色的晒斑,泛着细微的刺痛,比白白嫩嫩的样子还让程璟忍不住笑。

    这般一日复一日的晒,倒真的将这白色的皮肤晒得和脖子差不多一个色了。

    这些日子里铁奴都没有再出门,他差了人将东西都送到这里,倒也不会觉得碍手碍脚。

    程璟的尾巴总算褪了个干净,新尾巴的颜色很夺目,在阳光下散发着流动的光芒,比之前的黑色鱼尾明艳了很多,铁奴很喜欢这种颜色,程璟的整个人都仿佛被这鱼尾的颜色点亮了一般,变得更加耀眼夺目,光芒四射。然而程璟不喜欢,他又一次意识到铁奴和他的审美是有差距的。

    除却这些,他们的生活很和谐,一直处于亲密地胶着状态,感情倒是越来越好。

    程璟不由得开始考虑起以后的日子,他现在与铁奴这般,还没想过改变,然而如果他变回人,自然是要回家的。

    断袖之癖经常不少世家子弟都有,据程璟知道的,那个小霸王彭玉就是一个,很久之前他也是见过彭玉搂着一个腰肢很细的少年亲亲摸摸的场景,也不陌生,然而他却没想过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并不是断袖,他也的确是喜欢姑娘的,但他现在也的的确确沉浸和铁奴的亲密之中,也的的确确喜欢铁奴。

    这种感情,程璟感觉看不到未来,但他也不愿意想以后会如何,他现在倒是知道断袖是在哪里行事的,之前接受不了,但和铁奴,却有些不一样了。

    然而铁奴好像和他之前一样不知道在哪里行事,所以一直都是亲亲抱抱,从未越雷池一步。

    自己说出来的话好像很着急做那事一样,当然程璟不能否认他的确有些好奇,但这样也好,他虽好奇,却一直没做好准备,可不想稀里糊涂就和铁奴做了那事,若铁奴真的不知道,那么这样下去也不错。

    然而打破这种平静的意外很快就来临了,在程璟换鳞后的第三天,他的身体开始出现一种焦灼的状况,这种像有一把火在体内燃烧的感觉很剧烈,直接将程璟烧得整个人都懵了。

    第一个发现程璟出现这种异状的是银眼,忘了说,银眼用过那些药粉之后修养了一段时间就很快地生龙活虎起来,然而不知为何,它的唇上仍然留了一条很深的痕迹,没有因为那起死回生的药粉而恢复。

    它发现了程璟这种异状,便很快叫起来,引来了铁奴,然而在铁奴赶来的那短暂时间里,程璟体内的烧灼很快地退去了,只留下了被烧得皮肤通红的痕迹。

    这段时间里,程璟一直处于神智尽失的状态,铁奴赶过来后,查看他的身体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然而他很快地嗅到了一种香气,这种香气很熟悉,他曾经多次在梦中闻到这种味道,因为那次昏迷,也倍加刻骨铭心。

    他几乎是警惕地掩住了口鼻,他伸手在程璟身下摸了一把,果然摸到了一些粘液。

    粘液份量很少,铁奴端详着手指,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将程璟抱了起来。

    程璟的身体发着烫,相较于之前,也更加柔软。

    这个时候程璟自己醒了过来,他的精神有些倦怠,懒散地推了推铁奴,让他放下自己,他想睡觉。

    即使还抱有疑问,铁奴听了程璟的话,顺从地将他放下,他掩住口鼻的手没有松懈,也许是错觉,即使捂着口鼻,这种香气也越发浓厚,几乎要突破他给自己设置的障碍直直进入铁奴的体内。

    铁奴有些狼狈地离开了程璟的身边,到了外面,他松开手,被太阳烧灼的发热的空气进入他口鼻,让他松了一口气。

    那种香气是闻不到了,然而铁奴依然感觉那细微地,一丝一丝的气息往自己身体毛孔里钻。

    铁奴眸光暗沉,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身后,抿直了嘴唇踩着水上了岸。

    这之后,程璟这种情况出了不少次,最后看似无事,铁奴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将程璟转移到了自己身边,时时刻刻地盯着。

    程璟说到这个,也只说很难受,难受完又很想睡觉,即使睡了许久,也一副倦怠疲惫的样子。

    程璟浑身的气息随着次数的增加变得越发浓厚起来,铁奴好几次都差些出丑。

    无法跟他呆在同一个空间了。

    铁奴想请大夫来看看,却又难以脱身,这种时候,程璟也只有他,他分身乏术。

    这种情况只有在晚上会好一些,那种香气仿佛是跟着主人的变化而变化的,晚上的味道会淡很多,但即使如此,铁奴也无法跟他在同一张床上了。

    他让程璟睡到了房间内,自己在隔壁睡,两个人就隔了一堵薄薄的墙,这能让铁奴时时刻刻听着隔壁的动静。

    这夜的程璟显然较之前精神要好上许多,他一改之前的昏昏沉沉,开始也不知道铁奴睡到了隔壁,只醒来的时候许久都没有看见铁奴过来,便唤了一声,没想到没见到铁奴,床里的墙壁却传来了敲击声,这力道不是很重,但声音却很清晰,尤其在这样安静的夜晚,更是像在耳边响起的一般,程璟停顿了许久,见那敲击声有节奏地又响了几下,便出声道:“铁奴!”

    铁奴在墙壁后低低的嗯了一声,敲击墙壁的声音停了下来。

    程璟有些疑惑,他是知道自己身体最近有些不对劲,但他还没有想到这和铁奴住到隔壁有什么关系,疑惑之余,他心里又有些不得劲,不舒服。

    他闷闷地道:“你在那边干什么?”

    铁奴道:“睡觉。”

    因为还隔了一层,所以铁奴的声音有些模糊。

    “………………”

    程璟哑口无言,许久,才问:“你怎么不过来!”他的语气带着质问,也有明显的不悦。

    “…………”铁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身上味道太重了,会出事的。”

    程璟表情一僵,身上味道??什么味道???他低头嗅了嗅身上,并没有闻到有什么气味,他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什么的时候,脸色忽然微妙地变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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