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出了事,小轩就流失了一大部分人性,外界的人事物很少能触动他,只是勉勉强强被家里那点微弱的亲情拽着才没往深渊里坠,如今多出一个温祁,小轩终于有活着的感觉了。

    可他们这种人一旦动情就容易决然,年轻人的感情能有多牢靠?里面的不定因素实在太多,尤其小轩的情况特殊,稍有不慎就得死一大片人。

    他叹了一口气,摆手道:“随你吧,别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给你收尸就成。”

    夏凌轩陪着他往外走,保证道:“爷爷,我会尽量控制的。”

    夏爷爷不怎么信,但没有打击他。

    二人走出病房,抬头便见傅逍和西恒杰几人恰好赶过来。

    “怎么回事?真是学弟?”傅逍来到夏凌轩身边,先是礼貌地对夏爷爷问了声好,这才看向好友,“他怎么样了?”

    夏凌轩道:“已经从抢救室出来了,没有危险。”

    傅逍松了一口气,跟着他们往病房走去,低声问:“网上都炸锅了,听说追杀他的人很邪乎,是什么人?因为什么?”

    夏凌轩道:“还不知道。”

    傅逍便没有再问,和他进了温祁的病房。

    这是一个套间,客厅的人很多,有温家、夏家和云家的人,也有赶上现场的学生们。一旁卧室的门开着,可以看见温父、温祁的大哥、夏夫人、棉枫以及躺在床上处于昏迷状态的温祁。

    主治医生给温祁挂好点滴,说道:“病人需要休息,不用留太多的人。”

    温父几人应了声,正要往外走,棉枫突然道:“等等医生,他好像要醒。”

    一句话将众人的目光都吸了过去。

    夏凌轩快步迈进卧室,医生则诧异地回头:“嗯?不应该啊,他身上的伤可不轻……”

    话说到一半,他一眼看见病人挣扎的模样,发现还真是要醒。

    温祁自成名之后,除去坠机而亡,就没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过,加之追杀他的东西让他联想到了前世曾经见过的乱七八糟的变态,一时竟浑浑噩噩地做起梦来,还都是养父活着时的画面。

    他看见了他们家似乎常年不受阳光欢迎的阴郁的别墅。

    养父背光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轻轻抿着。

    由于角度的关系,那杯酒有一瞬间看上去极其的艳,似乎耀耀泛着光。养父喝饱了血似的,转过头,看向因受伤而瘫在床上的自己。

    “听好小祈,弱小的人是没有资格活着的,你可别让我失望。”

    这声音很低沉,仿佛贴着耳边,温柔的语气带着抹不掉的阴冷,像是能刻在灵魂上。

    温祁呼吸急促,意识与黑暗殊死搏斗,终于费尽力气抢夺到了主权,慢慢睁开眼,想要撑起身。

    主医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他,告诉他不要乱动。

    温祁听不清这句话,事实上他连身在哪里、前面有人都不清楚,只是在凭着本能挣扎而已。夏凌轩看他一眼,小心避开他的伤口把他按在了床上。温祁的双眼带着少许锐气,足足过了十几秒才成功对焦。

    温父早已跑过来,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了小祈,你已经安全了。”

    温祁闭了一下眼,看向身边抓住自己的人。

    夏凌轩垂眼和他对视,说道:“这是医院,睡吧,我守着你。”

    这声音简洁而强势,虽然冷淡,却成功让人分清了现实与梦境,温祁后知后觉想起晕倒前的事,半句话都没来得及说,重新昏睡。夏凌轩放开他,说到做到拎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守着,直看得夏夫人欣慰不已。

    温父原本也想留下,但被温家的人劝了劝,妥协地去了客厅。傅逍扫见旁边迟疑的棉枫,不等夏凌轩开口便把人拉了出去,告诉他可以等人睡醒再来探望。

    棉枫没有坚持,看一眼卧室的方向,走了。

    群里早已炸锅,消息不停地闪。

    有人分享了视频,众人于是看见了温祁跳楼宰人的全过程,齐齐震惊。

    “我去,温少牛逼了!”

    “你们谁看到最后了?夏学长抱住了他!”

    “不是,是温祁恰好晕倒。”

    “我怎么觉得是他主动抱的?”

    “呸!是温祁投怀送抱!”

    棉枫被提示音弄得心烦意乱,干脆开了屏蔽,这才清净。

    然而这事不只他们群,学校论坛上也讨论得相当激烈。

    但可惜温祁晕倒和夏凌轩伸手几乎是同时发生的,加之拍视频的人站的位置不太好,搞得他们看得不清楚,无法下定论,但温祁晕倒之后,夏凌轩抱着他停顿了好几秒倒是真的,便都猜测夏凌轩搞不好真喜欢他。

    脑残粉们很快反驳,说是温祁这一招太过出人意料,身上又都是伤,男神没反应过来,这才下意识地抱了一把。

    双方吵来吵去,帖子乌烟瘴气。

    中立派忍不住加了一脚,把社交上的各种猜测和咖啡厅的照片粘过来,迅速将话题转到了凶手上。他们好歹是军校生,自然能看出凶手的特殊之处,于是帖子画风一变,开始讨论起两个重要的问题。

    这人是谁?

    以及,温祁是怎么能撑这么久的?

    与他们持相同疑问的人还有不少,此刻在医院的温家却摸到了一点真相,因为夏爷爷和研究院的人在这里,温父几人便得知凶手是个试验品,但更多的事由于保密原则,他们问也问不出答案,只能靠着这点信息得知一件事,那就是追杀温祁的人不简单。

    温父怒道:“谁要这么不死不休的?”

    夏爷爷道:“可能和绑他的人是一伙的,具体还得细查。”

    温父点点头,在客厅守了半天,接到老爷子的电话说是有事商量,见夏凌轩在卧室守着,这便暂时带着大儿子回家了。

    温爷爷这个时候正在书房坐着。

    他看了新闻,并把网上层出不穷的推测也都看了一遍,琢磨着自家孙子变化太大,有些不合常理,这才忍不住把人喊回来,隐晦地提出想去验个血。

    大哥听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一下低声道:“今天在医院的时候,我取了小祈的血,让咱家的医生验了验和我的血缘关系,结果已经出来了。”

    温爷爷盯住他,屏住呼吸静等答案。

    温父吓了一跳,猛地扭头看他,感觉他突然说起这个话题有点危险,不禁提起了一颗心。

    大哥在死寂下慢吞吞地道:“他是小祈。”

    温父顿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怒道:“他当然是小祈,这还需要验么?”

    “可是爸,他完全像变了一个人,虽然容貌一样,但神态和语气都和以前不同,”大哥道,“视频您也看了,您觉得小祈有这样利落的身手么?”

    “……这倒也是,”温父喃喃,沉思片刻,神色骤然凝重,“你们说……会不会是这样?”

    二人同时看向他。

    温父道:“他不是说被邪教救的么?要是撒了谎,其实是被某个研究人体的组织掳走的,打了研发的试剂才导致性情和能力大变的呢?夏家的人说追杀他的是某国的试验品,普通的暗杀谁能用得上这个?肯定是那个组织给他打完试剂,他的能力大变逃出来,那伙人不甘心,就想杀人灭口了!”

    大哥:“……”

    温爷爷:“……”

    温父凭着想象,很快脑补出一部科幻虐身大片,捂住了小心脏:“你们说是不是?”

    二人沉默了,觉得也许可能大概……沾一点点边?

    反正验了血,证明那确实是温祁,所以说自家糟心的神经病要基因突变发展成新品种了么?

    此刻新品种还在睡觉。

    夏凌轩仍在病床前守着,脑中回放赶到现场时看到的画面,感觉温祁无论眼神还是气势都十分的够味,对这人的变化更加好奇,而且温祁竟能这么快就挣扎着苏醒过来,显然以前没少受伤。

    究竟经历过什么呢?

    他沉默地看着床上的人,几分钟后目光一转,投在了温祁失了点血色的唇上,盯着看了半天,慢慢伸出手,拇指和食指摸上对方的下巴,犹豫地摩挲一会儿,终是忍不住俯身凑过去,轻轻在那嘴角亲了亲。

    失血让温祁的唇有一点凉,接触的地方软软的,虽然已经分开,但仍留着酥麻的余温,非常鲜明。夏凌轩的思绪一瞬间破体而出,像是要在空中翩翩起舞。

    他克制着没有再进一步,坐回到椅子上,舔舔嘴角,感觉亲这一下,他的心情能好一天。

    温祁毫无所觉,睡到入夜才睁眼。

    夏凌轩察觉他的动静,打开了床头灯,见他微微眯眼,说道:“醒了?”

    温祁很快适应光线,想起零星的片段,先是认真感受一阵自己的身体状态,这才应声,习惯性勾起嘴角,撑起身问道:“杀我的是什么东西?”

    夏凌轩扶着他坐好,简单为他解释那玩意被改造的地方,顺便观察他的表情,想知道他会不会害怕或反感,殊不知温祁上辈子牛鬼蛇神见多了,哪怕弄个半人半兽扔在他面前,他也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温祁道:“哦,查到是哪国的了么?”

    夏凌轩道:“还没有。”

    温祁点点头,换了话题:“我那幅画是你动的手脚?”

    夏凌轩看着他。

    温祁和他对视,下巴微抬,等着他解释。

    夏凌轩一看便知蒙混不了,思索两秒把夏夫人搬了出来,说是母亲总在家里念叨他现在失忆,担心他将来会后悔,要解除婚约也起码得等痊愈了再说,何况他的精神状态不好,赌局输了或许会再受刺激,因此这便插了手。

    温祁打量他,有些想试探地问问他对婚约的看法,但话到嘴边想起这次的事便又咽了回去,甚至还赞同了一声:“对,你说的很有道理。”

    夏凌轩开始琢磨他的意思。

    温祁问道:“有吃的么?我饿了。”

    夏凌轩示意他等一会儿,起身出去了。

    研究院的人也一直没走,见状询问了夏少的意思,耐心等着温祁吃完饭,这才进门问话。温祁特别配合,问什么就答什么。研究院的人其实只是走个过场,确认那东西只是速度和力量上的不同,没做过什么特殊的举动,便要告辞了。

    温祁叫住他,问道:“一般这种生物,国家性质的可能大,还是个人私下组织的大?”

    研究院的人犹豫一下,见夏少轻轻点头,便老实答道:“大多数是国家性质的,但很多国家都是由某个财阀来接管项目,所以那些能接触到核心的财阀高层,私下里也有可能会弄出来一两个试验品。”

    温祁应声,没有其他问题了。

    他身上皮外伤居多,没有大碍,但额头受过撞击,加上流失了一部分血,整体还是有些虚弱,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等到第二天睁眼才恢复精神。

    探病的人来来往往,客厅很快摆满了水果和鲜花。夏夫人一早便来了,手里拿着给儿子收拾的行李,告诉他住下来守着小祈。

    夏凌轩从善如流,同意了。

    棉枫也早早来了,陪他聊天,后悔不该去艺术馆,要是直接去咖啡厅找他就好了。温祁笑了笑,没打击他去了是给人家下菜,只说了一句幸亏没去。棉枫望着他,问道:“我看了网上的帖子,都说那个人很厉害,你是怎么躲开的?”

    “他是厉害,但没智商,我藏起来,他就找不到我了,”温祁一本正经道,“后来警察帮了忙,当时情况危急,求生的意识让我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所以才能弄死他,让我再来一次,我肯定办不到。”

    棉枫光看视频就觉得惊心动魄了,闻言有些后怕,赶紧换了别的话题,与他闲聊起来,直到见他累了才告辞。

    他第一天来的时候,夏凌轩冷淡地看了一眼,没说话。

    第二天再来,夏凌轩坐在旁边,还是没开口。等到第三天,夏凌轩便出去找地方拨通了棉枫大哥的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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