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就势垂下头,思忖着方姨妈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哦!她恍然大悟,心头如明镜般。方明珠早上见到余伯南给自己送花,她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没有事情都能编出古记儿来,何况余伯南的确是一片情意……

    脑海中又出现那文弱的少年,紫涨着的脸,递过来的花……又有后面余夫人好好的叫住自己,有些摆架子的吩咐话……宝珠悄悄抬头,打量余县令夫人神色。

    一定是方明珠告诉方姨妈,方姨妈在这里乱点鸳鸯谱的话,那她的话只能是对着余县令夫人而发。

    宝珠还不知道方氏母女适才又偷看到她和余夫人的对话场景,要是知道,就更能确定方姨妈的心思。

    说话的方姨妈,宝珠就不去管了。余县令夫人想端详她,宝珠又何尝不想窥视她对自己的想法。

    水灵灵的眸子斜飞出去,有浓浓的发角挡住,不大会让人发现她的真实意思。而宝珠,也能如愿的见到余县令夫人的神情。

    她听得很是入神。

    “老太太,不是我要夸四姑娘,她为人呀,又谦逊,又不拿大,又惜老,又怜贫,”此时,方姨妈又是一通奉承的话。

    安老太太嘴角斜过一丝讽刺,但是面上却认真的点着头。当众夸自己的孙女儿,老太太岂不能捧场。

    她总不能砸自己场子。

    余县令夫人的神情,又变成满意到十分。

    人有时候有误区,自己看着这东西不错,还在犹豫的时候,旁边有人狠夸上一通,这东西马上就变得有价无市,稀罕难求,恨不能争抢到自己手里才好。

    余夫人想想,也是的。冯家的姑娘们好,可冯家的亲戚里却没有是侯爵的。而且冯家那么多人,将来老人过世分东西,每个人能分多少在手中?

    宝珠就不一样。

    她娘的嫁妆是她的,她爹的私房是她的。想到这里,余县令夫人瞅瞅安老太太,安家大奶奶的嫁妆是有单子的,安家大爷的私房可全在老太太手里,到下聘的日子,还得和老太太说道说道才行。

    吃个午饭,因为方姨妈又在当女诸葛,弄得人人面上表情不同。

    掌珠大姑娘就更烦姨妈和表妹,脸上如挂霜。没看到大姑娘如此能干,如此艳丽,如此的爽利!

    偏偏当着人夸四姑娘!

    好吧,四姑娘就会装憨厚,从姨妈说话时,就低下头不再言语,掌珠恨不起来她,而且姨妈在这里胡说八道,怎么着都与四妹妹无关,只能是姨妈一个人所为,再或者是表妹与她母女共同商议,当着人打下自己的风采。

    掌珠就把冷笑摆在脸上,红菱角似的小嘴儿本来很好看,此时往下撇着,有几分峭薄。

    余县令夫人见到,心想我的乖乖,娶个媳妇像她,进了门一句也不能说,还不把婆婆憋死。还是第四的好,坐到现在头也不抬。

    不但余县令夫人看在眼中,就是冯奶奶们也见到,大家交换一个眼色,对女儿们使一个警告的神色,大家都装看不到。

    而孙家的小姑娘,则认为掌珠大姐姐真威风。手扶着青花瓷的饭碗,小嘴儿也撇下去,这样子还怎么能吃饭,而且撇过了头,一不小心成了地包天的红唇,反而是一副怪模样。

    孙家奶奶没注意,正全神贯注的听方姨妈说话。孙家做生意的人家,方姨妈说话甚粗,投孙奶奶们的脾胃。

    这里面最实在的,就是安老太太常说可以餐风饮月的安三姑娘玉珠。玉珠较真的道:“四妹妹是极好的,惜老是有的,怜贫这话是从哪里出来的?”

    她扑哧一笑:“难道四妹妹你没事出了二门,再走出大门,在大街上去怜贫。”掌珠嘻嘻也笑起来,附合道:“是啊,姨妈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是姨妈把四妹妹拐了出去?天天说拐子在街上,依我看呀,家里的拐子更难防!”

    “混说!”安老太太勃然大怒。

    把手中乌木镶银的筷子重重一顿,饭堂中顿时寂静。老太太年纪最长,不是安家人的,见她发怒,也要给老太太几分面子才是。

    而安坐“害羞”地宝珠,赶快站起来垂手。

    三姑娘不过说个笑话,就惹得祖母当着人大怒,委委屈屈也跟着站起来。

    掌珠则不以为意,懒懒散散的站起来,手还扶在桌子上。

    安家三位姑娘的教养,就此显露无遗。

    余县令夫人松了口气,就是她了!想儿子的眼光不错,选的呀,还真的是块金镶玉。

    “平时都怎么教你们的!虽然不上学,难道不懂道理!我安家的姑娘无故二门也不乱出,何况是大门!在家里丢人也就罢了!出来也不能一团和气!你们是诽谤你四妹妹呢,还是往我老婆子身上泼脏水,是我没有带好你们,你们一言一行,都打我老婆子的脸,都长这么大了,还不明道理,可怜我金的银的扎裹着,你祖父没了,我不曾丢下你们,你们父亲没了,我不曾丢下你们……。”

    邵氏涨红脸,也赶快垂手站起来。张氏皱皱眉,听婆母又把前情旧事都骂上,也站起来。虽然这夹带的人是邵氏,可张氏依就心中不悦,低声叹了口气,这日子没有丈夫也能将就,可这听骂,几时是个头?

    “可怜我这老婆子呀,白操了心!操心出这样的东西,我有什么脸死去见安家的祖宗,要是男孙,我就不管了,丢外面闯去,偏偏又是三个姑娘,大慈大悲的菩萨呀,你怎么不睁开眼,看看我这一家子不争气的人……”

    这顿午饭,最后以大家把气喘吁吁的安老太太劝回房,算是结束。问问吃饭的人,自然是没吃饱。

    第三十七章取笑的姑娘们

    奶奶们都是虔心来拜菩萨的人,偶然肚饥也能忍耐。姑娘们全是来玩的,又看似规矩深重,但都是娇憨花季的年纪,能自我如意的地方,皆不能将就。

    犹其是宝珠,由方姨妈的话而成为焦点,算是受了小小的一点气。但这气消下去后,肚子里就空空的,灌下去两碗茶,就更饿的慌。

    她对奶妈笑道:“到底我是没吃苦的人,中午还吃了小半碗饭,这就等不到晚饭钟点,我心里闹得慌,有东西吃没有?”

    奶妈就慌了手脚:“明天就回家,又是来拜菩萨的,饮食在饭堂里吃,姑娘平时不吃杂东西,茶食什么的,全摆在饭堂里,就剩下的,只怕也不多。”

    红花偏来凑趣,拿盖碗又送碗茶上来,天真地道:“姑娘再喝茶,喝饱了就不会再难过。”奶妈恼得骂她:“不会侍候就下去吧!左一碗茶右一碗茶,这庙里全是清茶,你当点的有果子吗?”

    宝珠听过眼睛一亮,急忙忙对红花招手:“快把茶送来。”红花依言送来,宝珠打开盖碗,茶水里泡着两大枚红枣,泡了两出子水,红艳艳的又肥又厚。

    宝珠勺子也等不及,就用手指拈住吃了。她憨态可掬的,惹得奶妈在旁边笑:“我的菩萨,姑娘还说没吃过苦,这一回可算吃了苦。”

    两枚红枣下肚,宝珠等上片刻,就又嚷嚷开来:“不行,我更饿了。”她下榻去,眼睛在房里瞍了一圈。

    这房里倒是供着一幅菩萨画像,可前面并没有供果,唯有一炉青瓷香炉上,香烟袅又袅。宝珠咽口唾沫,祖母正在生气,往她那里取东西吃没得惹骂。找这庙里姑子要,传出去像是自己家里没吃的。

    她就对奶妈笑:“我还是饭堂那边逛逛去。”不等奶妈回话,叫上红花一溜烟地走了。奶妈在后面笑得不行:“这还不算饿的有一顿,姑娘就急成这个模样。”她又摇头又是叹气:“都说老太太刻薄,其实也就是嘴头子上话难听,姑娘们全养得娇,以后婆婆面前站班儿,才有得苦吃呢。”

    这样一想,奶妈卫氏顿觉得四姑娘想的很对。嫁到侯府,看似表面上风光。背地里规矩都弄不清,不小心就让人欺负了去,倒不如寻寻常常的人家里,没有太大的规矩,又是这本城的人,彼此都认识,脾性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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