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方姨妈心不在蔫。看门人就不管她,先去扫地做事。整整一个早上,方姨妈倚门相望,看来看去看不到人上门,就在心中抱怨,这该死的余家,既然相中宝珠四姑娘,怎么不早些来提亲。

    提亲的,你快些来呀。

    第四十章厉害

    方姨妈奇奇怪怪的,就有人去回安老太太。安老太太也猜不到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就对梅英道:“横竖是为了进京,才闹出这些笑话。反正我是看笑话的,不管她们怎么折腾。”

    梅英就笑:“老太太怜贫惜老的,才愿意带着她们母女进京。要依着我说呀,方姨太太和表姑娘就进了京,也未必寻到好人家。京里侯府往来的人,哪能看得上?”

    安老太太就叹气:“怪可怜的,她死了丈夫,我家也没男丁,论起来,是同病相怜。我一年到头怪闷的,有她在倒开心不少,虽然添气,也是她没见世面的原因,我就带上吧,你说的也对,就去了,人家也相不中。既然相不中,何必不给她一个盼头?侥幸能有一家成就好事,也是我的一件功德。”

    “老太太呀,是最心善的人。”梅英这样说,又劝着安老太太又吃一碗粥,移到暖阁里去暖和。

    雪到上午时,就大如柳絮。北风迅急,又急如弹子。方姨妈在门外冻了又冻,弄得看门人索性不再管她,由着她冻去。

    反正生了病,就不再上赶着找北风去喝雪。

    这一天,进进出出的除了安家自己人,还有几家无关要紧的。方姨妈盼的人,可是踪影全无。

    晚上她回房,要热水烫脚,把余家咒骂无数遍,什么无义的强盗,忘恩的贼子,哄骗人的坏蛋,长不成的行子,所有能想到的骂人词汇,皆从嘴里过了一趟,才悻悻然去睡。

    她怪异的行止,各房丫头自然回去学话。宝珠倒猜出来原因,又好气又好笑,对于这对母女行事总不走正常道路无奈何,只能小心防备就是。

    接下来的几天,方姨妈见天如此,一大早匆匆用过早饭,就跑到大门上盯着。头一天死盯着外面不转眼珠子,把自己累得慌。第二天就来回的走动,走来走去的范围,视线总离不开大门。

    家里人都猜测方姨妈在等亲戚?方氏的亲戚,方姨妈一个也不想见。就只能是邵氏的亲戚。管事的已去了两个问二奶奶邵氏:“年下如有亲戚上门,请奶奶早对我们吩咐,住处也好,茶饭也好,侍候的人也好,都可以早作准备。”

    邵氏也糊涂:“并没有收到家信,我是不知道的。”私下里,邵氏就问方姨妈:“是家里大哥大嫂要来作客?”

    一般来说,邵家大爷大奶奶这辈子也不想上安家的门。当年他们主张邵氏带着嫁妆再蘸,行事不机密,安老太太得知后去闹了一回,骂得邵家大爷几天不敢回家,两家的仇怨就算结下。

    方姨妈含糊地回:“没有的事。”依就去大门上守着,要不然,就在大门内几十步内散步。大雪飞舞,北风从门内倒灌,倒是一个穿堂风。没有几天,方姨妈手上作痒,起了几块小小的冻疮。

    而余家,还是沓无音信。

    方姨妈没有办法,就去见宝珠。这一次言词卑下,就差泣泪倾诉:“老太太已经吩咐人,为姑娘们打首饰做行装,又有管家带着人检查车辆,又看骡马,这行程的事就算定下。可是明珠去的事,老太太还是没个准话,四姑娘你生下来就聪明,与别人不同,你既许给我,自然是有招儿的。”

    宝珠笑谑:“这生下来就聪明,是怎么看出来的?是哭的比别人响,还是吃的比别人不同?”

    方姨妈知道她打趣自己,苦笑道:“进京的日子,我托人打听过,那信里写的日子是腊月初二动身,”

    她能打听出来的事,宝珠自然也能知道。就故意装作才知道,思忖道:“腊月初二往京里去?就算路好走,也有些赶吧。”

    “人家这是体贴,”

    宝珠故作惊奇:“体贴在哪里?”

    “这不是……老太太卡着日子进京,一进京就是过年,过三十,过初一,走亲戚拜旧友,好不热闹。过年前到京,好是好了,可亲戚朋友如何有空,人家总要过年攒年菜,送年礼儿洒扫祠堂,老太太岂不冷清?”

    宝珠忍笑:“原来是这样。”

    她又调皮了:“难道祖母就真的不肯多带一个走?”

    “哎呀,我的姑娘,不是把你挤走了,我们才能跟上,这不是和大姑娘三姑娘比,明珠算是心细的。和你一比,可就不算什么。”方姨妈一急,把实话说了出来。

    宝珠暗暗叹气,有时候她完全不能理解方姨妈。她们母女为了上京,就去求祖母就是。为什么一定挤下去一个,才能安心?

    算了,方姨妈母女一直办事不走正常路线,此时也计较不来。宝珠就许给她:“不出三天,就有消息。”

    方姨妈一怔,随即又惊又喜:“姑娘你倒有了联系?”宝珠不解:“有什么联系?又同谁?”方姨妈自悔失言,又以为宝珠的私事不肯让人知道,就道:“我乱说的,”约好三天,方姨妈才离去。

    回到房中,方姨妈就对女儿道:“看看第四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余家的通过信,不出三天啊,人家就来提亲。”

    方明珠也羡慕道:“没想到四姑娘这般厉害。”

    第二天,大门消失方姨妈的踪影。她倒不是肯相信宝珠,而是老太太病了,方姨妈不得不在房中侍候。

    安老太太是旧疾,一多大的养尊处优的老人家,又不注重活动的人,天冷都犯的病,咳喘。放在现代,估计是天冷多发的支气管炎症之流。

    安家请医生熬汤药,三个姑娘两个奶奶,一堆管事的外加方姨妈母女,都不敢离开老太太房里。

    方姨妈一般找个近窗口的地方坐,可以看到往这里来的人。她一边看,一边打量宝珠神色,见她神色从容,心想她倒也不急,不怕余家闪了她。可方姨太太,却是担心的。

    她担心来担心去,老太太病了三天。第三天上,赶晚上宝珠在床前侍候。等祖母喝过药汁,宝珠回话道:“祖母一年一年的旧疾,虽不厉害,却年年得犯。我想观音院里智通大师是个有道的,又有位小姐现在院中修行,孙女儿欲去院中与她作伴,为祖母祈福直到过年,请祖母示下。”

    当时房中大家都在,邵氏听到后,无可无不可;张氏听到,微笑赞赏;先不论姑娘们怎么想,独方姨妈听到后,脑顶门如一缸水浇下来,让她彻底醒来。

    四姑娘,真正的是个厉害的人!

    第四十一章媒婆

    方姨妈呆怔在原地,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直以来,她没有小看过安家的三个姑娘,都认为她们是聪明的。可四姑娘聪明到无人能看出来的地步,方姨妈这是头一回领教。

    难怪她主动找上自己,且提醒自己拿观音院里作文章。方姨妈也知道自己在观音院说过的话,暗示姑娘们为孝心去祈福有不妥当的地方。也知道自己当时那样的说,会让人觉得不伦不类。

    于是她后面找补了又找补,拿着观音院的信女们说了又说,生怕安老太太起疑心,认为自己是有意提起的。

    她这件事做得格格登登,看上去有不顺畅之处。而四姑娘信心掂来,则是自然无比。方姨妈此时只恨自己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老太太年年都犯的咳喘,没有把四姑娘正确的看待。

    上了年纪的人,冬天犯点儿小病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宝珠顺理成章提到这件事的喜悦,在方姨妈心中远远不如她对四姑娘的担心。她面色微变,这位姑娘这么的聪明,以后会不会是明珠的妨碍?

    此类人,办点儿事情就担心一切人都和她过不去,恨不能没动作以前,先压倒一切,打倒一切。

    这与命不好无关,还是她想错了。

    再看安老太太,面色稍霁,虽不是和颜悦色,也不是恭维多了厌烦的模样。她淡淡道:“哦,”然后没有了,就这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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