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房中人,包括安老太太都对着丘妈妈背影笑,你在正房里叫买办,买办却在帐房里呢。

    外面人扶起掌珠,宝珠张氏帮忙把嫁妆收进廊下,又掌珠执意不要,把银子送还正房。老太太还道:“长了志气?这日头打从西边出来!”

    大家劝了一回,宝珠照例留到吃过晚饭,劝解过才回。

    袁训今天早回来,宝珠就把事情详细的说了一回,袁训也诧异:“竟然不要钱?”以他对掌珠的看法,也是想这莫不是大姐姐转了性?

    奇也怪也。

    这一回的上风,她竟然不占了?

    袁训本来对去文章侯府吃喜酒犹豫不决,此时听到掌珠转变,就不再犹豫,那天还是去侯府,不冲着那“姐夫”——几时想到几时牙根子酸——冲着给大姐姐掌珠挣份儿热闹也去吧。

    所谓福报由心而生,大抵是指这样吧。

    不过若是福报给让掌珠看到,或是让世人能见到,那就更好不过。

    第一百三十五章夜叉

    九月底的一天,京中飞雪始飘。先是下雪珠子,到下午就飞雪蒙蒙,有不停之势。

    “大爷,侯爷在书房等您。”一个小厮走去见钟恒沛。钟恒沛没有多想,他本在看书,就放下手中的书本儿,见门外已成琼林玉雕,换上雪衣往祖父的书房走去。

    路上见飞雪清新喜人,钟恒沛就想到姑祖母处的另一桩喜事,掌珠大表妹下月成亲,祖父叫自己过去,必定是怕自己怠慢,又说这件事儿。

    钟恒沛不禁微笑,四表妹都是自己和二弟送的,大表妹的送亲人自然也有自己。他想着,沿着墙根儿雪少的地方行去。

    南安侯的书房,不是侯府里最好的房子。他常年不在京里,早叮嘱儿子们不用拘泥守规矩,人不在还占着好房子。那最好的房子几间,僻出来给儿子们做书房。儿子们长大,又归了孙子们。

    他的书房,在他自己住处附近。

    走到这里,钟恒沛就见到两个人出来,认得是祖父的侍候人,忙站住笑容加深:“祖父又给姑祖母送东西?”

    那手上捧的五彩泥金大盒子,只能是给姑祖母的。

    钟恒沛有妹妹,但不能完全理解祖父的手足情深,只是笑:“不是给姑祖母的,再没有第二个人。”

    家人们躬身道:“大表姑娘就要成亲,侯爷怕老姑奶奶操办亲事劳累,请章太医开的补药方子,头几天里开好,直到今儿药才抓齐,让就送去。”

    “啊,那赶紧的快着些儿。”钟恒沛心想祖父这个兄长也算是鞠躬尽瘁,他侧身让家人们先行走开,才继续过来。

    在房门抖衣上的雪,南安侯就知道是他。他手中握笔在写东西,此时把最后一笔结束,放下笔,钟恒沛恰好进来。

    他垂手行礼,又覤着眼睛瞍那张东西,见是奏折纸,就陪笑:“祖父素来高雅,这有雪了,竟然不是做诗?”

    南安侯道:“不是。”侧边是一溜排儿四张官帽椅,让钟恒沛做了,他又道:“才刚过来,见祖父又给姑祖母送东西,想来必是保养的东西,也是祖父的一片心,不过祖父也该多保养保养才是。”

    “我就要保养了,喏你看这个。”南安侯把手下刚写完的东西,钟恒沛进来就瞄的那奏折递出去。

    钟恒沛大喜,祖父上折子的话竟然肯给自己先看?他忙着紧走几步,接到手上恭恭敬敬的先不看,守着规矩,对南安侯行个礼:“祖父上奏的,必然是好条程。”南安侯只挥手:“看看,看看吧。”

    钟恒沛的眸光,这才往奏折上一放。

    他惊得眼珠子几乎掉出来。

    奏折上写着:“……立嫡立子,守先贤规矩……”这是请封侯世子的奏折。下面几句所提的,是钟恒沛的名字。

    “祖父!”钟恒沛热泪滚下来,感激涕零的望向南安侯。

    南安侯笑了两声:“哈哈,你这是喜欢的呆,还是吓的呆?”这句话才把钟恒沛打醒,钟恒沛帕子也来不及取,径直用袖子擦干泪水,跪下来,双手高捧奏折:“孙儿多谢祖父。”

    “起来吧。”南安侯见长孙还是在哭,就打趣他:“这是为你送亲时好看,好去震震文章侯用的,你不要太激动了。”

    钟恒沛再擦泪水,道:“是,孙儿以后自当好生照顾姑祖母,让祖父放心安养天年。”南安侯一晒:“我的妹妹不用你管!她自有孙婿照管!”

    “是,但大表妹夫不成人,四表妹夫又年少,”

    南安侯见他没完没了,打断他:“说了不用你管!我是做什么吃的,早料理好了。姑祖母隔着两代人出去,你只孝敬你的父母亲就是对我尽孝,别的不敢交给你。”

    钟恒沛到此,羞愧难当。

    倒不是他不孝敬父母亲,而是他由祖父说“不敢交给你”,想到自己以前和南安侯夫人走得很近。

    这才是祖父不敢交付的原因吧?

    钟恒沛忙说几句:“我自然不敢比祖父,以前也误交恶人……”

    “嗯?”南安侯不悦。

    这沉着的面庞,才是把钟恒沛彻底打醒。他打个激灵,想祖父一生稳稳挟制住祖母,就前一阵子,也只杀她的奴才,而没有动她,让全家的人知道内幕后,好生佩服。

    而自己若才当上世子,就把祖母践踏。固然她有不对,可这件事传出去,别人看自己也就一般。

    祖父要想骂祖母,他自己不会骂?

    短短的一瞬间,钟恒沛镇静下来,也完全冷静。当下道:“孙儿年幼,蒙祖父不弃,青眼加之,孙儿以后当以祖父之为人行止为准则,当行祖父嘉许之事……”

    南安侯耐心听他说完,又笑了:“你大了,以后当行圣人书上教诲,我嘉许的事若有不对,你也不必跟着。”

    “是。”钟恒沛应声。

    “好了,去告诉你父亲吧,再就叫上你兄弟们,跟我往你姑祖母家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南安侯起来,接过钟恒沛交还的奏折,封好放下,这是准备明天上朝交的。

    钟恒沛跟着祖父出来,见雪花更大,天地为之面目更新。雪中,老梅吐芳,老树康健,而前面行走的祖父,虽年老却还筋骨儿拔直,俨然还能挺立三十年模样。

    钟恒沛难过上来,祖父满心里爱护自己,奏折上写得清楚,从古人规矩立嫡立长,是丝毫没有糊涂过。

    而自己呢,为嫡为长,却乱信祖母的话,以为当世子必要歪门邪道,必要邪魔手段,真真是对不住祖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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