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晃过又晃,晃得烛泪堆出老高。袁训松开宝珠,带着满意的微笑:“你又缠我,话还没有说完。”

    宝珠怎么会依这样的话,带着饱食餍足伏在枕上笑:“我就你,谁又让你就我的?”这一会儿温暖感动,能听得进天下的伤感事。就用脚尖踢袁训小腿:“喂,说的哟。”

    “我累了。”袁训装睡。

    耳边是宝珠的仿佛自语:“不说便罢,母亲明儿问起,你说没有说完,就是加寿那么小,也要笑你的吧?”

    这话真管用,袁训睁开眼,对着她笑:“你真的想听完?”

    “听完。”宝珠明睁双眸。见这和家中相比算是陋室的房间虽小,却有表凶在此,这就胜似天下所有的美景胜地。就此睡去,很是不愿。

    宝珠笑嘻嘻:“你不肯说,看我呵你痒儿,你就肯说了。”

    在手上吹口气,果然来呵袁训。

    袁训又按她入怀中,佯怒一下脸儿,重新说起来。

    “外祖父母不能阻止母亲,只能答应。母亲有了姐姐后,外祖母强行让舅父过继,并为姐姐女家去求男家,为姐姐姐丈定下亲事。舅母在府中备受冷落,她的陪嫁总有怨言<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舅父又处死两个,这才平静无事。但她事先打听过父亲命不长久,总是居心歹毒。母亲自嫁父亲,从不后悔。在父亲去世后,虽不见得对舅母怀恨,但也不愿与她走动。我长大后知道这事,也不愿意与舅母走动,我以前见到她,都是避开。姐姐更不用说,从不理她。”

    就问宝珠:“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宝珠深吸口气:“母亲实在令人敬佩。”

    “嗯?”袁训露出笑容。

    “换成另外一个人,嫁给父亲还不过得哭天抢地吗?换成另外一个人,让父亲偷看了去,还不大怒把这事情办成血雨腥风吗?就算也和母亲一样对父亲一见钟意,事后知道父亲身子不好,也必定是一面的深情,一面的痛哭自己命运不好。”

    宝珠幽幽地道:“可见人时常怪自己命不好,是自己没处置好才是。”

    脑海中浮起无数晨昏,袁夫人手捧手札,如痴如醉的活在旧日夫妻情深里。无数夜晚,袁夫人从容诵经,为丈夫超度,还是活在旧日夫妻情深里。

    像是没有一天,她不在情深里面。这情深不仅是她对爱恋的抒发,也同时包围住她,把她的日子点缀得很是滋润。

    所以袁父去世,袁夫人白了头发,但又生下一子,女儿也嫁得如意,她面容又极是年青。

    因种种情况而没有男人陪伴的女人,日子滋润,人也就跟着滋润。袁夫人即是如此。

    小夫妻再次相拥,袁训低低语声在宝珠耳边:“不想你这般了解母亲,也不枉母亲亦是了解你。”

    “母亲说我什么?”宝珠眸闪如星。

    “母亲说你能干,又说她自父亲去世,就封闭心门,不愿恨舅母,也不愿接纳于她。但看到舅父为她而夫妻失和,母亲心中不忍,却无力也不愿做些什么。这是母亲的话,下面是我的话。”

    袁训淡淡:“父母由舅母而成姻缘,才有我和姐姐,看着舅父,本当与她走动。但我和表兄们以前不和,以后呢,能用则用,不能用我也不想来往。”

    他唏嘘:“可能我是母亲的儿子,我心里瞧不起她。她的陪嫁看她过得不好,后来还弄出诅咒父亲的事情。虽然与她无关,到底由她才起这事,而且牵线姻缘,也实在想让母亲少年守寡,以为笑话。”

    “到底,那是我的父母亲,我不允许任何人碰他们一碰,何况是这么歹毒的心。”袁训嗓音黯然:“可舅父对我慈爱如亲父,舅父也上了年纪,舅母也深受教训,舅父再没有对她好过。给她一个儿子,都知道是酒醉后有的。数十年,舅父不进她的房,数十年,舅父一个人孤单,他内心苦楚,无处去说。”

    袁训苦恼:“父亲已逝,旧事我不想再提。但要我和舅母说话,我宁可去跳黄河。”

    “那就不说便是,我们孝敬舅父,不用孝敬舅母。”宝珠维护地道。

    袁训若有所思:“所以,母亲说宝珠是能干的,宝珠性子好,后天我们去舅父府上做客,如果遇到舅母出来,应酬她的事,就交给宝珠。”

    他柔声地道:“小宝,母亲说与舅母走动,或与舅母不走动这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吧。”怕宝珠还不能明白,袁训又道:“我和母亲都不干涉。”

    半晌,宝珠回过神<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把袁训面颊一揪,就不肯答应。怕忠婆听到,宝珠放低嗓音,但是哇啦哇啦的,内心抗拒到不能。

    “上有母亲,又有夫君,什么时候轮到宝珠拿这主意?”

    “你能干呗。”袁训哄她。

    宝珠脸儿苦苦的:“可我也想跟在你们后面,母亲说走动,我没什么。母亲说不走动,我就不用理会。这事儿怎么能交给宝珠决定?”

    把袁训晃一晃。宝珠不无哀怨:“明天你去回母亲,说宝珠拿不好主意,宝珠笨得很。”

    “我们就要去舅父府上做客,舅母假如出来待客,我是不理她,母亲也不想说话,你不拿主意,你也别理她。”

    宝珠傻住眼;“她若是和我说话,我不理她?”她低低惊呼:“这事儿我干不出来,”对袁训更加的幽怨:“舅母能不出来吗?”

    “祖母也去,婶娘们也去,她真的不出来也就罢了。但她若出来,我们都不能看到她,祖母难道不奇怪吗?”

    宝珠双眸茫然:“是啊?又不犯着特意对祖母解释这事情,笑话倒不笑话,舅父面子上总不好看。”

    “所以这事情交给你,母亲也没说一定要你应酬她,你若不理,你就先去对祖母解释这事,”

    袁训说到这里,宝珠奋力打断:“不行!”

    她叫得太急,把袁训吓了一跳。

    宝珠自悔焦急,重新放松面容,默默想上一会儿,才不情愿的对袁训说出心里话。

    “我从小儿没有父母,祖母以前总是恨呀恨的,也不能亲近。我不能去说服祖母改变心思,只能想自己以后嫁的人家,是个和和气气的人家。托赖祖母心思改变,舅祖父和舅父作主,为我们成就亲事。”

    宝珠深情地望向袁训:“从我嫁给你,除去你从军那几天,再没有一天不好。姐姐们不明说对我说,也看得出来她们在想,宝珠怎么能过得这样好呢?又有祖母疼你像亲孙子,可怜她一生没有过自己的孩子。亲戚们全是夸赞的,奶妈和红花儿也说趁心。这样的好日子,我不能添上污点。”

    她咬住唇,凝视袁训:“我嫁的人家是最好的,也果然是最好的!”半点不如意的事也没有,就是有,宝珠也当它不存在过。

    袁训张开手臂,要把宝珠紧紧抱住时,宝珠又哀哀怜怜:“怎么能把主意给宝珠选呢?”又伤心起来。

    袁训忍无可忍,哈哈大笑起来。在这笑声中,天大的难事,也不会放在心上。于是,就只有一件难事出现。

    忠婆在外面低语:“小爷奶奶睡吧,这屋子浅,仔细吵到小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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