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一家不省事的,会在大年下请太医登门?那太医他就不过年吗?亲戚们知道也不吉祥不是?

    又满面喜色,只能是……方氏猜了出来心如刀绞,咬着嘴唇在这里等候。万般钻心,千般揉搓的时候,往钟南房中看过的太医到上房报喜:“恭喜侯夫人,您府上二奶奶有喜了。”

    像心中断了一道要紧的弦,又像风中无力的蝴蝶折断翅膀,方氏一时痛不可当,胁下肝气疼又上来,呻吟一声,她歪在就近的椅背上。

    耳边嗡嗡作响尽是雷霆般语声:她是先成亲的,她是世子奶奶,她应该占先…。上风又丢一回,不由得方氏五内俱焚。

    她的丫头在房外侍候,听到也吓一跳,怎么南二奶奶先有了呢?料想方氏不会痛快,一直盯着呢,进来哭了扶起:“奶奶,您怎么了?”把侯夫人等吓了一跳。

    现成太医给方氏看过,是气怒伤身。太医都不笨,当着人家婆婆也在,隔房的妯娌也在,说这位奶奶有了气添了怒,再加上世子奶奶肝气上冲在弟妹有喜以后,说出来全家不喜,太医又能有多光彩。

    就说过年失于劳累,又犯了风寒。给当婆婆的一听,这媳妇是忙家务去了,不会有大的矛盾。

    南安侯夫人即命方氏回房休息,方氏争强好胜的,并不情愿失去过年招待客人的脸面,但是没办法,胁下疼的站不住,只得扶着丫头含悲忍泪往房中去,一路走,一路难过。

    想她回房歇息是气成病,而龙书慧安然在房中歇息是有了喜…。再一想,自己不能有喜,是日夜为世子钟华筹划,又贤惠得体,丈夫时常去姨娘房中。而龙书慧呢,钟南要学忠毅侯,房中原就无人。他们夫妻又日夜相伴一年多,在外面日夜厮守,有孕还不是应当。

    本就气得足够,刚到房中歪着,另一个在厨房里看守熬药的丫头,也是陪嫁,慌慌张张地过来。

    方氏气若游丝:“这个家里又怎么了,怎么得意,总与我无关。”

    “是啊,宫里来人说有好东西分,侯夫人刚去了。”

    方氏颦眉泪浓,忧愁地道:“他们不是已回来了,谁又带好东西呢?”

    丫头怯生生回:“加寿姑娘不是时常给老侯爷送东西回来。”

    方氏长叹一声,有绕梁三日不绝之感:“是啊,家里有狼,外面还有虎呢?这虎只帮狼,这狼一里一里的上去,根儿都在这虎上面。”

    ……

    南安侯夫人到宫中,见果然是加寿等送来许多东西。成大袋,又圆还有长,仔细看看,长的上面还有泥土。只有这两样。

    出游的人,家人们纷纷到来,认出来的人占一部分,余下的只等说出来。太上皇等他们的过程中,先看了元皓的信,跟太后商议过,由他骄傲的宣布:“这圆的棕色的,是老椰子。这长的,是甘蔗。”

    南安侯夫人睁大眼睛,她属于那不认得的人。陪笑道:“这莫不是吃的?有果子香。”

    太上皇得意中不无惋惜:“元皓太子吃的是新鲜的,难为他们运来,不过坏了一半,算难得,他们用窖藏法运甘蔗,勉强还有能吃的。这椰子呢,青皮的是新鲜的,那就早坏了,这是去皮的,这种能存两个月以上,也坏了一半。到这里就只有这些。”

    太后听他说的这么多,怒了:“元皓的信给你早看,不是让你把话全说完。留些给我。”

    太监送到一些打开的,椰汁装在瓷碗里,甘蔗切成小小块,太上皇太后不再争吵,给大家分吃。

    袁训没强行动用兵船,能把马车带上那种,就是他占用兵船至少到过年以后,他要运果子。不然孩子们也会提出。闲兵船就那么一大只,运整整一船的老椰和甘蔗。

    带船的军官有眼色,冬天海上有地方风浪高。他船到近运河的地方,先分一半走运河。运河在内陆,相对风浪小些,虽然坏了不少,也赶在大年三十进了京。

    这是出游以来,袁训第二次运用特权。头一回是太湖上运螃蟹,怕螃蟹掉膘太多,太湖直接到运河,直到京中。当时每家几大篓,家家吃得快活。这一次也是如此。

    这里虽是分一半又坏了一半余下的,也足够京中贵人们吃的无限向往。太上皇太后分发了信,孩子们体贴的寄回几样菜谱。如椰汁炖鸡,如椰奶炖蛋……

    他继续看元皓的信,实在是太为元皓喜欢,这是重复又重复的看。“全是元皓爱吃的,元皓每天要喝不止一个的青椰子,有的汁好喝,肉就不好吃。有的肉好吃,汁不好喝。称心姐姐如意姐姐每天买回许多,不好喝的,元皓换一个…。”

    太上皇笑得眼泪要出来,第五次还是第六次对太后道:“你看元皓多聪明,不好喝,他知道换一个。”

    “他聪明的知道运一船回来,下面写着,在这里……一船里总有好的,给太上皇太后、皇舅舅和娘娘炖汤水。”太后笑眯眯,额头上皱纹都展开:“让人送去御膳房,炖汤来喝。”

    太上皇又有担心:“元皓是不是吃的太多?这是凉的,每天都能多喝吗?”

    太上皇都看了许多遍,太后已看过,闻言板起脸:“往下看,他要留着肚子还吃别的。”

    “舅母说果子寒,不可以随意吃。每天和瘦孩子、好孩子、小红、鹦鹉小碗分吃橙子、黄皮、木瓜……,舅母煮成汤水,好喝。还吃了新鲜槟榔。加寿姐姐不让多吃,说牙不好看…。”

    此小碗是指琬倌,太上皇明明上封信里见到过,但放在这里,只能看成:“啊,小碗分吃,无妨无妨。”

    这话又有一个后遗症,太上皇又问太后:“怎么只给小碗吃,忠毅侯莫非领的钱不足够?”太后白眼儿他:“看你的信吧。”

    皇帝到这里,太上皇正在反复说元皓吃了什么。给瑞庆长公主看过,又请皇帝看。皇帝扫过一串果子名,酸味儿又上来:“哟,吃的还真不少。”

    “中午椰子菜,给你送去。”太后听出来皇帝跟吃醋似的,和他开个玩笑:“不是只疼太子加寿和元皓,也疼你。”

    皇帝陪上一笑,还是没有精神。新鲜甘蔗,新鲜椰子,椰子还是青的?朕富有天下,从没有见过实物。

    因为明天年初一,太后没有留宴。太后也犯了小气,这东西运来坏一半,另一半还在海上飘,指不定又要坏多少。元皓说椰子菜大补,太后只想留给太上皇吃。心爱的女儿瑞庆,这会儿都没想到。

    大家分了东西回去,也有董家的。南安侯夫人已打发人去袁家报喜讯,借机对袁夫人和安老太太又报一回,欢笑分手。

    ……

    方氏知道宫中的事情后,更犯肝气疼,估计过年中好不了。晚上,她因把自己气着了,年夜饭也不能出去吃。但接着气自己,话一句没有少听。

    她的陪嫁丫头,一会儿回来一个,说的倒不是机密,全是家里人都知道的事情。

    “气死人了,那寿姑娘又给南二奶奶帮场子来了,不过是个表姐妹,也值得这样的费心。冲着老侯爷和老姑奶奶的情意,难道不应该人人照应,也照应到奶奶这里?这不,神通广大的,又弄来一批叫什么椰子,据说天边儿弄来的,据说那里过年暖和呢,好穿夏天衣裳。据说还有无数新鲜果子,世上的人没有见过。”

    另一个道:“老侯爷上了年纪,偏逞能,一定要吃凉的甘蔗和椰子。大老太爷、三老太爷和咱们房里的老太爷苦劝着,椰子打开来,喝了一调羹的一半,老侯爷说当时就眼睛也亮了,心里也痛快了,奶奶您想,这是神仙水吗?哪有这么灵验!要是这般灵验,世上的人全吃这个,饿死医生也罢。听说这寿姑娘还送来菜谱,炖了一只鸡,老侯爷也忘记身子虚,吃了两块鸡肉,喝了寻常饭碗那一碗汤呢。这算什么呀!分明眼里没有奶奶。南二奶奶没回来的时候,奶奶给煮的鸡汤,老侯爷说克化不了,正眼也不看。又鸡汤油了的,难道这吃的不是鸡汤吗?”

    这些话听上去,岂不是气上加气?方氏眉头皱着,半边身子都发麻。她的丈夫钟华是世子,年节下最忙。睡前来看过妻子一回,第二天过大年,没功夫照顾,往姨娘房里去睡。

    ……

    大年三十的晚上,家人不周全,本应挂念而生惋惜。但收到新式样果子的张大学士家、文章侯府、阮家、常家等,都因品尝出新的滋味而笑语欢声。

    有一种病叫热症,发热也算,上年纪的人体内津液不足,常生口渴也算。有人阳虚,有人阴虚,都有症状跟热症连得上。这跟岁数大了有关,也和达官贵人们看似调养,其实补过了头,反而失于调养也有关。女眷们更甚,是她们相对当官的男人来说,长居内宅中运动更少。

    张大学士的信里,细细写明椰子对老妻的好处,又细细写明对孙子的滋补。心爱的小女儿——忠勇王府的世子妃,也提到,椰子如未坏,及时进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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