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曹淮安弄巧成拙,萧婵食挂多日,胃常呕逆,只思食瓜果不肯沾肉腥,但瓜果偏寒,缳娘不许她贪嘴,吃时必守在旁,把一双眼盯得紧,不容她肆意饱啖。

    嬛娘世不曾这般厉音正色,萧婵切心不敢造次。

    食减则肌削,肌削则无神,她病病怏怏的躺在榻上,还在怨他给自己饮牛湩之事,一张朱唇常吐语逆之辞:“曹淮安,若你死了,我第二日便另嫁他人。”

    曹淮安听了,五中泛酸,幽幽道:“妇人是要从一而终。”

    “你想得美。”

    萧婵抄起枕头就扔过去。

    曹淮安被砸了个正着,前些时日才抽扬萧婵乖巧,如今又是这般嗔喜不定,他堂堂一诸侯,任妻笞任妻叱,末了还得哄回去,好伤脸,不若冷待她几日……

    但见转念一想,自己庚齿长她十岁有余,何必如小人一般为佌猥事而生气,遂就将这些无理取闹之举,视同调情一般。

    在柔曼当前,他还是折服了。

    *

    周老先生窥睹他心情挠闷,玩笑似的说道:“自主公与少君燕尔后,老夫每回去府中,总觉得府上是处处笑语熙熙,主公可有感?”

    处处笑语熙熙?应当是处处都是哼儿哈儿之声。

    “我只觉得身上处处都是伤……”说到跟前,曹淮安摸了摸脖子,火辣辣的疼。

    如今颈上有不计其数的爪痕,都是出于萧婵之手,她但凡一句话说不顺,抄起一旁的东西就劈面扔来,若是隔手之间,便作势要来挠脸。

    指甲尖长躲都躲不过,有时候挠了还不解气,张嘴来咬,曹淮安总是硬生生挨着她的抓挠挝咬。

    平日里倒还好些,一旦血信至,脾气上炎,就得连着受七日的伤。

    在这等事上她占上头,毕竟他不能将素手拗断或是将贝齿敲落。

    周老先生也看到了伤痕,并不吃惊,掀髯一笑:“少君在荆州,被视如掌珍,惜如瑰宝,万人宠,千人爱,今庚齿尚卑,正是天性初开之龄,无缘无故被强结一桩丝萝,难免会觖望于主公。”

    曹淮安“嗯”了一声:“强结丝萝不也是周老先生提议的吗?”

    “哈哈哈,”周老先生笑出几滴眼泪,“我且只是让主公掳走少君,可从未让主公自娶,主公见色起意,却赖我头上?”

    “但此婚能成,是先生的功劳。”曹淮安一本正经回道。

    “是,这个我是认了。反正主公心胸宽广些,多让着少君便是了。”周老先生本想再宽慰他几句,话至一半,脑海里想到了孟魑,转道:“不过孟将军之妻吕氏与少君同庚齿,不若主公前去讨教讨教?”

    孟魑与妻琴瑟相调,成婚两年恩恩爱爱的,如今都牵郎郎了。

    曹淮安目光睒睒,他也想与孟魑一样与妻琴瑟相调,于是转头就让人把孟魑喊到帐中,起初佯装与谈论军事,才谈几句,就把话扯到家常事里。

    “承闻汝与妻相处浃洽,但妻若肆怒无常,汝会怎么做?”

    孟魑愣怔了一下,他的妻子与少君是截然不同的性子,这该如何回答?在主公目光炯炯的注视下,他嗫嚅了半晌,硬着头皮回道:“回主公,吾……吾妻嫁与我之后,性柔不争,不曾肆怒。”

    孟魑娶的是吕舟的独根女吕溪。

    往些年,吕舟来府中把脉,偶尔也会挈上吕溪,曹淮安与她打照面之缘。

    当时吕溪也是个古怪尖酸的人。

    有一回吕舟给曹淮安开的方子甚怪,孟魑拿着方子欲出言相问,口角未开,那吕溪就冷冷的道一句:“放胆服之,何必如妇人那般多虑?”

    一句如妇人多虑,孟魑当即面红耳赤。吕舟叱她无状,她反口一句“喝不喝由你”,而后吊掉臂离去。

    厥后,吕舟就再也没带她入府了。

    在此看来,吕溪也非寻常女子,那时明明才十二三岁,仗势不低脾气不小,本以为她与萧婵脾性逼肖,不想是女大十八变,上了花轿又变三变,连性子也变了。

    曹淮安不由得叹气,摆手要他下去,自顾翻起成山的册子看起来,密密麻麻的字,让人眼花,看了良久愣是半个字也没看见去。

    孟魑拱手而退,方揭起半边帐子,冷不防听到背后一声无奈的长叹,眼梢往后一瞟,主公眉寸含愁,频频摇首,想是为少君之事烦恼。

    君有忧,臣当解,孟魑想了想,道:“其实也有生过气的,就将她抱住哄一哄就好了。”

    说完不待座上人开口,红着脸匆匆离去了。

    后头还有话未说,抱住哄完,还需到榻上来一场。

    曹淮安恍然大悟,多日忧愁顿消,原来是要抱住乖哄啊。

    大抵可以试一试。

    于是他肚揣着孟魑所言,一直寻机尝试。

    *

    一日言次,不知说到了什么,二人言语乖裂。萧婵抬脚要踹,两只小手已挥舞起来了,从前面抱住的话,脸说不定要受伤,曹淮安摩拳擦掌弓身绕后,欲要展臂拥她,屋外却来了人,正是信使。

    是荆州那边来信了。

    萧婵听到家书,灭却了怒火,也不搭理房内的人,兼纵带跳的出寝门拿信,一封书信而已,眼儿上下流转了四五回。

    信是兄长送来的,看到“兄将授室”四个字时,萧婵不禁粲然一笑,她的好阿兄,终于要与武西施成一对有情人了。

    她跑至案几旁,攘袖露皓腕,春纤握管,泚笔回书,一纸写满,又另取一纸,全然忘了房中还有一人。

    曹淮安在案前延颈而望,可惜字如蝇头,碍难辨清,只得作罢。

    萧婵写完,在尾端画上花押,缄封停当后遣使送去。

    待信使离去萧婵才想起房内的男子,转眼看去,曹淮安绳着饮茶食果,形孤影只,再看侧颈上鳞伤,五中不禁潜生歉疚,她取袖中膏药奉上:“药给你,这几日是我粗蛮了。”

    掌上托着一玉罐,曹淮安神魄却陷在一圈圈的指脶里,她写了半日的信,涔出了手汗,那指脶因汗浸润而光汃汃的,似溪面上的波粼。

    不等他接手,萧婵自顾启盖,指沾软膏,为他傅药。

    曹淮安有些感动,她终于发现自己的言行鲁莽了。

    药暍暍而指凉凉,曹淮安心狂喜乱如麻,僵着身胚由她傅药。

    萧婵道:“你把头侧过一些。”

    “噔”的一下,颈闪到另一侧,青筋裸露,伤痕昭昭,萧婵将药敷掺在伤处,嘴里喃喃:“原来我下手这般重的吗?你怎么不躲开?”

    曹淮安说道:“这不是躲不开吗?”

    萧婵霎霎眼,道:“下回你离我远一些吧,我情绪上来,难以控制。”

    “嗯。”

    与她相处的时日本就少之又少,好不容易闲暇几日又逢上行经期,行经期过了却因饮了湩乳而身子不恣,等身子小差,他又得去并州,沾皮靠肉的事儿一次难求。

    忽然,眦内落了物,涩疼兼痒,曹淮安举手便揉搔,皂白分明的眼一下子红丝映现,酸泪不止。萧婵见状,捺住他的手,痛叱:“住手!”

    一声痛叱,曹淮安果真住了手,眼眶红红,不解的着看着她。

    萧婵解释:“不过是有小虫落内,吹一吹就好了,用手揉,是劘目之举。”

    语未竟,曹淮安鼻端遄发灵香,原是她折腰轻躯,令他仰头看天,以两指分开饧涩的眼皮,照着眼睛煦煦吹气。

    这是宋先生教她的。

    她以前眼睛落了物就用手去挠,宋先生就会温声阻道:“翁主的眸子这般好看,怎么可以用这脏兮兮的手碰呢?”

    然后就做了方才她对曹淮安做的举动,只是轻轻吹了几口气,不适之感骤消。

    ……

    吹了四五回,她问:“眼里可还有膈感?”

    曹淮安点首,手搭在软若绵的腰上蠢蠢而动,滑至肋窝才停下。

    萧婵生疑,复凑近一分,想看看眦内之物在何处,不期肋窝痒酥酥,酥得浑身起栗,头皮发麻,顿时唧唧咯咯笑出了声。

    肋窝骚痒不消,且强烈难忍,但腰肢被紧揽着,扭着腰肢逃脱之际身心失重,一头栽进曹淮安怀里。

    萧婵强撑起身,敛了笑容,易上气息咻咻的模样。曹淮安“扑哧”一声笑出来,又趁进胁窝里挠动,萧婵怒里生笑,好似春融花开。

    萧婵十二分怕痒,赶忙耸起肩,加紧了两臂,把他的手夹杂胳肢窝下,腔音带泣:“我好心帮你,你却借机耍趣我,曹淮安,我再也不帮你了,膈死算了……”

    萧婵受了委屈,就是铺眉苫眼流几滴粉泪,再把莺唇抿成一条细缝,软声细气的把罪团团往他人身上扣,甚至有时候还会给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曹淮安早就习以为常,抚着她的脸,道:“你我燕尔以来,夫人总是发怒时唤我名,能否请夫人含笑带羞的唤一声?”

    “不——行——”

    萧婵一口回绝,内心暗道:想得美。

    “为何。”

    但见她双眼观鼻尖儿,慧黠的眸子暗地里眨闪,朱唇一启,道:“汝名字螫口。”

    螫口?

    “曹淮安”三个字又不是一道热汤,怎么会螫口?

    “我唤’萧婵’二字,觉可口如饴糖。”曹淮安顿了顿,“那唤夫君可好?”

    她把头如拨浪鼓那般摇甩起来,更是一脸嫌弃:“这更不行了,此称呼不仅螫口,还欲呕。”

    曹淮安:“……”

    明明当初唤赵方域为夫君唤得可顺口了,他也想听她用娇音香喉的唤一声夫君。

    曹淮安不死心,又道:“那唤我曹郎?”

    “太滞口了……”

    “那你想叫什么?”

    萧婵被问住了,凝神微思,而后答道:“曹……曹兄?”

    曹淮安:“那你还是叫我君家吧。”

    君家与夫君,一字不同,总好过她唤“曹兄”,从夫妻变成一对兄妹。

    【虐的话不是大虐.....小虐一下推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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