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淮安的箭伤已成沉疴之疾,吕舟却未给他吃药,说是用药如用兵,要再三小心,再三斟酌。

    他咳嗽就拍抚后背调畅气息,咯血就拍抚胸口调畅气息,反正一拍可宽痛。

    萧婵接连看着曹淮安咳嗽咯血,把热都给召唤回来了,她心里着急,于是问吕舟:“真不给他吃点药吗?”

    吕舟笑道:“热发起来了,是该吃药了。”于是他交给萧婵一碗药,让她喂入。

    曹淮安有个怪脾,生病嘴巴就合得死死,就像被针缝上似的,强行撬开嘴喂入,又会呛喉而吐出大半。婢女想尽了法子都没能喂入,无奈之下,萧婵屏退了屋中人,亲自以口哺进。

    萧婵含了一大口药,脸颊撑得鼓鼓,她唇揾着曹淮安,一点点将药哺进他口里。

    药苦艳艳的,好似是半生瓜筰成汁而成,萧婵才哜齿而已,掉头就吃了不少饧糖去味。

    吕舟说苦去热,投匕即瘥,过了半个时辰曹淮安果真退了凉,但还是没醒来。

    第二日药是甘的,甘解毒,曹淮安饮了之后面色逐渐红润;第三日药是酸的,说是酸能通骨……

    再后来,都是饮些善后药。每次喂药,萧婵都是鬼鬼祟祟的生怕被人瞧去,喂完药粉面发红发烫,有时一日不曾减退。

    但她千防万防,还是被自己带回来的小儿郎给穴窗窥去了。

    第七日喂完药,曹淮安身子发颤,四梢都冰凉。萧婵给多加了一床被褥,可他还是冷得缩成一团儿,屋内燃着炭火也无用,无奈之下她只能和衣钻到被窝里,以身授暖。

    萧婵一宵不敢寐,嘴里说着胡话,一直说到外头的胶胶膊膊声渐起,她眼皮子发饧得厉害,头一歪,才贴着他的手臂睡去。

    *

    次日,曹淮安迷迷糊糊醒来,喉间弥漫着苦涩,软玉温香在怀,一股香气儿入脑薰心,他胸中顿时豪燥,胸口的痛楚较之往常减了五分,动作只要缓些,起居琐事大抵无需借助他人之手。

    他揉开晦滞的睡眼,目不瞬的盯着身旁酣睡的可人儿。

    萧婵侧身而睡,露出半张小脸,还是熟悉的娇态。

    素净的小脸鲜红生潮,如初摘的春桃,碎发微湿,一根根粘在粉颈上,曹淮安一根根撩拨开来,萧婵不安分的动了动身子,微露出另一边脸,脸上印着深浅不一的绣痕。

    他今次蓄意过益州,想试探顾世陵的反应。

    顾世陵没捺住杀机,寻了山贼来遮掩耳目。百来名刺面纹身的山贼不要钱财,挖空心思的冲着他的性命而来。

    他们举斧操刀,手脚灵活儿,又极其熟悉地势,他一介伤者,很快就处了下风。被贼人围在垓心的当口,他颜色沮丧,心灰意冷,咸腥的嗓子里说了不少哈话,哈话说完,霍戟就来了。

    霍戟手持冰槊,使出了一个蛟龙出海,很快就扫开了贼群,槊到之处,不是断头便是断臂。他良久没能回神,为什么霍戟会出现益州。

    霍戟心大不乐的说道:“少君托标下送信。”

    萧婵交给霍戟的信里只有一张白纸,一个字儿都没写,他还没明白萧婵的意思,也没明白顾世陵的想法,箭疮便裂开,陷入了昏迷至今才醒。

    …

    想了一会,喉咙顿发奇痒,曹淮安捂嘴轻咳了几声。萧婵闻嗽声,微微启睫,他赶忙抑住咳嗽,闭上眼佯装一副未醒的模样。

    睫儿全部启开之后,萧婵只觉得后颈泛酸手臂发麻,看到曹淮安还是那副死气活样的面孔,她拔地坐起身稍舒展身子,然后打着呵欠下榻到铜镜前,坐着发愣。

    愣了好一会,她想到多日未看榻下的玉玺,于是就重回榻边,屈膝挫腰,半蹲身的觑了一眼榻底。

    黑布裹身的玉玺在角落里端好的放着,萧婵紧张的心才舒了口气,便听到榻上的人的说话声。

    “婵儿在看什么呢?”

    “咯噔”一声,萧婵矍然起身,不期脚下滑塌,往前一个趔趄,蹁处不偏不倚撞到了硬邦邦的榻沿,疼得她泪水瞬间溢眸,嘴里倒吸着气。

    冬日受伤比平日受伤还疼上三倍,除了疼,骨节还作酸。萧婵捂着蹁处,别扭的站着,本来噙着泪的眼儿,在看到有生气的曹淮安时,顿生起一手可掬的欢喜之色。

    “君家可终于醒了。”萧婵眨着眼把泪眨回去,“我还以为君家要长眠了。”

    守了一个息弱脉欲绝的人整整七日,就像在守灵一样,她唤之不应,摇之不醒,骂之不理,   就连说上口角风情,他都无动于衷,让人无语凝噎。

    曹淮安一声不响地把萧婵抱到榻上,撩起裙摆,只见嫩生生的蹁处有些发红,他挼热了虎膺轻轻按揉上去,道:“婵儿毛躁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婵儿一毛躁,姣弱的身子就会受伤,受了伤,下一回还是没长进。”

    他底气有些不足,但还是刺刺不休的责了一通。

    往常他大言恫吓萧婵都不怕,刻下低弱无力的薄责,萧婵更是没放在心上。她皮里阳秋了几句,而后眼不瞬的看着在蹁处作用的手掌,筋骨可辨,脑子一混沌,双手握住他的手,脱口而出,道:“曹淮安你的手掌好大啊,我的只有你的一半。”

    腕白纤手叠在他手上,曹淮安心蠢蠢一动,欺上身,将她压在身下,道:“婵儿有没有想我?”

    “你不知道自己很重吗?说压就压,肋骨都要断了。”萧婵拿起软绵绵枕头当作攻击之具,往他背上轻砸。

    曹淮安呵痒闹她,“我方醒,婵儿怎么就开始打人。”

    萧婵不胜瘙痒,手中失了力,微仰着头格格发笑,鼻窍里还发出窄窄轻轻的息声,起初是黄莺般娇脆的笑声,后来瘙痒倍极,还把声儿笑岔了,“曹淮安你住手!”

    曹淮安住了手,亲上扬起的下颌,一翻身,与她叠股而坐。

    身子转了个方向,萧婵目眩生花,浑身不自在,又不敢推他,只好说道:“你放开,我要起来洗漱了。”

    萧婵且说且动着腿欲起身,却不小心踩着裙摆,响起了裂帛声,复跌回榻里,正落入他怀中。

    突然,吕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烫煞老夫也。”随即门被一脚踹开,他忙迫地走入室内。

    胸前微凉,萧婵搭眼一看,玉沟横露,春光乍泄,她怨羞态不支,立即翕下肩,双臂环胸,乖乖躺在曹淮安怀里不再乱动。

    曹淮安拉起身旁的被褥严严实实的盖上她,只给她留了个鼻口。

    吕舟放下手中的药,转头就见二人搂搂抱抱,那如同点燃的鞭炮在屋内炸开来:“你们俩悠着点!”说完,他才看清楚榻上的场面,二人施绯拖绿,乌发蓬松,盖着被褥欲盖弥彰,立耳一听,褥下似乎还有猥亵之音。

    自己差些就惹了大事了,吕舟埋下头,又忙迫地走了,嘴里念念有词:“老了老了,竟然忘了带药箱来,哎,不中用了。”

    他给了自己一个台阶,走时就手带上了门。

    什么猥亵之音,不过就是皮面儿的萧婵,两腿自相摩擦时发出的声音而已。

    吕舟走后,室内人声寂静。萧婵欲哭无泪,曹淮安浓笑道:“既然都被误会了,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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