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哪些?”赵以澜笑道。

    詹姆斯神父犹豫了一下才说:“你故意迷惑那些羔羊来……想要同样迷惑我!”

    “但看起来,似乎没有起效。”赵以澜并没有否认,“让我猜猜,这究竟是为什么。”

    “你不用猜了,我对主的信仰再虔诚不过,你的那些小把戏,无法动摇我的信念!”詹姆斯神父道。

    赵以澜笑道:“真的么?会不会是我弄错了方向,其实神父您喜欢的不是女孩子,而是小男孩呢?”

    詹姆斯神父一愣,随即就像是被侮辱了似的面色微微泛红,双目严厉地看着赵以澜:“你这恶魔,竟如此侮辱我,我必将……”

    詹姆斯神父的愤怒还没有彻底通过语言表达出来,就被赵以澜一个抬手阻止了,她笑道:“好啦,是我误会您了,您不喜欢小男孩,喜欢的是美丽柔软的女孩子。”她看出詹姆斯神父的愤怒是真正的愤怒,而不是恼羞成怒,看来他喜欢的果然还是女孩子。

    “你!我的一切都是奉献给主的,你别再妄图侮辱我!”詹姆斯神父沉着脸道。

    “好吧,我们拭目以待。”赵以澜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在詹姆斯神父那惊疑不定的目光之中转身离开了教堂。

    回到庄园之后,赵以澜去找迪尔管家要了一套女装。在赵以澜毫不掩饰地说自己是个女性时,迪尔管家惊呆了。大家人种不同,一方看另一方总会有些脸盲,再加上赵以澜平日里刻意作出男人的模样,迪尔管家他们还真没意识到这位优雅得如同最上层绅士般的异国人竟然是个女人!

    在一种飘忽的状态下,迪尔管家送来了一套大致合适赵以澜身形的女装裙子和一套女性骑装。赵以澜看了看,选择了那套鲸骨撑开的粉底花色蓬蓬裙,换上后再戴上有面纱垂下遮脸的帽子,手上套一双半透明的蕾丝手套,镜子中便出现了一位高贵淑女。换了这一身裙子,赵以澜就不好自己走路去教堂了,她照旧麻烦迪尔管家帮她准备马车,说她要去教堂祷告。

    迪尔管家听到这里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这位尊贵的客人之前可是被詹姆斯神父认为是恶魔的啊,她如今去教堂祷告,岂不是羊入狼口?

    迪尔管家一边帮赵以澜准备马车,一边跑去把赵以澜要去教堂祷告这事报告给了男爵,希望男爵能劝说那位客人。因为去教堂的事比较严重,再加上莫羡也在,他忘记告诉他的领主大人,那位文质彬彬的贵客,其实是个女人!

    赵以澜正在庄园门口的台阶上等马车过来,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同时有人用磕磕绊绊的西洋语说:“赵,你这是去送死!”

    这是莫羡的声音,赵以澜回身,看到莫羡匆匆赶来,跟在他身边的还有这个庄园的主人。

    男爵和莫羡一道走来,先看到的是一个窈窕的背影,男爵还以为是哪个贵族家的女眷,而莫羡却因为知道赵以澜的真实性别而略有所觉。当赵以澜转过身,又将帽子摘下露出真容的时候,男爵和莫羡都愣了愣。

    赵以澜是典型的东方古典美人的长相,琼鼻红唇,眉目如画,为了配合这一身西式的裙装,她特意化了妆,上了高光鼻影,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更立体些,如此一来倒有些像是混血美人,她本身的东方血统被掩藏了大半,美得热烈而张扬。

    这一刻,男爵是很想问一句美人你谁的,但他毕竟阅美无数,很快便想起迪尔管家之前说的话,惊讶地说:“赵?”

    赵以澜稍稍抓起两边的裙摆欠了欠身:“男爵阁下。”

    “原来你是位女士,还是如此美丽的女士,之前是我失礼了!”男爵的眼神变得热烈了许多。

    莫羡不动神色地瞥了男爵一眼,心里有些气闷。他之前十来天跟男爵的交谈之中,完全没有透露赵以澜是个女人一事,其中并非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没想到,她还是以这样美丽的模样,出现在男爵面前,并且如同他所料地得到了男爵的欣赏。

    赵以澜抿唇浅笑:“男爵阁下谬赞了。”

    男爵想起管家来禀告的事,不禁问道:“赵,你怎么突然想着要去教堂?那老顽固当你是恶魔,你去了可能会有危险。”

    “多谢男爵阁下关心,当初本就是个误会,我想詹姆斯神父是不会再旧事重提的,当时他不早就确认我不是恶魔了么?”赵以澜笑道,“我这便去教堂了,多熟悉了解一些,说不定我也会加入光明神教。”

    当然,从她那调侃的语气来看,男爵和莫羡都不认为她真会加入光明神教。

    男爵道:“作为此地的领主,我有这个义务陪伴你前去,亲爱的女士,请不要拒绝我。”

    赵以澜笑道:“男爵阁下,您还是留下陪伴我的同伴吧,我只是随便出去走走,可不敢劳烦您。”

    男爵自然没那么容易被说服,赵以澜耐着性子跟他说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弃,站在庄园门口看着赵以澜坐马车离去。

    莫羡侧头看了眼男爵,而后者恰好也看了过来,一种微妙的敌意在二人间蔓延,男爵笑道:“莫,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赵是位如此美丽优雅的女士?怠慢了一位淑女,可是最大的罪过。”

    莫羡道:“男爵阁下,你已经爱有妻儿了。”

    男爵惊讶道:“那又如何?照顾女士可是一个绅士的义务,这跟他的婚姻状况和岁数大小都没有关系。”

    二人这段时间虽然交流了不少,但两块大陆的文化还是有着相当大的差异,在某些事情上,是不可能达成统一的。

    莫羡这段时日也见识了不少文化差异,这会儿想着跟男爵争论毫无益处,两人今后可是生意伙伴关系,自然不好将二人的关系弄僵,反正赵姑娘也不是普通女人,对付男爵这样的人肯定游刃有余,也不用他瞎操心。

    “男爵阁下说得对,对了,方才我们说到哪里了?”莫羡想了想,说,“对了,汝窑。”

    男爵对于大梁的瓷器文化还是很感兴趣的,闻言倒暂时将不快抛到了脑后,和莫羡如同之前一样说说笑笑回去了。

    赵以澜坐着马车,不一会儿便到了教堂外。让车夫在外头等,赵以澜一个人走进了教堂。

    赵以澜的进入,一下子便吸引了教堂之中不少人的注意力,她这身衣服的款式和材质并非普通平民能穿得起的,再加上她戴着帽子,没人看得清楚她的模样,只当她是贵族老爷的家眷,惹不起。

    赵以澜看到了前方的詹姆斯神父,款款走到他跟前,柔声道:“神父,我是一只迷途的羔羊,我能跟你谈一谈吗?”

    虽然身体还是自己的身体,但赵以澜用着男人身份和女人身份时,声音刻意弄得有些不同,一时半会儿的詹姆斯神父自然认不出来眼前之人就是不久前才来过的他眼中的恶魔。

    只是,对于这个女人的话,詹姆斯神父有着条件反射式的戒备。恶魔都已经亲口承认过的事,他无论如何都不敢掉以轻心。

    就在詹姆斯神父犹豫着该怎么尽快将这位明显是贵族的女士打发走时,赵以澜忽然叹了口气道:“神父大人,我以为,光明神教对于非教徒也抱着悲天悯人的胸怀,不会拒绝任何人的倾诉,原来是我误会了么?”

    詹姆斯神父连忙说:“不是的,这位女士。您有什么烦恼,可以向我诉说。主会听到你的,你的心越虔诚,便越能得到主的庇佑。”

    “真的什么都能说吗?”赵以澜似乎有些迟疑,“即便,此事……恐怕已经足以让我被所有人轻视辱骂?”

    詹姆斯神父愣了愣,扫视了教堂一圈,见其他人离得比较远,他诚恳地说道:“请相信我,我会替所有来倾诉的人保守秘密,没有人会轻视您。”

    “那可真是太好了。”赵以澜道,“这样,我才能放心将我心中的秘密说出来。”

    詹姆斯神父一边注意着跟赵以澜保持距离,一边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赵以澜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其实,我的烦恼很简单,说出来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我爱上了一位信仰光明神的虔诚的神父。”

    詹姆斯神父一愣,心中警铃大作,慌忙间后退了小半步,却见他面前的这位女士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张颇具异域风情的美丽容颜。

    那个女人嘴角微勾,双眼满含笑意地看着他,轻启红唇:“那个神父就是你,詹姆斯神父。”

    第146章 天使还是恶魔

    詹姆斯神父先是被赵以澜的话吓得后退了一大步, 随即他才认出了眼前这个女子的模样,呆怔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你、你究竟是男是女?”

    赵以澜站在原地,笑盈盈地望着詹姆斯神父:“你不是认为我是恶魔的么?对于恶魔来说, 男女有差别么?”

    詹姆斯神父惊疑不定地望着赵以澜, 沉着脸斥责道:“你闯入教堂,究竟想要做什么?”

    赵以澜耸耸肩,一脸无奈:“我早说了呀神父大人,我爱上了你,想要得到你。”

    詹姆斯神父心里认定赵以澜是恶魔,她的话在他看来, 就意味着她想要将他的信仰摧毁,让他今后不再信仰光明神, 而是转向恶魔的一方。

    他的脸上有着最坚定的信念:“你不会得逞的, 我早已将我的一切都奉献给了主, 你们这些只配在阴沟里待着的黑暗生物,是无法得到我的!”

    赵以澜笑了笑,忽然退后一步在前排椅子上坐了, 看着詹姆斯神父那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的模样乐不可支。

    “神父大人, 您可真是误会我了。我对您的信仰可没有任何兴趣, 我说的得到您,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占有,您明白吗?您继续信仰您的光明神好了,谁也不会阻止您的。”

    詹姆斯神父并未因为赵以澜这直白又暧昧的话而露出任何羞涩的神色, 只是像是看穿了她似的豁然冷笑:“你这恶魔,嘴里永远充满谎言,我不会相信你嘴里的任何一句话。”

    赵以澜此刻是坐姿,她微微仰头看着詹姆斯神父,面上似带着些许无奈:“神父,跟您相遇以来,我可没有说过几句谎话呀。说真心的,我可不是什么恶魔,那一日我那么说,不过就是不想给男爵阁下招惹麻烦罢了。您看,最终结果不是挺好的么,您带着人离去了,我们双方因此避免了一场可能导致流血牺牲的大冲突。”

    “你不是恶魔,又怎会……”詹姆斯神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心里的那个隐秘想法,照理说不应该有任何人知道,而她偏偏知道,那么,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可能相信她说自己不是恶魔的话。

    赵以澜笑道:“神父大人,您是想说,我怎么会知道您心里的真实愿望?”

    “你……你胡说,我并没有你说的那种愿望。”詹姆斯神父神情语气都很坚定,眼神却有些不受控地飘忽。

    赵以澜笑道:“神父,那又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愿望,您何必不肯承认呢?其实您可以换个角度想一想,我不是恶魔,说不定是下凡来考验您的天使呢?您想想看,我若是恶魔,还能如常进入圣光沐浴的教堂?还能如此坦然地与您交谈?”

    詹姆斯神父虽然对赵以澜的话嗤之以鼻,但这“天使”一词,却令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多停留在她脸上一分。她的容貌跟他们所有人都不同,今日的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柔美与艳丽。他从她身上看到的,是不同于那些信徒脸上永远无法散去的暮色与茫然的自信和优雅,可她的高高在上,却又不同于那些贵族的糜烂奢华,醉生梦死。她的直白豪爽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娇羞,但也不是浪荡之人的那种毫无羞耻之心的堕落,他在她身上看到的,是一种高贵的气质。

    天使?他从未见过天使,可若是真有天使下凡,可能就是她这样的吧……

    詹姆斯神父陡然一惊,当他意识到自己真的顺着对方的说法去思考,甚至还有些被说服的时候,他感到心里发凉,若她果真是恶魔,那还真是防不胜防。

    只是,眼前这个身上并没有任何邪恶气息的人,果真是恶魔么?

    虽他口中并不承认,但因他心中最隐秘的愿望被人知晓,他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她是个普通人,天使,或者恶魔,总归要沾一样的。

    “我是主最虔诚的信徒,我不会被你的话蒙蔽的。”詹姆斯神父像是在说服赵以澜,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赵以澜笑道:“您的前半句话我十分赞同,但后半句话却说错了,我又没有欺骗您,哪来的蒙蔽一说呢?这样吧,既然你我都无法说服对方,不如试着接触看看,我想时间一久,您一定能发现我究竟是怎样的人。神父大人,您可是最虔诚的信徒,即便我真是什么恶魔,您也不可能惧怕的吧?毕竟,主会庇佑您不受诱惑的,您说是么?”

    对于一个虔诚的信徒来说,最无法忍受的便是他人对于他信仰的质疑。詹姆斯神父眼见着赵以澜面上那种似笑非笑又暗含嘲讽的模样,心头一热,凛然道:“没错,主的光辉照耀着我,我无所畏惧。”

    赵以澜嘴角勾着一抹阴谋得逞的得意弧度,面上尽量作出正经的模样,正色道:“那便这么说定了,今后我会天天来教堂,希望神父大人不要赶我走。”她扬了扬手,“从今天就开始吧。我就坐这儿,神父大人您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用太在意我。”

    这时候,有信徒来找詹姆斯神父,他忙收敛了心神为对方解释经文,等这个信徒一走,他忽然就觉得荒谬起来。先前他不是想要将这个女子赶走的么?怎么说着说着,便有了一个她今后天天来教堂的约定?

    但詹姆斯神父对自己很有信心,即便她天天来,用恶魔的手段迷惑他,他也不会背叛自己的信仰,在主的庇佑之下,她的诱惑不堪一击。

    刚为自己建设好心理防线,詹姆斯神父一抬头,就见侧前方那个打着诱惑他主意的女人,正托腮笑盈盈地望着他,炙热的眼神令他浑身不自在,好像被放在火上烤似的。他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快,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强迫自己在她的视线之下依然保持平静。

    这时,一个信徒犹如被火烧了屁股似的匆匆跑进来,大声道:“神父,不好了!男爵带人来包围了教堂!”

    詹姆斯神父惊讶道:“发生了什么事?男爵他……为什么要包围这里?”他说着,忽然看了赵以澜一眼。

    赵以澜这时候也吃惊地站起身,对于男爵过来这事,她同样感觉不可思议。见詹姆斯神父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她无奈地笑道:“神父大人,您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喧闹,詹姆斯神父顾不得再谴责赵以澜,快步向外走去。

    赵以澜自然紧跟过去。

    教堂外,不只有男爵的人,还有一些手持锄头农具的庄稼汉。两方人马正在对峙,气氛紧张,空气之中紧绷着的那根弦似乎随时会崩断。

    男爵身边的莫羡一眼看到了从教堂里出来的赵以澜,连忙示意男爵,男爵见赵以澜安然无恙,心里一松,却冷着脸扬声对詹姆斯神父道:“詹姆斯神父,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囚禁我最尊贵的客人?更何况,她还是如此娇嫩美丽的女子,你这样会吓坏她的!”

    詹姆斯神父跟男爵一向不合,此刻听他口中说什么“囚禁”,却是一头雾水:“男爵阁下,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这位……这位女士是自愿来此,自愿留下,我从未囚禁她!”他甚至巴不得她赶紧离开。

    “什么?”男爵面露惊讶,“难道你想说,她自愿留在教堂,成为光明神的信徒?”他像是被自己说的话逗笑了,“我记得就在不久之前,你才说她是什么恶魔吧?”

    “那一次是个误会。”当着所有信徒的面,詹姆斯神父只能这么说,“男爵阁下,您的贵客如今虽并未提出要加入光明神教,但假以时日,未必不会因主的感召而成为最虔诚的信徒。但我真不明白,男爵阁下为什么说我们囚禁了您的贵客?她想要走,随时都能走。”

    作为事件当事人的赵以澜也对这件事感觉到莫名其妙,她好好地待在教堂里,也从来没有向外发出过什么求救信号,男爵怎么就认为她被詹姆斯神父扣住了呢?是男爵自作主张,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她看了面色凝重的詹姆斯神父一眼,转头对男爵道:“男爵阁下,我确实并未被限制自由,不知您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从当事人口中得到的信息令男爵双眸微眯,目光倏然落在他自己这边队伍的一个男人身上。

    赵以澜认出那个人就是替自己驾车的车夫。

    男爵大声质问道:“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车夫吓得跪地,瑟瑟发抖:“男爵大人,我、我是被他们打回去的,我真以为他们将您的客人囚禁了!”

    车夫所指的那些将他打回去的人,正是教堂门口跟男爵和他手下人对峙的农民们,他们也是詹姆斯神父手下最虔诚的信徒。

    “他就是一条狗,该打!”这群人之中有人愤怒地大叫,“仗着给男爵大人赶车,他还总欺负我们!”

    “男爵大人,您可要好好地惩罚他啊!他连我们的小孩都打!”有人正抱着一个轻声哭泣流泪的小男孩,愤怒地说。

    “对啊,对啊!他该罚!”

    一时间,群情激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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