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陈安像是说累了,缓了缓,喝了口水,轻声说,“所以,你现在的问题不在父母,你已经走出来了。而且你是在祁凌的帮助下走出来的,所以现在你最大的问题是祁凌,对吧。”

    狄初怔了怔,相当佩服地举起杯子:“四姐,我以水代酒敬你。说得很对。”

    这哪儿是什么半吊子心理咨询师,简直像有读心术。

    陈安同对他举杯:“现在知道为什么一开始,舟舟要给你讲我跟她的故事了吧?”

    “嗯。”

    “也许小凌以后追逐梦想,到处去表演、参加音乐会。也许你以后要成为一名作家或者一名上班族,每天朝九晚五。你们的生活轨迹,就完全不同了,是吧。”

    狄初点头:“是,也不全是。还有一年后高中毕业,我应该会留下,而凌哥……我希望他离开这里。”

    “你为什么一定要留下?”

    狄初简单将温琼芳和温如水的情况说了一下。

    陈安轻声问:“那你甘心吗?”

    狄初没回答,这是他唯一不愿回答的问题。

    拥有一身才华如注与傲骨的人,你问他甘心吗?你这不是说笑吗。

    陈安接着说:“那我知道了,你现在的问题,就是怕自己绊住小凌高飞的路,怕自己束缚他的翅膀,所以你才来找我,希望我说一些能让你冷静选择的话。”

    “比如说,让我劝你慎重考虑两人关系,让我劝你不要耽误彼此,甚至可能想让我劝你分手。是不是?”

    狄初捏了捏衣角:“没那么严重。”

    “说分手是严重了点,那你觉得我会怎么样?”陈安问,“告诉你,偏不。”

    “爱是什么?爱的可贵经验就在于,从某一瞬间的偶然出发,去尝试一种永恒*。你连尝试都不愿意的话,你凭什么说小凌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

    “换句话说,你觉得他会乐意吗。”

    狄初半响,摇头。

    “既然你知道,还问什么呢。”陈安说,“小初,不要给自己身上安放太多的道德枷锁,也不要给自己揽太多责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前途,很多事是命中注定的。”

    “你也想,想走出去,想去更好的地方,不愿一辈子困在这里,所以你今天才会来找我。”

    “既然想,就去做。有人说听天命,可事在人为,到了那一天,总会有办法的。”

    狄初坐在那里很久没说话,陈安的话已经跳脱了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该说的范围。更多的是把他当成自己的朋友,甚至是一名弟弟来对待。

    陈安说的很对,其实旅行回来后,狄初便感觉自己已从父母去世的影响中走出来了。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最恐惧的是死亡,可当他明白死亡常伴左右,也就不怕了。

    后来他以为是困境,可在登山的某个时刻,上天给了他答复,那个瞬间用狄初独有的方式告诉他,他该做什么。

    狄初先是与死亡擦肩而过,父母在他眼前消失。

    然后,狄初再与祁凌的灵魂,于浩瀚中擦肩而过。

    这是他人生中两大重要事件。

    一个让他孤立无援失去爱,一个让他重新获得爱。

    那天狄初从咨询室里出来,一路上都没同祁凌说话。

    姜舟收拾照片的时候,轻声问陈安:“仙女,今天会不会对狄初刺激太大了?”

    “刺激大点才好。”陈安抱臂站在窗边,眼睛不知看向何方,“他其实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其实所有纠结做选择的人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咨询只是想得到内心所倾向的选择,最终的所谓命运,还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

    当晚两人回到家,祁凌也没敢打扰狄初想事情。

    祁凌洗澡的时候,狄初靠在床上打开手机app,输入成人用品几个字,然后犹豫几秒,下单润滑液和安全套。

    狄初算了下时间,今天十七号,离二十号还有三天。选择n市发货,差不多能到。

    然后在收件人一栏,狄初相当爽快、不要脸地填上两个字:祁迟。

    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办事阴损。

    对于狄初来说,五行缺德?不存在的。

    五行是什么?狄初连五行都没有。

    狄初退出app,把手机放桌上。打开衣柜,拉开最后一层。

    一条短裙静静躺在抽屉里,灯光一照,裙面上一丝金光流过。

    狄初盯着裙子看了会儿,就演唱会结束的当天晚上好了。

    祁凌肯定料不到。

    狄初想,就当是给他庆祝。

    谈恋爱——总得有点惊喜和浪漫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人类……决心”原话是来自——伊坂幸太郎:你知道人类最大的武器是什么吗?是豁出去的决心。

    2“爱的……永恒”——阿兰·巴迪欧

    3“其实……来的。”——《解忧杂货铺》

    果然!我的初!就是想女装全垒打!够刺激!

    总导演喜欢你!加片酬!

    狄初:加多少?

    作者:emmmmmm……加一个鸡腿!

    狄初:滚!

    第44章

    时间越逼近,祁凌越忙。大多时候神龙见首不见尾。

    特别这几天,狄初起床的时候,祁凌已经走了。狄初看完书准备睡觉时,祁凌才赶回来。

    狄初有点不太习惯,坐在教室里一回头,身边空空如也。

    程司从偶尔问狄初问题,缺心眼也不曾管过祁凌在干什么。

    好像所有人对祁凌的缺席都司空见惯。

    进入秋季,天气开始转凉,近段时间总是小雨连绵。

    “这雨啊……”程司从将椅子翘起来,一脚踮地,“下起来就没完没了,把人都下困了。”

    狄初在后边做题,程司从整得桌子乱晃。狄初皱着眉往后移了一点,程司从又得寸进尺地靠上来。

    “管家婆,”狄初用笔尾戳他的背,“别晃。”

    “哎。”程司从看了下自己的椅子,坐好,“事儿逼。”

    狄初相当有威慑力地抬眼看了看对方,没说话。

    程司从差点忘了狄初也是个惹不起的主:“成,坐好。凌哥今天又不来?”

    “管那么多世界和平了没?”

    “世界倒是和平,不过你也让凌哥过一段正常的高中生活啊。”程司从拍着桌面,“明年凌哥不高考啊?”

    狄初很想说别人考不考关你屁事,但素质过人,忍了一下:“他有自己的打算。”

    “也是,每人对前途都有自己的打算。”程司从点点头,“你这句话说的对!不愧学霸!”

    狄初有些想笑,程司从这人大抵是真不知人情世故怎么处。

    “管家婆,你搞笑地挺有道理的,你懂么?”

    程司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好像懂。”

    “懂就请你转回去。”

    耳边没了程司从的聒噪,狄初又沉到题海里。只是做着做着思绪便游离起来,窗外秋雨淅淅沥沥,树叶被洗得发亮。

    教室里嗡嗡的议论声逐渐飘远,狄初的笔尖停在雪白的卷子上。

    祁凌有认真上过学吗。

    大概是没有的,祁凌过得不像是正常高中生。有哪个正常高中生的日常这么自由散漫又精彩。

    可能也有,但是太少。祁凌很特殊,所以决定了他以后要走的路也和普通学生不一样。

    狄初倒不纠结于祁凌会不会高考、能考多少。这样的社会,有才的人饿不死,有才的人不愁出路。

    真正该愁的,是那些既无心学习,又在某一项领域上做不出成绩,每天无所事事,还大喊天道不公的人。

    狄初没时间和祁凌交流,问他到底怎么想的。最近两人总是错开,除了中午狄初去给祁凌送饭。

    祁凌飞快跑过来一顿嗨吃,又赶紧回去排练。无论狄初怎么变着花样做营养餐,祁凌还是瘦了。

    下巴像被削尖,看得心疼。

    秋雨还在下,不穿外套走在街上已经有了凉意。

    丝丝冷风轻轻地顺着一切能穿过的敞口往衣服里钻,狄初走在街上拎着饭盒。

    断断续续的雨珠顺着撑开的伞脊往下坠,狄初想起已经来到这里两个月。

    好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一周时间转瞬即逝,十九号那天,狄初按约带祁凌和祁迟去奶奶家吃饭。

    没想到这两二五缺挺会来事,特别是祁迟,在老人面前撒娇卖萌说好话都不用去学。

    狄初在厨房做饭,祁凌就在客厅陪奶奶听戏,温如水和祁迟讨论功课。狄初从厨房出来时,眼前之景仿佛一家人。

    祁凌和祁迟很容易便打入温琼芳的心。

    当天晚上狄初去接祁凌回家,祁凌坐在舞台边,对狄初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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