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要装做多不在意,才会显得不自作多情。

    这天,祁凌站在窗边,望着世外岛奔奔不息的河流发呆,感觉自己少了一根肋骨似的。

    这天,祁凌给狄初唱了一首歌,唱得很慢,很慢。一字一顿,像是舍不得挂电话。

    因为他知道,挂掉这通电话,可能自己就再也没有理由拨打。

    祁凌唱: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不怕心头有雨,眼底有霜。

    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守着我的善良,催着我成长。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支撑我的身体,厚重了肩膀。

    虽然从不相信所谓山高水长,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清醒的人,最荒唐。

    狄初听完这首歌,蹲在医院的走廊里,不觉腿麻。或许他已经没了任何知觉,只是在最后一句歌词落下时。

    匆忙挂了电话。

    祁凌的声音被阻隔了。

    所以现在谁也看不到他,听不到他。

    狄初盯着地面,愣了半响,眼泪砸在地上。

    唰地,就下来了。

    当初,明明是你硬闯进来。

    最后,却是我舍不得你离开。

    ——楞次定则

    第 87 章

    “我们的相遇,没有任何词语可比喻。远山上的云层,秋风里的凉意,大火中的灰烬,人生路上的虚妄。

    我的心从胸腔里叛逃,与我的本意背道而驰。

    在无边的白日青天里,在无尽的星穹黑夜中,你曾在梦里呼唤过我的名字。

    此后,直到你的声音活成了我的梦魇。

    我到过一次你的梦里,在我的梦里。

    “我们依然相爱,在梦里。在那里,我一点也不倔强,你的皮肤有温度,我们不会争吵,你看着我也是满满的温柔。

    即使你骗了我一百次,我还是会心甘情愿地相信你一百零一次。

    每次你对我招手,我都会像个百米冲刺选手,来了来了我来了,你等等我行吗。

    爱你可真好,不爱你就更好了。

    会轻松很多。

    可我也真是矫情,当你一不搭理我了。我就觉得你是不是没那么喜欢我了。

    而当你冷落我的时候,我一瞬间在心里给你判了死刑。

    然后,等你突然对我热络。我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也忘了我们曾有过的争吵与眼泪。

    我敢重新喜欢你。

    你一人就挡住了人山人海。”

    狄初很久没时间写东西,写完新篇时,坐在椅子上愣了很久。他很少写这样暴露感情的文章,引得一群迷妹在评论里狂呼:是谁伤了我们才子的心!

    徐陆看完更新就把电话打来了,跟死了啥似的在那边大呼小叫:“初!我爷!你俩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狄初在收拾东西,今天之内打算搬离耀铭二期。他和温如水都要回到奶奶家去,祁迟很快将返回n市,这间房子可能卖出去,也可能空着。

    但如果一直没人回来,变卖房产是最好的选择。

    “你俩分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跟你分了?!”徐陆在电话那头连骂几声操,感觉不操点什么,难平他心中愤怒。

    “又不是你分手,你激动什么。”狄初说,“是我提的,他最近家里也事多,都……半斤八两吧。”

    “不是,你提分手,他就马上答应?合着吃干脆面呢?你一口我一口,感情的事也嘎嘣脆?!”徐陆实在理解不了,嚷嚷着要去找祁凌打一架。“他是没在n市浪过,也不知道n市是哪个爷爷的天下!”

    狄初笑了声,然后又沉默。过了会儿,他淡淡道:“哪个爷爷我不知道,反正不是你。别去招惹他,他父亲最近……去世了。”

    “我……日。”徐陆明显没想到有这层关系,咂摸两圈这他妈多事之夏,“我怎么觉得,你们就俩奇葩?”

    “找死么。”

    “别人出了事都互相抱圈求安慰,你俩反而跟炸了毛似的。恨不得马上把对方踹出伤害圈……”

    是了。徐陆突然住了声,可能还有一种爱,就是这样,有福同享,有难我当,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我解决完了,再回来找你。

    但是这俩人解决到最后会不会和好,谁知道。

    送走狄初那天,祁迟也收拾好行李。中考结束,他哥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高春丽需要人陪,做儿子的没理由待在县城不走。

    祁迟和温如水知道哥哥们的事,但也没有阻止。

    感情的事,自己说了算,别人的看法不成立。

    祁迟走之前,与温如水和狄初分开谈话。他跟温如水说,无论怎样希望她考上市里的高中就来读,别拿自己的前途不当回事。

    而关于狄初,祁迟因为不是很清楚两人间的具体情况,只是安慰了几句。

    一是希望奶奶早点好起来,二是希望他和祁凌无论有什么事,都能看开点。

    没有任何人规定,恋爱只能谈一次。

    祁迟走后,温如水和狄初每天轮流照顾温琼芳,老人时不时昏迷,时不时清醒。她的记忆开始出现混乱,对着狄初,叫出狄初母亲的名字。

    入夜,狄初经常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看人来人往。现在他不敢走远,似乎世界都变成了医院重症房。

    每天看到的就是生离死别,不断有人被送进医院,不断有人再也没走出去。

    人们说,在医院里住上半年,你会对一切生死都麻木。惨死车祸的,死于病痛的,受不尽折磨的,太多太多。

    狄初想,生入苦海。

    n市,凌晨两点。

    祁凌再一次从梦中惊醒,他摸了一把枕头,有些湿。

    一开始他睡不着,身边没有狄初,好像睡觉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后来他也觉得还好,能睡着了,但狄初又很无赖地出现在他梦里。

    祁凌没去开灯,伸手从床头摸到烟,又从柜子里拿出打火机。

    他孤零零地坐在床上,点燃。

    这是他们分开的第一周,除了狄初说他已经搬家。再找不到联系的理由。

    当时,狄初发消息说钥匙给了祁迟,祁凌马上打电话把迟二哈臭骂一顿。

    祁迟表示自己很委屈:“爸爷硬要给我,后来我塞给如水了。”

    祁凌又骂了一句:“滚回来再收拾你。”

    高春丽听说两人分手,没多大反应。只道是:有时爱情回来地晚一点,也未尝不可。

    祁凌不同意。

    谁能知道,他想狄初都快想疯了。

    但疯魔的结果,就是一次又一次在梦里折磨自己。

    祁凌缓缓吐烟,把手机从枕头下掏出来。他点开狄初的头像,接着开了飞行模式。

    祁凌开始正儿八经地发消息,先是满口调戏。

    —初,今晚没我你睡不着吧?嗯?想不想念爷的怀抱了,憋坏了是吧,允许你对着我的照片多撸几遍!

    —没有我的日子,你肯定过的不好。过的不好就对了。

    —我怎么可能希望你快乐,希望你幸福。我巴不得你夜不能寐,巴不得你辗转反侧。

    —我巴不得你在每一个深夜里,都念着我的好。

    祁凌发着发着就开始鼻酸,直到话框前旋转的加载符号变成一个红圈感叹号。

    【您的消息未发送,是否重新发送】。

    取消。

    —狄初,胃病还没好,你一定要按时吃饭。

    —奶奶的病不管能不能好,你都别太伤心。人总有这一天,你知道。

    —初,我想跟你做朋友,可不可以。就算没有事,也想和你说说话。

    —狄初,离开你的日子,我一点都不难熬。真的,天天大餐,夜夜酒吧。我带着王立他们纵横n市不带停,所以,离开我以后,你也别想我。

    —算了,你还是想我吧。我承认,我有那么点想你。

    —我现在经常梦到你,梦到你我就睡不着。所以后来不敢睡了。

    —可我又想24小时都能睡觉,这样就好像你还在我身边。

    —狄初,偶尔,就偶尔,给我发一次消息好不好。

    我一次次骗自己,装得好像十分洒脱。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了,你的任何事情都关我屁事,可心骗不了自己。

    没错,我还是喜欢你。

    我做个了梦,梦不到你,然后我醒了。

    我做了个梦,梦到你了,醒来后,一片怅然。

    祁凌坐在床上抽完烟,烟灰抖落满地。窗外是夏蝉蛙声一片,仿佛这又是一个丰收之年。

    祁凌有些落寞,但人生很多时候,连落寞都来不及。

    听说狄初也很难过,他却再也找不到一个拥抱对方的理由。

    狄初的生活也还在继续,他收不到那些从未发出的消息。他不知道那些祁凌未说出口的思念。

    所以他把自己的心,厚厚地裹上了一层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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