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人用帕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迹说道:“微臣的夫人素有顽疾,有大夫说过,江南气候宜人,最是养病,因此微臣想要带着夫人去江南养上几年。”

    窦瑾晖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淡淡一笑道:“如此甚好,那便以三年为限,夏大人要知道,皇上一直都很重视人才,也一直认为,只有夏大人才能在户部做得长久,若江南的事情顺遂,皇上必有嘉奖,若不行……两罪并罚,夏大人当知后果。”

    夏大人此刻也没得可选,多年辛苦,只瞒了乔大人这一桩,他也发现江南的账目有问题,但乔大人是自己夫人的亲弟弟,这些年一直想要入京。

    这次,乔大人的路子已经走通了,吏部早就暗示过,必定会让乔大人留在京城,若他揭穿此事,倒成了扯后腿,断后路之辈,哪里敢提出来,不想这一切,都被皇上看在眼里。

    “那乔大人……”夏大人起身,问窦瑾晖。

    窦瑾晖冷哼一声道:“乔大人是躲不过了,夏大人且先顾着自己吧,才入京不过五日,就能在靖宁侯府后头买宅子,银钱哪里来的,还用窦某提醒夏大人吗?这事儿皇上心中自有计较,若夏大人透露出一丝一毫去,那纵是夏大人天赋再怎么好,太子殿下再怎么惜才,怕也救不回来了。”

    夏大人心里“咯噔”一下,再不敢发一言。

    窦瑾晖却是云淡风轻的搀扶起夏大人来,仿佛夏大人刚刚不是在跪他,只是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夏姑娘嫁入盛荣伯府,镇国公府的大姑娘又是未来的太子妃,算起来,夏大人的前途明朗的很,可莫要一时糊涂,断了阖府的前程。”

    夏大人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能留下性命来,那是太子给的,夏大人干巴巴的笑着说道:“窦公子提醒的是。”

    就在此时,窦瑾晖听到一声细细的折枝声,窦瑾晖不动声色,轻拍了夏大人的胳膊一下:“夏大人还要帮着乔府待客,在下便不打扰夏大人了。”

    夏大人巴不得早些离开,还替乔府待的什么客,恨不能自己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恨不能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亲戚,立刻说道:“在下身子不适,要早些回府去……”

    “夏大人,乔大人怎么说也是贵夫人的亲弟弟,夏大人若就此走了,乔大人岂不是要担忧?”窦瑾晖似笑非笑的说道。

    夏大人只觉得进退两难,硬着头皮道:“那在下去待客,待客……”

    夏大人好容易离开,窦瑾晖一副赏景的模样,往周围漫步而去,在那颗百年大树下停住,看着那里杂乱的脚印,寻着印迹行去……

    杏香这厢好容易才见到乔落尘的身影,见其正坐在后园亭子的石椅上,也不觉得凉,就那么失魂落魄的坐着。

    杏香知道事情紧要,巴巴的去了,刚刚她也是一时冲动,就把晼然那发钗给了聂佑娴,现在后悔死了,生怕自己回府后,会被安嬷嬷打死。

    晼然站在一个人来人往的抄手游廊上等着,这里是乔府,落下什么东西,被人捡到了,也是寻常,聂佑娴是太子妃,怎么折腾,自有人收拾烂摊子,她却不成,杏香说乔雪莹那番话,何尝不是说她?

    晼然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古代的规矩真憋屈,秦明辰和乔雪莹一男一女,是两个人,但如果有什么难听的话,张口说的便是女人。

    不一会儿功夫,晼然听到脚步声,知道是杏香,笑着转过头来问道:“拿回来了?”

    杏香为难的看向晼然,身后跟了一身白衣的乔落尘。

    乔落尘不愧与乔雪莹是兄妹,自带忧郁气质,文艺的好像那种只会自己待着的白衣少年,嗓音清清冷冷的:“敢问四姑娘,发钗是在何处丢的?”

    晼然一时还真答不上来,谁知道聂佑娴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将发钗扔给乔落尘的。

    乔落尘细长的丹凤眼含着一点笑意,温柔道:“四姑娘别误会,在下不过是想确认,这发钗是不是真的是四姑娘的,乔家是小门户,若是弄错了东西,旁人找来,乔家无法与人交代,所以便多问四姑娘几句。”

    杏香倒也机灵,随口说道:“这发钗是我家姑娘备着的,一直在奴婢这里收着,奴婢跟着姑娘进进出出,去了不少地方,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丢了,所以具体在何处,我家姑娘是不知晓的,但这发钗是珠宝阁的孤品,珠宝阁是有记录的,乔公子若是不信,尽管使人去问便是。”

    “原来如此。”乔落尘从袖中取出那发钗来,赤金材质,钗头是一对薄翼蜻蜓,看着活灵活现的,很精致,垂下三股碎米珠流苏,发出簌簌的声响。

    “这发钗倒也配四姑娘,在下一直以为,江南水土养人,最是出清丽灵秀的姑娘,直至见到四姑娘,方知从前是井底之蛙。”乔落尘说着,往前进了几步,单手拿着发钗,送到晼然跟前。

    晼然侧首看向乔落尘,她这是被委婉的夸赞了?

    果然忧郁气质的人,夸人都这么的非同寻常。

    刚刚乔落尘与晼然始终保持着五步远的距离,此刻乔落尘走近,一双清澈的眸子,好像会说话一样,直直的望向晼然,眼底的情意丝丝流转,欲语还休的架势……

    晼然下意识的躲开眼去:“杏香……”这里这么多人,晼然可不想被人胡言乱语了去。

    杏香会意,上前道:“乔公子,你……”

    乔落尘伸出手去,微微抬高,坚持要晼然去拿,晼然瞬间皱了眉……

    乔落尘望着晼然,清澈的眸子似是被伤害了的孩子,好像晼然不肯从他手里接过去,是瞧不起他……

    晼然正要解释,就见乔落尘被一不知哪里来的石子打了胳膊,胳膊一酸,手中的发钗也脱了手……

    待乔落尘反应过来,那发钗已经牢牢的落在窦瑾晖的掌心。

    窦瑾晖俊朗的五官沉静下来,冰冷的可怕,却是理也不理乔落尘,只扭身道:“时辰差不多了,我带你回府。”

    窦瑾晖拉着晼然的手腕就走,气得胸口疼,且这次连正门都不走,进了靖宁侯府的侧门,关上门就开始骂人:“你如今胆子愈发的大了,日后再不许见外男,外祖母纵着你,你便无法无天了不成!”

    晼然特别无辜:“我没想见他,还是让杏香去找他的,但没想到乔公子会走过来,我又不是他的腿,他要过来,我也拦不住啊,再说我站的位置特别宽阔,一点儿也不隐秘,大大方方的,今个儿是乔府的乔迁宴,他是府里的公子,待客的时候,说上一两句话,是情理之中,谁敢乱嚼舌根啊。”

    “他伸手给你东西,我若是不出现,你当如何?你竟还站在那里,要跟他说话,你是忘了慕容智的事儿了,是不是?”窦瑾晖气得不得了,又不想拘着她,成了那呆木头,稍微给她点阳光,她就灿烂的要红杏出墙了。

    晼然也气,窦瑾晖还从来没有这样凶过她,心里又急又怕的,嚷道:“我已经很小心翼翼了,还要我如何?我难道就不怕吗?我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嫁人!

    那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是不是就整日里躲在靖宁侯府里不出去,索性钻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出门?然后安安静静的等着你们给我一个安排好了的男人,嫁过去!”

    晼然气鼓鼓的,红了眼,她一个现代人,做不来那安分守己的小姑娘,让她每日里在院子里不出门,外人一个不见,那跟监狱里的人,有什么差别?

    窦瑾晖冷冰冰道:“外祖母,姨母,甚至我们,都会为你参详,若不是个好的,不会让你嫁,旁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是你们认为的好,不是我认为的!外祖母爱吃那苦苦的野菜,外祖父爱喝辣辣的酒,她们都觉得那是好的,可我不觉得,我就觉得窝丝糖是好的,蜂蜜是好的。夏姐姐不愿意,还是离了京,娴姐姐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端庄起来,我不想成为她们。”

    晼然说完,提着裙子,跑向自己的昭阳院,留窦瑾晖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窦瑾晖也不明白,怎么就说到嫁人这件事情上去了。

    两人的争吵,自然瞒不过老太君的耳朵。

    老太君听安嬷嬷说完,重重的叹了口气,却说不出什么来,安嬷嬷一边给老太君按揉肩颈,一边说道:“老太君别发愁,老奴瞧着,四姑娘心里清楚着,必不会重蹈覆辙,再说,还有表少爷帮您看着不是?”

    “我从前还道晼丫头是个乖顺的,唉,这性子……还真是随了我。”老太君苦笑着说道。

    晼然回了昭阳院,便到处翻找自己那本小册子,这时代就是这样,明明是乔落尘不怀好意,拿着她的发钗,故意来搭讪,为何挨骂的就得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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