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瑾瑜点了点头,见明玉只穿着一件单衣站在雪中,赶忙将她的大氅拿过来替她披上:“小心冻着。”

    明玉嗦了嗦通红的鼻子,点点头。

    校尉场里有休息的营房,两人练了一阵,便到营房里去。孟瑾瑜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明玉暖手,明玉捂了捂手,一饮而尽。

    “小玉,你的箭术进步很快,如今已入寒冬,天气渐冷,若是你畏寒,我们可以到开了春再练。”

    明玉忙道:“我不怕冷,莫不是师傅嫌小玉太笨,不肯教了?”

    “自然不是,你天资聪颖,又是真心习学……”孟瑾瑜顿了顿,明玉闪着一双明眸看着他,倒让他后面的话再说不出来,只得道,“既是如此,那咱们还是按约来校尉场吧。”

    外面风雪渐停,太阳晃啊晃的,倒是露出了身影,两人在骑射场也耽搁了太久,孟瑾瑜便先送明玉回府。

    两人骑着马一直到了明府门口,孟瑾瑜下得马来,一身雪白鹤氅更显得芝兰玉树,他伸手将明玉从马上扶下,两人一白一绿两件毛氅,站在一起,显得倒是般配。

    “瑾瑜师傅,记得带我去买弓箭。”

    孟瑾瑜点点头,与明玉道别,又骑上了自己的马,扬鞭策马,回府去了。

    明玉看着他的背影,呆站在门前,直到明侯喊她才回过神来。

    “咳咳,小玉,跟爹爹到书房来。”明言正看着孟瑾瑜的身影,若有所思。

    他自是知道这段日子明玉都在做些什么,也知道孟瑾瑜的家世,只是他不清楚,到底明玉要跟着孟瑾瑜学习箭术到底是真的好学呢,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他也去问过明睿和明玫,可两人都说不知道,明言正见问不出什么,便打算自己找机会问小玉,却没想到今天就在府门口被他撞了个正着。

    “小玉,刚才那人是孟家公子?”

    明玉点头。

    “孟家也算是世家门楣了,孟将军是忠义之人,如今又在北燕打仗,我对他倒是十分敬佩的。小玉,只是你想学箭术,爹爹大可以找府里的人教你,烈风那一队的侍卫个个都是箭术高手,你也不必舍近求远,要找孟公子来教你。”

    明玉听父亲这么说,不由急道:“爹爹,那可不一样!”

    “哦,怎么不一样?”明侯捋着山羊须,悠悠问道。

    明玉支吾起来,想了想道:”哎呀爹爹,你是最清楚女儿的,要是让烈风来教我,那他定是缩手缩脚,就算我做错了也不敢训斥指责我,那还怎么学的好呀?”

    “那你是说……那孟家小子敢训斥你?”

    “没有没有,”明玉摇摇手,辩解道,“好爹爹,女儿在外面多结识些朋友,有什么不好吗?当初我救云彻大哥回府的时候,你都没有这么问东问西的。”

    明言正呵呵笑了笑道:“爹爹只是随便说说,小玉,若是你觉得同孟家小子学箭更有进益,那便由得你。咱们大楚本就是在马背上立国的,女子学习骑马射箭也是寻常。只是……”

    “只是什么?”明玉问。

    明言正顿了顿,笑道:“没什么,你去吧,爹爹有事找你四哥谈。”

    明玉离了明言正的屋子,便到明玫屋里去找姐姐说话了。明侯的确是有事找明睿,只是为的还是小玉的事。

    “睿儿,你觉得小玉同孟家那个小子关系如何?”

    明睿回答:“挺好的啊,小玉不是拜他做师傅学射箭嘛!”

    “你成日同小玉在一起,可有发觉她对这孟瑾瑜有什么不同之处?”

    “不同之处?”明睿想了想道,”没有啊……只是爹爹,他们学箭又不带我,就算有什么不同之处,我也不知道啊!”

    “你说你们是上月在骑马场认识,之后小玉便说要跟孟瑾瑜学箭术?”

    “对啊!“

    “那在这之前,他们可曾认识?”

    明睿想了想道:“应该不认识吧,小玉都出门两年了,回来后也整日同我在一起,那次在马场应该就是第一次见孟瑾瑜。”

    明睿有些奇怪父亲为何于这些细节问得如此清楚,便问:“爹爹,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明言正摇摇头:“没什么。对了睿儿,那你觉得小玉同十二皇子关系如何?”

    明睿又想了想,回道:“关系很好啊,应该说……情如兄妹吧。”

    “情如兄妹。“明侯玩味着这四个字,若真是情如兄妹,那倒不用他操心了。

    ☆、第10章 坠冰窟

    冬日的寒风一日紧过一日,又下了几天漫天飞雪,城外的洨河上已是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霜。

    赵云彻已是有一阵子没来明府了,这一日,明玉和明睿明玫正在一处喝茶说笑,小春儿过来禀告说是十二皇子来了。

    他是踏着积雪前来,厚厚的大氅上还挂着雪珠儿,一走进屋子便道:“还是里边暖和,我来讨杯热茶,可好?”

    几人先见了礼,忙招呼赵云彻过来坐下。明玫倒了一杯清茶给赵云彻,一旁的明睿问道:“十二皇子已是好久没来,今日怎么想到来瞧我们了?”

    赵云彻饮了一口茶水,瞧着明玉道:“这几日宫里有事,父皇派了十皇兄到临州赈灾,却没想到十皇兄与临州上下官员勾结,中饱私囊,父皇知道后怒不可遏,当众斥罚了十皇兄,命他回府思过。父皇因为这件事动了怒气,也病了几日,这几日我便一直留在宫中,帮着父皇一起处理朝中大小事宜,直到今日才算偷出些闲来找你们。”

    明玫在一旁细细听着,不时为赵云彻的杯中添水。明玉于这些朝政之事并不感兴趣,是以只是说:“你既来了我们这儿就别再说这些朝堂啊政事的了,既是偷来的闲工夫,那就好好放松一下。”

    “正是如此。”赵云彻道,“今日我看外面积雪甚厚,又听说洨河上已经结冰了,是以便想过来邀上你们一同到洨河上去凿冰垂钓可好?”

    明睿一听立时来了兴致,冰上垂钓他可从未试过,想来一定十分有趣,立刻道:“好啊,这天气我正嫌在家无聊的紧呢,我这就派人去准备垂钓的用具和车马。”

    明玉也跃跃欲试,她对一切新奇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而明玫虽有些畏寒,但见大家兴致都这么高,便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也就同意一起前去了。

    洨河之上寒风刺骨,一片白茫茫的景致。河水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明玫不自禁地拢了拢毛氅,轻皱秀眉。明玉虽也觉得寒意阵阵,但因着对冰钓感兴趣,便忙里忙外,和赵云彻、明睿一起搭帐篷,准备钓具,身上却也渐渐暖和起来。赵云彻见明玫怕冷,心中便有些懊恼不该带她来,便给了她一个手炉,让她在帐篷中休息。

    赵云彻拿了冰锥找了一块有阳光照射的冰面,敲了敲,将它凿了一个小洞出来,接着坐在软椅上,垂下钓钩,等着河底的鱼儿。明玉于钓鱼并不太懂,只是听赵云彻说鱼儿总是喜欢温度高一些的地方,便找了一处冰层并不太厚的地方,也学着赵云彻的样子,凿了一个小洞,将钓钩放下。明玉坐在一旁耐心等着,明睿瞧她手握钓竿动也不敢动,在不远处喊道:“小玉,可有鱼儿上钩了?”明玉冲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你小声点儿,要不鱼儿可都被你吓跑了!”

    “被我吓跑那可就好了,这鱼可就都跑到我的钩上来了!”明睿笑了起来。

    赵云彻在一旁取笑明睿:“钓鱼可要有耐心,冰钓尤其如此,就你这毛猴子的脾性,我敢打赌,一会儿小玉一定比你先钓上鱼来!”

    明睿不服,说道:“殿下对小玉好偏心,刚才小玉的钓钩、鱼饵可都是你帮她准备的,连地方也是你帮她选好的,就算她先钓上来,我也不服!”

    赵云彻笑起来:“就你争强好胜,输给小玉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你再这么嚷嚷下去,那把鱼吓跑的可就是你啦!”

    “有鱼上钩了!”明玉轻呼一声,站起身来要拉钓钩。没想到三人中竟是她先钓到了鱼。

    “真有鱼啊?”明玫也坐不住了,从帐篷里出来,往明玉那里走去。

    “嘎吱”,脚底的冰层发出一声脆裂的响声,明玫的脚仿佛被钉子钉住一般再也不敢动。

    “六妹,别动!”明睿在不远处叫道。赵云彻也站起身来,只见光洁的冰面之上一条长长的裂缝触目惊心,从明玫的脚下一直延伸出去,就连明玉的脚边也有了裂缝。

    明玫吓坏了,再加上寒风扑面,整个人的身子都在簌簌抖着,一动也不敢动。离明玫最近的就是明玉了,她看着明玫,说道:“六姐,你先别动,现在冰面裂得还不算厉害,你东面的冰层看起来最牢固,你慢慢挪动脚步往东边走。”

    明玫屏住呼吸,听着明玉说的轻轻动起了脚步,可不知是她太紧张还是别的缘故,脚步稍重了一些,只一步,冰面裂得更厉害了一些。

    “六妹,你别动,我过来救你!”明睿一边喊道,一边小心翼翼往明玫那边走。

    可是裂缝越来越大,明玫只觉脚下不断发出“喀喀喀”的声音,自己的身子再也站不住了,仿佛有一只巨大有力的手在将她往下拽,她的身子只觉一阵寒冷,整个人不住往那无底深渊一般的冰洞坠去。

    “六姐!”明玉再也顾不得思考,眼看着明玫踏碎了冰层,掉进冰窟,她赶忙跑过去想要抓住明玫,可却只抓到她的裙摆,而明玉也被明玫那股强大的下冲力也一起拽到了冰窟里边。

    腊月的水,当真是冰寒刺骨,明玉只觉得在这水下身体都要被冻得没有知觉了,她的手仍紧紧抓着明玫的衣裙,不肯放手,死命往她身边游去。冰窟的上面是明睿和赵云彻焦急的喊声,可是那喊声远得仿似在天边一样。

    六姐,六姐,你一定要坚持住……

    明玉心里想着,拼劲全部力气游到了明玫身边,抱起明玫用力将她托起,一只大手也将她一把抓住,在她还没有失去知觉之前,她被明睿拉了上来。

    明玉整个人簌簌抖着,嘴唇惨白,明睿赶忙拿过一旁的厚毛毯,裹在明玉的身上。赵云彻脸色煞白,正照看着落水昏迷的明玫。

    “六姐……她没事吧……”明玉的声音虚弱极了。

    赵云彻已经用毛毯裹住了明玫,只是她身体本就虚弱,又不通水性,是以虽被救了上来,可仍却昏迷不醒。

    “小玉,你怎么这么傻,也跟着跳了下去,这水这么冰,你要是有什么事……”赵云彻又气又急,刚才明玉跳下冰窟的那一刻,若不是明睿拉着他,他也跟着跳下去了,那个时候他的心里怕极了,他不敢想象,若是明玉真有什么事,他往后该如何自责内疚。

    “好了,好了,咱们快别在这儿说话了,赶紧送她们回去吧。”明睿快急疯了,两个都是自己的妹妹,出来一遭却成了这个样子,他真恨不得刚才那个失足掉落冰窟的是自己!

    “殿下,您的马车里生着暖炉,就麻烦你照看着六妹,我带小玉坐后面的马车。”

    赵云彻看看明玉,见她并无大碍,这才稍稍放心,他将明玫打横抱起,放到自己的马车上,他马车上的暖炉里烧的是宫里的银炭,是以一进去便暖意十足。他把明玫放在软靠上,往她手里放了一个手炉暖着。一路上,赵云彻不敢大意,见明玫面色虽苍白,但总算气息平稳,应是性命无虞。他不由懊悔今日相邀,本是想忙中偷闲出来散心,却未料出了这样的事情。

    明侯得知两个女儿落水之事也是大惊,赶忙派人请了百里鹊过来,好在明玉身体底子好,只是身上受了寒气,并无大碍,百里鹊瞧着面色苍白的明玉说道:“你这丫头,总是不让人省心,冰窟也敢跳,好在现在没出什么大事,你跟着我习学这么久,你就自己给自己开一服驱寒的药吧。”

    明玉见师傅生气,不敢多言,只得低低“哦”了一声。

    “师傅,我六姐怎么样?”明玉拉着百里鹊问道。

    “她呀,”百里鹊摇摇头,“可比你严重多了,她本身就体寒,再加上掉进冰窟里,受了很重的寒气,肺部又呛到了些水,现在整个人烧起来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

    “啊?”明玉急道,“那可怎么办呀?”

    百里鹊瞧瞧明玉,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说道:“你师傅我可是大名鼎鼎的神医,这么点小事能难倒我?放心,我给她开了药了,服用十日,再加上我用针灸和药熏,半月左右,应能恢复。”

    明玉这才放心,嘻嘻笑起来:“师傅,我就知道有你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小玉……”赵云彻站在门口,见百里鹊在里面,便朝他行了一礼,“百里先生也在。”

    百里鹊知道他来找小玉定是有话要说,便识趣地起身,行礼告辞。

    “云彻大哥,你是从父亲那儿来吗?”明玉问道。

    赵云彻走进屋子,坐在明玉身边,见她披散着头发,脸色仍是惨白,心中不由怜惜,语声也变得柔和起来:“小玉,今日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提议要去洨河上冰钓,今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小玉说道:“我没什么大碍,你不必担心,倒是六姐,刚听师父说,六姐烧得不轻。”

    赵云彻道:“明玫身体本就弱,不过总算也无大碍,有你师傅在,你还不放心吗?小玉,倒是你自己,这么折腾一遭也得好好休养,可别仗着自己身体底子好就闲不住……”

    “好了好了,”小玉说道,“我知道了,要好好休息,刚爹爹来瞧我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十二殿下,你什么时候变得和我爹一样唠叨了。”

    赵云彻宠溺地敲了一下明玉的额头,自己也低低笑了起来。

    他看着明玉安然的样子,总算是放下了心。此时房中唯有滴漏声声,她安静躺在榻上,手指拨弄着散在肩头的长发,他则就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纵使外面寒风呼号,他的心此刻却是安宁。

    ☆、第11章 新年礼

    几日过去了,明玉照着百里鹊所教,给自己熬了药,身上的寒气倒是渐渐散去。明玫虽未退烧,可至少人清醒了过来,能喝药也能吃些流食了。

    赵云彻这几日倒是往明府走得很勤,听说宫里也知道了明家姐妹落水之事,德妃得知事情是因十二皇子所起,便特意叮嘱他要关心此事。惠妃那里送了宫里的珍贵药材过来,只是百里鹊向来只用自己独门秘制的药材,因此明言正便派人放进了库房,搁置起来。

    转眼便到了明玉与孟瑾瑜约定练习箭术的日子了,这一日外面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屋檐下悬起了根根冰凌。明玉早早起了身,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心道孟瑾瑜也未差人来送信说今日不去,那想来他定是会守信去校尉场的。于是明玉便穿上了骑射服,外面罩一件厚厚的貂毛大氅,正要出门,恰被前来探望她的明睿撞个正着。

    明睿见她穿成这样,一把将她拦住:“小玉,你才刚好,父亲说了这几天不准你出门,要你在家好好养着。”

    明玉甩开他的手道:“哎呀四哥,我不过就是受了些寒,已经过了几日,身子早好了!”

    明睿盯着她看了看,说道:“你自己要出去,也不叫上我,小玉,你到底要上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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