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反过来安慰太医道:“没关系,我可以的,这点痛忍忍也就过去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赵云彻只好答应,找了一个宫女过来帮着明玉一起上药。轻纱慢下,赵云彻转过身去,里面宫女帮着明玉将外衣脱了下来,赵云彻听着她不时发出疼痛的声音,忍不住想要转头,不过终还是忍住了。想起纱帐里面是怎样的旖旎场景,身为帝王,这一刻,他的心却是跳得从未有过的快。

    “姑娘,慢慢来。”宫女帮着明玉抬起胳膊,然后按着明玉说的,将上了药的绷带绑到了胸口。

    “小玉,你还好吧?”

    透过纱帐,明玉看到赵云彻的背影,不想让他担心,便勉强笑了笑,说:“无妨,我受的住。”

    这药,整整上了一个时辰。

    待到上完了药,宫女伺候明玉躺了下来。太医说道,玉姑娘是伤了骨,这段时日除了要换药之外,最好不要移动。太医既这样说,赵云彻便拨了两个宫女到勤政殿来,伺候明玉。

    “姐姐定是担心坏了吧。”太医走后,明玉问赵云彻。

    赵云彻看她的眼中满是怜爱:“你就呆在这儿好好养伤,旁的事不必担心。”

    明玉也清楚自己的伤势,知道这时候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盼着自己的伤快些好起来,便点了点头。赵云彻又道:“要是你想姐姐,我让她多过来看看你。”

    “姐姐有孕在身,还是让她少走动吧。我没大碍。”明玉是在景王之乱中经历过生死的人,这些伤,她并未放在心上。

    她住的是赵云彻勤政殿后面的小阁,甚是清静。赵云彻陪了她一阵,一直等到她睡着了,才起身离开。

    “皇上,奴才刚去查过,那匹疯马之前几日一直好好的,只是今日小玉姑娘骑了之后才突然发疯的,我派了一个牢靠的太医去看过,发现这马儿今日上午吸食了灵石散。”

    “灵石散?那是什么东西。”

    “回皇上,这是宫里的禁药,是一种能令人和动物癫狂的慢性□□。看来,玉姑娘的坠马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有意为之。”

    赵云彻皱紧了眉,竟是这样?在这皇宫之中,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的语气带着一股透彻的寒意:“去彻查,查出幕后主使,立刻回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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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去意已决

    这宫里总不过这么些人,想要查出是什么人悄悄去了马场,又悄悄买通了里面的管事太监,给马儿喂食了灵石散并不是一件难事。

    范全办事雷厉风行,很快便查出了眉目。

    永乐殿里这几日安静得很,嘉和没想到明玉这么命大,那么癫狂的马儿都没能摔死她,还让赵云彻将她带回了勤政殿里养伤,越想便越气。可是再气却也只能苦水往肚子里咽,好在皇上倒也没给皇后好脸色看,想来也是怨怪了她照看不周,这段日子竟是很少踏足凤仪宫,也就只有这,能让嘉和心里稍稍平衡一些。

    “娘娘,范公公来了。”

    范全是赵云彻身边最信赖的掌事太监,嘉和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事情。

    “贵妃娘娘,奴才是带了皇上的口谕过来的。”

    嘉和瞥了他一眼,问道:“表哥说什么?”

    范全见她仍是一副骄横的样子,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沉沉说道:“皇上有旨,贵妃娘娘,恃宠生娇,扰乱后宫,甚至不惜手段加害明府千金,皇上顾念与娘娘的情意,是以褫夺娘娘贵妃封号,降为昭仪,并让娘娘好好呆在永乐殿中闭门思过。”

    范全传完了皇帝的口谕,嘉和又惊又怒,顿时拍着桌子就站起来,直往范全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一旁白萝赶忙拉住她,低声劝道:“娘娘息怒。”

    嘉和从小到大都是被众星拱月一般,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她原本就因为这皇后之位给了明玫心中愤愤,可没想到现在皇上竟是连贵妃的名号也不给她,将她降为了一个昭仪?!她可是堂堂的嘉和郡主!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去?!

    嘉和气道:“我要见皇上!他凭什么说我加害明家那个丫头?证据在哪里?难道皇上连问都不来问我一声,便要强加给我这等莫须有的罪名吗?!”嘉和情绪激动,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范全虽挨了一巴掌,可是却仍不动声色,只是说:“这是皇上的旨意,奴才只是传旨,其他一概不知。”

    嘉和还想再说什么,可范全一点儿也不愿意再同她多纠缠,没再逗留,赶快离开了永乐殿。就算她曾是尊贵的郡主,可现在是在皇宫里,她的富贵荣辱都是凭着赵云彻的一句话,嘉和不明白,也不甘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世家女,明玉,她凭什么?!

    范全回了勤政殿覆旨,赵云彻见他脸上红肿起一块,便问:“这是怎么了?难道嘉和还敢打你不成?”

    范全只说:“贵妃心里生气,这才下手重了些。”

    “哼,自己其身不正,却只知道迁怒他人,看来今次罚得还是太轻了些!”赵云彻对嘉和本就没有男女之情,这一次明玉坠马,范全挨打更是让他连原来的那一点兄妹之情,怜惜之意都消磨殆尽了。

    几日下来,明玉的伤势稍稍有些好转,只不过自己换药的时候仍是疼得厉害。明玫也来勤政殿看过明玉几次,赵云彻心知上回不该因为心急而迁怒了皇后,是以也好言相待,嘘寒问暖,只是说明玉还是留在勤政殿养伤,等到伤好之后再回凤仪宫。明玫虽心里不快,但面上却是没表露出来,毕竟受伤的是她的妹妹。原本,她将明玉留在宫中也是为自己存了私心的,现下变成这样,难道就不是她一手造成的?

    明玫对妹妹心有歉疚,倒是明玉豁达,拉着姐姐只是说:“姐姐不必担心,我是铜皮铁骨,过几天就又能活蹦乱跳了,到时候小玉再陪姐姐去玉簟湖上泛舟,做桂花蜜给你吃,可好?”她这么说,明玫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明玉受伤的事情自然也传回了明府,明言正本想接女儿回府,可无奈赵云彻坚持要等到明玉伤好之后再说,是以明言正便只能进宫来探望了一次,那满满的心疼都写在了脸上。对惠太妃和明玫不由生出了些责怪之意。他叮嘱明睿,在宫里当差的时候,多关心着些妹妹,可别让她再出什么事了。明睿现在已是内廷侍卫,常在赵云彻身边走动,便让父亲尽管放心,他会照看好明玉的。

    又过了几日,明玉已经能起身,稍稍走动了。躺了那么多天,一下了床,明玉都觉得那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赵云彻亲自扶着明玉在屋子里走了几步。明玉小心翼翼,走得也极是缓慢,生怕一不留神又牵动了伤口。还在太医来看过,说明玉恢复得不错,再过几日基本就没什么事儿了。赵云彻这才算定下心来,可还是不敢大意。

    明玉一旦好些了,便觉得在屋子里呆不住了,这十多天下来,她整个人躺在床上都快要发霉了,动也不能动,做什么都要别人伺候着。

    明玉想到外面去走动走动,可是赵云彻不准,说:“太医说了,没有完全康复之前,哪儿都不能去了,就乖乖在这屋子里呆着!”

    明玉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云水镇的日子来,那时候赵云彻受了重伤,她便是这般将他藏在屋子里养伤。现在,却没想到倒了个个儿了。

    “皇上。”范全走进屋来,手里似乎拿着一份信报。

    赵云彻不以为意:“何事?”

    范全顿了顿,回道:“皇上,西江来的急报。”

    赵云彻和明玉皆是一震。西江,是孟瑾瑜来的急报吗?他离开这么久,明玉无时无刻不在牵记着他,这段日子也没有收到他的信,现在来了急报,明玉自然很想知道,到底里面写了什么。

    赵云彻看明玉一脸急迫的神情,虽知道不合规矩,可还是朝范全道:“说吧,什么事儿。”

    “皇上,西江急报上说,几日前西江黄河堤岸又再被洪水冲毁。几个村庄都受了灾。当时……当时孟大人带着手下的人正在抗洪,可是洪水实在来势太过汹涌,现在……”

    明玉一边听着,心逐渐沉了下去。

    “现在怎么样了?”明玉焦急问道。

    范全回道:“急报中说,孟大人被洪水冲走,现在……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是什么意思?”明玉情急之下,撑着床想要站起来,可因为情绪激动,一下子便牵动了伤口,彻心彻肺的痛。

    “小玉,小心你的伤口!”赵云彻赶忙扶住她,将她靠在自己怀里。

    范全回道:“事出突然,孟大人失踪之后,那边的官兵也搜查了几日,可却一直没有找到,这才发了急报回京,禀告皇上。”

    “瑾瑜师傅他懂水性,你们……你们有没有到下游去找一找呢?也许他被冲到了那里,还有一些沿岸的村庄,说不定,说不定他被人救了……”明玉一边说,一边连自己都快要劝不住自己了。那是黄河啊,她在云水镇的时候,曾随马队去过黄河边,见过它的汹涌澎拜和肆虐无情。

    “急报上只说瑾瑜失踪了,你放心,朕会下令让他们全力搜寻,他是朕亲封的二品巡抚,一定不会有事的!”赵云彻努力安慰着明玉,心底深处却居然有那么一丝的庆幸。这难道是天意?洪水冲走了孟瑾瑜,难道是要将明玉留在朕的身边?

    昨日临别的誓言犹在耳畔,明玉心中暗暗说道,瑾瑜师傅,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你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也答应过我,等到你再回京城之时,我们便会成亲的。你不会有事,也不能有事。

    想着想着,明玉鼻子一酸,不禁落下泪来。她素来是个坚强的人,即使是从马背上坠下来,受了这么重的伤,她都没掉过一滴眼泪。可是孟瑾瑜,若是他从此不见踪迹,若是从今往后她再也看不见他,那她又该如何再拥有明媚的笑容

    赵云彻看见明玉落泪,心都揪了起来,替她拭着泪说:“你自己还是个病人,可万万不能如此伤神伤心,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也会尽快找到孟瑾瑜的。你答应我,先养好自己的身子,否则若是瑾瑜兄没事见到你这个样子,岂不是让他为你担心?”

    明玉虽嘴上答应了赵云彻,可是自从听到孟瑾瑜失踪的消息后,明玉的心已经再没法留在这深宫之中了。当晚,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夜深人静之时,她强忍着疼痛起了床。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刚踏出勤政殿,后面传来一个喑哑的声音。

    “你还是要走?”赵云彻的担心,还是发生了。

    明玉回过头,月色下是她苍白的脸色。

    “我不能这样呆在宫里什么也不做的等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我想要的消息。我要去找他,只有我找到他,才能心安,否则就算我人在宫中,可心却也早已飞到了西江。云彻大哥,你别拦我。”

    云彻大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过他了。他留不住明玉,原来不论自己做什么,在她的心里,仍是只有一个孟瑾瑜。

    从一开始,他本就输了,如今所做一切也不过是为了心中的不甘,再做最后的尝试罢了。

    “可是,你的伤……”

    “我坐马车上路,带着伤药,我自己可以换药。”明玉顿了顿,朝赵云彻说道,“姐姐和爹爹,还请皇上帮我转告一声,小玉并非不辞而别,只是我实在无法在这里白白坐等。等我到了西江,找到了瑾瑜师傅,一定会回京的。”

    她去意已决,赵云彻也没有办法留她。半晌,才说:“你一个人上路不安全,我让玄义跟着你。”

    ☆、第68章 重回云水镇

    回京两年之后,明玉又独自一人离开了京城,只是前一次是任性地离家出走,漫无目的地在这大千世界游荡,可这一回却是为了寻人,遥遥西江,明玉恨不得插上翅膀,快些飞到那里。

    她素来不喜欢丫鬟伺候,连受了伤上路去西江都是一人前往,只有一个车夫为她赶车。明玉靠在座椅上,微闭上眼想要歇息一会儿,听着车窗外马蹄的声音,心绪却是被扰得更乱了。

    明玉白天赶路,晚上便到客栈投宿,顺便自己给自己换个药。好在明玉的伤本来就好的差不多了,走了五六日,总算是好得差不多了。她一个年轻女子上路,毕竟诸多不便,是以明玉仍是穿了男装,一路上也遇到过盗匪流寇,只不过赵云彻的暗卫玄义奉旨一直跟着她,是以那些贼人都还没来得及靠近马车,便都被除尽了。几次下来,明玉倒也淡定了,就算听到马车外面动静再大,也能靠着打盹睡觉。

    一路上行了近半个月,明玉总算进到了西江境内。西江位于大楚的西北边境,空气干燥,没有大楚京城里那么滋润,好在明玉在云水镇呆了两年也习惯了,倒也没觉得什么不适。只是黄河洪灾刚过,西江一些靠着河堤的村庄仍是狼藉,大家都在忙着重建家园。

    明玉到了西江巡抚衙门去寻孟瑾瑜,可是衙门里却是空空荡荡,没什么人在,只有一个文书执事留在里边。明玉便问他:“孟大人在吗?”

    那执事看看明玉,见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便问:“你是哪位?”

    “我……我是他的远房亲戚。”明玉说。

    “哎,”执事叹了一声,指了指这空荡荡的巡抚衙门说道:“西江受了洪灾,孟大人在桐县救灾的时候也不知所踪,现下衙门里的人不是到灾情严重的地方去抗险赈灾,就是四处去找孟大人了,这里也不过留了几个处理日常事务和负责书信往来的人。小兄弟,你既是孟大人的亲戚,不如就留在这里,等他的消息吧。”

    执事话还没说完,明玉已经拱了拱手,转身就出了衙门。桐县是黄河沿岸的一座小县城,明玉赶到的时候,天色已是全黑了,这里刚刚经受过严重的洪灾,许多人都没有了住所,家园尽毁。幸好巡抚衙门里的人在这里建了临时收容所,许多流离失所的人便都住在这里,大家相互照应,还有县城里的富有人家拿出家中存粮,施粥行善。放眼看去,这里虽然满目疮痍,可却并非无序,官府救助,帮助他们重建家园,民众互帮互助,慢慢暖意。

    明玉找了一个看起来像是衙门里的人,问道:“这位大哥,请问孟大人在哪里?”那人看了看他,道:“我们也在找孟大人,已经二十多天了,还没有他的消息,现下我们已经有一拨人往下游去找了。”

    到了桐县,明玉本还抱着一线希望,可是听他也这样说,心里的寄望不由又少了一分,难道孟瑾瑜真的遇难了?这个念头刚在明玉的脑海中闪过,便立刻被她自己否定了。不会的!瑾瑜师傅是何等坚强之人,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下游……明玉来到堤岸边看了看黄河的水势流向,仍朝那人问道:“黄河下游是什么地方?”

    “是天水县和易县。”

    天水县,那不就是云水镇的地方吗?明玉心念一动,赶忙将玄义唤了出来。

    “能给我找一匹快马吗?”

    玄义有些为难:“快马好找,可是玉姑娘你的伤势……”

    “我的伤已经好了,我要去天水县,回云水镇,我要去找瑾瑜师傅!”

    “临行前皇上吩咐属下一定要好好照应好姑娘,若是姑娘出了什么事,属下只怕回去无法向皇上交代。”

    “你是云彻大哥的属下,不是我的属下。玄义,我感谢你一路上招呼我,保护我,现在我就当是一个朋友请求你,帮我找匹快马,让我去天水县。我清楚自己的伤势,你相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明玉说得十分恳切,令玄义也不由动容,这一路的跟随相伴,明玉的坚韧,让他这个从来不懂儿女情长的人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赵云彻会如此看重她。

    第二日一早,玄义便为明玉找了快马一匹,她忍着隐隐的伤痛翻身上马,轻吸一口气,摸了摸马儿脖颈上的鬃毛轻声道:“马儿啊马儿,要辛苦你了,快些带我到天水县,可好?”这马儿似乎也通人性,明玉话音一落,它撒开四蹄,“得得得”地便朝黄河下游的方向奔去。

    云水镇仍是当年的模样,离开两年,现在又再回到这里,明玉感慨万千,一切都那么熟悉,似乎离开也不过是在昨日。

    豆腐坊的芸娘依旧貌美如花,马铺的生意依旧那么好,菜市场里人来人往,卖鱼的吴大娘仍是扯着大嗓门吆喝着自己的生意。这小小的镇子里,人们安居乐业,似乎从未有过改变。千杯居仍在原来的地方,只是门面却是大了许多。明玉站在了千杯居门口,看着那如今大了许多的金漆招牌,泪水涌到了眼眶。

    “老白,快去酒窖拿一坛贵妃媚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传过来,明玉走进酒铺,见掌柜上站着的是一个穿着桃红衫子的娇媚女子,有条有理地招呼着店里的一众客人,酒铺比以前大了,里面的客人自然也多了。

    红衫女子见明玉站着不动,便主动过来招呼道:“这位小兄弟看起来面生的很,可是来喝酒的?”她见小玉愣愣的,以为是外来的客人,笑容可掬地介绍道:“这千杯居可是咱们云水镇最好的酒铺了,最出名的可就是那贵妃媚了,是用四月的桃花露,八月的桂花蜜再加上前年冬天的第一次雪水酿制而成,香甜清冽,小兄弟,你要是尝上一杯,保管叫好!”

    “媚娘,贵妃媚来了!”那是老白的声音,他正端了一个酒坛子走了进来,看到明玉的时候先没留意,只说:“有客到了?”只顿了一顿,不由神情有些呆愣,转头看着明玉,眼眶中也是盈满了泪珠。

    “九……九哥?”大概是因为意外,也可能是由于激动,老白的声音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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