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情|趣?”刚才那个上来敬卫五酒的豪放汉子胆子大,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空气中压抑,他一笑上来:“四个字儿,总不至于是——‘我心悦你吧’啊?哈哈哈哈——”

    “宝贝儿你还是太矜持了,”江俊眨眨眼睛,颇为无辜地一怂肩,道:“我说的是——我要睡你。”

    ……

    “呯呯呯呯——”地几声,好几个酒碗、酒杯碎裂在地,整个乱哄哄的大军突然安静下来,一帮脸色酡红的汉子目瞪口呆,看着江俊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们若是怀疑,可以问他,”江俊似笑非笑地看了西沉一眼,然后把卫五推了出来,“卫大侠说话一言九鼎,想必能够给你们一个想要的答案。”

    说完,他轻哼了一声、抱着团子扭头就走,根本不理会那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让他们独自在风中凌乱去吧——

    一直到江俊回了他的帐篷,帐篷的帘子落下来后,众人才恍惚回神。

    江俊那句“我想睡你”在他们中炸开了锅,像一个惊雷劈在头顶,又好像是烟霞烈火,绚烂地将整个黑夜照成了白昼。

    一群人面面相觑,一个个眼睛瞪大如铜铃,根本缓不过劲儿。

    老半天后,才有个小兵悄悄看卫五一眼,小声道:“可是……卫大侠和江公子他们都是男人啊——男人要怎么睡……唔嗯呜呜???”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人捂着嘴拖走了,这时候还不会看气氛,那就是找死。

    很显然,江俊刚才的一席话,虽是笑着说的,可还是让很多人浑身上下陡然生了寒意,更是一个激灵醒了酒,眼下恨不得脚底长出风火轮来、立刻离开这尴尬之地。

    旁人可以跑,西沉却不行。

    事是他挑的,后果也只能由他承担。而且,卫五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面色不善地看着他,这让西沉更是后脊梁发寒,大夏天的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西沉颤颤巍巍地开了口,下意识往旁边一缩,道:“卫大侠,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我要是知道……”

    卫五面无表情,却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而江俊帐篷的帘子这时候又掀起来了,语气上带了一丝儿不耐烦:“卫五,你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快些!”

    这话本来西沉没想多,可是一抬头看见江俊倚在门口那种慵懒的风流情态,立刻就想到了他刚才那句“我要睡你”——一些旖旎的情绪立刻浸满了他的脑海。

    于是西沉的脸更红了,而卫五周身的寒气也更重了。

    “那、那卫大侠,我、我就先走了,”西沉顶着一张红得发紫的面孔,准备开溜:“就不打扰您同江公子的好事儿了——”

    “等等——!”江俊却从后叫住了西沉,“西将军也一并来吧?”

    西沉:“……”

    也是到了江俊帐中,西沉才知道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江俊故意耍着他们玩的,根本没有什么“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也没有他想到的“三人行”……

    江俊同卫五只是有个约定罢了,刚才是看他们太过执拗又不讲礼数,江俊才出此奇招来“教训”他们的。

    西沉:qvq

    明白了一切后,西沉下意识地往卫五的旁边挪了挪,他觉得这个看上去有点病弱、笑起来温文尔雅的江俊——有点可怕。

    “刚才在外面没有说,是因为这事儿不能叫太多的人知道,”江俊看了看四周才开口:“而且,西将军,你不是朝中人,你不知道那三十万的成兴军对舒将军意味着什么。”

    西沉一愣,听见“不是朝中人”一句,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

    不过江俊根本没有注意,他只是要卫五把舒永忠的信笺拿出来给西沉看,在西沉看信的时候,他继续说:

    “虽然舒将军仁义,愿将虎符借给我们,但私自调兵是死罪,还会牵连家人——这虎符给了我们,我却不能直接用。西将军,你明白么?”

    此刻西沉已看完了信,舒永忠的信上确实和江俊说的是同一个意思。成兴军这一次外出拉练到达的地方是墨城,虽然就在阔野东北五六里的地方,但终究不是阔野。

    若是直接用了虎符调动成兴军前来与戎狄大军开战,必然要给舒永忠加上一个“私自调兵”的罪名,但若不用,阔野之围难解。

    舒永忠的信上,“善慎用之”四个字,便是要他们谨慎、小心。

    虽然舒家在锦朝也是八大家族之一,而且是除了龚家以外最大的家族,在朝中能顶半边天。可牵一发动全身,舒永忠好心,可他们也不能滥用别人的好心。

    刚才得知有援军到来的心情瞬间低落下来,西沉觉得自己好像是饿了十天八天的人,终于看见了一大堆的美酒佳肴、好酒好菜,可却一口都吃不上,只能眼巴巴看着。

    “西将军也不必绝望,”江俊又笑,“聊胜于无,何况这成兴军屯兵墨城,自然还有妙用,我邀请您同卫大侠进来,便是有计策要和你们商量。”

    “江公子……”西沉吞了吞唾沫,他小心翼翼地问:“您不会当真要我们……这么两万人就去和戎狄的四十二万人硬拼吧?”

    “不是四十二万人,”江俊摇摇头,“而是——二十一万人。”

    “此话怎讲?”一直沉默的卫五开口问,他看见了江俊眼里亮晶晶的光芒,这种光芒他常见过,找李吟商破罗飞、童兴案的时候他见过,之后救唐浩广的时候他也见过。

    江俊自信的时候眼睛就是这样的,而且脸上多半还会挂着一抹淡笑。

    “二十一万人还是往多处去算的,”江俊笑着从身边摸出了一本历书来,“这是张三临行前塞进我兜里的,我翻了翻算出来一件有趣的事儿。”

    “什么?”

    “三天后,”江俊修长的手指在那书页上点了点:“三天后会有一场黑沙暴来临,而且直接要从阔野城上空过,你们说——算不算是有趣。还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多行不义必自毙,戎狄这次亏了,作孽自有天收,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黑沙暴?!”西沉一跃跳了起来,呼吸都因为震惊和紧张、兴奋而急促起来:“江、江公子,你、你没有算错吧?!”

    江俊笑着摇摇头,其实他根本没有算,不过正好昨天看见了天空的鱼鳞云,想起了在原书上一则关于黑沙暴的记载,虽然不是直接描述的阔野之战。

    但原书上那场黑沙暴发生的地方正好在阔野城西十里,行东十天有余,前后一想,便知道阔野城这里三天后会有一场大的沙暴,而且停留两日而绝,断不会吹至墨城以西。

    黑沙暴对中原人来说十分恐怖,可是对阔野等北地的城池来说,不过寻常天气。

    阔野城小,可其中的构建同北地羽城一致,都是厚厚的墙壁、深挖在地下的地窖,储存有水和食物,断不会因为一场黑沙暴就被掩埋了去。

    但是,曝露在外头的戎狄大军,一场黑沙暴能够要了他们的命。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这是天大的喜讯!

    “这!这真是天助我大军!”西沉激动起来,眼眶中都蓄满了泪水,“天助我也!天助我也!若是黑沙暴来了,那帮戎狄!哈!他们一个都休想活下来!”

    “将军也莫要高兴得太早了,”江俊又道:“虽然有天象相助,可他们的人数到底多倍于我们,若是黑沙暴之后还有十数万人,我们也不好应付。重要的是——城内,倒不知西将军可有办法把一两则消息传递进城中?”

    西沉一愣,忽然想起城中似乎并不知晓黑沙暴的消息,但转念一想,红羽也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主儿,应该不至于看不到黑沙暴的来临。

    “江公子你要传递什么消息?一场黑沙暴,红羽在这里待了三年,应该能够料到。”

    这句话没有回答江俊的问题,他看了西沉半晌,终于摇摇头叹气道:“那看来就是没有了——想来也是,若是城内城外有办法沟通,西将军你也不至于要逃出来求救……”

    “你想传递什么讯息?”卫五问。

    “一个假消息,”江俊此刻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他翘起嘴角道:“或许应该说,是一个半真半假的消息——城内的人就算知道有黑沙暴也不敢贸然出来,但——若是他们知道外头不仅有成兴军,还有吴川城的援军呢?”

    “吴川?”那里是琅琊寨义军主力所在的地方,西沉眼睛一亮:“难道——?吴川大军已经突围成功了?十二翟王的围困解了?!”

    江俊摇摇头,这小子还真是天真,和他认真自己能先被气死。

    “都说是半真半假的消息,”卫五替江俊解释:“成兴军确实在外,那么吴川那边——必然只是为了振奋士气而传递的假信息。”

    “可是——”西沉瞪大眼睛,还是不明白江俊此举为何。

    鼓舞士气有千百种方法,阔野城内的百姓已经被围困了多日,虽然外面的大军进不来,但是戎狄积威仍在,江俊之计,要的是城内百姓奋勇杀敌——哀兵必胜,他们恨极了外头的戎狄。

    至于吴川和成兴军,对戎狄只有威慑作用且作用不大,倒不如用来给城中的人增加士气。士气盛则围困解,这个道理很浅显,但是眼下唯一的困境就是如何将这个消息传进城去。

    卫五想了想:“不如我夜里悄悄潜入……”

    “不行,”江俊立刻阻止,“你们昨夜偷袭已经引起了戎狄的警觉,而且你杀入了中军大帐之中,戎狄今日肯定是百倍的防卫,你去了也不能全身而退。”

    卫五没再说话,江俊说的是。

    一时间帐篷里面安静下来,三人都在沉思计策。江俊的眼光一动,忽然看见了卫五送他的弓箭上,他想到了什么,于是开口问西沉:

    “西将军,你这小队之中可有善于骑射之人?”

    见西沉有些迷糊的点头之后,江俊又问:“有几人?”

    “几人……河西老鬼,李家庄的老四……”西沉点了点人,“大约有那么十来个吧……”

    “够了!”江俊笑起来,又看向卫五:“卫大侠,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千崇阁里头有一架机弩,阁中定然有会操纵机弩之人,不知这些人现在是否在军中?”

    “你——要夺机弩?”卫五立刻明白了江俊的意思,他点点头:“千崇阁只要能上战场的人,都学过机弩的,你想要几人便有几人。”

    “那不用多,就五六个人即可。”江俊想了想,起身来到桌边用镇纸压了一张纸,然后研磨、沾湿毛笔飞速地写下了一行字。

    卫五和西沉对视一眼,也起身到了桌边,却看见江俊一行十六个狂劲的草字:

    吴川大捷,成兴军助,沙暴过后,里应外合。

    “这……”西沉想说吴川大捷和成兴军助可是根本没有的事儿,但是又想到兵法上说的“兵不厌诈”、“反间计”等等折来,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卫五却等着江俊继续,消息是有了,可是消息怎么传递进去,才是关键。

    “西将军你待会儿出去,便将那十几个善于骑射的人找来,卫五,你则将那几个懂得机弩的人找来,我将详细的事情告知他们。哦,对了!”江俊看了看桌上的字,“再找十几个识字儿的来,帮我誊抄这句话。”

    西沉点点头,却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江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江俊笑笑,还没有解释,卫五就在旁开口道:“你是准备将讯息捆在箭簇上,然后趁乱射入城中是不是?操控机弩,也是为了趁乱在上头绑上这些信息?”

    “是啊,”江俊眼光慢慢地顺着那行字看下去,眼眸温柔,嘴角的笑意却好像是看见了猎物的狼:“你说——戎狄会不会喜欢我给他们的这份大礼?”

    卫五笑了笑,正所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十里一走马,五里一扬鞭”——这才是江俊,那个披旌旗、长|枪立马可拼杀入阵的少年将军。

    反而是西沉大惊小怪,他愣愣地看了江俊一眼,有些疑惑:“……什么?!江公子你竟然也要去?”

    “怎么?我去不得么?”江俊抬眼看他。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江公子,战场生死险局,你……运筹帷幄之中便能决胜千里之外,又何必,要去战场上杀敌?”

    在西沉的眼里,面前的江俊是同他们的军师红羽同样的身份。

    但江俊却摇摇头道:“这样虽好,不用去外头——风吹日晒,血雨腥风,可我更喜欢沙场,而我——原本就来自那里。”

    若非青宫哗变,如今,他还在那里。

    江俊不知道原主究竟是怎么从那场绝杀之中活过来的,只知道他伤了心,无论是不能再武还是胸口处的旧伤,只知道若非他穿了过来,那么原主肯定是要不明不白死去的。

    既然活下去了,江俊便要重返沙场。

    江家的男儿应战死沙场,而非缠绵病榻。他自沙场来,自然要回到疆场上去。

    卫五没说话,可是却冲江俊点了点头,就往外头去给江俊找人、准备他所需要的东西——箭簇、毛笔和纸张,都不可或缺。

    “可、可是江公子,”西沉还是不放心,“此战危险,到时候可真的没人能够保护你——”

    江俊轻哼一声,笑了:“西将军,我也是男人,用不着。”

    “我用不着人护着,”江俊走了几步又回身冲西沉重复了一遍:“到时候各凭本事,我带人往城中传递讯息,西将军你——可要保证奋勇杀敌,叫那些戎狄大军,狼狈逃窜——直入墨城!”

    “墨城?”

    西沉一愣,忽然明白了江俊的意思,他一愣,继而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的妙计!虎符江俊不用,成兴军也不用动,但是一大帮敌军逃窜过来,成兴军哪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最后歼敌多少,都是给舒永忠算去的功绩,戎狄此役,他们还真是——!

    从江俊帐中出来的时候,西沉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他有些等不及了,等不及三日后黑沙暴过后与戎狄一战,等不得、去拼杀救出自己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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