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把你给出息的。”碧萝轻笑一声,又与裴蓁道:“王妃赶明也送奴婢们去学几手,谁若是不长眼,奴婢们一亮相,揍他个满脸花。”

    裴蓁歪头瞧了一眼碧裳,笑道:“你听听,本就是厉害不行的性子,等在学了几手功夫,将来谁还能压的住她,赶明嫁了人,人都得说锦川王妃身边的侍女了不得,一个个都是胭脂虎。”

    碧萝再是稳重的性子,听了这话亦是羞红了脸,身子一扭,便嗔道:“您又作弄了奴婢了。”说着,一捂脸跑了出去。

    裴蓁见状不由哈哈大笑。

    等碧萝再回来时便端了一碟燕窝奶酥,脸上尚有红晕,裴蓁吃了一块后觉得有些腻口,喝了小半碗的果子露,之后慢声细语的问道:“六哥的贺礼可备下了?莫要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已按照您的意思备下了,好在府里尚有一整块的白玉,若不然这般急的去寻料子,再找师傅雕刻,只怕要来不及了。”红桥脆声说道。

    红絮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原不是说亲事订在了三月初春吗?怎么突然就改了日子呢!还好您早有准备,若不然可真真是让人措手不及了。”

    “若不然怎么说程大人是聪明人呢!”裴蓁微微一笑,眼眸中透出些意味深长的意思。

    “谁是聪明人?”严之涣把身上的斗篷一解,递给了秦宝,随手接过一个暖手炉拿在手上,笑眯眯的问道。

    裴蓁先是吩咐人给备下热汤,随口道:“十四所千户程大人。”

    “六哥未来老丈人?”严之涣挑了下眉,接过红絮递来的热汤,两三口就喝个干净,之后才近身到裴蓁身前,又挥手让屋内的人退下,评价道:“那老东西可是个老狐狸。”

    “怎么说?”裴蓁秀眉一挑,笑问道。

    严之涣长臂一伸,便把她捞进了怀中,略垂着头,眼底含着笑意:“在指挥司里他也算是独善其身了,因这郭庆几次三番给他下绊子,都让这老小子躲了过去,我还以为他这辈子就打算在十四所千户这个位置养老了,谁知道这一转眼就攀了高枝,不过细说起来,岳母倒是为六哥结了门好亲,程仲这老东西,就说做人这一项,指挥司可没有人能比得上他。”

    “要不怎么说是难得的聪明人呢!”裴蓁轻声说道,就着他的手饮了一口果子露,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裴六郎的婚事原本订在了三月初十,可严之涣晋封的消息一出,这日子便改到了二月初六,提前了整整一个月,如今更是逢人便笑,人前提及裴六郎更是赞誉有加,似极其满意这个未来女婿,至于他是真满意这个女婿,还是满意他锦川王大舅子这个身份就无人可知了,不过以裴蓁之见,只怕那锦川王大舅子的身份更得他意。

    严之涣笑道:“聪明人好,聪明人往往更识趣。”说道这,严之涣又是一笑,低首道:“我听说六哥如今在司所里颇为如鱼得水。”

    裴蓁倒不觉得意外,笑道;“他那样跳脱的性子,司所倒是极适合他,更何况又是在自己未来岳丈的手下,如何能不如鱼得水。”说着,眼波一转,娇声道:“说起来指挥司你也呆了不少年,便是如今挪了地,也得趁着还没离京之前与旧部打声招呼,多照顾我六哥一些才是。”

    京卫指挥司可以说是严之涣起家的根基之所在,里面不少人都是他的嫡系,他若说一句话,于裴六郎而言自然是益处良多。

    严之涣伸手挑起裴蓁已显圆润的下颚,调笑道:“娇娇就这般白白使唤我不成?如此,我可是不依的。”

    裴蓁含笑望着他,鲜红欲滴的小嘴轻轻一撅,印在他脸上,娇声道:“帮是不帮。”

    严之涣眼里溢满了笑意,却是摇了下头,伸手点在她唇上,笑道:“便是行贿你这礼也太小了些,我就如此好打发不成?”

    裴蓁下颚微微一扬,严之涣却贴着她红菱唇啄了一口,低笑道:“如此才是大礼。”

    裴蓁抬手捶他一下,却被他握住粉拳抵在唇上亲了亲,口中溢出低沉的笑声,美人在怀,那一截粉腻莹润的脖颈映在眼底,严之涣免不得有些心猿意马,呼吸渐渐重了起来。

    握拳抵在唇上清咳一声,严之涣抱着裴蓁起了身,让她坐在了宽椅中,自己灌了一碗凉了的茶,转过身半响,才回身道:“六哥的贺礼可备好了?若不曾,我着人去寻。”

    裴蓁似笑非笑的瞧着他,眼底带着狭促的笑意,瞧得他脸色渐渐涨红,才笑道:“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我陪嫁里有一块半米高的羊脂白玉,正好雕一尊送子观音给六哥做贺礼。”

    “那我再给他添一个童子石榴摆件。”严之涣笑眯眯的说道,出手倒是大方。

    裴蓁想着他那点家底,忍不住笑出声来,打趣他道:“穷大方,穷大方,说的便是你这般了,你且省省吧!日后你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严之涣长眉一挑,忍不住又凑到裴蓁身边,笑道:“来年我便攒下一笔银子给咱们儿子存着,将来给他娶媳妇用。”

    裴蓁推他一把,“咯咯”直笑:“指着你那点银子给他娶媳妇,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严之涣竖起手指摇了摇:“就凭咱们儿子的相貌,不知道多少女娘带着嫁妆想要嫁进来呢!何患日后无妻,只怕到时候你要挑花了眼。”

    裴蓁伸出一指刮着他的脸,嗔道:“不要脸。”

    严之涣哈哈大笑,捧着裴蓁粉艳生香的小脸,爱怜的低下了头,连着在她嫩滑的粉颊上香了几口,只觉得如何都爱不够一般。

    第95章

    二月初六, 裴六郎大婚, 比起裴三郎的婚礼来说, 这一次显得更为热闹。

    严之涣极其给脸,晌午就带了裴蓁回了沛国公府, 马车刚停在了沛国公府门外,裴家儿郎便迎了上去, 新郎官裴六郎冲着严之涣一抱拳, 笑道:“王爷快请屋内坐。”

    “六哥今日大喜,只管招呼友人, 不用在意我, 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开口就是了。”严之涣朗声一笑, 待裴六郎态度很是亲热。

    裴六郎是个爽快人,闻言便道:“那我就不客气了,王爷若一会无事,不知可否随我前去程家迎亲?”裴六郎已与程惠娘有一面之缘,对于这个妻子极是满意, 便想让她更有些体面。

    裴三郎闻言, 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出声道:“这么多人陪你还不够,还用请了王爷同去?”说着, 对严之涣拱了拱手,笑道:“王爷莫要听他胡言,今日宾客众多, 还请王爷陪在太华身边,免得让人冲撞了她。”说道这,裴三郎望了裴蓁一眼,说道:“怀着身子还来这么早,还不赶紧进去,免得让母亲惦记。”

    裴蓁笑吟吟的说道:“六哥大喜,当然得早点到了,说不得我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我的小祖宗,你老实呆着就是帮你六哥最大的忙了。”裴三郎笑着道,长臂一伸,便护在裴蓁身后,要送她进去。

    严之涣眼睛一眯,不着痕迹的走到裴蓁身边,与裴三郎道:“三哥在这陪着六哥迎客吧!我先把娇娇送进去然后出来寻你们。”这话说的,似有要帮着待客的意思了。

    作为女婿,自己大舅哥结亲帮着待客也是寻常,不过严之涣身份不同,以亲王之尊帮着沛国公府待客,怎么说都是屈尊了,裴三郎忙道:“不敢劳烦王爷,我们兄弟几个帮着老六就够了。”

    严之涣朗声一笑:“三哥与我客套什么,稍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说着,单手护在裴蓁的腰身上,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进了院。

    裴六郎的友人摸着下巴,与他笑道:“没想到锦川王还挺平易近人的,也不像往日里听到的传言那般是个暴烈的性子。”

    裴六郎笑嘻嘻的点点头,裴三郎却失笑,微不可察的摇了下头,低声嘱咐道:“王爷虽待人和气,你们也不可失了分寸。”

    裴六郎这一点还是清楚的,忙点了点头。

    晋安郡主瞧见裴蓁,第一句话便是:“怎么来的这样早,府里乱糟糟的,再让人碰了你。”一边说着,一边赶紧让人拿了软垫过来,等裴蓁坐好后,才与众人道:“瞧瞧,我就是养了个这么不省心的,每一日让我少操些心。”

    郭夫人闻言笑道:“要不怎么说女儿都债呢!”

    这郭夫人裴二郎的岳母,程氏一门都是书香门第,虽与高官厚禄无缘,可难得清贵,府上人口也简单,郭夫人生了两子一女,小女儿高嫁进了沛国公府,哪怕这么多年过去,她这颗心也始终提着,毕竟高门的媳妇难做。

    晋安郡主倒是挺喜欢和郭夫人说话,这是个聪明人,说起话来也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上辈子也不知欠了她多少债。”晋安郡主摇头一笑,可脸上的宠溺之情却是掩饰不住。

    在座的人谁不知道晋安郡主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嘴上说是债,心里不知道有多疼,只瞧着她三不五时的就朝着裴蓁瞧上一眼,便知道这心有多放不下。

    “母亲,玉笙山房地龙烧的暖,不若让八妹妹回屋里歇着吧,等到了时间我在过去叫她。”傅氏笑吟吟的提议道。

    这话显然合乎晋安郡主的心意,今日人多手杂,她还真怕有那存了歹心的人会意图不轨,便点头道:“难为你想的这样周到。”说完,与裴蓁道:“你且随了你三嫂去吧!”

    傅氏抿嘴一笑,轻轻福了下身子,便携了裴蓁回了玉笙山房。

    这玉笙山房是裴蓁出嫁前所住的院子,便是空置着,晋安郡主也是让人日日打扫,免得她哪日回了娘家反倒要住进了待客的院子。

    裴蓁知今日事多,傅氏少不得也要忙的脚不沾地,哪里会让她陪在身边,便劝了她回去,只道自己还小睡一会,让她自去忙便是了。

    傅氏虽与裴蓁打的交道少,可也知她的性子,留了身边的丫鬟守在厅里,便回了大堂。

    裴蓁如今月份大了,不免贪睡,这一眯眼就睡了小半个时辰,她如今怀着身子,自不会用香粉等物,只让人打了水净了脸,又涂了薄薄的面脂,掸了掸衣摆,与碧裳说道:“随我去院子走走。”

    碧裳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扶着裴蓁,傅氏留下的两个小丫鬟见状便乖觉的跟在了身后。

    “您仔细脚下。”碧裳口中说道,昨个刚下了一场雨,这青石板铺的小路免不得打滑,若是一个不小心滑了一跤,她一想后脖颈就冒了冷汗。

    “您要不要去亭子那边歇歇脚?”碧裳扶着裴蓁,轻声问道。

    裴蓁微点下了头,那亭子还是她五岁时建的,四面皆搭着小拱桥,在亭子里一转身子便可把四周的景致纳入眼底,若有谁进了玉笙山房一望便知。

    碧裳打发了傅氏留下的小丫鬟去拿茶点,自己则立在风口处,虽说如今已是二月,可依旧冷风瑟瑟,让她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刚想转身劝裴蓁回房,就见远处走来一人,不由眯了眯眼睛。

    “有生人来了。”碧裳转身说道,神色戒备的护在裴蓁身前。

    那人越走越近,似乎来寻裴蓁的,上了西边的小拱桥,见裴蓁尚在亭里,脚下的步伐便缓了下来,等走到亭子前,微微一福身,口中道:“见过锦川王妃。”

    裴蓁瞧着这人也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曾在哪见过,秀长的眉轻轻一挑,问道:“你认识我?”

    “三年前曾与您有过一面之缘。”那女娘轻声回道,见裴蓁并未记起自己,便点出了自己的身份:“小女出自安乐侯府,行三。”

    裴蓁恍然大悟,她说怎么如此熟悉。

    “三娘子不在前面做客,怎么跑到玉笙山房来了?”

    江三娘子迈步向前走了几步,在碧裳戒备的神色中,轻声开口道:“这位姐姐不用担心,我并无恶意,只不过是有些话想和王妃说。”

    裴蓁觉得有趣,下颚微微一扬,问道:“我若记得不错,我与三娘子可不是熟识,你又有什么话能和我说呢!”

    江三娘子微微一笑,道:“您说没错,不过以前不熟悉,也不代表日后熟悉不起来,等二个月后,只怕王妃也少不得要和小女打些交道了。”她这是暗指四月时她便要嫁进太孙府,作为妯娌,自然是不会缺少打交道的机会。

    裴蓁笑了起来,眼眸微微弯着,似有一汪春水倒映在眼中。

    “我倒是忘了,三娘子不日就要嫁进太孙府了。”裴蓁漫不经心的说道,单手托着香腮,红唇微勾,似笑非笑的模样却如盛放的娇花般妍丽妩媚。

    “小女只怕未必有这个福气了。”江三娘子轻声说道,眼也不眨的望着裴蓁。

    裴蓁神色未动,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搭着碧裳的手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江三娘子:“三娘子怕是不知,我这人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但是最不愿打交道的却是自作聪明的人。”

    江三娘子脸上的笑意一僵,拿在手中的帕子不自觉的攥紧,裴蓁这副神态,让她想起了三年前的一面之缘,依旧是如此神情与语气,倨傲的不可一世,似乎她永远是夜空中高挂的玄月,可别人永远是点缀在她身边不起眼的星。

    “您可真让人羡慕。”江三娘子似有感慨的说道,人生就是这样的不平等,如裴蓁,生而高贵,幼年时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等到及笄,更有无数佳婿供她选择,哪怕是皇太孙这样尊贵的人,也不过是可供她挑选的人选之一,太孙妃这样的身份,她更是说弃便弃,丝毫都不觉得可惜。

    “三娘子看来是没听明白我的话。”裴蓁淡淡一笑,便要离开凉亭,她知这江三娘子是有备而来,若不然也不会寻到玉笙山房,只不过,她想说的话是不是自己想听的且不提,她既是有求于人,便改要拿出有求于人的态度来。

    江三娘子在安乐侯府二房的打压下,不显山不露水,还能争出一席之地,便不是一个蠢人,她只不过是真有些羡慕裴蓁罢了,这样敢于把高傲和娇纵写在脸上的女娘,必然是被千骄万宠长大的,如今嫁了人,性情却不移,也必是极其夫婿宠爱,这样顺风顺水的人生,如何能不让她这种挣扎在泥潭中的人艳羡。

    “您别恼,小女前来是想求您一件事,或者也可以说,是一件彼此互惠互利的事。”江三娘子低声说道,看了一眼碧裳,面露迟疑之色,似乎不确定接下来的话能否直接说出口。

    裴蓁秀眉轻挑,重新坐了下来,纤长的手指支着额侧,姿态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态度更是轻慢到了极点,仅仅是抬了一下下颚,口中溢出一字:“说。”

    “小女想求您和皇后娘娘说一下,允我在兴庆宫出嫁。”江三娘子抬头看向裴蓁,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她眼也不眨的盯在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庞,不想错过那娇艳容颜上的任何细微表情。

    裴蓁确实是怔了一下,随后一声轻笑从红唇中溢出:“三娘子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她微微俯身,似笑非笑的看着江三娘子,不得不说,这是她今年听到过最好笑的话。

    江三娘子薄唇抿了抿,忍不住上前一步,仰着头道:“我知皇后娘娘因何会选我为太孙妃,可我若死了,皇后娘娘只怕要费些脑筋,重新为皇太孙择妃了。”

    裴蓁轻轻摇了摇手指,笑道:“三娘子这话说的奇怪,你是未来的太孙妃,自有无上尊荣,又何必轻言生死呢!”

    江三娘子咬着下唇,她不相信裴蓁不懂她话中的意思,她这般姿态,不过是想逼迫自己求她罢了,紧咬着下唇,江三娘子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在裴蓁渐渐不耐的神色中,突然跪了下来,俯身道:“还请王妃救我一命。”她自认为低了头,已满足了裴蓁虚荣的心理,再次抬头时,眼底不禁带了几丝难掩的期盼之色。

    裴蓁露出了一个慵懒的笑容,红唇轻扯:“我以为三娘子是聪明人,不想我竟也有看走眼的一天,你只言让我救你,却也不说缘由,莫不是以为我是那等大善之人不成?”

    江三娘子伏于地面的身子微微打着颤,不知是因这冬末的冷风,还是因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从地上起身,脸上带着苦笑:“小女若说出实情,王妃可就会帮我?”

    裴蓁勾了勾嘴角,神色不耐:“三娘子还不明白吗?帮与不帮在我,说与不说在你,若三娘子所有顾忌,实在不必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裴蓁话一出口,江三娘子的话便脱口而出。

    “太子妃害我。”

    裴蓁羽睫抖动了两下,脸上的笑意不变,语气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三娘子可知话不能乱说,便是寻常百姓到衙门告状,也是要拿出证据的。”

    江三娘子深呼一口气,低声道:“小女并无实质证据,可却曾被人告知太子妃曾使人来与二叔母说,若小女不幸病故,便由四妹待嫁,因此二叔母在饭食中下毒,谋我性命。”

    裴蓁眼眸一撩,上下打量着江三娘子,嘴角勾着淡淡的笑:“三娘子无人证,亦无物证,实难让人信服,这个忙,我实难相帮。”

    江三娘子脸上带出一抹急色:“您难道不怕皇后娘娘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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