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导抹了一把鼻子:“想过放弃。”他的视线微微瞥向窗外的人流。今日阳光甚好,孩子们相互拉扯着在马路上奔跑嬉闹,看起来无忧无虑。陈导呆呆的看着,半响才低下头去,用着更为低哑的声音说,“放弃不了啊!那是我的儿子,从出生那一刻就被我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孩子。第一次对我笑,第一次喊爸爸,第一次在我搀扶下走路奔跑,第一次送入幼儿园老师的怀抱里,最后欢笑着冲入我怀抱里的孩子。他的人生一大半的时间应该是在我的陪伴中,看护扶持下度过。结果,才短短五年,他就从我手心里消失了。如果我放弃寻找他,那就代表着他彻底离开了我的生命,离开了我的人生,我怎么愿意,我怎么甘心?”

    “天底下,哪怕是再狠心的父母,真正放开孩子小手的那一瞬,都会彷徨无助。”

    樊轻轻指尖一颤:“真的吗?”她抬头问他,“再狠心的父母都不会丢弃自己的亲生孩子吗?”

    陈导缓缓的吸入了一口气,仿佛从那黑暗的岁月里挣脱了出来,他回视着樊轻轻:“你觉得你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吗?”

    樊轻轻笑了声:“温院长……就是接收我的孤儿院老院长,说我来的第一天乖巧得很。因为我答应了妈妈‘要乖,妈妈才会接你回家。’我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我被人收养的那一天,我才知道我的妈妈换了人。”

    “你去了美国。”

    “是啊。一对久婚不·孕的夫妻收养了我,他们一直以为我是聋哑儿童,是个残疾。”

    陈导的手猛地握成了拳头:“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回答。”

    樊轻轻将碎发别在了耳后:“你是想问,我怎么瞒过了人·贩·子,怎么瞒过警察,甚至是孤儿院众多看护人员和同龄孩子们,让他们一致认为我就是个残疾儿童,而非健全的孩子?”

    “不!”陈导咬牙摇头。他控制不住的全身颤抖着,“我想问,你被人·贩·子拐骗的那段时间,遭遇了什么。”

    这话一出,樊轻轻几乎是下意识的克制不住的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遭遇了什么?”她暗哑的重复着陈导的问话,好像要从这一个简单的问题中找到问题的答案。

    如果说陈导的孩子被拐的时候只有五岁,樊轻轻当年也不过六岁的年纪。成·人们以为六岁的孩子已经记事了,特别是小女孩,被送入小学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好像突然开始了独立之路。一个人去上学,一个人回家,从此,风雨无阻的路途上没有了父母的陪伴。他们长大了,他们有记忆了,他们不再需要成年人的呵护了!

    实际上呢,哪怕是十岁的孩子被拐卖的也有很多啊!

    很多人家之所以要买下孩子,并不一定是为了‘养儿防老’,可能他们就是缺少一个童养媳,缺少一个免费的劳动力,缺少一个代替自家孩子吃苦受累的童工而已!

    六岁的小女生,很多还没有摆脱婴儿肥,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长长的头发,糯糯的童言童语,还有想要反抗却根本没法反抗的小小身体,也是许多家庭许多人心目中最为完美的‘玩具’。

    陈导不问,樊轻轻几乎都要回想不起那短短的一周时间内,自己到底遭遇过什么,看见过什么,体会过什么。

    用现在的一个词来解释她当年的经历,那就只有——绝处逢生!

    买下樊轻轻的男人并不是个正常的男人。他不是从人·贩·子手中买下孩子,而是在路上看到了这个孩子,出钱让人·贩·子去拐,去骗,甚至是用钱去交易下这个小女孩。

    樊轻轻就是被‘交易’来的孩子。

    她从母亲的手中到人·贩·子的手中,再到男人的手中,前后不过三天。

    是啊,六岁的孩子有记忆了,也不是全部的记忆都能够记在心中。

    樊轻轻之所以记忆犹新,不过是那一天正好是她的生日,也是她第一次穿上白色的连衣裙。她在阳光下跳着舞,在父母面前撒着娇,搂着妈妈的胳膊对着年幼的弟弟挑衅着,宣布着自己在这个家在母亲心目中的主权。

    转眼,她就被送到了陌生的人贩子手中,换回了一沓钱。

    妈妈告诉她:“你乖乖的,等会妈妈就来接你回家。”

    然而,她等待了三天,等来了那个性情诡异的男人。

    记忆从这里明显出现了断层,樊轻轻怀疑自己当年是不是被下了迷药昏倒了。她只依稀的记得,男人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比她大上几岁。男人不在的时候,三个孩子会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玩捉迷藏,男人出现的时候,那两个孩子总会有一个被拉走,等到回来后那孩子就会神思恍惚一两天。

    她很好奇,她问过另外的孩子,被留下的孩子只是惊吓般缩在角落里哭泣,什么也不说。

    直到轮到她自己!

    色彩缤纷的房间,薄纱飞舞的桃心床,蓬蓬的公主裙,甜得发腻的糖果,还有男人伪善至极的笑容,构成了那一夜所有的记忆。

    那咸湿的,黏糊糊的触感,至今都残留在樊轻轻的大脑皮层里,在她的每一个毛孔中。时至今日,依然让她恶心,让她想要呕吐。

    “我的遭遇,”她的指尖轻轻安抚在胳膊上抚摸着,像是安抚着因为一句话而突然颤栗的毛孔,“与你的剧本没有关系,与你的儿子也没有任何关系。”

    她掩下所有的神色:“我倒是想要问一问,你既然想要拍失孤的题材,为何从孩子找回原生家庭开始,而不是从孩子失踪的那一天开始?”

    如果说,陈导的问话让樊轻轻重回了往日的噩梦,那樊轻轻的问话就是在陈导的心口插了一刀。

    陈导的颤抖越来越厉害,他为了控制住那双几乎要盛怒的双手直接将一杯热可可全部灌入了肚子里,期望着它能够熄灭心口那一团火苗似的:“因为,那是我的……梦想。”

    樊轻轻挑眉,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陈导叹口气,他知道樊轻轻的经历会让他们的对话产生两个巨大的误差,要么对方被自己的痛苦感同身受,从而一口答应他的请求;要么,直接竖起高墙,把他也当成人生中所有因为好奇而产生的窥探者,虚情假意的怜惜者一样,拒之千里之外。

    他咽下嘴里的苦涩味道:“哪怕孩子从此从我的人生中消失,我也希望他能够衣食无忧学有所成。我希望,他长大成人后发现自己身世的秘密,希望他能够主动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希望……他的人生从此能够有更多的选择。”

    “所以,你的剧本只有主线情节,而没有具体的细节描叙。”

    “……嗯。”

    “真是……”樊轻轻冷笑,“天真的父亲啊!”

    这一次的谈话相当的漫长,漫长到听到讯息赶来的记者拍下两人‘相谈甚欢’的照片,放在微博上吸引新一波的眼球。

    网络上的事情樊轻轻历来都不大受影响,钟秦倒是有专门的部门负责收集璀璨台所有明星们在网络上的风波,针对这些风波也有相应的应急处理机制。

    樊轻轻对于钟秦的重要性台里的人早就心知肚明。在电视台就是有这一点好处,所有人掌握着明星们的第一手动向,自然而然的,他们也就明白此时此刻对方的身价几何,名声是好是坏,对台里高层的重要性是重要还是次要,还是可有可无。

    樊轻轻从签约璀璨台开始,她引来的风波比任何一任新人都要密集,都要影响深大,对高层的重要性也是一升再升。

    跟新晋影帝闹绯闻,跟富家千金打擂台,跟娱乐圈里人脉最为宽广的影后唱对台戏,就连台里的台柱子原宝儿也在她的实力打脸,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台里台外圈里圈外,所有人对樊轻轻的印象一改再改,对她引起的风波也再也没有了落井下石的**。

    废话,连新老影后都在她手上栽了跟头,寻常人就别去鸡蛋碰石头了。

    记者们大多数也是欺软怕硬,有后台的人他们会在新闻没有铺天盖地的时候私下跟对方后台谈一笔交易,没有后台的人,那就对不起了,怎么才能够掀起腥风血雨就怎么来。

    樊轻轻的这两年实在是把记者们的脸给扇得够呛,只要是个老手都知道,别轻易对樊轻轻做的事情下结论,到时候坑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所以,拍下照片后,他们就直接联系了璀璨台的宣传部,看看对方到底是怎么说法再做决定。

    钟秦打电话来的时候,樊轻轻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的低沉,她的唇瓣贴在手机屏幕上,透着无比的疲惫:“你知道我在那里。钟秦,我想见你。”

    我想见你!

    这估计是樊轻轻能够说出口的最为动人的情话了。

    哪怕是最初,钟秦代替钟逸出现在她的面前,小女孩情窦初开的时候她也顶多是默默的跟在自己的身后不言不语。偶尔的笑容,是在他称赞她弹奏的曲目十分不错的时候。他曾经还为了验证樊轻轻对钟逸的真心,恶作剧般抱着她亲吻过,女孩生涩的反应,还有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让他在无数个日子里魂牵梦萦。

    短短的一个月,他们相处的时间更是以分钟计算。

    钟秦无数次的感慨,他们说过的话太少了,一起走过的路太短了,相处的时光几乎是眨眼就过。

    他不知道钟逸会对心爱的女孩说出什么样的情话,所以,他自始至终也没有对那个如同找到伊甸园般的小女生说出任何一个喜欢的字眼。

    那时候的樊轻轻更是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与钟逸的感情,就像怀抱着最为美丽的琉璃球,出口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是战战兢兢忐忐忑忑。

    情话,几乎都被她憋在了心里,小心翼翼的纳入了琉璃球当中。

    然而,等钟秦赶到咖啡吧,在人群中第一眼就扫到樊轻轻的时候,他的心情却像是坠入了冰窖,几乎凉得他连骨头都在发寒。

    樊轻轻在抽烟!

    不管是模特儿还是明星,烟都不是好东西。

    它除了影响人们的气色之外,还有一个最为致命的缺陷。它容易成为毒·品!不少的明星们,就是被外表看起来最为普通不过的香烟给迷惑,从而掉入了毒品的漩涡无法自拔。

    樊轻轻在国外长大,应该比国内的人更为深知香烟的危害。

    钟秦几乎是一个踏步过去,就直接夺过了她手中的烟火,在鼻端仔细的嗅了嗅。

    “放心好了,”樊轻轻吐出个烟圈,姿态十分的随意娴熟,“我不至于拿自己的演艺生命开玩笑。”

    钟秦直接将桌上新开的烟盒都一把捏碎了丢在了垃圾桶里,低下头凝视着她:“跟我回家!”

    樊轻轻笑了下,懒洋洋的道:“我没力气了。”钟秦一愣,下意识的又想去把那包丢弃的香烟拿来自己再瞧一瞧,被樊轻轻阻止,“我只是太累了。”

    太累了,身体疲累,心里更是负重前行。在以前,她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哪怕与钟秦相爱,两个事业有成的成年人也不会天天腻歪在一起,更多的时候是相约在某个时刻一起约会吃个饭,还有每天固定的晚安电话。电影,嘘寒问暖,与朋友相聚等等恋爱中人的亲密场景几乎与他们绝缘。

    樊轻轻第一次对钟秦说出心里话,面上的疲惫几乎要把她给淹没。

    高大的男人俯下身子,静静的注视着她的眉眼,无声的招来服务员付了账单后,在外人惊诧的目光中一把抱住樊轻轻,径直出了咖啡吧的大门。

    男人的怀抱在寒冬里显得格外的温暖,绒绒的羊毛外套罩在了她的身上,里面充斥着雄厚的男性荷尔蒙。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头大大的棕熊给拥在了怀抱里一样,厚实的肩膀,充满生命力的心跳,还有无所不在的安全感。

    “真是舒服啊!”她赞叹着,在空调的安抚下一点点把整个身体融入了小小的椅背之中。

    男人摸了摸她的发顶:“我送你回家。”

    “……我没有家。”她含糊的说,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快速的滚动着,已经呈现似睡非睡的状态,“很久以前,我就没有家了。”

    钟秦的动作一顿,在启动发动机之前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没关系,我会给你一个家。”

    一个养尊处优的男人可以为自己的心爱的女人做什么呢?除了送礼物,除了带她环游世界。

    钟秦用实际行动告诉樊轻轻,他可以在她疲累的时候帮她洗澡换衣,可以在她烦躁不安的时候给她泡一杯温暖的牛奶,然后,在她躁动不安的时候搂着她的怀抱,让她在自己的身边安睡到天亮。

    在这期间,第一秘书早就将陈导的个人简历和工作经历全部发到了钟秦的邮箱。

    陈导这个人,说是天才导演也不为过。他与何老这种靠着积累慢慢累积经验的导演不同,陈导在大学进修期间就靠着毕业设计直接参加了新锐导演大赛,并且一举夺魁拿下了冠军。一年后,他导演的爱情片以黑马姿势,在一众大投资大制作的暑假档内异军突起,以区区千万的投资拿下了一亿票房。

    那是十五年之前。

    之后,他就引来了事业的爆发期,只要是经过他拍摄的片子,几乎成了低投资高回报的代言,成了众多投资商们的心头所爱。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他结婚生子,直到孩子突然失踪,他的人生戛然而止,画上了一条长长的省略号。

    谁也不知道这个省略号什么时候终止,谁也不知道省略号终止过后,迎来的是市场的无情淘汰还是再一轮东山再起。

    钟秦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陈导居然看上了樊轻轻。

    不得不说,樊轻轻似乎有一种魔力。只要有她参演的片子,鲜少会爆出冷门。也许是她选片的角度特别刁钻,也许是她个人运气所致。她与何老合作,何老直接登顶;她与薛导合作,薛导的新片直接成了黑马。

    现在,连沉寂许久的陈导也力邀她担当主角。

    钟秦对陈导的失孤题材有些不以为然。这种题材想要拍出新意很难,要在票房上异军突起基本不可能,唯一的出路就是为了各大奖项,不管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奖项,都特别喜欢特殊题材。

    特殊,就代表着剧本内蕴含的高度。

    陈导的商业片之所以能够让人记忆犹新,在很久以前就有观众总结了几点要素,其中有人称赞他‘善于在调侃吐槽中批判人性’,也有人说他‘喜欢在嬉笑怒骂中故作高深’。也许就是这一点故作高深让他能够在众多商业导演中独树一帜,能够被观众记住,偶尔还能够摸到各大电影节奖项的边边角角,比如最佳编剧奖。

    佳姐告诉钟秦,陈导说之所以选中樊轻轻,是因为她能够本色演出。

    本色,什么叫做本色?

    在这个失孤的剧本当中,樊轻轻就是那个孩子,那个被拐骗,挣扎在两个家庭中为两个家庭说累的孩子。

    钟秦以前只调查过樊轻轻的感情经历和财务状况,可其中不代表她的家庭。樊轻轻自己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父母。

    不得不说,只要任何人看了陈导的家庭情况都会忍不住对他报以同情,可在钟秦看来,这不是他以此来刺激樊轻轻的理由。

    自己都不知道樊轻轻的家庭隐秘,被陈导这个外人给刺破,怎么想都让钟秦非常的心疼。

    樊轻轻的原生父母她没有提过,可见她对原生家庭并没有什么留恋;樊轻轻也没有对自己的收养家庭过多的关注,说不定‘收养’她的家庭也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依照多年前樊轻轻与钟逸相识的地方,樊轻轻可能直接被国外的人收养了。黄种人在国外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何况,在二十年以前,几乎比黑人还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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