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元旦大战结束之后,《红包雨》总票房数字定格于9.98亿,不到十亿,橙子集团输了保底赌约,赔了5亿人民币。

    而真正超过了15亿票房的,是左然的《万里龙沙》,甚至超过20亿了。

    剧组决定举行一场庆功宴。

    第58章 《歧路》(十二)

    左然十分“懒惰”, 庆功宴的餐厅直接订了《家族》杀青宴那家——据说是周麟的最爱,  有不知哪年的红酒。

    参加庆功宴前,  左然到何修懿出租屋去接他。何修懿开门时正在穿白衬衣, 一边系扣一边开门,  扣子还有最下摆的几颗没系,  衬衣松松垮垮地贴在他身上, 露出一点不大看得清的细白的腰。裤子倒是已被穿戴完毕,  裹着他的两条长腿, 皮带端端正正, 有一个很精致的金属扣。

    “来了?”何修懿问。

    左然点头。

    “稍等稍等。”何修懿说, “我先塞上几口饼干。那些杀青宴、庆功宴……都是到那就开始喝, 胃里没点东西会很容易醉倒。”与杀青宴一样,  剧组主创先要在外场喝香槟,  而后去内场喝红酒甚至白酒,  吃饭并不重要。上次空腹, 结果喝高射了左然一脸, 十分可怕, 这回何修懿想保持清醒。

    左然语气温柔:“不要耽误太久。”

    “知道。哎,  脑袋不大好使, 刚想起来应该塞上几口饼干。”左然到达时间是四点五十分, 路上约一小时, 正常可以提前十分钟到——既不会紧张到席不暇暖,也不会松散到无所事事。原计划是左然一敲门他就走, 并没有这个让对方等的时间。

    说完,  何修懿便走到餐厅小饭桌前,拿起一袋饼干拆了,又拧开一瓶矿泉水,一手拿着吃的,一手拿着喝的,两边一起往嘴里塞。他没管衬衣下摆了,心里想着:吃完之后,从餐厅到门口的那几步路上也还可以胡乱处理一下衣服。两人预留了十分钟,应该还够吃点东西——争取一两分钟搞定。他不想在车里吃吃喝喝,一是担心被人拍到,二是照镜子不方便,三是,左然那个2016慕尚,柳扬庭说在见过的好车里可以排前三的,落一凳子饼干渣子也不太好。

    左然换了鞋子走到何修懿身后:“慢点,没事,好好嚼嚼。”

    “路上赶赶?”

    “不赶。”左然道,“你在车上,赶什么赶。对普通人来说,乘车是这辈子最危险的事了。哦,还有生孩子,可是你又不能为我们生孩子。”几率都是万分之二左右,不高,然而疏忽不得,否则便有可能成为万分之二。

    “……”说什么呢……?算了,没工夫理左然。

    左然又道:“迟也没事,让记者们等等。”

    “那多不好——马上吃完,来得及的,不会迟到。”

    左然没再出声打扰,只是站在何修懿背后,双手绕过何修懿细腰,来到他的身前,一颗一颗,将下摆的扣子给系上了。接着,左然又轻柔地解开对方皮带,帮何修懿把衬衣下摆很仔细地塞进西裤。

    “……!!!”何修懿只觉得一股电流从下身直蹿到大脑,整个人都麻了,“左……左然?”某个部位好像有被若有如无碰到,又好像没有,何修懿也不大清楚。

    左然却是十分平静地道:“帮你节省时间——慢点吃。衣服得穿整齐,不要匆匆忙忙。”语调好像在谈天气。

    “……”

    为了不让高级衬衣皱了,左然右手还在何修懿西裤里用力扯直衣摆,并且用温热的手掌将塞进去的衬衣一寸寸抚平。他的手掌紧贴何修懿的小腹、胯间、腿根、腰侧,指尖沿着衬衣下摆由上至下,缓慢但却用力地抚,连衣角都细心地关照了。衬衣后摆也是同样。左然右手顺着何修懿的后腰处滑进对方西裤,延着他十分有弹性的的臀部,同样扯直、抚平布料,一寸都不放过,最后抽出右手,虚搂着何修懿,“咔”地一声为他系上皮带扣子,又将何修懿腰间的衬衣拉出来一点,整理了下,让它变得好看。

    末了,左然又问一本正经的语气道:“好了。”

    何修懿脸红得像虾。他觉得很奇怪。无关左然的事,他都淡然处之,不大关心,只会在见到谁有困难时帮下,或者在被欺负得狠了时回击。可是……左然稍微撩拨,他便脸红心跳,活像一个青春期的学生,饱受欲望折磨,总有一颗与年龄不符的躁动的心。

    最后一口饼干和矿泉水噎了,何修懿算了下:吃了六块饼干,好像不够,于是又抓起一块山楂糕嚼了——周制片心头好的餐厅还不错,用山楂糕垫垫肚子,顺便开开胃口,挺好。每次杀青宴、庆功宴,别人都不怎么吃的,只是喝酒以及谈笑,正好让他大快朵颐。

    做完这些,何修懿便匆匆忙忙迈腿走路:“行了,赶紧出发。别迟到了。”

    “嗯。”左然抽了张餐巾纸,一手捧着何修懿的脸颊,一手在他嘴边擦拭,“两边嘴角都是饼干渣子。”

    “哦。”何修懿抬头注视着左然眼眸中的自己。左然眼神那么专注,好像在看稀世珍宝,淡色的眼瞳中全是自己变了形的影子。

    何修懿问:“左然……?”好像哪里不对。

    “……”左然叹了口气,突然将何修懿揽进自己怀里,“刚才……帮你整理仪表,你却真的一动不动。”

    “啊?”何修懿懵了,“动?为什么动?有什么好动的?”

    “没事,”左然摇了摇头,紧搂着何修懿,下巴在他顶头蹭了一蹭,“只是有时依然不敢相信,你真的是我的了,总是怀疑自己又在做梦。”

    何修懿也抱住左然的腰:“是你的啊……左然,梦境很短,现实很长。我一直陪着你。若一辈子都不醒来,一定就是真实的了。”

    有的时候,何修懿也觉得好像是在梦里——那个左然,无数人的男神,却对自己……死心塌地地好。让他忍不住想:世界上当真有这么幸运的人?而且,还是自己?他何德何能呢,可以拥有左然?从二十几岁失去母亲、身无分文只有欠债,到有了左然当恋人,还是《家族》、《龙沙》主演,大起大落,不似人间。虽然何修懿也清楚,人生的确就如潮汐,被“命运”推动着,时而在浪巅,时而在水底,但是之前已经倒霉多年,对于变化还是难以置信。大概,左然,真的是他人生一把钥匙——门外晦暗无比,门内光芒万丈。

    几秒种后,何修懿直起腰,轻轻对左然道:“必须得出发了。”

    “嗯。”

    ……

    庆功宴也是老一套:切蛋糕、喝香槟、接受记者群访。

    对于是否满意票房这个问题,左然讲的十分“官方”,挑不出错:“当然。感谢大家喜欢《万里龙沙》,也可以推荐给更多朋友观看。”

    而对于“是否预料到了这个票房数字”,左然则说:“其实是料到了。我还与何修懿打赌,能不能过15亿,我压可以,他压不可以。”记者好奇地问:“赌本是什么呢?”左然笑笑不答——他当然不能讲,因为两个人赌的是,连续一个月每天主动送早安吻。

    ……

    内场的庆功宴没有邀请记者,只是剧组主创们之间的交流。

    胡上、凯文、灯光师等等主要人员全都到了,大家都想与其他人一同庆祝。

    演员也是。并不想红的张筱茂最近有一点红,不过还是来了。明磊也到场了。只有苏洋,似乎在避明磊,称病未到。

    剧组人都敬了左然与何修懿,左然与何修懿也回敬了所有人,互吹互捧,互相感谢,并且彼此祝愿前程似锦、鹏程万里。左然酒量不大,就只喝了两杯,何修懿倒是与其他人喝了点。

    在聚餐过程中,何修懿发现,苟富贵还有吴翔……分座圆桌两头。而过去每一次,他们都是紧紧地挨在一起的。在聚餐过程中,二人也不说话。不论什么话题,只要其中一个参与进去,另外一个便会闭口不言。有时二人明明都有话说,可是为了避免互动也会选择保持沉默,与之前完全不一样。

    苟富贵人比较感性,一顿饭灌了许多酒。他也并不敬谁,只是自顾自喝,最后果然醉了。

    “吴翔,”最后,何修懿问,“把苟富贵送回去吧?”

    “……”似在意料之外其实不然,吴翔回答,“抱歉……那个,我这边有点事……”

    “哦……”果然如此。

    于是何修懿便决定自己送人。原因之一是不放心,原因之二是想问问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在左然的车里,何修懿坐后排,轻声地问身边的苟富贵:“冒昧地问,和吴翔没事吧?有没有左导和我能帮上忙的?”

    “……”苟富贵手撑头,颓丧地远望着窗外灯红酒绿、纸醉金迷——led灯不断闪烁,正在宣传吴翔一部新片。大屏幕上,吴翔朝气勃勃,风华正茂,脸上洋溢着一个“爆红”的人的自信。半晌之后,苟富贵道,“帮不上了,崩了。”

    “啊……?”何修懿不太敢相信,“六年友情,怎么……?”

    苟富贵道:“之前……请您帮我问了吴翔我是哪里得罪了他。没有结果。而后……我实在是……太想回到从前了,根本无法接受渐行渐远。那一阵子,我每天脑子里全都是这件事。有天……在他又是聊了几句便说忙时,我终于忍不住,喷了很多很多……比如,吴翔红了以后,便不搭理我了。我是不是没用了呢?我说,吴翔搞不清楚谁真正对他好,对他越好他就越不珍惜,以前还找总吐槽爸妈。我没有太高要求,只要他一星期能抽出半小时,我都会很满足了。这个希望很过分吗?我还没有见到谁忙成他那样。以前聊天记录一年有三千页,他红了后,一月一页。他说话我全是秒回,自讨没趣甚至自取其辱,可是他呢?对了,我还说啊,吴翔红了以后,内心膨胀得很,给我‘建议',教我演戏,态度总是居高临下,俯视于我,常常讲我这里演得不好、那里演得不行,拿自己举例子,叫我向他学习。可是……过去那么多年,我们混得差不多啊?!怎么忽然高我一等?!我受不了,真受不了,他膨胀得太厉害了,根本就是看不起我。”

    “……”何修懿也不知该讲什么。

    苟富贵红着一双眼:“反正,很难听吧,我刚讲得十分收敛,是跟您俩‘翻译’过的。我讲了很多话,吴翔无法接受,强调他没那样,于是……彻底崩了。我很讨厌那样子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最近一直都在自我厌恶,还有自我憎恨。就算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正视,那个伤人的人就是我自己。可我理解自己。越是重视,越不着调,总会伤害对方,就像父母子女、就像恋人夫妻。我想不介意,但总不争气。我也是一个人,人心是肉长的。人在某些时候特别敏感,激愤之下说了许多气话,就像气球一样,一根针扎进去,一下子就爆了。”

    “……”何修懿拍了拍苟富贵。

    “我也去道过谦,可是……我问,能不能给一个刑期,五年、十年、更长,过了这个刑期之后,就能重新开始?重刑犯人也有机会重新做人。他没有回。”

    “……”何修懿也不知该讲什么,只能讷讷地道,“也许他真的忙?”对于突然蹿红的人,需要趁着热度多多接拍新戏,还要交往“更红的人”,为以后铺好路。至于膨胀……也许在所难免,可它真的会伤害身边人。本来苟富贵就患得患失,生怕对方瞧不起他,自然特别敏感,怨言颇多。如果这样,那么,两个人都有错,也都……没有错。

    “我现在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苟富贵耷拉着脑袋,“算了……经历了这种事,回不去了。不过,我想,人这一生,任何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到了最后,能够拿来做回忆的也就只有各种情谊。过去六年,我一定会记得,并且永远珍惜……我想,也许,某天我也红了,一别多年以后,一切都已云淡风轻,我俩偶然间遇到了,可以说一声‘嗨。’”

    “……”

    谈话之间,苟富贵租的房子到来。何修懿想起来,吴翔刚刚买了房子,豪宅,二十万一平米。吴翔,真的红了。

    苟富贵说:“嗨,怎么跟您讲这些呢,真是喝多——”

    何修懿想起了二人刚进组时,说的“我们俩在茫茫人海当中找到了彼此呢。”他感觉到,即使没有苟富贵的爆发,二人也会渐行渐远,最后总有一天各自安好。

    不是一个阶层的人,真的能当好朋友吗?

    也许可以。

    然而在娱乐圈,“友情”这个东西,不会等两个人慢慢拉大差距、调整心态、重新磨合。娱乐圈中的人,总是一炮而红,总是一步登天,它会用一种极其猛烈而残忍的方式,考验人们脆弱的友情。

    苟富贵,勿相忘。可苟富贵与吴翔二人,加在一起,实际上是:“苟富贵,勿相……”谁又知道最后一个字是什么,也许是“勿相交”呢。

    这圈子中,这种事情太多,无怪乎众人说,娱乐圈没友情。

    ——如果有天,你蹿红了,你富贵了,我却还是那个到处赶场的小演员,大概,从此就会江湖不见了吧。

    第59章 《歧路》(十三)

    《万里龙沙》公映接近尾声,宣传活动渐渐偃旗息鼓。

    左然与何修懿终于有时间度假了。他们选的度假地点, 是挪威与丹麦。

    极北之地, 世界尽头。

    出于“远离人群”目的,他们会在挪威最北部的特罗姆瑟待上三天, 而后去附近希尔科内斯, 最后到丹麦默恩岛,并在那个人迹罕至的度假地渡过一周时光。至于哥本哈根和奥斯陆等大城市, 可能只会一晃而过。何修懿没听说过什么特罗姆瑟、希尔科内斯、默恩岛,不过恋人说还不错,何修懿自然也没有意见。

    由于没有直飞航班, 两人在赫尔辛基转了机, 而后再飞抵奥斯陆, 在旅途上花了十几小时。他们凌晨出发, 中午抵达, 没有休息直接去了特罗姆瑟。

    特罗姆瑟是有极光的好地方。带电粒子被地球磁场带进大气层, 沿着磁场线到南北两极,在高空与大气中的分子原子碰撞,释放出能量, 便形成极光。特罗姆瑟地理纬度很高,远离城市的光污染,地处沿海、晴天较多,适合极光出现。

    左然助理早就约了当地向导。向导清楚哪有极光,也清楚哪人不多,可以找到一个最合适的地点。

    二人跟着向导乘车来到郊区, 接着便要徒步二十分钟,也可选择乘坐鹿或狗拉雪橇。

    向导表示:“如果寻求刺激,就选狗拉雪橇。四只哈士奇共拉一辆雪橇车。哈士奇跑得比较疯,转弯可能会把人甩出去!不过冬季地上雪厚,摔在地上也不会疼。如果寻求平稳,就选鹿拉雪橇。一只驯鹿拉一辆雪橇。驯鹿性子温和,速度不会很快,感觉更像在市区坐马车。”

    最后,左然与何修懿还是乘了驯鹿。在北极圈夜晚的冰天雪地中,不为人知地暗暗十指交握。雪橇速度不快,但却有点颠簸。在颠簸中,何修懿的膝盖常常撞到左然的腿,每每碰触旋即分开,空气中有暧昧涌动。

    ……

    他们到达了个黑漆漆的湖边。向导说:“等吧,如果女神没有出现,我们再继续换地方。”极光名字欧若拉是神话中的曙光女神。

    湖泊周围一片白雪覆盖,里边间或有些黑漆漆的松柏。远处是一些山,山体像被蚊帐笼罩起来一般,又像裹着糖霜的糕点,山水湖景浑然一体。

    在远离城市的特罗姆瑟郊外,星斗满天,多得令人难以置信。它们竞相闪烁,似乎离人很近,伸手即可碰触,漆黑色的夜空显得十分遥远。天地一片严寒,仿佛可以听到轻微的冰裂声。

    何修懿刚架好了三脚架,女神便出现了!

    刚开始时颜色很淡,不是很能看得分明。淡淡的绿如烟似雾,轻轻拢在云朵之上,仿佛是天女的纱裙,拖曳着划过了天庭。向导说,那便是北极光。接着,绿色越来越深,变成一条光带,如水一般,流转蜿蜒,好像有舞台光直打在天女的纱裙之上。

    何修懿说:“左然,传说一起看到极光的情侣会永远一起。”

    左然却是十分无趣,与“不祭天”的他简直如出一辙:“不信那个。”

    何修懿:“……”

    “修懿,”左然又道:“我只信我……还有信你。”

    “……嗯。”何修懿的内心有些绵软。信自己的左然,好像有点脆弱,也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人。然而,他不会令左然难过。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那条淡淡的光带忽地跃动了一下,变得绚丽斑斓起来,稀薄的浅绿色变成浓重的深绿色,衬得边缘仿佛有圈紫红色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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