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颇为精致的小亭子,四边是草坪,后面则是一个人工挖凿的小池子。

    “他一个人在这里吃饭?那他太太不说他吗?”

    “他直接从厨房拿了饭菜来这里的,根本不经过餐厅。要不是有一次厨房的刘妈跟我提起这事,我们还都不知道。后来太太跟我说,他肯定是想一个人清净清净,我们说好了,都不告诉他太太。所以我估计,他太太现在都还不知道有这种”

    事呢。

    “他为什么不跟他太太一起吃饭?”

    “大概是懒得看见她吧!”

    银娣道,“过去服侍过我的丫头告诉我。”

    她下意识地朝两边看看,“希云不是亲生的,是他们抱来的。那女人就因为生不出孩子才跟婆家处不好的,后来她假装怀孕,让周子安出去给她找了个孩子。”

    夏英奇听到这里又是一惊,“希云不是亲生的?”

    朱小姐也十分意外,“二太太,这种事可不能乱说啊!”

    “我哪有乱说。周太太当年让她婆婆赶回家,就是巧云的姐姐服侍她的。有一次,她偶尔听见那女人跟周先生说的话,这才知道,原来她嫁到周家后,怀孕过,但不知怎么就掉了,医生看过后,说她宫寒,生不出孩子。巧云她姐听得清清楚楚,那女人让周先生去找个孩子来冒充是她生的。后来过了一个月,周太太突然说自己怀孕了,接着她就抱怨刘妈烧的菜太油不合她的口味,吵吵闹闹几天后,就搬走了,听说也没去婆婆家,就是在婆家附近租了个房子,请了个娘姨,本来这边的夏老太爷听说她怀孕了,想把巧云她姐派去服侍她的,可她偏偏就不要,也不准别人去看她,她说她心烦,不想看到任何人,所以,她大肚子的那段时间,压根儿没人见过她。她什么时候生的,也没人知道。直到孩子快两岁时,老太爷才见到孩子第一面。巧云的姐姐说,因为这件事,老太爷挺生气的,那女人带着孩子来磕头,老太爷故意躲在屋里不出来,后来那女人在门口跪了一个小时,又大哭了一场,老太爷这才原谅了她。那时候,她是隔三差五回来住几天。希云六岁的时候,她又跟她婆婆大吵一架,之后她家三口才正式搬回来住。”银娣吃了两口酒酿圆子后,接着道,“她回来后没多久,就找了个借口把巧云的姐姐给打发回去了。”

    虽然未经证实,但夏英奇相信银娣的话中至少有七八分是真的。

    “这可真没想到。”

    朱小姐非常震惊,“不过希云小姐又漂亮又能干,脾气又好,也的确不像是她生的!我听周先生说,他太太对女儿很凶!也不怎么肯在女儿身上花钱。”

    “听来听去,周太太好像对谁都不怎么样。”夏英奇道。

    银娣挤挤她:“她有个干娘。她对她干娘还不错。每年11月4日都去苏州给她过生日,还送很多东西。只不过,从前几年开始,她就不让周子安去了,每次就她一个人去。”

    “这是为什么?”夏英奇道。

    “她这么做当然是为了钱了。太太跟我说,她一个人去拜寿就是不想让周子安知道她干娘留给她多少钱。她干娘好像已经八十多了,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

    “连丈夫都防,她算得真精。”朱小姐道。

    “她是死要钱的那种人。其实我看周子安一点都不喜欢她。”银娣撇撇嘴。

    “既然如此,他就没想过离婚?”夏英奇直截了当问。

    “我看他是不会离婚的,他怕他太太,估计离婚两个字一出口,就要挨耳光了。再说,他也怕得罪他太太的弟弟。当初开这家公司的钱,就是这里的夏先生资助的。他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听说那时候,夏先生跟他说,只要他好好照顾他姐姐,他就会永远支持他。后来,夏先生就给他一笔钱做生意,你们也知道,男人以事业为重嘛。”

    朱小姐无奈地摇头。

    “周先生最近有没有提起他太太?”夏英奇道,“我在想,如果他们吵架吵得很凶,那没准也许凶手就是她,我哥哥说,他们进入墓园的时候,听见一个男人在大声说话,好像在骂人。”

    “姑姑,周子安是没胆量骂他太太的啦。”银娣提出了异议,“说句实在话,那个女人就算有一百个不是,对周子安还是一心一意的。你们想,赶走了周子安,她找谁去啊!巧云告诉我,她说当年那女人回娘家向夏老太爷哭诉,说她婆婆要害她,要老太爷替她作主,让周子安上门当招女婿,当时她就被老太爷劈头盖脸一顿骂。老太爷问她,如果子安不肯呢?如果他就此把你休了怎么办?老太爷还问她,你是不是想被休回家,一辈子让人笑话?后来她大概想想老太爷说得也对,就没再提这事了。所以我说,她很怕周子安离开他。如果周子安走了,你们说,还有谁要她?”

    银娣说得振振有辞,夏英奇也承认她说得有道理,但她还有个疑问。

    “如果周先生去世,他身后的遗产应该是归他太太和女儿所有吧?”

    “周子安有遗产吗?”银娣反问她,“如果他真的有钱,为什么老爷每个月给周太太两百块零花钱?那可是跟我一样多呢。”

    “周子安有没有钱,朱小姐肯定知道。”夏英奇看向朱小姐。

    “钱的事,我是不太清楚,账目不归我管。但老实说,我不觉得他很有钱,他平时都很节俭。当然,我也不觉得是他太太杀了他。”朱小姐放下了筷子,“尽管我不喜欢他太太,可我觉得,他们就是一对普通的夫妻,一辈子吵吵闹闹的,但骨子里还是相互依赖的。周太太如果不是那么在乎周先生,她也不会吃醋,对不对?”

    “朱小姐把我想的也说了。”银娣笑道。

    “如果不是他太太,那又会是谁呢?”夏英奇自言自语,接着又问,“看起来,他好像也没什么仇人。对了,朱小姐,你最后一次看见周先生是什么时候?”

    “是前天傍晚。”

    “前天?昨天他没去公司吗?”

    朱秀云摇头。

    可据她所知,周子安昨天一早就离开家时去上班了。如果他没去公司,那他去了哪里?

    “昨天他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朱秀云再次摇头:“就是快中午的时候,跟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先别把公司要关闭的事告诉别人。所以这里的夏老爷来电话,我也没说。”

    “那前天呢?他是几点来上班的,又是几点离开的,他有没有见过什么特别的客户,或者那天是否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她问完一连串的问题,觉得有点不妥,连忙又补充道,“你别怪我问得多,通常在发生这种事之前,总会有些征兆的。你是她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的员工,你好好想想,也许能想起什么来。”

    “警察也让我好好想想,我真的是已经想破头了。”朱小姐显得十分无奈,“那天公司没有客户,他早上八点多到了之后,就在他自己的办公室整理文件,要说那天发生过什么怪事,那就是下班前,他把这个月的薪水都付给我了,他还另外多付了我一个月的薪水。”

    “这是为什么?”

    “他说他打算结束这家公司。另外再开一家公司。他让我回去休息几个月,等他安排好了,就通知我。”

    “可你昨天也去上班了,是吗?”夏英奇问道。

    “是啊。他让我做些整理工作。”

    “什么是整理工作?”

    “他让我把公司的文件都烧了。”

    “烧了?”

    朱小姐点点头,“都是过去五年来签的合同,还有些有往来的信件,我昨天上午就按照他的吩咐都烧了,他说到时候会重新开始,想不到……”

    “他要关了公司?”银娣也很惊讶,“他在家里可是一个字也没提过。他太太肯定也不知道。”

    “也许是生意好,要扩大经营吧。”夏英奇道。

    朱小姐苦笑,“才不是呢。公司的生意其实一点都不好。”

    “是吗?”

    “我不知道公司究竟是不是赚钱,但就我看到的生意,我觉得这公司能撑到现在也不容易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付我两个月的薪水,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朱小姐哽咽道。

    “你真的从来没见过恐吓信?”夏英奇又提起了之前的话题。

    朱小姐摇头,“从来没人寄过这种信来。”

    “在生意上,周先生有没有跟谁发生过矛盾?”

    朱小姐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租赁业务能有什么矛盾?”

    这下她就更不明白了,“租赁业务?”

    银娣也很吃惊。“他不是一直在做外贸生意的吗?他不是一直在卖美国的奶粉、还有什么泰国的榴莲吗?上次他还带回家给我们吃呢。”

    朱小姐显得很茫然。

    “我们公司其实就是只做租赁业务。”她强调。

    银娣和夏英奇面面相觑。

    “你说租赁业务,到底是指什么?”

    “什么都做。房子、汽车、自行车,有时候也租人,我刚刚说过吗?有时候我会陪人去看病,这也算业务。所有这些都是现钱业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有谁不满意过。”

    如果是这样,那恐吓信又是怎么回事?

    “可我听说,两个月前,有个女客户找过他麻烦,据说是投资失败了,有没有这件事?”她追问道。

    “是啊是啊,”银娣也跟着说,“这女的还吵到家门口来了,后来怎么样了?”

    朱小姐这次倒没否认,“刚刚警察问了,这个女人的事我知道,可她没有投资过什么项目,我们公司也没有什么项目可给她投资的。”

    “或许你不知道呢?”

    “那怎么会?这个客户最初还是我接待的。这个女人的事我记得蛮清楚,她是想租辆车……”

    朱小姐弯身从她的手提包里取出一张报纸,“她是看了这个广告后过来的。”她把报纸递给夏英奇。

    报纸上的角落里登着一则广告:

    “及时雨公司提供各类租赁业务,价格公道,随叫随到,欢迎来电咨询。”

    “她来我们公司,是想租辆车给她儿子开。”朱小姐解释道,“她儿子十七岁,一直很想要一辆车,可她觉得买车还早。她答应儿子,只要他考试拿第一名,就在他生日那天,租辆车让他开一个星期过过瘾。结果他儿子很争气,果真考了个第一名。这样,她也得遵守承诺啊。她看了广告后,联系我们公司,不出几天,就上门付了押金,接着,当天晚上就把车取走了。可她儿子技术不行,大概也才学会不久吧,车开了两天就出了车祸,连人带车掉进了河里。车捞上来后,都报废了。周先生没办法,答应赔钱给车主。车也不是我们的。既然车没了,当然得没收她交的押金啦。就这样,一夜之间,她儿子没了,钱也没了。我很同情她,可我们也没办法,我们还得赔钱给那车主呢。”朱小姐重重叹气,“人要是倒霉起来,那真是老天爷也没辙。后来周先生还是赔了她几百块钱才算把事情解决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他干吗要跟我们说,她参加了什么女浴室的投资,结果血本无归……”

    娣道。

    认识。

    “我猜是周先生不想让你们知道他在干租赁吧!”

    朱小姐声音低了下来,“他也是个爱面子的人,周太太又特别计较,有些事他也不想让他太太知道……”

    “那倒是,如果让他老婆知道,一定要骂他没出息。他老婆最势利了。”银“那辆车的车主是谁?”夏英奇又问。

    朱小姐很意外她会这么问,但还是很快回答了她:“那是周先生的朋友,我不”

    “出事之后,这个车主来过吗?”

    “没有。但我听到周先生给那个人打过电话说这件事,周先生在电话里答应对方,要赔钱。挂完电话后,周先生对我说,他朋友也很生气,当时他还跟我商量,以后遇到类似的事,要不要先买个保险。”

    “这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

    “几个月前吧,她儿子8月2日出的事。那天的事我还记得很清楚,当时我在办公室,接到巡捕房的电话,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

    “这个女客户叫什么名字啊?”她又问。

    “哎呦,姑姑,你问得真多啊。”银娣拍了她一下。

    她不好意思地笑:“我就是好奇啊。她叫什么名字?”

    “沈素珍。”朱小姐又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来,“这是她当初签的合同,我处理那些文件时遗漏了,原来它一直被放在周先生的抽屉里,今天早上警察检查的时候我才发现,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是没用,我也打算烧了。”

    夏英奇一看,那果真是一份合同。上面不过寥寥数字,说明了租赁的物品名称,租赁期限,押金数目,归还日期,以及如果车辆损坏,租赁者需要赔偿的金额等等。合同的最后有人用毛笔写了三个字“沈素珍”,甲乙双方都按了个手印。

    “她跟我一样,是个寡妇。”朱小姐道,“她老公原先是做粮米生意的,去世后给她留了栋弄堂房子。她虽然没工作,但靠出租房子过得也不错。但谁知道,儿子突然没了,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呢。”

    “你后来没跟她联系过吗?”

    “周先生说,他出了两百块钱给她,为她儿子做了个大法事。她后来就没再找来了。我想她也是自己想明白了吧,她找我们也没用,人死不能复生哪。”朱小姐深深叹了口气。

    “那后来周先生到底赔了多少钱给那个车主?”

    “这我也不清楚了。但周先生有天告诉我,他已经把这件事都处理好了。”

    “再问个问题,你说你们是租赁业务,那你们平时出租的东西,都在哪里?汽车在办公室肯定放不下吧?”

    “平时我们办公处不存货的。”朱小姐道,“就那么两间屋子,哪有地方放啊。是客人提了要求,周先生才去找东西。一般他们会先打电话来咨询。比如有人要租车,他会先打电话来问,我们这里有没有车,租金和押金是多少。我们根据原先做好的价格表报价,等在电话里敲定之后,周先生再去找车子。”

    “你说那辆车是他朋友的。那周先生用他的车,有没有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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