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都是小事,暂不要提。”惠帝举着两块玉符,朝齐王发问,“齐王可认得此物?”

    齐王从董晗手中接过玉符,细细查看,惊道:“这、这是昔日并州军的前锋,白马军主帅用以调兵遣将的玉符。”

    惠帝又问:“齐王如何识得它?”

    齐王长叹一气,道:“昔日,赵铎老将军在玉门抗击匈奴,适逢天旱,朝廷国库空虚,兵马粮草吃紧。是我父王伸以援手,将青州的存粮送往边关,帮助老将军渡过难关。人分两面,并州军虽作乱,但他们镇守玉门关二十余年,尽心竭力抗击匈奴,却是不假。”

    惠帝:“叔父贤明,大公无私。赵铎为魏臣时,亦很少参与朝政之事,及至大周开国,他更是为了大义,向我朝称臣,只请愿继续留在玉门驻守边关。”

    齐王点头,目有泪光,道:“后来,赵桢将军从这块玉符中,发现了楼兰秘宝的踪迹。当时匈奴人佯装与我修好,局势和缓,赵桢将玉符一分为三,趁着这个空档,让岑非鱼回家省亲,并将其中一块玉符赠予我父王,算是还他慷慨赠粮的一份情。赵桢、曹三爵、我父王三人各持其一,任何人都不能私吞,我父王亦已将此事向先帝禀明。”

    赵王简直一个字都不愿多听,听得“佯装”二字,当即打断齐王的话,道:“齐王怎知匈奴是佯装与大周修好,难不成,是你或你父亲眼所见?当时,匈奴明明早就有意同大周言和,可那赵氏父子在玉门关当了一辈子将军,都长了一颗嗜血的毒心,惧怕往后再无战事,自己手中便再无兵权,所以才会从中作梗,不断挑起争端,拒绝将兵权交还给我。”

    岑非鱼眸中精光一闪,笑道:“齐王没去过玉门关,自然没有亲眼看过。可赵王说得如此笃定,想必是亲至玉门关外,还同匈奴的头领们把酒言欢?”

    赵王怒道:“休得胡言诬我!”

    岑非鱼陡然提高了声音,道:“那曹某请问赵王,您到底是如何得知玉门战况的?”

    赵王气势不减,道:“朝廷岂能放任贰臣贼子在边关独大?本王乃堂堂都督幽、并、凉三州诸军事,在玉门关内安放耳目,难不成也要向你禀报?”

    “陈王七步成诗,曹某没有那样的才能,但记忆过人。但凡王爷能说得出名字的并州军中人,曹某必定知晓。”岑非鱼迅速发问,气势凌厉、咄咄逼人,“请问王爷,您的眼线是谁?他姓甚名谁?在哪一营、哪一队、哪一个作战位,使得是哪一种兵器?能得到至关重要的情报,而后全歼并州军,如此大功想必王爷终生难忘吧!”

    赵王年事已高,忽然被岑非鱼问了一长串问题,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情势急迫,不容他细细考量,编造出一个不存在的眼线。他只能硬着头皮说:“本王的眼线,就是羯人乞奕伽!”

    至此,白马的身世、白马所述冤情,一桩一件,全都被印证了。

    “好!”岑非鱼鼓起掌来,“赵王好担当。”

    赵王怒目而视,眼眶通红,道:“本王当年为了获取并州军里通外敌的证据,不惜以羯族部落为人质,要挟赵桢手下一名裨将乞奕伽为我传递消息。本王的手段虽不光彩,但唯有如此才能保证消息切实无误。我做一回小人,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周的国祚。”

    董晗拍了拍惠帝的肩膀,惠帝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险些被赵王带跑了,便道:“都别吵了!齐王,你继续说。”

    齐王长舒一口气,道:“可惜后来玉门事发,另外两块残玉都不知去向。父亲暴毙京中,我继承了他的遗志,多年来苦寻玉符。”齐王说得声情并茂,从怀中取出自己的那块玉符,同另外两块拼在一起,“今日总算得见三块残玉合而为一,是天佑我大周!”

    董晗把玉符取回,敏锐地捕捉到了齐王那极度不舍,却又壮士断腕般的神情,不由一哂。

    惠帝接过玉符,心中越发沉痛,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先帝于陵前痛哭的情形,继续问道:“齐王既知道这许多,为何还要发出悬赏,让人追捕赵灵?”

    齐王闻言,既惊又怒,恨恨地瞪了岑非鱼一样,继而转向惠帝,做无辜状,道:“此话从何说起?”

    岑非鱼嗤笑一声,却立马换成一脸真诚,道:“王爷无须多虑,六月里,我曾私下向您陈明实情,并请你出手相助。当时,为免打草惊蛇,您还让我在你的枕头边插了把匕首,假装同你不对付。而后,你便向江湖上一个名唤‘怀沙’的帮派发出号令,出重金寻找赵灵的下落。”

    白马附和道:“王爷不仅发出悬赏,更编出了许多假相,迷惑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其实,我流落在外,时刻都会发生不测,王爷一道悬赏将我放到明面上来,可以避过许多暗箭,用心良苦,赵灵拜谢!许是父亲有灵,我阴差阳错间同岑大侠相认了,而后便将计就计,安排了一场英雄会,想要把那个躲在暗处的人揪出来。”

    两人早已合计过,将自己的谋划全都推到齐王脑袋上,届时,齐王为了将自己图谋玉符的嫌疑撇清,不得不咬着牙认下来,他同赵王间的矛盾便更不可弥合,。齐、赵二王若反目成仇,齐王就势必要把赵王置于死地。

    “不必多说,本王……只是为了朝廷。”齐王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赵王怒极,暴起喝骂:“你们串通一气,是要置我于死地!”

    白马:“王爷保重身体,切莫过激。草民还没说到,您暗中向‘怀沙’追加赏金,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事呢。怀沙帮中,恰有我的江湖朋友,能证明您出了数万两黄金。”

    “你!”赵王指着白马,怒极几不能言语。

    白马:“王爷可要找人前来对质?”

    赵王气得发笑,道:“好、好、好!本王明白了,你们是蓄谋已久,不害死本王不得罢休!对,本王为了捉拿你这兴风作浪的罪臣之后,确实曾追加赏金,却还是没能捉住你,才让你有机会构陷我!但本王相信,陛下自会明断是非,还我公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赵王心虚了。而赵王追加悬赏,向赵灵索命的行为,无疑更证实了他想要灭口。

    “赵灵的身世虽属实,但仅凭这一张青纸,却远不能证明甚么。朕乏了,明日再议,退朝吧。”惠帝头痛难耐,说完话便起身离开。

    赵王尴尬无比,大袖一甩,率先离开。许是心虚,他走到大殿门口时竟忘了迈步,被门槛绊倒在地,模样狼狈至极。

    大臣们在殿上面面相觑,唯有岑非鱼指着赵王远去的背影哈哈大笑,白马见状,亦忍俊不禁。

    第96章 正道

    百官退朝,洛阳宫复归安宁祥和。

    惠帝回到寝宫,正遇上在殿前教训奴才。他心烦意乱,本不想管束,然随意一瞥,见那被教训的小侍女竟仅穿着单薄里衣,跪在业已结冰的荷花池中,不禁皱眉,道:“皇后若心里有气,杀了她给个痛快。没这样糟践人的。”

    “陛下今日回来得晚,可是遇上了什么事?”萧后一笑,让人将那侍女拖下去乱棍打死,收起凌厉神色,跟在惠帝身后走入寝宫,一面询问今日大殿上发生的事。

    惠帝知道萧后耳目众多,断无可能不知赵灵之事。只不过,此刻他脑中一片混乱,索性借着向萧后讲述今日所遇,将事情再捋一遍。他将事情说完以后,总算理出了头绪,知道赵灵所言多半不假,因此对赵王深感失望,心里很是难过,摇头叹道:“外公谋反被诛,齐王私劫漕粮,眼下赵王又被人推上风口浪尖。朕坐不稳这个江山。”

    萧后漫不经心地劝道:“陛下说什么丧气话?世间千错万错,从来都不是天子的错。谢瑛、齐王,说好听了是皇亲国戚,其实不过是沾了陛下的光,才有如此权威。臣子手中的权力,俱是天子的恩赐,您若觉得他们令您烦心,将权力收回就是,不该怪罪自己。”

    董晗暗暗瞥了萧后一眼,目光中藏着提防,萧穆淑此话说得未免太过了。

    惠帝毫无所觉,但并未被萧后带跑。他只是一味自责,道:“朝臣离心离德,就是朕的无能。”

    董晗劝道:“非是圣上无能,而是乱臣贼子太过奸诈狡猾。”

    萧淑穆对惠帝的失落并不上心,兀自伏案写字,问:“陛下可曾想过,赵王为何要尽诛并州军?”

    惠帝闻言皱眉,他还没能接受赵王当真有罪的事实,自欺欺人般地说:“皇后这样讲,只怕有失偏颇。”

    萧后笑道:“陛下不信,一是不信赵灵的身份,二是没有有力的证据,三是找不到赵王行此事的理由。”

    惠帝追问:“这三件事,难道皇后都能证实?”

    萧淑穆不答,而是话锋忽转,对准董晗,道:“赵灵其人,董晗最是了解,不如让他给陛下说说清楚。”

    惠帝眉眼间带着怒意,道:“你们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朕?别以为朕不过问便不知道,先前是你们暗中派孟殊时去江南拿人的。”

    董晗连忙跪下,道:“陛下息怒!臣结识赵灵,确是意外。”

    萧淑穆全不把惠帝的愤怒放在眼中,避重就轻道:“董晗不能生育,收些义子承欢膝下,没甚不对。赵灵不是被人卖到青山楼么?明珠蒙尘仍是明珠,董卿慧眼识英,将他认作义子。赵灵聪明机警,很快便为董晗和孟殊时牵线搭桥,让孟殊时替我们办事。”

    惠帝亲自上前去将董晗从地上扶起,低声道:“朕心里乱糟糟的,不是怪你。地上冷,快起来说话。”

    萧淑穆满脸不屑,甚至不用正眼看那两人,头也不抬地说:“本宫被赵王盯得紧,不敢陪陛下处理公务,日日在后宫听妇人们嚼舌根,知道赵灵和孟殊时孟大人曾有过一段故事。故而,赵灵攀上董晗后,便拉了孟殊时一把,将他引荐给董晗。只是,他两个没能走到一起,陛下可知为何?”

    惠帝躺在软塌上闭目养神,“别问朕,你直说就是。”

    董晗见状,连忙跟过去,躬身于榻边帮惠帝捏肩,一面说:“孟殊时曾为幽州军,参与过玉门一战,当时带人追击赵桢并谎称他已死的人就是他。赵灵怎会同仇人在一起?孟殊时心中苦闷,曾向微臣说过此事。”

    惠帝也聪明了一回,疑惑道:“那他为何不将赵王的罪状一并向你陈明?”

    董晗:“人微言轻,孟殊时就是个当兵的,他纵使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来,臣也不会信。”

    惠帝点点头,知道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他对谢瑛谋反一事耿耿于怀,害怕重蹈覆辙,当即吩咐道:“你将孟殊时传召入宫,朕要当面问他。不,他今日是否在宫中值守?若他不在宫中,你还是亲自走一趟,免得事情传到赵王耳中,令他心寒。”

    董晗迅速步出大殿,朝禁军卫所行去。

    孟殊时虽已升官,但因得萧后信任,仍领同李峯领殿中禁军,可算是帝、后的心腹。两人俱知今夜定不平静,便都找了借口,留在卫所中内待命。

    毕竟,谢瑛死后,赵王在朝中独大,不仅仗着自己的身份处处压着楚王一头,更严厉管束萧淑穆,早已成了萧淑穆和楚王的眼中钉。楚王正直,不会阴谋暗害,但萧后却是个毒妇,她要对付赵王,即使赵王行事没有纰漏,她亦能找出成千上百个由头发难。如今并州军的旧案被提重新翻开,萧后怎能不抓住机会,对赵王一击毙命?

    然而,孟、李两人都在待命,董晗独独传了孟殊时去面圣,这令李峯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其实,不怪他嫉妒,原本他同孟殊时一同勤王,功劳都一样,可孟殊时却因攀上了齐王而平步青云,官衔生生比他高上一级,他心中怎能服气?

    闲话休提,话分两头。

    却说孟殊时等了一日,早在心里打好了腹稿,面圣时对答如流,很快已令惠帝确信,赵桢的确在自己手下逃过一劫,且赵灵就是赵桢的儿子。

    然而,即便玉门旧事常在孟殊时心中浮现,此番向惠帝坦陈,他仍旧忍不住悔恨痛心,跪地三叩首,道:“请陛下治臣的罪!”

    惠帝摆摆手,现在有罪的人太多了,孟殊时这样无足轻重的人,他哪会放在心上?他随口宽慰道:“你能有甚么罪?不知者无罪。孟卿向来正直,朕喜欢正直的人。回去值守罢!你所说的话,朕不会让旁人知道。”

    惠帝说罢,起身走出寝宫,挥退左右,只让董晗一人陪着。

    天寒地冻,大风扬雪扑面。天空黑沉沉一片,仿佛预示着暴雪将至,今夜注定不能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惠帝冷得打了个哆嗦。四下无人,他不再有许多顾忌,不顾帝王仪态,用嘴哈出热气暖手,感慨:“阿晗,又起风了。”

    董晗忙扯起衣袖,为惠帝遮挡风雪。

    惠帝推开董晗的手,任凭凛风如刀割面,勉强振奋精神,道:“朕在想,以父皇的英明睿智,当年怎会错判?朕知道,你们都不喜欢赵王,朝中有许多人都想对付赵王,可赵王、齐王、楚王,他们都是朕的亲人,朕不想同他们为敌。唉,我……”他烦闷地来回踱步,“我不想当皇帝了!”

    董晗:“陛下莫说气话。”

    惠帝:“你知道我说的是真心话。自即位以来,我一直如履薄冰,我没有父皇半分果决,面对自家亲人的明争暗斗,常常不知该如何自处。”

    惠帝心善,作为帝王,他太过仁慈,他头脑简单、心思纯良,尚且做不到为了更长远的利益而牺牲仁义公道。他没有考虑过推翻旧案会对先帝,乃至大周朝产生甚么样的影响,他想公正地查办赵王,唯一担忧的、不舍的,只是他同赵王间的亲情。

    董晗明白惠帝的犹豫。他虽同萧后见解不同,但为了让惠帝安安稳稳、自由无拘地坐在龙椅上,也想要置赵王于死地。他看到了惠帝心中那点怀疑的火苗,便决定再扇一股风,道:“陛下,其实当年的事,说来也简单。”

    惠帝:“怎么说?”

    董晗随手摘了片竹叶,拿在手中慢慢翻折,道:“陛下可还记得,您还是太子的时候,冯飒老将军曾在先帝面前暗讽你无能?先帝气极,将师父们都叫去饮宴,把你独自留在东宫写文章。”

    惠帝苦笑,道:“冯司空说得对。我愚笨驽钝,写不出锦绣文章,还是皇后请人为我捉刀代笔,才勉强应付过去。”

    董晗:“陛下只是不精于此道罢了。”

    惠帝摇头叹息,道:“当时,我唯独不明白一件事:父王明知文章并非出自我手,为何假装没看出来?他还拿着文章去向冯飒炫耀,冯飒亦都故作不知,甚至赞我写得好。可我清楚自己的斤两,知道父王保住我的太子位,只是看上我儿聪颖。他倒不如将皇位还给老齐王,方不至于令王叔心中郁郁,病逝京中。”

    董晗失笑,道:“微臣同陛下提起这往事,就是想说这么个道理——先帝属意您,您写的文章,假也是真;先帝不喜欢齐王,他得了病,真也是假。”

    惠帝恍然大悟,抚掌道:“你的意思是,父王其实知道并州军谋反案的真相,他没有说,因为赵王是皇亲,他控制并州的兵权,能拱卫王室;而赵家人是外人,他们掌握兵权,只能令世家的势力扩大,危及王室的利益。至于老齐王,他虽是父亲的亲哥哥,但总比不过我这个儿子亲近,当年他暴毙京中,是父王不让人替他治病?”

    董晗不置可否,只道:“赵铎是曹魏旧臣,老齐王即位的呼声超过了您,这两人相互扶持,先帝怎能不忧心?诚然,他们都忧国忧民,都深受老百姓爱戴,但这恰恰就是他们的罪——因为天下姓梁,不姓赵;天子是您,不是老齐王。为人臣者,忠君爱国,国是天子之国,非是百姓之国,故而,忠君远比爱国重要。他们一味爱国,却不知忠君,实在是太僭越了!”

    惠帝虽完全明白董晗所说的道理,可他仍觉得难以接受,愤愤道:“这世上总会有大公无私的人,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父王为何不明白?而且,若他们都蒙冤受屈,为何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站出来替他们发声?”

    董晗无奈,道:“赵家父子、老齐王,确实大公无私,可谁也不能将他们的心扒开来看,事关江山社稷,不容半点差池,只能疑罪从有。先帝不是不明白,他如此决断,想必亦是于心不忍。再者,朝臣为人臣,俱知忠君应在爱国前,皇帝所说所做,只要利于朝廷,他们都不会反对。至于那些认死理的人,譬如曹跃渊、周瑾,陛下看哪一个有好下场?”

    惠帝摇头,眉目间带着难掩的失落,道:“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董晗怕惠帝伤心,便换了话头,不再提先帝,而是说:“微臣想,赵王对并州军痛下杀手,道理亦是如此。”

    惠帝不解,道:“赵铎在曹魏时,几乎不曾参与过三国纷争,一直只在玉门戍边。及至大周开国,他亦是不曾说过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并州将士,无论是胡是汉,都只是想护卫家园,纵使战事吃紧不可临阵换将,他们何错之有?怎么就危及江山社稷了?”

    董晗轻叹一声,道:“幽、并、凉三州,本是赵王的封地,他在京中谋事时,自然乐得赵铎为他戍边治军;等到您坐稳了太子位,他自知无缘帝位,便将视线转回自己的封地,赵铎若真的聪明,便该及早教权。试问,哪一个藩王,能忍受旁人比自己更受百姓爱戴?哪一个藩王,能忍受军士敬服旁人更胜自己?杀五万并州军,换回自己的绝对权威,这在王爷眼中很是值得。”

    董晗顿了顿,想必他说出此话,心中亦感悲哀,过了片刻才道:“更不用说,并州军被剿灭以后,匈奴乌珠流上位成为右贤王,同大周言和修好,换来胡汉间数十年的和平。先帝龙颜大悦,赏赐赵王十万兵力充实边关。”

    惠帝听得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些什么,不敢再深究帝王心术,只道:“你说得很对,朕、朕经不起第二个谢瑛了。”

    董晗点点头,道:“微……皇后,还有微臣,都会一直陪着陛下,请您莫要过度忧心。”

    惠帝想到皇后,无奈地笑了笑,道:“若无穆淑,我就没有今天。可皇后脾气狠戾,不循常理。思来想去,我真正能信任的只有你。”

    “谢陛下赏识。”董晗双目濡湿,别过脸,不愿让惠帝看见,“冯司空虽说向来不偏不倚,但总归从前是不看好陛下的。臣觉得,孟殊时忠君爱国,往后可以重用。”

    惠帝想到孟殊时,总忍不住想他同赵灵“在一起”的模样,不禁脸颊泛红,道:“他们真的在一起?”

    暮色霭霭,大风又吹起雪花。

    点点冰晶纷扬浮空,一面雪白,一面映着晚霞的紫红。冰晶的边缘白而透亮,闪着夕阳的红光,仿佛能反映出世间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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