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素夫人大笑了起来,指着阮琨宁道:“好吧,醉了一回,总算是长教训了?”

    阮琨宁一惊,面上难掩惊诧之色,听如素夫人这意思,竟是知道自己前些日子之事了?

    如素夫人见了她神色,便猜出了她心思,仰首饮了一口,笑道:“谢宜昉那个人简直是要成精了,你这微末道行,可是骗不住他,那皇子倒是难得,甘愿为你背黑锅。”

    被人就这么明晃晃的说出来了,阮琨宁一张老脸都不好意思了,很有几分羞意,只捂脸道:“这个谢宜昉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如素夫人状似无意道:“最是无情帝王家,情之一字,从来也最是伤人,阿宁心里头可要有个分寸。”

    阮琨宁知晓她话里的深意,点头道:“师父放心吧,我心里自有分寸的,”想了想又忍不住吐槽道:“您二位这关系可是真好,这个他都同你说。”

    如素夫人笑了笑,眉梢都是岁月的风情,带着出众的风采,令人心折,却又掺杂着若有若无的失落之意:“自然是好的,他失了心仪之人,我自也是少年丧夫,两个可怜人,互舔伤口罢了。”

    阮琨宁本来只是调侃两句,却不想反倒惹了如素夫人的伤心事,一时之间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好呆呆的站在一头不说话。

    幸而如素夫人似乎也不想提起这些旧事,很快就恢复了情态,笑吟吟的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提它做什么。一醉解千愁,酒可是最好的,阿宁吃不得真真是可惜了。”

    阮琨宁苦着脸:“这有什么办法,个人体质罢了。”

    如素夫人一笑:“谁都有心中泛苦的时候,我这梨树下还有三坛酒,便都予了阿宁,何时想要痛快一番了,便只管来取罢。”

    阮琨宁笑了笑,表示此生可能再也不想饮酒了,那一夜已经是够够的好吗?

    心里想着到底是如素夫人的一腔好意,她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如素夫人却向着自己的侍女春芳春漪道:“你们二人这是说什么呢,絮絮叨叨了这般久,倒不如说出来,叫我与阿宁也听上一听?”

    春芳道:“夫人有所不知,如今金陵内都在流传着刑部尚书明大人,同他嫡妻侍妾的事儿呢,真真是满城风雨呢。”

    这事儿如素夫人与阮琨宁倒是都知道,刑部尚书明胜的母家被抄了家,男子斩首,女子发卖,他嫡亲的舅舅被砍了头,舅母一头吊死了,只剩了一个孤零零的表妹,碍于亲戚与自己母亲,便一顶小轿将这位孤苦伶仃的表妹纳进府里了,可刚刚进门不过一月,就同正室夫人闹得势如水火,一时间竟成了京城坊间广为流传的笑料,惹人非议。

    阮琨宁摸了摸自己的指甲,冷冷笑了一声:“我将来找的男人,若是胆敢跟我玩这一套我就砍死他,最起码也要阉了他。”

    如素夫人也是个豁达的,听了这番话,倒是不觉大逆不道,反而笑道:“偏你这样大的气性。”

    阮琨宁愤愤道:“气性大怎么了,我便是这般性子,受不了的只管别上门就是了。如今外头说出来,倒是都说那正妻不能容人,是个善妒的,可别人也不去想想,凭什么委屈的一定要是正妻呢?那男人竟说是对自己母家有愧,又怜惜自己家的表妹孤身一人,这才收到自己府里的,我呸!贱人,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便是他了。”

    如素夫人笑笑,问道:“这话怎么说的?”

    阮琨宁不屑道:“他倒是在人前装出一副深明大义很有情分的样子了,可他也不想想,他可曾亏了什么东西?没有!既平白的得了一个好名声,床上又多了一个千娇百媚的表妹伺候,自己母亲面前还落了一个仁孝的名声,简直是美死他了。”

    顿了顿,阮琨宁又愤愤不平道:“可委屈是谁受了?还不是他妻子,平白的家里头多了一个贵妾,偏偏又有婆婆丈夫撑腰打不得骂不得,态度又不见恭敬,她心里头的苦楚又向着哪个说?稍稍有一点不如意,哪怕斥责一句,一个善妒的大帽子就往头上扣,真真是比什么都难受,既恶心,又叫人怄得慌。”

    阮琨宁是来自一个一夫一妻制的社会,对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根深蒂固。

    到了这里之后,身边又有着永宁侯与谢宜昉这般洁身自好的例子,就更加不会动摇了。

    既然有人能做到,并且善始善终,那么我未来的那个人凭什么做不到?

    她将来才不会委屈自己呢,不求高嫁,也不入宫门,只求一个一心人也就是了。

    韦明玄:“……”那天的黑锅白背了,白背了!

    如素夫人微微一笑:“阿宁说的对,若是嫁了人之后反而要委屈自己,那嫁的还有什么意思。”

    阮琨宁惊问道:“师父不觉得我有失恭顺吗?”

    如素夫人冷笑道:“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只求一心人,难不成竟是登天之难了?我找的是这种男人,谢宜昉也是多年孤身,你父亲也是与一人相守,有什么做不得的!”

    阮琨宁一拍大腿,深有终于觅得知音之感:“正是这个道理呢。”

    想了想,阮琨宁又愤愤的补充道:“那表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家道败落,那就要认命啊,到底也是千金养出来的贵女,姿仪还是有的,求姑母配送自己几分嫁妆,叫表哥撑腰,自己找个小户做正头妻子多好,也不是活不下去。

    你若是个有志气的,家里头是冤枉的便去滚钉板翻案告御状,家里头不是冤枉的就找个男人入赘,生了孩子科举入仕光耀门楣,上杆子贱到自己表哥床上去了,还装什么可怜人呢,我呸!

    无非是两个贱人凑到一起罢了,也有脸面说什么深情厚谊,感人至深呢,一对儿狗男女罢了!说出来都觉得脏了我的口!”

    如素夫人也很以为然,道:“正是这个理儿呢!以往不曾说过,今日一谈,方知阿宁同我如此志趣相投,可惜你饮不得酒,不然,当浮一大白!”

    阮琨宁正想接话,便听外头一道柔婉悦耳的声音传来:“妹妹这般爽快人物,我却不曾得识,今日方得一见,真真是可惜至极。”

    阮琨宁回身去看,迎面走来了一个风华明秀的女子。

    上身是蜜合色的如意云衫,下着娇红色的灵鸟穿花百蝶裙,梳了精巧的离家髻,上头簪了一套水晶打磨的头面,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娇秀之余却自带一股妩然,在阮琨宁见过的美人儿之中,也是数得上的了。

    阮琨宁见她已然是梳了妇人头,便知是已嫁的,又见她对听月小筑如此熟悉,可见同如素夫人也是旧识,只在心里暗暗地奇怪,何以自己这几年里竟不曾见过,如此想着,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夫人过誉了,几分浅薄之见,叫您见笑了。”

    如素夫人也朝那女子笑道:“你可是大忙人,今日如何有空暇到我这山头来?”

    那女子微微一笑,媚光四射,说不出的勾魂摄魄:“也是去上香罢了,这些年里多得夫人关照,很应该来看看您呢。”

    又向着阮琨宁道:“都是女儿身在这红尘里打滚儿,已经是为此所苦了,哪里有什么见笑的?”

    阮琨宁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日之间竟遇见了两个志趣相投之辈,也起了几分结交的意思,轻施一礼道:“永宁侯府阮氏琨宁有礼了,夫人如何称呼?”

    那女子眼睛一闪,这才轻笑道:“有心相交,何必碍于外物,身份又有什么要紧的?说了反倒是失了本真呢。”

    她目光里闪过一丝欣羡,向着阮琨宁道:“你母亲是个有福气的,在金陵也是难得的,别人烧香拜佛都求不到呢。”

    阮琨宁想了想,这才缓缓地道:“说的也是,夫人便叫我阿宁吧。”

    那女子也是一笑,光彩四溢:“我名苏梨,阿宁叫我一声梨姐姐吧。”

    待阮琨宁与苏梨皆离去了,春芳才笑道:“侧妃娘娘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如今倒出嫁后知晓来瞧瞧您呢,总算是不辜负了您待她一片心意。”

    如素夫人眉头微蹙,面上有几分黯然,眼睫无声的眨了一下,静默了许久才叹道:“我倒是情愿她不来,毕竟……我当日助她,本也没什么好意的,如今一看,终是对不住她。”

    第47章 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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