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奚?”墨白挑眉,不禁笑道:“郡主,难道本国师就不能够自愿来寻郡主么?还是说本国师就不能担忧郡主的安危了?”

    “哦?”苏子衿莞尔一笑,灼灼的眉眼在明灯下,显得异常好看:“国师的为人,子衿虽不愿了解,但到底还是知道一二的。”

    苏子衿的话音一落地,墨白便不由抿唇一笑,他看起来光芒万丈,不染纤尘:“郡主以为,本国师有哪般的为人?”

    苏子衿闻言,有些不以为意,只从容笑起来:“寻常的为人罢了。”

    苏子衿的这句话,委实有些褒贬不知,听的墨白不禁微微一愣,心中有奇怪的感觉涌起。

    素来悲悯的眸光落在苏子衿的脸上,墨白不知在想着什么,好半晌没有出声。

    苏子衿抿唇,心下知道墨白不懂她的意思,不过她本就是故意说的模棱两可,让人品不出味道,毕竟她和墨白,不需要深情厚谊。

    “你在耍我?”见苏子衿笑容深邃,墨白蹙眉,便立即问道。

    “没有。”苏子衿摇头,一副认真的模样,让人挑不出错来:“子衿为何要耍国师?”

    瞧着苏子衿那笑吟吟的模样,可意外的含着七分认真,墨白一时间摸不透她的想法。

    好一会儿,墨白才出声,说道:“是太子,是他让我来寻郡主的。”

    “南洛?”苏子衿听到墨白的话,不禁诧异起来,一时间没有去深究墨白的突然转移话题。

    只是,一想起南洛,苏子衿便有些想不通。南洛为何会央着墨白来寻她?这件事听起来实在奇怪的很。

    毕竟苏子衿记得,她和南洛,其实没有什么交情。

    墨白道:“郡主如此通透的人儿,难道不知道太子对郡主存着什么心思?”

    他的话一问出来,苏子衿的眸底便不觉闪过不解之色。

    南洛不过十四五岁,怎么可能对她有意?更何况,她们之间的交集,也不过寥寥数次罢了,南洛如何会对她起什么心思?

    越想,苏子衿便越是觉得不可置信……

    ☆、60不过寻常人

    回过神来,苏子衿抿起唇角,淡淡一笑,道:“国师大约是误会了什么,子衿与太子南洛,丝毫没有干系。”

    说这话的时候,她神色极为坦荡,好似清风明月一般,一瞬间,墨白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大抵是在说,无论南洛对她存着怎么样的心思,她都势必不会回应南洛,甚至于……她极有可能,亲自让南洛消了这份心思。

    看着眼前这个如此坦荡而果决的苏子衿,墨白一时间倒是不由欣赏起了她的为人。

    但凡女子,皆是喜欢追逐之人无数环绕,以此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可苏子衿却是有些不同的很,基本上他一提及,她便立即下了决定,这样的心思,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想了想,他便朝着四周逡巡了一圈,一边观察,墨白还一边问道:“郡主为何不让百里奚知道?亦或者换句话来说,郡主其实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郡主被楼霄所劫?”

    他们都是聪明人,有时候聪明人之间谈话,遮遮掩掩反倒显得无趣。

    苏子衿先前说不要告诉百里奚,不就是意味着,在这件事情上,她有着自己的计较?

    “我相信阿言。”苏子衿闻言,却是不假思索,只笑吟吟的说着。

    司言的能力,她一直都是相信的,这一次她被掳,想来司言定然要心急如焚的,可即便如此,苏子衿也知道,司言一定会冷静下来,分析状况,从而找到她。

    毕竟她都想得到此事与楼霄有关,那么司言,定是也同样明白其中的算计。

    看着苏子衿在提及司言的时候,桃花眸底闪过少见的柔情,墨白不禁心中微顿,有一抹奇异的感觉冒了出来。

    他明白苏子衿为何要阻止,因为她怕的是,依着百里奚或者南洛的冲动性子,指不定会破坏司言原有的计划。

    可苏子衿对司言的信任……或者说是笃定,着实太甚,以至于这般模样的她,瞧着竟是璀璨而夺目,堪比星辰耀眼,令人不禁便为之恍惚。

    就在墨白思索之际,只见苏子衿微微一笑,她朱唇弯起,也不去问墨白应下与否,只话锋一转,便道:“先前给你的药,可是用了?”

    “用了。”墨白点了点头,心下以为苏子衿是在关心他的伤势,不觉有些奇怪。

    可到底,这份惊奇,并不影响他的心情,甚至于,他心中有几不可见的愉悦升起,稀薄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那就好。”苏子衿露出一抹笑来,可那笑容极为雅致,含着三分温软,七分神秘,看的墨白不禁一愣,瞳眸便微微缩了缩。

    “那药里有毒?”下一刻,墨白便脱口问道。

    虽然是疑问的话,可瞧着苏子衿那淡淡的模样,墨白立即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出错。

    苏子衿,竟是算计了他!

    “为何?”强压下心头的不快,墨白看向苏子衿,眼底不再温和,反倒是有冷色浮现:“离去前,我已然按照约定,将无影水留给了你。为何你还要算计于我?”

    平白无故被算计,墨白再怎么心性好,也无法做到冷静自持。尤其看着苏子衿那不动声色的温软模样,他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见墨白不悦,苏子衿却是丝毫没有反应,她微微弯了弯唇角,温柔笑道:“因为我还要一样东西。”

    她要的,自然便是回魂丹了。或许这算计有些不仗义,但她苏子衿本就是个在悬崖边上的垂死之人,又何必在乎正义与否?

    那等子道义磊落,现下对于求生的她来说,不过是束缚罢了,挣脱了又何妨?

    “什么东西值得郡主这样做?”墨白蹙起眉梢,冷淡道:“我说过,郡主也算是对我有救命之恩,倘若郡主要什么,为何不直接与我说?难道在郡主心中,情爱就一定比得上恩情不成?”

    苏子衿的行径,让墨白深觉恼火,不仅是对苏子衿的,更是对他自己的。分明知道苏子衿性子阴诡狡诈,他却想也没想,便用了苏子衿递来的伤药,若是放在从前,他绝对不会这般简单的就上了苏子衿的当!

    只是,他不懂,为何苏子衿对司言就可以做到这般坦诚而不存算计,如此信任却两不相疑,倒是对于他所说的恩情之言,视若无睹?

    心中这般想着,墨白脸上却是依旧冷冷,看的苏子衿下意识的便莞尔笑起来,眉眼动人至极。

    她说:“墨白,你不是司言。”

    这个世界上,大抵只有司言,她才会直接而率性的说出,自己所求是何。因为她知道也感受的到,司言是这样的欢喜她,欢喜到,只要她要,只要他有,便倾尽所有,丝毫不会吝啬。或者说,甚至于哪怕他没有,他也会为她夺来。

    而墨白却是不同,且不说他本就是狡诈之人,不可取信,便就算他老实巴交,苏子衿也不可能信任于他。

    他们之间,从来不会成为朋友。要么为敌,算计攻心。要么陌生以待,只讲利益。

    苏子衿的笑,有一丝嘲讽,好似在笑话他的不清醒一般,顿时便浇灭了墨白心中熊熊的烈火。

    是了,他竟是忘记了,苏子衿这样的女子,如何能够与之相交?他却是这般糊涂,想要与司言站在同一水平之上。

    理智轻易的便被拉了回来,敛下眸底的冷色,墨白微微嗤笑一声,挑眉道:“郡主以为,自己说下毒了,就当真下毒了不成?用药之前,我可是检查过得。”

    话虽这样说,但其实也只有墨白自己知道,他其实是在诈苏子衿,毕竟按照寻常情况,他一定会去检查伤药,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他才会真的去用。只是他一时间忘记了,苏子衿显然也不是愚蠢的人,她既然敢给这伤药,必然便是意味着,不怕他检查。

    “国师自然是检查不出来。”苏子衿缓缓攒出一个笑来,神色从容的回答道:“因为那毒,乃无色无味无从查验,任凭国师如何检查,也丝毫不可能检查出来,除非国师是燕夙那个水准的神医,否则便只有这般结果。”

    说着。苏子衿不紧不慢的起身,她走向墨白,伸手触了触墨白的胳膊,发现如自己所想的一般是虚无的存在后,才继续漫不经心的笑道:“前几日轻衣和燕夙时常凑在一处,为的,就是研制最新的毒药。而有趣的是,这毒药刚刚制成,我便恰巧向他讨要,于是,那毒尚且没有起名字,便用在了你的身上。”

    苏子衿笑的如沐春风,艳绝楚楚,可看在墨白的眼底却是宛若恶魔,令人生厌。

    他想,他是这样的厌恶苏子衿。就连她方才试图触碰到的虚无,都令他忍不住颤栗。

    深吸一口气,墨白才凝眸道:“苏子衿,你以为我就这样好算计么?”

    没有去过问苏子衿下的什么毒,也没有打听这毒会带来的后果,墨白神色平静,眼底却是有冷笑之意掠过。

    墨门之人,不乏医术精湛之辈,只要他一声令下,自是有人请愿,为他解毒!

    见墨白没有问毒药的事情,苏子衿不禁挑眉,微微笑起来:“国师若是想找墨门的人解毒,大约是赶不上了。且不说这毒药是最新研制的,需要好一阵子找到解药,便是这毒的发作,也由不得国师折腾。”

    说着,不待墨白反应,苏子衿便接着说道:“子衿要墨家的回魂丹,只要国师奉上那东西,子衿便亲手将解药给国师。否则,十日之内……不对,应该是说七日之内,国师必定死的悄无声息。”

    墨白大概是三日前便用了药,也就是说,他仅仅剩下的时间,只是七天。

    墨白闻言,不禁冷笑一声,面容依旧淡淡,道:“苏子衿,我若是当真出了事情,难道你不怕惹怒了墨门?”

    他是墨门的命定钜子,虽然苏子衿并不知道,但墨白以为,凭借她的通透,应当是猜得到,他在墨门的身份,绝对不低。否则,苏子衿也不会找准了他,讨要回魂丹。

    若是他当真出了事情,墨门的人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这个倒是无妨。”苏子衿微微一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国师不必操心,左右等国师死了,我总有办法应付,只是不知道那时候,国师是否还看得到?”

    她说的极为从容,好似应付墨门是件简单至极的事情一般,看的墨白深觉怀疑。

    若是苏子衿的话……是否就当真可以瞒过墨门的眼睛?

    这个问题一冒出来,墨白心中,便顿时有了答案。

    其他人或许不可以,但是苏子衿……绝对有可能!

    微微眯了眯眼睛,墨白眼底划过一抹危险:“看来,你是早有打算了。”

    苏子衿的心思,果然阴险而诡诈,便是墨白一向自诩颇有计较,此刻都不由叹服苏子衿玩弄人心的手段。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她从一开始便给他一种只想要得到无影水的假象,以至于他根本猜不到,原来苏子衿要的,不止无影水!一旦他陷入苏子衿编织假象之中,再想察觉真相,就非常难了。也就是因为这般,他才防不设防,蓦然便掉入了陷阱之中!

    见墨白眼底有一丝逆反的意味浮现,苏子衿不禁淡淡一笑。

    她走到桌边,素手捻起一颗黑子,缓缓说道:“看来,国师是想用楼霄劫持的事情,来威胁子衿了。”

    苏子衿说的极为笃定,尤其看在墨白的眼中,便更是分外刺眼。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苏子衿所说的,丝毫不差。

    他心中,着实想着用那件事威胁苏子衿,毕竟生平他极少被人这般算计,如今苏子衿想要将他拿捏在手心,他又如何能够让她轻易如愿?

    “若我说是,”墨白勾起一抹笑来,素来俊逸缥缈的脸容,有不羁之色窜起:“你又待如何?”

    倘若苏子衿要认定他出尔反尔,不够君子,他倒是也可以认下,毕竟比起苏子衿的手段,他这也不算上不得台面。

    苏子衿闻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低声一笑,妩媚的脸容染上一丝瑰丽:“人人都说疆南国师出尘若仙,通透而具有慧根,可今日子衿瞧着,却不过是寻常人罢了,到底传言当不得真。”

    这是第二次,苏子衿说他是寻常人,第一次她说的褒贬不辨,而这一次,墨白却是明白的透彻。

    苏子衿是在说他愚钝,在说他不似传言那般聪明……甚至于,她其实就是在嘲讽他!

    有那么一瞬间,墨白心底有恼羞之意就要涌出来,然而,在那一瞬间,他忽然的便有些顿悟了。

    苏子衿如今,又是在攻心,她一言一行,皆是在引诱他自乱阵脚,引诱他失去理智,她大概要的,便是他在不知不觉中,被她牵着鼻子走。

    眸底闪过深意,墨白看着苏子衿,扯出一个冷淡的笑来:“郡主可真是好手段,好心性啊,想来即便我想搅乱这场风云,也无法左右风向了。”

    若是他真的与南洛说苏子衿被楼霄所劫,那么依着南洛那冲动的性子和疯狂的行事作风,一定会搞得人仰马翻,届时不仅要与楼霄结下仇怨,而且还丝毫找不到苏子衿被关的处所……说到底,就算墨白想要涉足,也丝毫起不到作用,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在自寻烦恼罢了。而苏子衿,她自是有办法逃出生天,毕竟依着她现下的模样,墨白已然说不准,她方才说自己不知道这是何处,究竟是真是假了。

    苏子衿闻言,只弯了弯唇角,笑眯眯道:“所以,国师大人的意思,是交出回魂丹呢,还是……宁愿命丧?”

    没有人知道,传说中在墨门的回魂丹,究竟是不是真的,所以她一开始便故作一副知道回魂丹在墨门的模样。若是寻常时候,墨白绝对会发现并及时规避了去。所以,她一次性挖了一个又一个的陷阱,为的,就是让墨白落入圈套,无暇顾及。

    从开始不悦的那一刻,墨白便陷入了这个圈套,他因她下毒而不悦,因不悦而顿生反抗之意,因想要反抗,而最终被她所蒙蔽,到了最后,当他发现他的应对无效,就不会再打着反抗的心思。就好像被驯服的狗儿一般,全然不知自己为何如此。

    而她要的,就是墨白服输,只有这样,她才能够放心的去筹划这一切,放心的将解药与墨白。

    算计一事,大抵是谁先看不清形式,谁先情绪波动,谁就是那个被坑害的对象。

    而在墨白的言语之中,显然便是意味着,墨门确实有回魂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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