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王妃。”绿屏不敢迟疑,便点着头,朝着外头走去。

    不多时,轿子准备好了,凤年年也领着绿屏等人,出了府。

    ……

    ……

    细雨之下,整个烟京不知昼夜,随着天色愈渐暗沉下来,街头巷尾亦是冷清一片。

    若水午膳之后,便是被钟离接了回去,于是,苏子衿便领着青烟等人,不动声色的出了驿站。

    不多时,苏子衿便是入了一处酒肆雅间,里头珠帘泠泠作响,隐约可见有女子坐于一旁,一袭墨绿色花开富贵的长裙,身姿袅袅。

    “摄政王妃今日秘密约见本世子妃,可是件稀罕的事儿。”随着青烟拨开珠帘的一角,苏子衿缓缓笑着,踏了进去。

    只见眼前坐着一个女子,姿容曼妙,颜色极好,仿若微凉的秋水一湖,盈盈而笑,甚是迷人。

    “世子妃且坐。”凤年年抿唇,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神色很是寡淡。

    苏子衿挑眼,桃花眸划过一抹诧异。

    楼霄的王妃,将军府的嫡女凤年年,生性怯懦,似如西子……便是前几日她所见到的,亦是如传闻一般,并无不同。

    只是今日,凤年年瞧着倒是极为淡然,丝毫不像是怯懦的模样,眼角眉梢皆是冷硬……哪里还有那些个哭哭啼啼的模样?

    心下升起一丝狐疑,苏子衿面上却是丝毫不露。从容弯唇,她笑吟吟道:“摄政王妃怎的一个人?没有带上你的婢女?”

    一边说,苏子衿一边坐了下来,那温软的模样,大抵任谁看了,都要觉得舒服。

    今日一早的时候,苏子衿便是收到了一封信,大抵信上的内容,便是在此处客栈一见。那封信函里头,没有署名是谁,也没有说明所见何事。

    然而,据青烟等人追查,却是发现,这信函不是出自他人的手,而是楼霄的妻……凤年年!

    凤年年虽是娇弱十足,可既是出自将军府,又百般受宠,便是自然有着自己的暗卫的,故而,一查到那信函是由凤年年的暗卫送来,苏子衿心下便知道,这大抵……便是凤年年想要见她一面的意思了。

    怀揣着诧异的情绪,苏子衿便径直来了这里。

    “在隔壁房间,”凤年年会心一笑,淡淡道:“世子妃大抵不知道,我已然给她们下了药,里头还有我的暗卫在盯着,不会有问题的。”

    绿屏虽是凤年年的心腹,但到底与她所想不同,若是一个不留神,极容易出差错。

    凤年年的话音一落地,苏子衿心下却是一顿,有些惊讶于凤年年的手段,毕竟这等子做事的严瑾……可不像是出自一个娇弱的闺阁女子的手!

    心下冒出这一丝疑虑,苏子衿倒是不动声色,只见她兀自坐在了凤年年的对面,伸手拿过那一壶茶水,缓缓倒了一杯,才淡淡笑道:“如此瞧着,王妃今日来找本世子妃……想来是极为隐秘的。”

    言下之意,便是凤年年并不想让其他人……或者说,是不想让楼霄的人知道这一切了。

    “世子妃甚是通透。”凤年年抿唇,落在桌上五指微微一翻,便笑道:“我瞧着世子妃似乎与楼霄有仇,若是如此……咱们的目的,可谓是一致的。”

    几乎没有迟疑,凤年年便是将这般话摆在了明面上,只是那一头,苏子衿闻言,却是忽然笑出了声音,桃花眸子一派高深莫测:“王妃可是说笑了,本世子妃可是知晓,王妃对摄政王可谓痴心一片……何来的目的一致之言?”

    凤年年对楼霄的爱慕,早在三年之前,苏子衿便是悉知的,如今她忽然这般一转脸,只说自己对楼霄起了杀意……委实有些荒唐了。

    “痴心?”凤年年不以为意,似乎苏子衿的反应是她一早便知道的,却见她抬眼看向苏子衿,幽深的眼底,有一抹邪气忽然划过:“世子妃可是听过……因爱生恨?”

    “世子妃大抵不知道,女子的爱恨本就是如此善变。”说着,不待苏子衿反应,凤年年便接着道:“楼霄他爱的是世子妃,这一点……我凤年年看的清楚,只是,他为了拉拢我爹爹,便如此待我,难道不该去死?”

    说到这里,凤年年的眼底径直便露出了一抹恨意。苏子衿眸底深邃,瞧着凤年年的神色,心下的狐疑便越是涌现了几分出来。

    敛下眼底的神色,苏子衿道:“王妃这般模样,倒是与前两日全然不同。”

    “有何不同?”凤年年眉心一跳,却是淡淡笑道:“今日前来,不过是觉得世子妃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罢了,只世子妃如是无意,我也只好作罢。”

    这般说着,凤年年便兀自起身,俨然一副要离去的模样,看在苏子衿的眼底,倒是越发有意思起来。

    缓缓放下手中的杯盏,苏子衿道:“王妃莫要着急,只是本世子妃以为,女子爱恨固然善变,可若是今日王妃要杀摄政王,明日又要救他了呢?本世子妃岂不是平白做了冤大头?”

    这般说着,苏子衿便是露出一个矜贵的笑来,妩媚的眉眼皆是风华,看的凤年年心下便是一顿,连带着眼底也有一抹恍惚划过。

    只转瞬之间,她便立即恢复了那笑容,整个人亦是随之坐了下来:“世子妃且放心,我自是不会反悔。”

    说着,她又眉梢一挑,眼底有妖气浮现:“若是世子妃不信,大可给我一颗毒药,若是我食言了,世子妃便不要将解药与我,任我毒发身亡……如何?”

    凤年年的话音一落地,不仅是苏子衿,便是身后的青烟和青茗,亦是震惊起来。

    这世上可真有如此连命都不要的人?若是没有,眼前这个娇弱却又妖异的凤年年……是怎么回事?

    苏子衿脸上笑意顿时敛了几分,凤年年与她,若是认真去讲,大概只是单方面的‘情敌’,或者说,这般情况放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都是巴不得她苏子衿死了才是最好。可没有一个人会像凤年年这般,将命交付到她的手上!

    见苏子衿没有说话,凤年年却是一个挑眼,率先道:“世子妃且放心,我可不是那等子愚蠢的女人,这点是非都分辨不清。既是楼霄对不住我在先,我何必为难世子妃?更何况,即便世子妃死了,楼霄也不可能对我上心……那么,我何必要对他体贴呢?”

    她如何不知道苏子衿在想着什么?可这世界上,并不全是愚蠢的女人,既然是楼霄负了她,那么她便从楼霄身上讨回一切!

    “好。”下一刻,便是见苏子衿抿唇一笑,缓缓看向身后的青烟,吩咐道:“把先前轻衣研制的断肠草与她罢。”

    这意思,便是对风年年不甚相信了。不过风年年闻言,却是没有恼意,只依旧风轻云淡的模样,看的青烟和青茗面面相觑。

    “主子。”青烟倒是没有迟疑,便很快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交到苏子衿的手中。

    接过这瓷瓶,苏子衿从里头倒出一粒药丸,笑着将其递到凤年年面前,轻声道:“这是断肠草,每颗毒药只有一颗解药。一月之内若是不服用解药,便是大罗神仙……也是救不了的。”

    所谓每颗毒药只有一颗解药,便是意味着,这断肠草乃是由不同的毒物制成,即便凤年年反悔了,想要让人试着配出解药……也决计无法做到!

    听着苏子衿的话,凤年年几乎连眉梢都没有皱一下,随即便见她伸出手,自苏子衿手下拿过药丸,二话不说便往自己口中吞去。

    直到咽下了那毒药,她才笑着看向苏子衿,道:“世子妃觉得,如今可是相信了?”

    苏子衿颔首,却是没有回答,只道:“青茗,东西拿来罢。”

    言下之意,便是相信了的表现。凤年年见此,面上倒依旧是寡淡。

    这一头,青茗闻言,便立即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交到了苏子衿的手中。苏子衿缓缓捻起这被叠的很小的薄纸,径直递到了凤年年的面前。

    “这是什么?”凤年年挑眼,显然有些不明。

    一边说,她还一边接过苏子衿手中的薄纸,缓缓打开了起来。

    直到整张纸被打开,凤年年才不由凝眸:“图纸?”

    眼前的这张纸,不是地形图纸,又是什么?只是令凤年年诧异的是,这张图纸明摆着尚未完成,好似是做坏了的画一般,略显皱褶,且那图上的内容,俨然是绘着一个府邸的样式,不过是谁的府邸……凤年年便不甚知晓了。

    苏子衿闻言,却是一笑,眉眼从容高雅,道:“这是孟瑶原先的左相府。”

    “左相府?”凤年年一愣,脑中灵光一闪,顿时便明白了起来。

    露出一抹笑来,凤年年勾唇道:“说罢,嫁祸给谁?”

    先前孟瑶是因为私藏兵器而被拿下,那么苏子衿递来的这张图纸,俨然便是要栽赃楼霄的人,让楼霄以为,这府邸的图纸是那人画的,而孟瑶……也是那人与苏子衿勾结铲除的!

    “听闻世子楼弥乃摄政王的左膀右臂,”苏子衿微微一笑,丝毫没有顾忌:“不知若是摄政王知道,楼弥与钟离勾结……早早便出卖了他,他心中会作何感想?”

    这话,便是要栽赃楼弥的意思了。楼弥是楼霄的左膀右臂不假,只是在凤年年看来,楼霄对楼弥极其信任,仅凭这一张图纸……很难能够骗得了楼霄!

    心中这般想着,凤年年便不由道:“以我所见,楼霄很难会上当。”

    若是楼霄不上当,这步棋……不就是走的有些无用了?

    “本就不是要他立即相信。”苏子衿不以为意,只风轻云淡道:“一次怀疑,二次定罪,三次斩杀……楼霄如此多疑,只要这次他起了疑心,下一次……他便会直接处置了楼弥!”

    苏子衿倒不会那么天真的以为,一次的栽赃能够动摇什么,毕竟楼霄虽多疑,却不是愚蠢,只要带点脑子的,都不会轻而易举的相信。她要做的,只是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而一旦楼霄怀疑上了楼弥,那种子长成参天大树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看来,你是设了连环计?”凤年年眼睛一亮,显得有些钦佩。

    见苏子衿没有否认,她心下便是愈发的庆幸起来,看来自己的选择,终归没有错。

    这般想着,便是听凤年年叹道:“看来选择世子妃,还真是万无一失!”

    说着,凤年年便兀自将图纸收入囊中,倒是没有再追问苏子衿究竟有什么连环计。

    “这件事交给王妃做,想来亦是万无一失的。”苏子衿抿唇,攒出一个温软的笑来。

    原本她就是打算安排青烟和青茗去做这件事的,只如今忽然冒出一个凤年年……这件事自是落在了凤年年的头上,毕竟再没有谁能够比凤年年来做这件事更让人觉得合适的了。

    凤年年闻言,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了几分,那张娇弱的脸容,一时间变得邪魅起来,看的青烟和青茗,皆是有些愣住。

    只这时候,却是听她又道:“这件事我自是会好生‘促成’,只今后……若是我没有来找世子妃,世子妃可是切记莫要来找我才是,除非万不得已……免得引起怀疑。”

    楼霄虽人品不怎么样,但到底是个极为聪慧的人,且他生性多疑,若是被查到凤年年与苏子衿有些联系,想来凤年年也是不会好过的。

    苏子衿闻言,只笑着点了点头,便道:“王妃放心,本世子妃省得。”

    “既是如此,我便先告辞了。”凤年年缓缓起身,朝着苏子衿点了点头。

    苏子衿微微一笑,倒是没有说什么。不多时,凤年年很快便走了出去。

    直到凤年年离去,青茗才忍不住道:“主子可是相信那凤年年?若是她是楼霄派来的奸细……”

    苏子衿闻言,却是没有回答,只缓缓一笑,便道:“你们方才可是发现那凤年年有何奇怪之处?”

    “奇怪?”青茗和青烟对视一眼,两人齐声道:“哪里都奇怪。”

    不论是神色、言行、还是她自告奋勇要服用毒药的时候……无一不是令人惊奇的,大抵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如凤年年这般……疯狂。

    苏子衿笑着摇了摇头,红唇微微扬起,凝眉道:“今日的凤年年……可全然就像是另一个人。”

    眼神、语气、言词、就连凤年年的坐姿,都有些异乎寻常的怪异。

    东篱大多数的闺阁女子,大都讲究仪态端庄,便是孟瑶成了女相,也都是坐姿矜贵,可凤年年方才的坐姿,虽不至于粗俗,却有一项不符合东篱女子的规矩,那就是她的——手。

    凤年年的手落在桌上,而不是放在双腿之上。可凤年年乃是标准的娇贵小姐,毕竟凤年年母亲就是太傅府的小姐,当年的烟京第一才女。后来凤年年的生母去世了,威虎将军凤卓为了悼念亡妻,便特意请了宫里头最出名的教习嬷嬷前来教授凤年年礼仪。

    一个人的脾性、说话、眼神统统可以改变,可习惯却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变化的,凤年年既是多年一直都是知书达理,怎么也不可能在一时间便忘记了坐姿的规矩!

    如此一说,若是眼前那人与凤年年是不同的,那么这个假的凤年年便不可能对楼霄心软,而若是有了‘凤年年’这样一个助力……苏子衿何乐而不为?

    青烟和青茗闻言,心下有些不解,诚然如苏子衿所说,凤年年看起来就像是另外一个人,可越是这样……主子才越是不该相信她才是!

    瞧着这两人皆是一副不明的模样,苏子衿倒是没有多加解释,而是缓缓起身,理了理裙摆的褶皱,淡淡一笑,交代道:“回去后查一查凤年年,另外,先前盯着摄政王府邸的人,照常让他们盯着,若是有消息……再来禀报。”

    “是,主子。”青烟和青茗对视一眼,齐齐应声道。

    苏子衿闻言,自是微微颔首,正打算出去之际,门外青书忽然入内。

    “主子,楼宁玉在这酒肆的二楼雅间。”青书道:“说是想见主子一面。”

    “正巧,”苏子衿抿唇笑道:“我正打算找他。”

    ……

    ……

    烟京酒肆,人烟依旧。

    热闹声中,有几个青年男子齐齐入了里头。他们一个个手执刀剑,布衣青衫,瞧着那举动,俨然便是江湖中人。

    一群人走到靠窗的位置,很快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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