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良如今虽是名声不济,但他这些年一直很是低调,再加上在钟离身边的时候,也不过一个小人物罢了,没有什么官职在身……这对于风云多变的都城来说,其实不算太大的事情。

    听着楼宁玉的话,董良不由一顿,随即他跪下身子,低下眉眼,感激涕零道:“多谢王爷知遇之恩,修远定不辜负王爷一番苦心!”

    自古文人名仕,最是憧憬报效朝廷,犬马声色,便是董良自己,也曾怀揣着这样的抱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一展雄心。如今楼宁玉的话,全然就是给他以热枕,令他心潮澎湃!

    “不必言谢。”楼宁玉闻言,只淡淡笑道:“董公子才学过人,不可埋没。”

    说着,楼宁玉倾身上前,一把将董良扶了起来:“宁玉现下还只是一介俗子,当不得董公子这一跪。”

    至始至终,楼宁玉都很是前辈,除了在外头自称本王之外,便很少摆出清贵的架子,故而,一听楼宁玉的话,董良心中便热切不已,相较于对钟离的态度,显然更是听命于楼宁玉。

    不多时,董良便告了声辞,缓步离开了。

    等到董良走了之后,楼宁玉才看向一旁,问道:“黄尧那头,可是嘱咐清楚了?”

    “已然安排好了。”青石回禀道:“公子,可是要盯紧他?”

    黄尧,无疑便是先前那效忠于无心的黄领事。这些时日,黄尧在楼宁玉的安排下,一直住在客栈之中。

    “盯紧了罢。”一想起苏子衿的嘱咐,楼宁玉便敛下眸子,淡淡道:“等楼霄兵败,便处理了他……还有那群人。”

    楼宁玉口中的那群人,俨然就是在楼霄的暗卫营里,仍旧效忠无心的暗卫。

    从前楼宁玉还觉得,如此过河拆桥,未免有些不道义。可如今想来,那时倒是他的妇人之仁了,但凡走上那个位置的,哪里会是双手干净?即便那些人不是他杀的,也早已沾满了血腥,无法冲刷。

    而黄尧等人,虽说将是于此事有功,可说到底,他们还是一心朝着无心,现下他们可以为了无心,背叛楼霄,他日便可以为了无心,背叛他……所以这些人,自然轻易留不得!

    听着楼宁玉的吩咐,青石便点了点头,拱手道:“是,公子。”

    想了想,楼宁玉便又问道:“凤年年那里,可是一切如常?”

    听着楼宁玉提起凤年年,青石便以为,他暗喻的是楼霄那头的事情,于是,他点了点头,回禀道:“楼霄这几日已然开始行动,据探子打听,烟京好些个达官府上,都已然动了兵器。”

    今日一早,楼宁玉借着楼兰的手,施了压下去,逼迫楼霄交出一部分兵权,楼霄那时只作染了风寒,无法动作,且还回了一句,不日定会上缴这些兵力。

    但实际上,楼霄却是暗地里勾结了朝廷好些个大官,因着先前早已将兵器安置他们府上,如今他便是各个通禀过去,让其行动。而另外一方面,楼霄以凤年年的名义,让凤家给予支援,如今凤非即将抵达,想来不过今明两夜之间,楼霄必定造反!

    “我知道楼霄的动向。”听着青石的回答,楼宁玉不由失笑,说道:“但我问的,是凤年年。”

    青石闻言,不由微微一愣,随即他抬眼看向楼宁玉,见楼宁玉认真的模样,才立即道:“凤年年那头,依旧和先前一样,只这些时日,楼霄陪在她身侧的时间,多了许多。”

    楼霄如今虽已达到利用凤年年的目的,但却不能过快的翻脸,否则依着凤家对凤年年的重视,他即便得了皇位,也坐不安稳。

    所以,这两日,楼霄很是‘贴心’,时常陪在凤年年身边,倒是像一个浪子回头的丈夫。

    “楼霄还真是有趣啊,”楼宁玉嗤笑一声,一向温柔的眼底,闪过一抹轻蔑:“只不知凤年年……可是应付的过来。”

    如此一番模棱两可的话,听得青石一阵糊涂,只瞧着楼宁玉的模样,他便也不好去问。

    唯独心中有些奇怪,自家公子这些时日,怎的关注起了凤年年?

    ……

    ……

    那一头,凤年年正卧于榻上,闭着眼睛,仿若陷入熟睡。

    夜色很是温柔,四处除了低低的蛙鸣,便听不到丝毫的声响。

    不多时,外头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打破了这夜的宁静。

    “参见王爷!”绿屏拱手,毕恭毕敬的行礼道。

    “免礼罢。”楼霄看了眼光芒微弱的屋内,随即才问道:“王妃歇下了?”

    那屋内,烛火之光很是微弱,瞧着就像是有人入睡的模样,顿时便让楼霄挑起眉来。

    “回王爷的话,”绿屏垂眸,道:“方才王妃说是要等着王爷到来,还亲自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只是这春日困乏,王爷一个不留神便睡了下去,奴婢不忍心唤醒王妃,便自作主张的熄了几盏烛火。”

    言下之意,便是凤年年确实已然入睡。

    听着绿屏的话,楼霄便沉默了起来,好半晌,他才点了点头,颔首道:“既是如此,你便不必唤王妃起来了,让她好生睡着罢。”

    说这话的时候,楼霄神色淡淡,倒是看不出情绪。

    绿屏见此,便应了一声,问道:“奴婢斗胆,王爷可是要进去?”

    “不必了。”楼霄摆了摆手,叹气道:“本王若是进去,没得吵醒了年年,先让她睡着罢,许是方才下了厨房,有些累着了。”

    一边说,楼霄一边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绿屏,继续吩咐道:“你好生照料着王妃,等王妃醒了,便与她弄点吃食,告诉她本王明日再来陪她用膳,今日便先去料理一些事情。”

    “是,王爷。”绿屏不疑有他,恭敬的应了一声。

    微微颔首,楼霄便很快,领着一众人走了出去。

    等到楼霄走后,绿屏却是没有立即进屋,反倒是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远方,沉默不语。

    直到两刻钟过去,确认了‘那处’的人离开后,她才吩咐左右,道:“我去看看王妃可是醒了,你们在此处候着,若是有人前来,及时向我通声气儿,莫要惊扰了王妃。”

    “是,绿屏姐姐。”周围几个婢女闻言,皆是齐齐应声,语气很是恭敬。

    点了点头,绿屏便小心翼翼的推开门,仿佛里头当真有人睡着那般,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等到木门重新掩上的时候,她才直起腰板,快速朝着珠帘里头走了过去。

    “王妃,王爷走了。”走到床榻附近,绿屏才停下步子,轻声道。

    随着绿屏的声音落下,榻上原本禁闭双眸的凤年年,忽然便睁开了眸子,眼底射出一抹冷光。

    “探子也走了?”看了眼绿屏,凤年年勾起唇角,喜怒莫辨。

    “走了。”绿屏回道:“奴婢依着王妃所说,王爷一离开,便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对面的竹林,果不其然,瞧见了一道掠影,一闪而过。”

    这些时日,楼霄是越发的谨慎起来,时不时的监视着凤年年。好比今夜,楼霄虽是体贴的嘱咐了那些话,但离开之后,却还是命了人前去观察,想瞧着凤年年是否当真睡下。

    这样多疑的人,在绿屏看来,委实有些可怕的紧,好在有凤年年的嘱咐,否则绿屏定要泄露千千万万次了!

    凤年年闻言,却是凉凉一笑,启唇道:“楼霄这多疑的毛病,还真是惹人厌烦!”

    岂止是厌烦,简直是恶心!

    这几日,楼霄时不时的来陪她,表现出一副深情的模样,那嘴脸,简直是让凤年年回想起来,都深感恶寒,所以,今夜她不想再看到楼霄,便故意使出这样的一招,打发了楼霄。

    听着凤年年的话,这一次,绿屏却是没有惊诧。这几日下来,凤年年时常忽冷忽热,换着法儿的变化,而绿屏如今,也算是摸透了凤年年的变化规律……

    但凡和楼霄在一起,或者说,但凡见到楼霄,凤年年便还是从前那个怯懦的王妃,而一旦离开了楼霄,她就好像是摘了面具一般,忽然的便冷然下来,就连性子,也全然变得毫无相似。

    唯独相似的,也许就是凤年年对诗词歌赋上的造诣,倒是依旧很高。

    如此一来,绿屏心中便安了几分,至少王妃还是王妃,没有被什么怪异的东西附身。

    见绿屏不说话,凤年年便道:“打听到了没?爹爹可是入烟京了?”

    因着凤年年身边有暗卫随着,楼霄那头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如何明目张胆的监视,所以,凤年年还是有着喘气的空间。

    可与此同时,她的暗卫却是无法出去打探,毕竟生怕惊动了楼霄。

    唯一能靠的,便是绿屏……只有绿屏能够听一些那些下人嘴碎的谈论,才能给她以一丝消息。

    “打听到了。”绿屏回道:“只是,王妃,奴婢听说王爷此次并没有回来,倒是遣了公子回来了。”

    具体如何,绿屏并不知道,她虽是竭尽全力在打听,可却是无法仔细再询问,免得被楼霄怀疑,平白耽误了自家王妃的事情!

    “哥哥回来了,倒也是不错。”凤年年沉吟,忽地笑起来:“左右只要楼宁玉把事情办妥了,便是无碍。”

    对于楼宁玉和苏子衿的能力,凤年年还是心里有数的,否则她不会冒险找上苏子衿,更不会吞下那颗毒药。

    “王妃,咱们……当真要那般行事吗?”听凤年年提起楼宁玉,绿屏便忍不住迟疑道:“虽然王爷不算好人,可到底……”

    “绿屏,我先前同你说过。”凤年年拧眉,显得有些不悦。

    她这两日方同绿屏说过,正是因为谈论过后,绿屏才对楼霄防备有加,可到底这丫头骨子里太过传统,完全不知这事情的重大!

    一见凤年年变了脸色,绿屏便急急道:“奴婢知道,王妃莫气。”

    “绿屏,你可知楼霄此次若是登了帝王之位,等待我凤家的,是何下场?”深吸一口气,凤年年敛了几分神色,淡淡问道。

    下场?为何王妃要说是下场?摇了摇头,绿屏表示不知。

    “你不知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凤年年沉下眸子,说道:“此次楼霄若是得了帝位,不出五年,我爹爹的兵权必然被削弱,不出十年,没了兵力的凤家,便会彻底倒台。”

    说到这里,凤年年看向绿屏,继续道:“而我,即便登上后位,诞下皇子,也必定随着凤家的灭亡,一并跌落深渊,从此再无生还的可能!”

    “怎么……怎么可能!”绿屏惊惧的捂着嘴,不可置信道:“王妃,王爷好歹也是依仗着凤家的,如何会……会做出那等子事情?”

    凤年年的话,实在可怕,可怕到绿屏听了,都要心中颤抖,更何况是设想当真发生这等子事情?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凤年年冷笑一声,她兀自起身,穿了绣鞋后,缓缓走到烛火之前,拨弄了两下,才继续说道:“楼霄可是多疑的性子,就瞧着这些时日对我的监视与不放心,便可知他骨子里是个什么德性。”

    伸手拿过一旁的烛台,凤年年一边点燃,一边道:“凤家权势虽不算极大,但把握着边疆一大土地,若是他日凤家反了,楼霄就是登上了皇位,也很难坐的稳固。所以,依着他那多疑的性子,一定会想要除掉凤家!”

    除掉凤家可是不容易,毕竟如是楼霄登基,凤家作为国丈一族,也必定权势剧增。而楼霄要拔掉这根深蒂固的大树,最先要坐的,便是深入土壤之内,一根一根的剪掉吸收养分的触须。所以,削弱兵权,在所难免。

    等着兵权削弱了,他的地位也跟着稳固一些了,便是正是设计,斩草除根的时候了!

    凤年年心中清楚,楼霄对她本就是没有情分,这样的情况下,便是她诞下龙子,楼霄想必也会为了永绝后患,而将她还有龙子,一并铲除,如此一来,他的江山,才会坐的牢固。

    绿屏心中动摇起来,却还是张了张嘴,无力道:“可是……可是若王妃当真诞下王爷的孩子,王爷怎会那般无情呢?”

    “孩子?亲情?”凤年年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放下方才点燃的烛台,转头看向绿屏,一字一顿道:“皇家,可素来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啊!”

    若是有,当年楼宁玉也不会被送到大景,从此不闻不问!

    ……

    ……

    喜乐和苏墨,很快便找到了一家客栈,两人打算入住下来。

    这时,店小二迎上前来,笑着问道:“二位客官是要打尖呢,还是住宿?”

    “住宿。”苏墨看了眼喜乐,随即沉声道。

    “好嘞!”小二点了点头,又道:“二位客官是要一间屋子呢,还是两间?”

    虽说这两人瞧着有些关系,但江湖中人,来来往往,也是有许多这般不是夫妻的情况。

    “一间。”

    “两间。”

    一时间,两道声音齐齐回答,前者是喜乐,后者则是苏墨。

    店小二闻言,一时间便愣住,这二位客官……到底是夫妻呢,还是不是夫妻?为何这姑娘倒是说要一间?

    这一头,喜乐却是挑眼,示意道:“就一间屋子,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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