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厉南烛进入山洞的时候是夜里,火堆又离那面石壁较远,光线并不是很明亮,是以他也只是粗略地看了一下那面石壁上的内容,一些边角之处,并没有看清,想来那时候聂诃应该没有将那两个字,刻在太过明显的地方。

    在伤势恢复了一些之后,聂诃当然不可能继续待在那个地方,就算她没有复国之心,也不可能丢下救了自己的老将军与统领不管,好在那两人虽然在苦战中受了不轻的伤,那位统领甚至丢掉了一条手臂,但好歹人都还活着。

    后来,几经辗转,已经搜罗到了不少旧时部下的老将军,竟带着聂诃在这附近安顿了下来,聂诃也想起了当年救了自己一命的不知名的人,寻了机会,又去那儿走了一趟,却没有想到,在自己刻下的那两个字的上面,多出了一行字。

    “不必客气。”

    其实现在回头想一想,对方的举动也着实够有意思的。要知道,对方可不知道她会再回那里一趟,也不可能知道她会看到对方刻下的那几个字。

    大概是被对方的行为给逗乐了,也可能只是当时聂诃的心情确实好,她在那两行字前边站了一会儿,就拿起了依旧放在洞穴内的匕首,在那上面又刻下了一行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貌似感冒了,总咳嗽,蓝瘦香菇。

    谢谢总有女配想逆袭的雷和小南瓜的长评,么么哒~

    ☆、第81章

    “你写的什么?”完全没有预料到那两个人是这样“相识”的, 厉南烛忍不住问道。

    这个世上的事情,果然比那些话本当中编造的故事, 还要有趣得多。

    “咳……”提起这个,聂诃似乎有些尴尬, 她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不是什么特别的话。”

    而且还显得有些蠢, 她都不知道那时候自己到底想的什么, 才会留下那样的言语。

    聂诃的表现让厉南烛眼中的兴味更浓, 她的眼角弯了弯,没有继续追问:“然后你们一来一回的,就这样熟悉了?”

    反正那山洞又不会自个儿长脚跑了, 真要想知道的话, 自个儿往那里走一遭也就是了, 没必要非缠着人把话给说明白。

    “没错,”聂诃点了点头, “我们就是这样熟悉起来的。”

    事后想来,这件事, 真的是无比巧合与奇妙,就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了,会让事情这样发展似的, 给人以一种命定之感。

    两个从未谋面的人,就通过那样一种闻所未闻的方式,对彼此之间的了解越来越盛, 就连感情,都在不知不觉之间,慢慢地变了味道。

    “这么长的时间下来,你们都从来没有和对方见过一面?”歪了歪脑袋,厉南烛突然开口问道。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件很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正常来讲,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超过了某个界限的时候,必然会生出想要与对方更进一步地接触的想法,两个从未见面的人,难道真的就不想改变这个现状吗?就算所有的心情都能够通过在石壁上留下的语句传达,她们也该会生出面对面地交流的念头来才是。

    听到厉南烛的问题,聂诃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

    她们不仅没有生出见面的想法来过,甚至还都刻意避开了可能会与对方碰面的时机,确保两人不会因为意外而迎面撞上。

    聂诃这么做,是因为明白自己的身份特殊,若是真的暴露,可能会给对方,也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将关系止步于此,永远只以那种触不见碰不着的方式交流,但是……对方为什么也会有同样的举动?

    这个问题,聂诃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每当生出这样的疑惑的时候,她总会想方设法地将其压下去,不愿深想。

    她本就不是那种敢于面对所有问题的人,否则当初她的母皇也不会对她那般失望厌弃了。她最为擅长的,就是逃避了。

    事实上,这一点,厉南烛同样发现了。面前的这个人,在说起另一个人的时候,依旧将其当做一个普通的猎户——然而,实际上,对方早就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之处,只不过不愿细想,不敢面对罢了。

    不能说这样的性子不好,只是有着这种性格的人,确实不适合领军罢了。哪怕她的兵法学得再好,目光放得再长远,到最后,总会被这样的性子影响,造成一些称不上美好的后果。

    一支军队的将领可以莽撞,可以短视,甚至可以畏缩怯懦,但却绝对不能自欺欺人,那样的人,总有一天,会将手里的东西都给葬送干净。

    估计聂诃也明白这一点,才会趁着这次机会,将压在她身上的那些东西,都一起舍弃吧。

    一下下点着椅子扶手的手指忽地一顿,厉南烛忍不住侧头看了聂诃一眼。

    这个家伙,将那个山洞里的另一个人看得那么重,此次的行为,真的与之毫无干系吗?她不能说对方先前那些想要救下山寨里的人的性命的话是假的,但对方或许心中,同样抱着在这之后,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见上那个人一面吧。

    正如她之前所说,没有人在对另一个人生出了深厚的情谊之后,会不期许与对方见面的。

    并未去在意厉南烛在想些什么,聂诃说完了这些事之后,长长地出了口气,抬头看向桌对面的厉南烛,正要开口说话,却不想被顾临安给抢先了。

    “我不是这方大陆上的人,”顾临安说道,话语有些莫名其妙的,让人摸不着头脑,“所以对齐国皇族的印记并不是特别清楚。”

    纵然他在这一路上,阅览了不少的书籍,可那些都是文字的记载,就是有详细的描述,想要与实物对应起来,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正因如此,在第一次见到那把匕首的时候,才没有将它和齐国聂家联系在一起。

    “但是,”他看着聂诃,缓缓地说道,“这个地方的人,却并不一定和我一样。”

    毕竟齐国并非那些不知名的小国,想来只要是乾元大陆上的人,都听闻过这个强盛一时的国家。若是那个时候厉南烛看到那把匕首上的花纹的话,定然也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其原先主人的身份。

    聂诃闻言,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拧了起来,有些不明白顾临安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若是对方知晓了她齐国人的身份,总是想着法子避免与她见面,也就说得过去了,但是……那又怎样呢?

    说不上来为什么,她的心脏的跳动,突然变得剧烈了起来,双唇也有些发干,只觉得有种莫名的恐慌,在胸口不停地翻涌着。

    许是察觉到了聂诃的心情,顾临安略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尤其是那些有官职在身的人。”

    没错,这乾元大陆上的人,或许没有一个未曾听过齐国的大名的,可若是想让一个成天在田地间劳作的百姓,辨认齐国皇族的徽纹是什么模样,那真是太过难为人了。更何况,从那个人能够通过在石壁上刻下文字的方式,来与聂诃进行交流,显然不可能是那种不通文墨的莽夫。

    顾临安说话的语调并不高,可那话语,却像是一声闷雷,忽地在聂诃的耳边炸响一样,震得她双耳一阵嗡鸣。

    心中似乎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聂诃却不敢去探究,只颤抖着失去了血色的嘴唇,好半晌都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见到聂诃的模样,厉南烛的双唇微张,似是想要说点什么,可最后,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个山洞所在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身负官职的人,又能找得到几个?

    因着厉南烛自己的喜好以及周朝的风气,朝中的大小官员,多为武将出身,而想要在这么一个没有多少人烟的地方安生地待下去,自身的实力当然不可能弱了,不然指不定就什么时候被路过的匪徒给残害了,是以那人要是在闲散的时候,外出打猎消磨时间,是完全合理的举动,那地方,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守着,她必须得待在那里,寸步不离。

    正是因为打猎不过是对方散心一般的行为,那些猎来的东西,才都会堆放在那里,完全不担心让误入此地的人给拿了去。

    厉南烛垂下眼,看着自己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有些苍白的五指。她突然想起来,那个山洞中那个装着金疮药的药瓶,她曾在驿站当中见到过一模一样的。那是她在与那些人打斗的时候,打翻了柜子时,从柜子里面滚出来的东西。

    “那个驿站里的人,”沉默了好一阵子,厉南烛才开口问道,“都怎么了?”

    其实这个问题,即便她不问,也能从对面的人脸上得知答案。若是那人真的还完好,对方的脸上,就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了。

    这个世上的事情,确实总是出乎人们意料的巧合,不是吗?这时候,就连厉南烛,都不知道究竟该感叹一句天意弄人,还是命中注定了。

    听到厉南烛的话,聂诃的身子倏地一震,像是自己不愿意去承认的东西,被人猛地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一样,恐惧得让她浑身都控制不住地想要颤抖起来。

    “要是,要是我那个时候再强硬一些的话,”她抬起头来看向厉南烛,但那双深棕色的眸子当中过得视线,却并未落在厉南烛的身上,“要是我一开始就坚持不参与到这次的事情里面来的话……”

    只要她能够找出足够的理由,肯定能够让那些人信服,进而按兵不动的。

    “要是我能更早一点发现她的身份的话,我一定不会让她们去驿站埋伏的……”聂诃低声喃喃,脸上满是惶惑的神色,“要是我能下定决心,让山寨中的人不要一心复国的话……”

    “要是我能对老将军坦言自己的想法的话……”

    一个又一个的“要是”,一遍又一遍的“如果”,如哀叹,一口一口地啃啮着聂诃的心脏,那种仿佛将灵魂撕裂的疼痛,让她的眼眶都不由地有些泛红。

    然而,看着面前这个正承受着巨大痛苦的人,厉南烛眼中的同情与怜悯,正一点一点地退去,最后,终于忍耐不住,在对方再次开口的时候,扬起手狠狠地挥了下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夜当中,显得分外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82章

    没有料到厉南烛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不仅是聂诃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打懵了, 就是一边的顾临安, 面上也不由地浮现出些许错愕的神色。

    “说再多次的‘要是’, ”厉南烛看着聂诃, 双眼中近视锋锐之色,她的双唇开合着,从中吐出的话语,有如世上最为森冷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刺入对面之人的心脏, “死去的人,就能够回来吗?”

    好似没有看到聂诃那变得愈发苍白的面色一样,厉南烛吐字缓慢而清晰:“既然是自己做出的决定, 就好好地承受最后的结果。”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说一些无用的话语。

    后悔,是这个世上, 最无用的情绪。

    似是还没回过神来一般,聂诃怔怔地和厉南烛对视着,双唇微微颤抖, 却终是没有再吐出一个字。

    没有大吵大闹, 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歇斯底里, 她就那样垂下头去,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颓然之感。

    厉南烛见状, 眉头微微一蹙,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没有出声。

    察觉到了她的心思,顾临安抬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手背上,朝着她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在那面石壁上留下字迹的另一个人,是什么身份,就是他一个外人都能推测出来,聂诃就真的一无所觉吗?哪怕一开始只是将其当做了寻常的猎户,那么多次的接触下来,便是再愚笨的人,也不可能不察觉任何蛛丝马迹。

    更何况,聂诃并不是那种蠢笨之人。

    她只是不敢去想,不愿去想。若是对方真的只是一个依靠打猎为生的猎户,对她来说,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所以,对方一定是猎户——只能是猎户。这样对自己说得多了,她自己,也就信以为真了。

    自欺欺人,不过如此。

    “人啊,果然是不能做任何亏心事。”良久,聂诃突然开口说道。她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唇边的笑容带着一抹自嘲。

    她明知道驿站当中的人并非恶人,却依旧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怯懦,而定下了那样一个计划,最后落得个锥心刺骨的下场;而另一个人,身为朝廷官员,在发现了她这个齐国余孽之后,非但没有找人前来搜捕,反而与她交好,最终成了她刀下的亡魂。

    一饮一啄,皆为前定,到了最后,她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

    “我该怎么做,”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聂诃抬起头朝厉南烛看过去,面上的神色很是平静,“才能保下这里的人的性命?”

    见到聂诃的模样,厉南烛的眉梢不受控制地动了一下,心中莫名地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可却又找不着由来,哽得她有点难受。

    无意识地抬手挠了挠颈侧,厉南烛沉默了片刻,开口回答了聂诃的问题:“这件事,我会去安排的,你只要保证你这里的人,在我回来之前,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就行。”

    只不过,这样一来,她就得在赤水城多停留一段时间了,毕竟想要安置这么好几百号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这些人真要算起来,还应该算是降兵。

    想到这里,厉南烛忍不住转头朝一旁的顾临安看过去。

    对方来周朝是有任务在身的,当然不可能陪着她待在这儿一起等到这些事都处理完毕。就算顾临安自己愿意,段老与洛书白肯定也肯定会对此表示反对。

    不过,只是分开一阵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到时候她再追上去就是。就是到时候护送的人她得好好地挑一挑,这赤水城里面,应该还是有从军中退下的人的吧?天下平定之后,不止是士兵许多都归家了,就是地位不低的老将,也有不少主动交了军权离开的——包括曾经和她出生入死过的那些个人。

    忽地生出些许怅然来,厉南烛在心情轻叹一声,不再去想这些,转而将注意力放到了顾临安的身上。

    外头还有个实力不弱的杀手想要这个人的性命呢,她可不放心将这件事随随便便地交给别人。

    看出了厉南烛的想法,顾临安弯唇一笑,正要开口说话,却不想门外忽然响起了带着些许询问之意的声音:“是殿下吗?”

    这乍然响起的声音,让屋内的三人猛地一惊,一时之间,没有人开口说话,房间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是我,”见门外的人准备推门而入,聂诃及时地回过神来,出声答道,“有事?”

    一边说着,她一边示意对面的两人安心,她记得,这个声音,是今夜负责巡逻的人的,哪怕这会儿寨子里大半的人都不在,但每日的巡逻,却是不能少的。想来对方是在走到附近的时候,听到了屋里的动静,才会过来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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