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叶小咬脸色灰白,眼角掉下泪,嘱咐了叶婆子几句,说是要寻个好地,不然虫蚁啃咬,地水淹泡,我在下面也不安生。

    叶婆子见状,连连答应,段闲汉也在一旁说道:“这就对了,叶婶子,我今日帮了你忙,总得请我吃个席面罢”。叶婆子回道:“是极是极,我一个妇人,嘴笨脚软,还是得靠着段大郎帮衬”。

    那段闲汉道:“虽说你家小咬得罪过我,我这人仗义,哪和小儿计较。等我和车把式将邪道送官,再把赔银给你”,那婆子道:“段大郎,我一个婆子家,识不得官爷的判状,还是让邪道先把银给了我,再去见官罢”。

    张小九见这两人尔虞我诈,把自己当成肥羊,就地商量分肉,气得发晕。又见那叶小咬实在可怜,就算被赖被讹,把这小子救出来,也比白白死了强。

    再说即使他瘫了,酒楼里也能给他寻个闲差,就当灶上多添双筷子。如果他真死在面前,今晚还睡得着么。

    张小九定了主意,便把怀中本要采买的银拿出来,对那些壮汉道:“诸位大哥,今日若这小子瘫了,不关你们事,我把他养了。这些银就当抬车的辛苦钱”,又说:“这车不是我翻,人不是我压,只是可怜他一个小人儿。叶婆子还有大儿,这二十两银就算买断他了”。

    那些壮汉见有人揽这烂事,还有银子,便呼朋唤友一起把车抬开。一旁有郎中见小九仗义,也来指挥壮汉,别把那叶小子误伤。叶婆子本想再赖几两银,见张小九确是囊空,又不敢去王家酒楼和李煞神对骂,只得撇着嘴,讹起那车主来。

    那车主本肚内暗笑张小九傻,却见火引到自家身上,便和那叶婆子吵嚷起来。段闲汉见要到手的银飞了,叶婆子又滑不溜秋,自己沾不到油水,便剜了小九几眼,偷偷溜走了。

    等叶小咬被搬出,那郎中的家人抬来担架,立时赶向医馆。叶婆子点了点从车主处赖来的银子,回家翻了箱笼,一径儿去了扬州,也没问叶小咬是死是活。

    也是天可怜见,那叶小咬虽是伤重,却没伤到要紧,只是躺了几个月。酒楼众人听得此事,都可怜这小子,便让他留下来帮衬小甲。

    张小甲原本见张小九,没几年就做了掌柜,又娶了娘子,哪像自家一事无成。张小九刚来还是自家帮衬他的,怎么他的运道如此好,自己还混着度日。

    如今好容易有个跟班,又恁得听话,张小甲便平了气。做掌柜又怎样,还不是时时拨算盘,指头都磨出茧;娶娘子又怎样,还不是从瓦子跑出来的,十个指头都不全哩。

    还是自家舒服,心里不担事,又有人任凭使唤,等自己再攒一些银,便托李婆婆求娶那分店的舜娘罢。

    这酒楼和分店的女娘里,不谈嫁了人的,东家财貌双全,却是高攀不上;彩虹眉眼都俏,却是个呆头,只知看杂书;周桂姐没甚嫁妆,还缺着门牙;毛娘子据说是个官家千金,却曾流过胎被夫家休回,还在瓦子混了几年,就算她知书达礼,也已污了。

    分店的郭娘子据说是丧了官人,又老了些许;何娘子身娇体软,一双眼睛媚死人,却日日只黏在郭娘子身边,连话都不与我说;姚娘子听说是个富家的,却是寡妇,刚来还大病一场,看着也是个体弱的。

    只有那舜娘,一看就是大户家的,也不缺衣少穿,靠近她身还隐约闻到香味哩。若是和她配一起,我张小甲立时死了也情愿。

    张小甲有了主意,便偷偷请求李婆子。谁知那婆子听得,连连摇头:“这事恐怕不成。那舜娘一看就和我们不是一路,王孙公子配她才行。你若贸然扑上去,说不得气走她,哪去找这样的女先生去”。

    见小甲沮丧地低下头,李婆子又道:“你也太心高了,若是要选娘子,又能陪你吃苦,还是桂姐最合适。毛婉妁比你大上不少,何香娘婆子我看她不对劲,姚蕊娘曾经做过富家,心气儿高,算来算去还是桂姐最配”。

    “我知你嫌弃她缺颗门牙,但这两年过来,她提得住事,又吃得下苦,心也善,若不是那门牙,她的前程更好哩。舜娘我也喜欢,只是她不是你的良配”。

    李婆子见张小甲半晌不语,只得叹口气,径自去了。张小甲向柜上请假,说是病了,便回屋一躺,直睡个三天。

    叶小咬见小甲哥病了,便送汤送水,十分殷勤。张小甲见他进进出出,看得眼花,便叫住道:“你别来来去去,我看得晕,做伙计也不是这等做法”。

    叶小咬笑道:“小甲哥,我力气小,端不起重盘子,便把物什多送几次,那些客人还夸我勤快哩”,又问:“你咋的病了,隔壁孙家的姐姐还问你哩”。

    张小甲说道:“问我作甚,她想来酒楼,东家掌柜都不答应,我有甚么办法”,叶小咬回道:“她问你病好了,请你去吃馄饨。小甲哥,我虽小,这女娘的心思我看得出哩”。

    张小甲听得,笑道:“你毛长齐了么,还看得出女娘心思。她哪是瞧上我,是瞧上掌柜开的学习班了。前些日子她请胡大哥吃果子,要他递话儿给胡大娘,说也要来听课哩”。

    叶小咬道:“听课好哇,我听了舜娘子的课,都认得数了,这是好事”,那张小甲冷笑道:“真是来听课的倒罢了,她一来就缠着舜娘问高门大户里,女娘怎样吃饭睡觉,又要舜娘教她怎样说话妆扮,才让人看不出是小家女哩”。

    “这也不算甚么,到了后面就问舜娘有没有选过秀女,宫里怎样行礼做事,才能讨得官家欢心。舜娘听得不对,又问了几句,才知那孙家的不知听谁说宫内娘娘死了大半,过两年就要选秀”。

    叶小咬听得愣住,呐呐问道:“她居然这样打算,舜娘子怎得回她”,张小甲道:“舜娘说这学习班不是为了选秀,要读书识字,你来就是,那些高门宫闱的,我也是听人说的,你当个故事就罢”。

    “谁知那孙丫头竟生了气,说听得你是大家出来的,才问你哩。你想藏私也罢,我不稀罕,等我当了妃子娘娘,你们别想攀扯。又问舜娘该不是一直选不上,才当个老黄花,气得舜娘那日罢了课,东家便说这课只给酒楼开,别人不再收了”。

    叶小咬问道:“她既然不稀罕,又来作甚”,张小甲道:“许是寻不到别人教她诗书,孙家只是个开豆腐店的,哪能为她请先生,才觍着脸再凑过来”。

    叶小咬道:“这人既心怀不良,不理她就是了。三掌柜办个班是好事,外面却传是在信邪教,若不是国师夸过,早被抓起来了”。

    张小甲道:“所以做好事难。话说小咬你不换个名么,这小咬两字甚是奇怪,不如让舜娘子替你选个好的”,叶小咬道:“我也想换,就怕老娘回来说我不孝”。

    张小甲嗤笑道:“你那娘,早把你忘了。再说你还小,若是跟着舜娘读书,后院还有李秀才,等过几年也去考个秀才,你老娘定跑回来叫你心肝肉哩”。

    叶小咬道:“我识字不是为了考功名,再说掌柜买我回来是做伙计,哪能背地里偷学呢”,张小甲道:“东家掌柜不是那种人,你若真有了本事,他们只会高兴。听说掌柜身子骨弱,每月都要生几天病,又是二十多了,写不出好字,才不去考秀才。你若把字练好,等到二十,说不得就成个叶秀才”。

    两人正在说笑,却见胡大儿跑来,说道:“你们去瞧瞧,那隔壁孙家的丫头竟扶着个卖身葬父的,一起跪在酒楼门口,说是东家出了名的仁义,求可怜她们哩”。

    张小甲本就没病,又听得是孙丫头作妖,说道:“近日卖身葬父的怎这么多,最早穿白衣的那个,卖了好几个月罢”,说得胡大儿叶小咬都笑了起来,一同出屋去看。

    ☆、第55章 白衣钓金龟

    只见酒楼门外黑压压一片,环绕着一白一紫。穿白衣的就是那日堵住道,害了小咬的葬父女娘,紫衣的是孙豆腐家的丫头。

    只听那孙丫头道:“柏姐姐,你这样孝顺,人又生得美,在咱清波门顶顶尖,比那些狠心自私的强多了”,那柏娘子回道:“孙妹妹,你也如花似玉,心肠又好,说不得以后是个贵人娘娘哩”。

    胡大儿听了这话,一头雾水。却见张小甲撇了撇嘴,说道:“这两人好不要脸,竟在咱家门口自夸自卖,不仅钓上金龟,还能恶心东家”,胡大儿不信,说是这女娘爱美,几句顽话儿又怎的。

    张小甲微微一笑,倒是不语。果然没说几句,就有闲汉叹道:“果然是天仙般的相貌,却丧了爹爹,真是可怜,若有那惜花之人,救这女娘,才不辜负如此美人”。

    一旁几个人见了眼色,立刻连连称是,帮着吆喝。又有那嗓门大的,喊了几句“红颜节孝,世所罕见”,惹得外围的人越发好奇起来,都要挤过来看女娘

    胡大儿见了,还未说甚么,就有个满脸横肉,一身艳俗绸缎的人挤了进来。一旁两个伴随开道,十分蛮横,围观的见这人是个硬茬,只得将道让开。

    只见那人提溜着扇子,用扇柄将柏女娘的下巴尖一挑,叹道:“如此佳人,奈何命苦”,又嚷了几句“我自下了娘胎,就没见过这等妙人,那王骚狐给她提鞋都不配”,越发惹得众人好奇,还有那红眼王家的在骂狐狸邪道。

    叶小咬看得不解,问旁边的两人:“‘若要俏,三分孝’,我也晓得,这女娘也就个中人之姿,穿了孝衣,擦了粉儿,就是天仙了?是我看走了眼么”,张小甲道:“这是在造势,等着罢,过会儿鱼就上钩了”。

    过了半晌,那拿扇之人见看客围得差不多了,便嬉皮笑脸逗着柏女娘,那女娘惊叫哭泣,莺啼燕语,叫得人心里痒痒,果然有几人喝骂拿扇之人,说是这等弱质,怎能遭得你摧残。

    拿扇之人听得,笑道:“我赵老五在这就是天,这女娘是我嘴里的肉,除非有王孙公子来,才吐出哩”,便继续用扇柄撩拨。那女娘许是受了惊吓,竟扭着纤腰躲在一边,满脸泪痕,越发显得动人。

    一旁有个血气方刚的,看得生气,便大喝一声跳了进来。那拿扇之人打量这人,见是粗衣麻布,便冷笑一声,两拳挥得呼呼作响。

    那人也挥拳上去,两人斗了几回合,竟是旗鼓相当。周围看客哪见过因美斗拳的,全大声喝彩,还有外围之人跑回家呼朋唤友,惹得半南县的人都来瞧“莽汉子丹心一片,俏孝女白衣可人”的戏文来。

    拿扇之人见对面竟是个硬骨头,便咳嗽两声。那血气之人正欲挥拳,却听得身后的女娘哭道:“这位壮士,妾身蒲柳之姿,不值如此”,那壮士听得心软,正要回两句,却被拿扇之人偷袭,打下门牙来。

    那壮士倒在地上,吐口带血唾沫,正要起身,却听得身旁女娘哭得越发厉害。拿扇之人正要去踢那人,却被女娘护住。那壮士正要道谢,却见女娘好似气力不支,晕在一边,大喇喇露出那人来。

    拿扇之人瞅中空子,当胸一脚,踢得那壮士五脏剧痛,倒地不起。那壮士见自家技不如人,又出了大丑,只得默默爬走,也不敢回头看那女娘。

    拿扇之人见那壮士溜了,便哈哈大笑,越发猖狂。众人指指点点,却无一人上去。眼见那人就要欺辱女娘,却见一个银冠公子带着个伴随,从人群中走出。

    只听那公子说道:“你这恶人,恁得讨嫌。我家中良田千倾,金银无数,今日救了这女娘回去,看你怎得逞恶”,那拿扇之人笑道:“你也只是个富家,能把我怎的,除非是那高门贵胄,我才怕哩”。

    那银冠公子涨红了脸,忙叫伴随给这人颜色看看。谁知连带自家也被打倒在地,气息奄奄。

    看得这幕,叶小咬咂嘴道:“先前那个还过了几回合,这个一拳就倒下了,这恶人竟有两下子”,张小甲还未说甚,胡大儿见那女娘粉颈低垂,两眼盈盈,便抢话道:“我不管甚么钓鱼金龟的,那女娘还等人救哩”,便要上去。

    张小甲急忙捞回这莽汉,骂道:“那孙丫头就在旁边,专等赖咱家的人,你贸然上去,可不着了她道”,那胡大儿不服:“小甲你也恁得精,那丫头只是帮衬一下,哪能如此算计”。

    张小甲嘿然一笑:“你说这两女娘怎得不去他处,偏到咱家门口?就是吃准东家也是女娘,看不过就让伙计帮忙,那孙丫头妆个误伤,能让咱把她供到楼上”。

    又说:“那白衣的也不是善茬,不知盯上咱家甚么,偏要闹这一场。再说也不是没人买她,这葬父了几个月,还摆在那,一点没臭,连个蝇子都没有,可见奇怪”。

    叶小咬问道:“她咋不应了买她之人,就算是五两,也能有口薄棺了。再说卖了几月没人说么”,张小甲道:“有人问过,她说是想给父亲葬得厚些,若是有人再问,就哭得梨花带雨,旁边立时有帮腔的,骂那人毁人孝心,一些愚汉也护那女娘,反找问话人的麻烦”。

    叶小咬回道:“这明摆了要掉金龟,胡大哥就算打赢,那女娘也不跟你走哩”,胡大儿听得烦躁,又嘴笨反驳不了,只得在一边干看。

    只见银冠公子嘴角淌血,那柏女娘在一边哀唤公子,越发显得凄楚娇弱。果然又有一人,径直朝拿扇之人走来。

    那拿扇之人见这人金冠玉带,又口称是将门之子,先赔着笑脸。柏女娘听得这人姓田名箭,排行十六,便道了万福。等拿扇之人和田箭一交手,就损手折脚,忙忙认输。

    那田箭冷哼一声,扶起女娘,拿出大银来,说是家中小妹缺个伴随,柏娘子如此节烈,定能与小妹相和。那柏女娘怔了一怔,立时道谢,应承等葬了爹爹就去府上。

    围观众人见这事已解,都渐渐散去。那原本陪着柏女娘的孙丫头嚷了句“柏姐姐你答应过...”,就被打断,只听那女娘正色道:“孙妹妹,今日多谢你相助,我先去葬爹爹,改日再叙”。

    那孙丫头正要去追,却被几个闲汉拦住,又被摸了几把。还是嫣娘看不过,叫伙计们赶走闲汉,叫人去喊左近的孙寡妇来接人。

    见那丫头哭哭啼啼跟孙寡妇走了,张小甲松了口气。胡大儿见柏女娘有了落脚处,心里闷闷不乐。还是小甲拉他去后院喝果子酒,睡了一觉,才放下前事。

    先不提后院的张胡两人,只说这日小九对完采买的账目,和胡管事一起赶回来。谁知那管事半路肚疼,只得告罪,忙忙去寻方便之处。张小九等得无聊,却见隔壁巷子有几个黑影,围着个穿白衣的。

    小九以为是泼皮讹诈路人,本要去救,又想等胡管事来,两人一起更保险。谁知那管事半晌不回,小九便悄悄躲到巷外,听那几人言语。

    只听得一个黑影瓮声瓮气道:“三姐儿,我们兄弟五人助了你,还雇人吆喝,你才分这一星儿,恁得吃相难看”,旁边有人帮腔道:“就是,我借那银冠,除了押金,还要五两银哩,更别提这身衣裳,直直要我十两多”。

    那白衣还未说甚,又一个油腻腻的声音道:“别的不说,我今日和那两人过了招,扭了腰儿,五十两总得有罢。那孙家丫头要缠你,还是我们赶开的”。

    白衣被那几人逼得紧,吐出一句:“他总共才给五十两,我要进府,总得买身行头罢。再说等我攀上他,金银还不是召之即来”。

    那油腻腻的声音说道:“远水救不了近渴,你也知我们这一行概不赊欠,还是钱银两清的好”。那白衣踌躇半晌,忽得作了悲声,哭道:“各位大爷,奴奴别无长物,这身子还要供那公子,等我当姨娘,立时奉上银来”。

    那瓮声瓮气的不言语,油腻腻的却冷笑道:“你这人嘴甜心毒,将两个胞姐骗到瓦子,换得银子。又雇个老头装死,日日当街卖俏,还向那孙丫头打听王家酒楼,把那丫头骗得团团转。都说王家有狐狸,我看你比她还精”。

    又说:“我赵老五在这街面上混,打探得各家密事,晓得你自三年前病好,日日闹妖,如今爹娘丧了,越发心黑手辣。等你进了府,哪还认得我们,那公子给你两锭银,都交出罢,不然就地肉偿,当是尝了个清倌人”。

    那白衣嘤嘤哭着,交了银。等那五人走后,跳脚乱骂:“一群垃圾,等我进了田府,当了将军夫人,看不收拾你们”,又骂那孙丫头贱婢一个,卖豆腐的还想当妃子,挑拨自己和女主打擂台。

    “我不当女配,只挑个最有兵权的男配,这副本还打不下去吗。还好之前存下几十两,又看过宫斗宅斗,明天买些红花迷香的,也算是填补道具了”。

    ☆、第56章 同床有异梦

    话说那柏女娘骂够,转身走了,只留着张小九在暗处咬指道:“原来这竟是仙人跳的勾当,还想攀男配。猛大自虫蚁的事后,怎得竟降不住他们了”。

    张小九低头思量,心道:“许是虫蚁之事后,猛大不能随意插手,除非到了‘黑脸小兵戏李娘’,才能动手哩”,又道:“这是个时机,我去寻那异宝,省得落入黑手,将这世界崩塌了”。

    张小九定了主意,又处理好柜上,嘱咐了捧珠,便要请假几月出门。嫣娘李婆婆担心,好说歹说,才带上捧珠桂姐,万一有事也能帮衬。

    张小九闷闷地坐在车内,听着车夫吆喝着驴子,心中不乐。本想自己一人行事方便,谁知这两位定要跟上。再说,三个女娘,岂不更有危险?

    若是叫上男子,也是麻烦。自己吃穿洗漱,若被瞧破,真无法做人了。王家分店那边还不知女身之事,等过上几年,再徐徐解释罢。

    张小九心里闷,想要出去和那车夫同坐。谁知被捧珠拽住,劝道:“这车夫同我们不熟,万一将你害了,我和桂姐在车内怎能晓得?还是坐在一起好”,小九只得应了。

    那车夫见这张掌柜要去探亲,又带了娘子养娘,一男两女在车内唧唧咕咕,恁得快活。哪像自家苦了半辈子,连个婆娘的手都没摸到,真是老天不公。想到不爽处,便一鞭子下去,打得驴叫了起来。

    驴车过去后,树上几只雀儿叽叽喳喳。一只灰的道:“咱们虽然挨饿受冻,比那哭叫的驴子强哩”,一旁麻的问它:“那驴有吃有住,咱们怎比的上它”。

    那只灰的道:“我自幼生在马厩旁,懂得它话。那驴蹄上有伤,又不给治,疼了一路,主人又克扣饭食,肚里响了几天哩。这等可怜,还不如当个野驴,省得老了卖作驴肉”,又哀叹几声。

    麻的那只听得,也跟着哀叫起来。上枝有个老鸹,听得可怜,便飞到那车夫头上剐剐几声。那车夫见这凶鸟叫唤,忙用鞭子去抽。

    谁知没一会儿,竟黑压压来了一片老鸹,七嘴八舌把那车夫啄倒栽地。又扑簌簌排下物什,污了车夫一身。那驴看得心乐,撂挑子嘶叫起来。

    车内三人听得不对,还以为是强人劫道,都摸出贴身利器来。听那车夫直骂老鸹,掀帘去瞧,却是一阵臭味,还和只老鸹对了下眼。小九被唬了一跳,急忙拉帘,那老鸹却没啄她,自家悠悠荡荡飞走了。

    那只老鸹飞到树顶,剐剐大叫,唤伙伴们回家。那些老鸹也哇哇回应,一瞬间都飞走,只留个满身污秽的车夫。

    有只杂毛的,追上头鸟,问道:“大哥,咋不啄车内的人”,那只头鸟道:“那人面善,是个积德的,咱们若要修炼,这等人伤不得”,那杂毛听得,也倒罢了。

    先不谈张小九三人路上遇惊,只说说王家酒楼近日情况。原来自小九走后,账房之事全归嫣娘,只得先退出学习班。剩余几人见这进度最快的走了,都暗松口气。

    钱舜娘见了,笑道:“东家学得快,又催促你们赶着,她走了你们可不放起水来”,众人都笑,何梅香道:“之前听人说过,读书种子是一点就通,榆木疙瘩砸也无用。东家次次领先,我总是缀尾,好生丢人哩”。

    舜娘道:“东家聪敏,才小半年,就能上柜抄帐,字也端正。再过个两年,就能吟诗作对哩”,何梅香却头疼道:“好姐姐,这识字就恁得难受,还要做诗,可不难为我么”。

    郭兰贞见何梅香竟耍赖不学,劝了几句,才让那动来动去的人安稳下来。又替梅香向舜娘告罪,舜娘笑道:“我弟弟也像香儿,一听背诗就喊头疼。三掌柜说先让大家会读会写,不被识字的恶人骗,诗词以后再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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