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被腾升而起的浓烟和烈火所挡,饶是桓承之再怎么努力,也还是没办法在这一片艳红中找到贺宇帆的身影。

    这感觉让人有些不大舒服。

    哪怕他极度确定,就算这火燃的再旺,贺宇帆也绝对不会有危险。但于情于理,在这种情况下见不着对方的身影,也着实是够让人心下发慌的了。

    桓承之想着,心下焦躁的同时,也再次屈指敲了敲魔剑剑身。他说:“我看不清下面情况如何,你能带我过去宇帆那边儿吗?”

    魔剑像是听懂了他所说的一般,那剑身在原地绕了两圈,却是出乎了桓承之的预料,缓缓向前方烈火的边缘飘了出去。

    这方位实在是有点儿问题,桓承之的打算是直接俯冲进去火海。可这一路上不管他说什么,那魔剑也丝毫没有半点儿要改变行程的意思。

    “我说,那边儿火还没灭,你都不担心宇帆的吗?”

    深知自己现在灵根不纯,没剑加持就贸然下去,很容易变成拖后腿的那个。因此在接下去的这一小段路上,桓承之也只有努力跟这把拖着他的剑聊聊情况。

    但也不知是该说早有预料还是什么,这剑真是像极了贺宇帆那个认定之后就不会轻易去改的性格。不论桓承之说了什么,它都坚持着之前的速度,将人平平稳稳送去了烈火的边缘。

    桓承之有些无奈。

    本还思考着从边缘冲进中心也没问题,却不想这一低头,还正好对上了正下方站在火舌灼烧范围外,扛着剑笑的一脸肆意的贺宇帆的双眼。

    两人目光一错。

    桓承之这次没有犹豫,直接纵身从魔剑上跃了下去。

    贺宇帆双手向他张开出一个拥抱的姿势,结果人走到身边儿双手一捞,反而是他被整个拥入了怀中。

    “你这火玩儿的也太大了。”桓承之说:“若不是怕下去拖你后腿,我真想直接跳火里去了。”

    “幸好你忍住了。”

    贺宇帆闻言笑道,伸手在桓承之脊背上安慰似的拍了两下,他说:“我用的这个火是天火,还是比你从长月门那里得到的那挫要纯净许多的天火。像你之前那种纯净灵根的时候还好说,要你现在这样跳下来,别说是肉身,连灵魂都能跟着一并烧没的。”

    桓承之闻言嘴角一抽,一边用肯定的语气道:“这又是你从儿子那里弄到的东西?”

    贺宇帆点头点的毫不犹豫:“我之前就想玩儿一次你的火剑来着,刚一看机会到了我就跟儿子说了一下,他说可以帮我加持。没想到这效果实在是比我想象中厉害多了啊!”

    贺宇帆说的格外兴奋,桓承之听在耳朵里,那双红彤彤的眼睛却慢慢眯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秒。

    贺宇帆总算是从这意味太过明显的凝视中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一个激动说漏了嘴。

    而面上黑了一片的桓承之,此时则是勾了嘴角,微笑问道:“我就想知道一个问题,那扳指能让我的灵根不纯多久?”

    “这个……”贺宇帆挠挠脸,视线乱飘口中打着哈哈道:“具体的我也说不准,这个可能是看个人天赋吧。”

    桓承之闻言挑眉。

    双眼又在贺宇帆脸上盯了一会儿,他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却也没再追问下去。

    实话说来,这情况其实也不能算是太过出乎预料。

    贺宇帆向来就是这么个爱玩儿的性子,他之前说他不喜欢玩儿剑的时候桓承之就有点儿怀疑。

    现在看来,之前那些说辞也不过就是为了让他相信对方不是主动冒险而已。

    桓承之甚至毫不夸张的觉得,说不定根本用不着半个时辰,他的灵根就能重新恢复成火属性了。

    心下想着,他低头看向贺宇帆的目光也愈发无奈了起来。

    只是对方眼睛扫来扫去总之不敢对上他双眼,所以此时也不知他是喜是怒,只能保持着那种淘气被父母逮着的孩子样儿,半天也没敢开口去说什么了。

    “以后想玩儿什么就跟我直说,我又不会拦着不让你去。”

    桓承之将手臂收紧,重新把人揽在怀里紧了两下,一边叹了口气道:“这剑你玩儿的开心就先拿着,等什么时候玩儿够了,什么时候再还给我也成。”

    贺宇帆闻言一愣,知道对方这是不生气的意思,便立刻得便宜卖乖的扬起脑袋,眨着眼睛甜甜笑道:“你不生我气了?”

    “何曾生过你的气?”

    桓承之伸手在他脑门儿上弹了一下。又扭头看了看身侧烧光了枝干后快要渐渐熄灭的烈火,他说:“我只是担心你天天这样闹,怕是有可能会伤着自己。但是就算我阻止了,你还是会忍不住好奇着想玩儿,这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他说着,语气中无奈的滋味儿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贺宇帆听在耳中,也终归是有些不好意思。又扯了扯桓承之的衣服,他犹犹豫豫的开口道:“那我把这些分支都处理完了,要不然主杆等你休息好了之后,你过去打?”

    “你去就行。”

    桓承之摇头笑道。

    天知道自家道侣嘴里说着让他去打,可那面儿上的表情,却委屈的就好像明晃晃的写着“不让我去我就要闹”似得,看在他这种妻奴眼里,那当真是怎么也不可能拒绝的了啊。

    而且要说起来,比起那些树,他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处理就是了。

    桓承之想着,那双闪着红光的眼睛也轻轻眯了起来。

    贺宇帆见他是真的打算放他动手,自然也就没再犹豫什么,只从人怀里退出来后,又紧了紧手中的剑,还是问了声道:“我用你的剑行吗?你要是没武器打不成的话,在旁边儿等我一会儿也行。我快快就能搞定的。”

    桓承之笑而不语,只点了点头,也没去接句什么。

    贺宇帆看他这样就当他默认了,提剑朝着那树林冲出去后,桓承之这边儿才抬头看了眼仍在半空中飘着的魔剑。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沉默着单手向上举出。

    下一秒,利刃破空。

    就像是接收到了指令一般,只瞬间的功夫,那魔剑便直冲而下,稳稳将剑把落在了桓承之的掌心。

    “我知道你不服我,也知道你若是全力而出,我怕是压制不住你。”桓承之手指在那闪着寒光的剑刃上轻轻摸过,口中笑道:“不过再怎么说,咱们还是有个共同目标的。所以暂时跟我合作一次,你看行吗?”

    他说着,目光朝远方已经冲到那排树木跟前的贺宇帆对去,用眼神儿说明,他所谓的那个“共同目标”,就是守护好眼前之人。

    魔剑虽说是魔器而非神器,但从程度而论,它倒是比一般的法器要通灵太多了。

    所以桓承之这边儿话音落下,那剑锋便响起了一阵龙吟似得轻鸣。似乎是在赞同他的提议一般,连周身环绕的魔气,都跟着更甚了一筹。

    大敌当前,队友这边儿统一战线,自然也是个让人愉快的好事儿。

    桓承之扬了扬嘴角。

    剩下的问题,就是坐等那个让他不舒服了一路的东西主动现身了……

    话分两头。

    先放下那边儿按兵不动的桓承之不提,单说这边儿只身迎上的贺宇帆。

    也不知是他刚刚那场火烧的太过吓人,还是因为那树也确实是被他打的伤了元气。

    总之就从他放火开始,这树就像是死了一样,一个个安静的别说伸长,就连那些特别喜欢破土而出玩儿偷袭的枝干,也老老实实的没见再伸出一个了。

    “这总让我觉得,说不定是个阴谋啊。”

    贺宇帆提剑走着,口中也忍不住轻声嘀咕了这么一句。

    只是身旁没有桓承之跟着,那天镜此时也不在他手里,所以对于他的这声猜测,也只有手中提着的火剑轻轻抖了两下,也算是给了个回应。

    虽说贺宇帆不是它的主人,也不明白它这一抖是什么意思。但具体是什么意思在他看来也并不重要,只要知道这剑会陪他一起去斩了敌人就足够了。

    贺宇帆想着,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也有点儿理解那些剑修口中“人剑合一”的热血了。

    趁着这股子激动劲儿,贺宇帆脚下步子加快了些许。眼看那第一排的树木就在面前,他用力将手中火剑举上头顶,深吸一口气便狠狠斩了下去。

    和刚刚一样,剑刃上烈火燃出,在半空中化作一龙一凤,带着两声清脆的吟叫朝那树林飞扑了过去。

    而那些被攻击的树木,此时也感觉到了危险。在距离树干十来米远的位置,一根根粗壮的枝条破土而出,用一副舍身也要护住本体的架势,硬生生让那龙凤都撞在了它们身上。

    一时间,烈火冲天。

    树木被烧焦之后产生的烟气刺激着鼻腔和眼睛,让贺宇帆在鼻头一阵酸涩的同时,眼泪也迷瞪着将落不落。

    这树枝冲起来的位置和主杆还是有些距离,饶是那火舌再怎么勇猛,这逆着风势,也终究还是没办法冲到本体跟前。

    反倒是贺宇帆这边儿,因为这堵冲了天的火墙,被挡的无法再向前一步了。

    “看来这后面操控树枝的人也不傻啊。”

    贺宇帆仰头看着已经被浓烟熏得一片阴沉的天空,口中轻轻啧了两声道:“要这么下去的话,岂不是非逼着我执行计划一了吗?”

    “这倒不是。”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贺宇帆扭头看去。

    桓承之已经拎着魔剑走到了他身侧的位置,陪他一同看了看那三四层房高的火苗,他摇头道:“你这一剑下去,它们想拦你,就必须要用出能当成座墙的枝干来。废的太多,若是打持久战,一来二去撑不住的肯定是他们。”

    贺宇帆闻言了然,语气里都带上了些许跃跃欲试的味道:“所以后面那个厉害的家伙,马上就该坐不住的主动现身了对吗?”

    “应当如此。”桓承之点头,话锋一转,却是指了指眼前的火墙道:“但是不管那个厉害的家伙是谁,那都是我的对手。你的目标就是这些树,咱们说好了的,你可别又一个好奇,放了这个去追那个。”

    正准备提议换个对手的贺宇帆:“……”

    桓承之扫他一眼,顿了顿,便继续道:“我现在用不了纯正的天火,所以只有你能对付的了这些树。没时间让你考虑太多,所以还是乖乖砍树,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了。”

    他说的十分认真,面上表情也严肃的没有半点儿要商量的意思。

    贺宇帆听在耳朵里,却是忍不住的嘴角一抽。

    桓承之用的这些说辞,可都是他当初给这人说出来的。

    现在这感觉就好像是自己手把手的教会对方如何堵他话似得,还真是让人憋的不是一般的一言难尽啊……

    两人这说了几句的功夫,那边儿之前被点燃的树枝,也噼里啪啦的快要被烧干净了。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

    只听天空中一阵雷鸣响起,倾盆的大雨就这样哗啦啦的砸了下来。顷刻间别说是那树上的烈火,就连贺宇帆剑上跳跃的火苗,都跟着熄了不少。

    这着实是让人有些出乎预料。

    贺宇帆更是直接低头用手摸了摸剑身,但不管他口中那嘀嘀咕咕的咒语念多少遍,剑上的火焰都是那副将灭不灭的样子,再也燃不出之前的效果来了。

    “这不该啊。”贺宇帆又摸了摸他的剑,抬头让那雨水淋在脸上,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他说:“剑上的火是天火,按理说没东西能浇灭它才是。”

    “但如果这水也是天水,想浇灭你的火,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了。”

    桓承之摇头说着,挥手在头顶扬出了一片结界。将两人和那稀稀拉拉不停地雨幕隔开,才皱眉继续道:“这水里的灵气很重,就凭这浓度来看,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容易对付的对手的。”

    贺宇帆随着他所说的,又看了看雨,才转头向那边儿已经熄了火的树林看了过去。

    不知何时,在树林的另一侧空地上,已经多了一个身材妖娆的青衣女子。

    她手中撑着一把嫩黄色的油纸伞,双眼定定的看着贺宇帆的方向。

    眉眼看去虽说是个极美的样貌,但此时却冷着脸,目光也像是在看尸体一般,平静无波的对着二人。

    对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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