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了几个手势,让那哈欠连天的旗娃,继续睡觉,我来顶岗。

    困意满满的旗娃,没有犹豫,没有推脱,立即将手电筒给了我,然后倒下身子,捂紧衣物,蜷缩腿脚,盖好雨衣,迫不及待的睡了过去。我将手电筒固定好,察看了一下其他人。人一个不少,都在稳稳的安睡着。

    睡觉之前,我想着王军英光着胳臂,睡起太冷,就自告奋勇的将雨衣借给了他。现在看来,我有些太自信了。不仅被冷了醒,也还要继续挨凉。

    为了提神,我摸出一支烟,用火柴点了燃。

    旗娃那小子,躺下去没多久,竟还打起了鼾。这就奇了,我那侦察连有句老话,说是“响汉不当侦察兵”,意思说睡觉打呼噜的人,当不了侦察兵。这虽然不是明面上的规定,但却有个不成文的考核。因为执行任务的时候,少不了露宿野外,如果鼾声被敌人听见,就是暴露目标了。

    但印象之中,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发出鼾声。也许是今天疲劳过度了吧。

    香烟过肺,精神头稍微好了一点儿。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将会在无聊与犯困中度过。伴着鼾声与水潺,我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肌肉,想让身子暖和一点儿。设想队伍目前所处的环境,再配合着阵阵鼾声,不免有点儿奇幻。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是千百万年,甚至亿万年来,唯一到访过这里的人类。

    这鼾声,恐怕也是自地球诞生以来,首次响彻在这里。

    哗,这样一想,不由觉得奇幻而空哲。这里,身下的这里,或许就这样与世无争的在地底之下,静寂了无数年月。这里没有喧闹,没有生命,甚至没有时间。这里只有流水潺潺,空灵幽静,时间看不到头,也见不到尾。陆地表面的一切繁华乱世,都与这里没有半点关联。

    一定程度上,这里与地球表面,是两个世界。嘿,不对,这儿倒是有生命,之前发现的虫类和鱼儿,是这里少有的生命。但那点儿生命,在满是岩石的世界里,又何足挂齿呢?

    我想,地球之外的宇宙太空,大概就是这种空灵旷阔的感觉吧。这样一想,这辈子虽然飞不出地球,但到过这里,也算是弥补了一大憾事。

    一路思考下来,不禁感觉自我渺小,沧海桑田。我一个不过几十年寿命的凡胎肉体,竟想去偷窥时空的奥妙,不由有些自不量力。时间的广度,哪里是我这脑袋瓜子可以触及到的。说不定亿万年前,这里并不是现在这个样,而是草长莺飞,青山绿水呢!也可能,是谁家的卧室厨房也说不定。

    不过,一想到这里是块无人涉足过的“新大陆”,我就感觉自己是哥伦布,牛逼哄哄,沾沾而自喜。就差在每块石头上刻下“吴建国”了。但转念一想,这他娘又有啥用呢?人还在困境中,走不出这里,回不了国,发现定海神针都没用——再大的牛逼,找不到人吹,就没有意义了。

    就这样,脑袋里的一段关乎于“时空哲学”的本原思考,被结尾处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我无趣的吐了最后一口烟,灭掉了烟头。我应该思考的,是如何走出这里。

    之前饮水过多,现在不免膀胱作急,尿意满满。那上手电筒,撑着疲软的身子,我极其费力的站起了身,然后迈着铅块一样的双腿,寻找方便的地方。怪诡的岩石,利爪般的石笋,在初醒的视线里,是那么的不真实。路面坑洼,跌跌撞撞,一路踩岩,我不知道怎么走到了一个石坎前,那石坎下,正是之前探到了那汪碧水。

    嗯,水潭子,是撒野尿的最佳场所。我也正想借着那水洗一把脸,清醒清醒。

    跨下石坎,一下子腿脚没踩稳,直接踉跄着几步冲至水滩边。这腿脚,几年没高强度训练,一觉醒来竟还不听指挥了!我立即调动力量,稳稳刹在水边,立住了身子。这腿脚要是再酥软一点,恐怕就要一路冲进水里头了。

    蹲下身,我准备舀几掌水,清洗面部。

    但伸出去的手掌刚还碰到水,就听身后一阵响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右手那边儿刷啦一响,眼前白光一闪,有什么东西入了水。昏沉的脑袋,一下子像是被大棒子来了个猛敲,惊吓而跳颤的我,一个失衡,往左倾去。

    那时候,脑袋的回路像是被阻了断,只顾让身体来本能动作。

    脑袋一转,搁在岩地上的手电筒,刚好能大概映亮那个方向的情况。可这声“哗啦”一声水响后,扑搅起的巨大水浪,立即飞溅到我的脸上,让我下意识闭上了眼。但闭眼的瞬间,我还是看到了短瞬的影像。

    我只能说,忽然入水的那家伙,是一条肥硕的“白肉”。

    白肉大概有我人那么粗,晃眼之中,只见粗细,不见长短,看不清有多长,但那形状,就有些像蛇身。我的第一反应是,难道这突然钻出来的,是一条大白蟒?那个家喻户晓的神话故事中的,大白蟒?

    要不是膀胱紧守,这突如其来的惊吓,估计得让我尿出来。待我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已无光束助眼。低头一看,这条白晃晃的蟒蛇,竟将我的手电筒,卷进了水中。散光模糊中的视野里,我看到那猛动的家伙,拖着一条细长的白尾巴,全全没入了水。

    本就不大的水潭子,被这硕物一撞,似如荡起了惊涛骇浪。

    眼前一黑,怪物一出,我下意识就是一声吼叫,想唤来他们的帮助。坐倾之中,我连连后移数步,右手也开始在腰间左摸右摸,想掏出武器,以保安全。可是,之前睡下的时候,身上的装备都卸了个干净,如今全身上下仅是空荡荡的迷彩服,哪有什么武器可拿!

    头皮惊麻中,我立即就想摸着黑跑路,但是刚还站起身,满脸惧意的我,就又看到了另一番奇异的景象。

    景象之奇异,甚至于让我忘记逃命,定住了身子。

    李科长配发给咱们的手电筒,的确如他所说那样,是外国来的进口货,能防水。手电筒被那条大白蟒卷进水潭里之后,并未熄灭,而是在水里头持续光亮,散发出黄绿黄绿的幽光。幽光横射而出,在水中平平而沉,耀亮了相当一片水域。就像一个安置在潭水边的暗灯。

    而方才那条猛然窜出的大白蟒,正在幽光的范围里,如梦般的游摆舞动。

    不对,这他娘不是蛇,也不是蟒!我张大了嘴巴,眼珠子快要瞪了出来。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水难

    那在水中细长舞摆的尾巴,搅水而动。尾巴前边儿,分明有一对小脚,从蛇身一般的身体里长了出来。细长而绕的巨大泛白身躯,在黄绿的幽光中显得幻魅非常。这家伙好像没有要加害与我的意思,倒是它自己,被我的到来吓得不轻,正拼命的往水中逃窜。

    这下,我的胆子忽然大了起来,强烈的好奇心,让我往前站了两步。

    手电筒在缓缓往下沉,那硕长的身子,也随着幽光的下沉,在水中灵巧的游摆身子,往水下潜搅。幽光虽不能完全照清其全身,但它下潜的动作,是如螺旋状,在水中盘舞身体。一转又一转,我得以将映亮的各个部位,在脑袋里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影像。

    我看到,这泛白的家伙,身子骨的确跟蛇很像,但也有微妙的区别。比方说,那头的形状虽然像蛇头,但比蛇更尖,更长。而尖头上,好像长了一对小角,分生在脑袋两侧。脑袋前,飘散着两根长如手臂的肉须。脑袋后面的身躯,也还如尾部那样,生出了一对爪子一样的小脚,夹游在身子两侧。

    模模糊糊的幽光,差不多就让我看清了这些细节。

    方才的恐惧,即刻之间化为了巨大的惊叹与问号——这穴里潜藏的泛白巨兽,不是蟒蛇,那究竟是个啥玩意儿?瞠目结舌的我,真想让这玩意儿浮出水面,爬回岩滩,让我看个究竟。又或者说,我如果胆子大一点儿,就要一下扎进水里,瞧个明白。

    其实,光是听我的描述,想必各位和我一样,都联想到了同一种动物。那便是谁都认识,但谁也没见过的传说动物:龙。

    直至今日,我也未能弄清这家伙的真实身份。但大概在十年前,我曾经托一个朋友,依照我凭借记忆画出来的草图,拿到国内某个生物研究向的大学里询查过。他们依照我的草图,以及目击地环境,真还找出了一个记录在案的动物。

    这个动物,名叫“洞螈”。

    得到结果,我也如愿找到了“洞螈”的资料,更看到了照片。并与我记忆中的影像,做了对比。虽然“洞螈”这个生物,与我所见到的奇物,很是相像,但我仍不能信服。因为,资料里说,“洞螈”不过是个巴掌小的家伙,并且未在越南发现过。

    也还有很多细节,与记忆里的画面不相匹配。

    但是各位,我并不是说那天我在岩穴世界里,看到的就是传说中的“龙”。我们知道,现今的科学认为,“龙”这种动物实际不存在。那只是历史的长久发展中,先民杜撰臆想出来的动物。更多的时候,它仅是作为一种抽象的图腾存在,并不是指某种具象的生物。

    在中国,它是皇权的象征,也是神话故事中的常客。而外国的龙,则又是恶魔的象征,他们喜欢听“勇士屠龙”的故事。当然,外国的龙又是另外一种模样。

    就我所知,我们所认识的“中国龙”,是我们的祖先用不同的“素材”,拼合而成:其角取自鹿,眼取自虾,嘴取自驴,鳞取自鱼,头取自牛。所以,这种“取百家之所长”而创作出来的生物,自然不可能真正存在。

    但是,那时候见着幽光里长身舞绕的我,不禁被异像噎目,连连自问——难道说,龙这种生物,并不尽是古人们的胡猜乱想,他们是先有见识,再有艺术加工?

    因为,我眼前的这个家伙,除了整体符合“龙”的特征外,其余尽是白生生的硕肉,并没有传说中那样华丽。更不能飞天入地,呼风唤雨。

    很快,在我的面僵眼楞中,那梦魅一般的白肉奇物,就消失了幽光里。整片黑暗中,就剩手电筒在水里发出的黄绿幽光,在慢慢下沉。整个过程非常的快,快到那白身硕物彻底消失了,我还呆站在黑暗中,对着那片幽光,不知所以。

    昙花一现,如是而也。

    最后,是营地那处射来的光束,将我唤回了神。

    “怎么了?”光束射来,问话响起。那声音一听就知道是王军英。

    他也发现了水中出现的幽光,立即将光束调至水潭中。方才那硕物入水所扬起的水花,在水面上留下了层层波纹与涟漪。但是,那条慌忙逃窜的“小白龙”,再看不到半点儿踪迹。

    我没回答王军英,而是借着他的光束,自顾自的又向前几步,察看沉入水中的手电筒。除非潜入水中,否则这支手电筒,是拿不回来了。可是,现在谁又敢潜入那幽深的水里去?

    手电筒发出的幽光在水里慢慢变小,不知道这汪朴素的水潭,究竟有多深。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我在心里默念着。

    借着王军英的光束,我解决了尿意之急。走回凸岩上的营地,所有人都被我的动静所吵醒,一个个都端好了枪,做足了战斗准备。我简单解释了一下这场突发事故,但只是说水里有大鱼,把手电筒搅了进去。

    一直到最后,我都没有将这场“遇龙”的经历说出来给他们听。因为,我自己也拿不准,方才那奇异的一景,是自己眼花了,还是真实发生过。

    解释一番后,我找出了包里的另一支手电筒,准备继续守岗。他们个个都困意难耐,听我解释后,也没再多言语,盖下雨衣继续睡了。王军英和黄班长有点儿不放心,陪我一起守了一阵,也顶不住困意,匆匆入睡了。

    而我,哪里还有半分睡意,我晃着手电筒,期待着刚才那玩意儿,能再次出现,让我看个明白。落入水中的手电筒,已经彻底沉进潭水中,看不到一丝光亮,这汪不起眼的水,估计深得可怕。

    接下来的一断时间,我一直都在黑暗中,回想刚才水潭中的光幽画面。那是啥?它为什么能长这么大?它在这里吃什么?

    一个又一个问题,引得我思考不停。看来,这地底下面的石岩世界,并不是生命的荒漠。我们不了解的它们,在黑暗里头,照样生活得安稳无比。

    也是,回想着刚才那条巨蟒一样粗的身躯,这点儿面积的水,哪里够它游曳摆身呢?之前脱走王军英的那条如蛟巨蟒,也比它大不了多少。水汪之下,必定还有相当大的空间。走了这么长的路,我也对岩里空间有个大概的认识,它们不只是洞穴那么简单,而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地厅”。

    这汪水,不过就是地道灌进了水而已。那下边儿,肯定还连接着许多岔洞。

    回想起今天王军英探水的经历,说不定这汪水,也能一路联通到外边儿呢。但,那条“小白龙”的出现,也让我对这里的水有了全新认识——谁知道那条慌忙游摆的小龙会不会伤人?谁又知道那水底下还游着什么怪物?

    点上一根烟,我否决了这个想法。看看表,时间比我想象中要过得快,再过个二十分钟,我就可以撤下岗,继续返回梦乡了。想到这,我不免打了个哈欠,这段不太真实的守岗经历,让我分不清哪一处是现实,哪一处又是在做梦。

    潺潺不停的水声中,我静静吐着烟,脑袋放空。

    但是抽着抽着,忽然脑光一闪,我发觉了什么不对。咦,这他娘的潺潺水声,不知什么时候起,变得有些许噪耳了。与之前的细水悄流不同,现在的“地下隧道”里,已经快要变成“哗啦啦”的声响。

    其变换之慢,像如温水煮青蛙,细量而积,质变悄然,让我这才察觉而出。

    我立即调换过手电筒,射向身后的地下河水道。

    不看不知,一看炸毛。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泄洪

    之前已说,队伍休憩的营地,是在水道旁的一处凸岩上。之所以选择这里,一为防潮气,二为预防河道暗涨的情况。凸岩大概高于河道五六米的样子,就像是地下河水里的一座“岛”。按理说,我手里的光束往后射去,回馈而来的,应该是虚无的黑暗。因为河水不过半膝深,咱们是高高在上。

    可是,光束里的情况却是,水汪一片,淡光反射。

    之前那净水细流的河道,并没有在黑暗中尽着本分,持续静流。它们不知道哪个时候,已经将水面抬高了四五米,差不多就要与凸岩的高度平齐了!

    暗潮悄涨,防不胜防。

    眼前的水光,悄然填进黑暗中的地下河水,让我惊措不已。站起身,我撑着岩顶上倒挂下来的石笋团,将手电筒再次射了回去。

    的的确确,一分不假。水流确实是猛涨了起来,看起来,还比之前湍急了些。它们唱着更加欢快的歌谣,在黑暗里速速涌流,一路向前。再将手电筒的光束左扫右扫,果不其然,闯进黑暗里的光圈,照耀到的尽是上漫的厚水!

    整片河道,貌不如前,有如汪()洋大海,不见边际。其不知从何来,也不知流至哪去,若不是变大的水流声惊扰到我,这悄然涨来的地下水,就要淹上屁股了!

    我猛嘬一口烟,然后将烟头丢进上漫的水中。

    “起来,都起来!”我奋力吼着。

    正在睡梦中的他们,立即被我的吼话所惊醒。他们睁眼见此状,个个也都困意消散,手足无措。

    “东西都收好!”黄班长最先反应过来。他脱下雨衣,慌忙的折叠着。

    就这一会儿工夫,暗涌而来的水,又往上涨了个三五公分。凸岩的最顶面,已经被淹没了一些。惊醒的几人,用军营里吹号集结的速度,完成了装备的穿戴。而这个时候,地下河道里水声隆动,激流涌进,像是上游的水库卸了闸门,哪还是睡前那潺潺细流的河道!

    太快了,太快了,这他娘太快了!得亏我们还提前料到了这一点,但谁他娘能想到,这里头涨水的速度,有那么快?

    水浪拍打中,漫上来的水面,很快盖过了凸岩,流过我们的脚踝。冰凉刺骨的地下水,也穿透了鞋面,渗入了鞋袜,阵阵凉意,不停从脚下边儿冒上来。

    当然,作为几个技能优秀的侦察兵,遇到这种事情,还不至于惊惶到手足无措。我们第一时间肯定想的是解决办法。俗话都说覆水难收,这河水已经涨起来了,并且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想让它退回去,已然不可能。

    旗娃将背囊在肩上抖了抖,然后抹了一把睡眼惺忪的眼睛,吼道:“咱要不去那里边儿躲着!”

    他用手指的方向,正是刚才我发现“小白龙”的水潭凹洞。如今地下河水面漫过了凸岩,漫过的水,就如瀑布那样,由多个方向往那凹洞里渗填凉水。瞧那哗啦啦的流量,估计再过不了几阵,那个凹洞,也不能幸免。它会被急流填满,与水量巨大的地下河,混为一体。

    我想起了刚才的“龙影”,立即否决了这个想法。当然,这也不是主要原因。水淹而来,怎么可以往低凹的地形逃去?当务之急,是要寻找到一处高瞰的地形,以躲避袭来的地下洪水。

    黄班长弯下腰,舀了一掌水。然后以掌扑面,以醒神魄。

    “手电筒都找出来,找地方!”他说着分了一支手电筒给王军英,“往高处找!”

    黄班长的想法,与我一样。水往低处流,咱们只能往高处走。五束手电光,开始刺进庞巨的黑暗,纷纷射向咱们的头顶。但是,想必各位也明了咱们目前的处境,前文我已多次强调,队伍当时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如隧道般的地下河道。

    隧道之所以叫隧道,就是说它盖着顶,不是敞盖露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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