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当年,我早知晓,我想我是不会嫁给他的。那会,我只是喜欢他,觉得他模样好极了,气度也好极了,件件桩桩都吸引着我去靠近——可若是他有喜欢的人,我固然会伤心几天,却还是会选择放手。”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

    王、谢二人,从未见过这样的赵妧。

    她们眼中的赵妧,从来都是明媚而开心的。即使先前因着昭元帝的事,消沉了不少日子,可却也从未像今日这般过。

    她二人一时之间,竟也说不出什么安慰话。

    到后头还是谢亭开了口,她拍了拍赵妧的手背,轻声问道,“那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

    赵妧低头,手撑在小腹上,“他如今每日都会来,我却不敢见他。只要靠近他,我就会想起这件事,想起往先的年岁。我如今已分不清,这些年——我们之间,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阿妧...”

    赵妧轻轻嗯了一声。

    谢亭仍看着赵妧的小腹,良久才又重新开了口,“你...是不是有身孕了?”

    赵妧撑在小腹上的手一顿,她如今月子尚还小,肚子也未显...若是不细看,却也不会发现什么。

    她抬起头,手仍搭在小腹上,看着王、谢二人轻轻一笑,“原是想要给他一个惊喜,却不曾想,尚还未说出口,便得了这一桩事。”

    “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谢亭张了张口,却不知该怎么说。

    许是她如今做了母亲的缘故,心肠较往先做姑娘的时候,也是要软和几分。

    若是往先得到这样的消息,她便是想也不想,定先要好生揍一回那徐修,再好生劝一回赵妧和离。

    这种男人,还要作甚?

    她见过赵妧在这一段感情里的付出,才愈发痛恨起徐修,连着也有几分埋怨那个秦清...可如今,她看着赵妧,看着她尚未显出的肚子,良久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只是稚儿无辜,你...”

    赵妧抬了下颌,轻轻笑了笑,“我知道,不管如何,他都是我的孩子。”她的手仍覆在小腹上,而后,轻轻一笑,“何况,我是真的喜欢他。”

    外头天色正好,照到赵妧的身上,竟生出几许别样的温柔。

    “至于徐修,等我们各自冷静好了,想明白了...”

    赵妧抬头,往窗外看去,“再说吧。”

    第70章 一窗之隔

    时至八月。

    汴京的天儿也愈发热了。

    京里传的消息也变了几回样, 赵妧有几回也让人去打听了几嘴...外处的人编的很好,像模像样,有滋有味。

    而她坐在庭院里, 看着那云卷云舒, 不知是在想念谁。

    ———

    赵妧与王珂坐在屋子里,脚下放着两盆冰, 四面门窗皆开着,穿来几许弄堂风, 让人觉着清凉也舒服。

    桌上摊着几张已经剪好的纸, 有喜上眉梢, 有福禄寿喜,亦有小童抱鱼...各个活灵活现,瞧着有趣好玩。

    赵妧挑了那张小童的剪纸握着, 另一只手便覆在小腹上。

    她如今已有四个月的身子,小腹那处也已渐渐显出了几分来,低头的时候便能瞧见那微微隆起之处。

    赵妧手里仍握着这张小像,轻轻与王珂笑了笑, 夸着人,“阿珂的手真巧,从你手里出来的东西都是活灵活现的, 让人瞧着心生欢喜。”

    王珂一手握着剪子,一手拿着一张红纸,正描样剪着...闻言也抬了头,轻轻笑了笑, “若说巧,表姐的手比我还要巧些...只是您平日并不惯这物,方觉着我手才巧了些。”

    她这话说完,便继续低头去剪了。

    赵妧也低着头,瞧着她如何剪,看了一会倒也觉着不难,便也让人去取把剪子过来,依了个画样,寻了个稚儿戏莲的小像剪着。

    等这厢,赵妧把这幅小像剪全。

    那厢王珂也落了剪子,看了看小像,笑着与人说道,“我就说,表姐的手是巧的。”

    赵妧把小像细细瞧了回,心下也很是满意,便愈发起了兴致,一面是让人去裱起来,一面是寻了几个花样剪来。

    屋子里的丫头,瞧她是打几月来头一回有兴致的模样,便也高高兴兴陪着人一道挑起了花样子来了。

    赵妧自徐府出来后,是头一回眼里、面上都真真切切带着笑。

    而长公主府里,也是头一回从正堂传出了一阵笑言、笑语声。

    这厢正是挑着要先剪“年年有余”,还是先剪那“喜鹊登枝”的时候...外头便有人轻声禀来,道是“驸马来了。”

    屋里笑声一滞,赵妧手中握着的剪子也一顿。

    连着快三个月了,那人却是雷打不动的往这处来。

    或是早上,或是晚间。

    若是得假的时候,便恰好掐在了赵妧醒时的那个点过来。

    他来了却也不说什么,便在那门口站个半个时辰,日日问上同样一句,“她还是不肯见我?”

    而后,便走。

    如今徐修的名声,在这公主府里,也不知该如何去评。

    打最先的嫌憎,到如今就连从斯那张素日没个表情的脸,见着他来面皮也忍不住要抽动一下。

    八月的穿堂风拂过人的脸面,也吹的手中的小像“哗哗”作响。

    屋子里没人出声,都等着她下决定。

    赵妧的心里却是乱急了,她的脑中滑过许多小像,往先那些让她高兴的,难受的,笑着的,哭着的...像一副一副画,滑过她的脑海里。

    可到最后,她还是低了头,依着先前描的,继续剪起了小像来,声很平,“不必...”

    王珂看着她剪乱的纹路,还有强装镇定的模样,笑着开口插了一句,“还是让他进来坐一会吧,今日太阳晒得很,那外处也没个遮阴的地,这样站半个时辰,怕是身子要吃不消。”

    赵妧握着剪子的手又一顿,良久才又开了口,神色没几分变化,声仍很淡,“那就请去堂屋坐着,给他一壶酸梅汤。”

    她这话说完,忙又添上一句,“别说是我让安排的。”

    四惠笑着应是,她搁了剪子,拘上一道礼,往外走去。

    赵妧低着头,继续握着剪子,却不知该从何下手...

    王珂见她的模样,轻轻笑了下,“不如我陪着表姐,去外头走几步,您闷坐了好一会,却也该走动下了。”

    赵妧心下也闹着矛盾,她把手中的小像与剪子放下,转头看着外出处的景致,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

    那处四惠,也刚刚与徐修说了这道消息。

    虽然那话中严明表示,此事与主子无关,可徐修还是笑了。

    这是他近几月来头一回笑,端的是一派霁月清风,疏阔男儿。

    几个在外处侍奉的女侍瞧见他这幅俊美模样,也忙埋了头,遮了一张红了的脸。

    徐修的眼滑过她们,收了笑,整了面色,眼里却还带着几分未消的笑意...他对着四惠轻轻点了点下颌,与人说道,“领路吧。”

    四惠点头,一面引人往堂屋走去。

    徐修,是头回来此处。

    原先赵妧为了顾忌徐修的脸面,便不常来此处,连带着徐修竟也一回不曾来过。

    这是赵妧成年时,昭元帝赐下的府邸,占位极好,也甚是宽广。其中一景一物,一件一桩...皆是由这天下顶顶有名号的摆来。

    如今正值八月,池里的荷塘开的正好,随风浮动,传来一阵时夏意味。让徐修想起,那年他从洮州回来,屋子里摆着的一段清荷。

    他不知怎的就停了步子,看着那一段清荷,唤人停步,便往那处池塘走去。

    四惠也停了步子,她转头看去,便见这位驸马爷挽了一段袖子,去那塘里择了一段清荷。她看了看徐修,又看了看这段清荷,良久在心下轻轻叹了口气,声也软和了几分,“驸马便是要送给主子,大可唤人过来,这塘边滑的很...”

    徐修站起身,挽下一段袖子,面色仍很淡,道句“无妨”。

    而后,他看着这一段清荷,眼里才含了几许笑意...他把清荷递给四惠,才又开了口,“我知她不愿见我,你就替我往屋子里去放着吧。”

    “她喜欢这些。”

    四惠接过清荷,屈膝应句是,“其实,主子...”

    她这话,终归还是未说完。

    她摇了摇头,继续领着徐修往那堂屋走去。

    驸马对主子,到底还是有情的...

    只是此番事,终归还是让主子伤了心,她把自己困在府里,何尝不是要等一个确信的答案。

    偏偏这驸马爷,又是一口蹦不出几个字的性子。

    这才把局面,弄得如今这般糟。

    四惠看了看手中的清荷,面上也带了几许笑,希望今日这一回,能让主子开心些罢。

    ———

    赵妧与王珂二人,也将将是散步路过这处。

    便瞧见一个小丫头抱莲走来。

    那丫头梳着垂挂髻,人瞧着憨,说话却机灵。她往赵妧这处拘了礼,一面是笑着说道,“这是驸马从塘里亲手折的,说是您会喜欢,四惠姐姐便特地让奴先给主子送来。”

    赵妧看着那支清荷,心中思绪一番而过,良久还是伸手接了过,一面是问道,“四惠人呢?”

    小丫头轻轻笑了笑,说的却是徐修,“就在里头坐着呢。”

    赵妧的眼往那堂屋里望去,瞧不见人,只能听见几许说话声,怕是隔着远,亦听不真切。

    她仍抱着那段莲,低头是往那微微隆起之处看了眼,良久才与那丫头轻声说了话,“你让四惠,去问他两句话。一句问他,连着几月来是为着什么。另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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