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七压不住心中的怨愤,将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吐了出来。每说一个字,她就仿佛能感觉到裴池的目光凝重了一分。

    裴池就那样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动作,叫人以为时间在这一切静止了。

    辜七忽然想起了当日在楼船上,他对罗绛容也是多有袒护的,他对自己说罗绛容还小。或许就是这样一分袒护……他对她是不同的。

    在来环城之前,辜七从未将罗绛容放入到她的眼中,可来了之后,她又迟疑了。他若是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怎么会惹得太守夫人如此?理智告诉辜七,她不应当如此,怎可为了这么一点点的不舒坦,就跟韶王如此争锋相对?这实在是太伤他们之间的感情。

    可另外一方面,辜七却是压不住心头邪火,不吐不快。

    “我在殿下心里是什么?”

    裴池知道她是醋意大发,他意外她擅自来环城,见她平安无事欢喜多过了生气。可她若是这样不讲道理,他倒是有些头疼的。裴池俯首,张口咬住了辜七娇嫩鲜艳的唇瓣,抵死纠缠了一番方才低声道:“你不知道?”

    “王爷对我好,却对其余人也一样。”

    裴池被她气笑,腾出一手去解辜七的衣裳,挑眉问:“你倒是说说,我对谁像对你这样了?”

    这话其实很有歧义,辜七这会的脑子是再清楚不过的,知道自己挣脱不开反而安静了下来,咬牙恨恨回道:“王爷今日没有,总有一日也会有的!如今人都住在旁边了,谁知后头还会怎么样?”

    裴池看她这娇横不讲道理的神色真是心头发恨,“你再说一遍。”

    辜七睫毛上还挂着眼泪珠子,闻言索性把心一横,“王爷今日没有,总有一日也会有的!”

    第73章

    裴池也叫她这话给气着了, 怒而反笑,又问:“在你心里头,我就是这么个人?”

    辜七紧咬着唇,不过是他语气上的变化, 就已经让她有些稳不住心神了。纵使深吸了一口气, 她眼角还是让眼泪给濡湿了。继而眼泪就像是决了堤, 越想越委屈,止不住的淌了下来。偏偏即便如此, 她还要瞪圆着眼看裴池。

    裴池也不哄她了,只看着她任由她哭。

    对着这样冷静的目光,辜七也就渐渐平复了。她原本性格就有些恃宠而骄,越是叫人哄着则越是娇气,先前她在裴池面前是一直收敛着的, 今日却全都不加掩饰的暴露了出来。

    辜七越是平静,就越是后悔。如何不后悔,从见到他起, 她便只想着如何才能与他关系融洽。可如今她这么一闹,怕是裴池已经厌恶了她。辜七没少听过那些事, 京城那些个世家夫人, 再是如何出身高贵,出嫁后也不能善妒到夫君身边再没有一人。

    “哭够了?”裴池终于出声。看着她哭得脸颊通红,神情凄恻, 他自己的心也仿佛被刺了一下似的。裴池伸出手, 用手指轻抹她眼角, 可辜七刚才哭的厉害,眼泪早将腮鬓都给濡湿了。

    辜七不应声,此时头脑再清醒不过,反而不知该如何回他了。

    裴池凝视着她,语调低沉。“七七,你觉得我会那样吗?”

    他是在问自己,可辜七根本不知道。她茫然的摇了摇头,又觉得这般不足以表达心意,哑着声音反问:“王爷为何要问我?”

    “会不会,都在于王爷。”

    “……”裴池眸色越发幽深,浓稠得像是化不开的墨。她竟然这么反驳自己,难道他先前的一切,在她那都不足以表明什么?

    “辜七!”裴池握着她的手骤然用了许多力气,几乎是要将他满腔的恼怒都用在上头。余下的话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里头挤出来的,“你不知道?好,你不知道今日我就告诉你——”

    “今后,韶王府再不会进任何女人!”

    辜七掩不住的惊愕,意外他会有这样疾风骤雨般的怒气,他、他对自己说了这样的话……前一刻裴池那样冷待她,辜七觉得自己的心几乎都几乎要冷了。她一直觉得,他对自己态度转变是因为她的刻意逢迎,她的柔顺讨好。其实,她一直没去细思过,也并不想去细思。

    辜七觉得,不论各种原因,他愿意宠自己就是极好的了,她几乎都可以不去计较他是否是出于真心亦或旁的什么。

    可是,这一刻,他这样对自己说。这意味着什么?

    辜七的唇瓣几经开合,嗫嗫低的喊:“王爷……”

    “你听懂了吗?”裴池声音低哑,可浑身上下散出的气势却是迫人的。

    “我……”辜七欲言又止,隔了片刻才语气幽弱的继续:“我们是奉旨成婚……”罗绛容艳羡这道赐婚的圣旨,可于辜七而言,她却是不敢多探究赐婚背后裴池是否情愿。

    “若是不愿,就算有圣意又如何?”裴池紧锁着她的目光,语气稍滞,继而又循循善诱着问:“七七,难道你只是因为圣旨吗?”

    辜七仿佛是被他蛊惑了,顺着他的话去究问自己的本心。“不……”她缓缓摇了头,没有圣旨她也会靠近他。

    而裴池却因为她的这一“不”字而怒容稍霁,他单手捧着辜七的脸颊,眸光潋滟含情,忍不住在她微翘的嫣红唇上清浊轻啄了一口。

    “还生气?”

    辜七显然还没能彻底回过神,只等裴池衔着她的唇瓣重咬了下,她才抽着冷气回:“生气。”

    “你要是不喜欢,那以后我就再也不见她。”

    辜七叫他语气平淡,提及罗绛容时根本没有半分波澜,这才叫心中顺畅了些许。再想起之前他说的那话,心头甜丝丝的忍不住要扬起笑来。前头她那样伤心,那样生气,现在通通都释怀了忘怀了。

    “殿下前头那样袒护她,说她年纪还小!”辜七翻起了旧账,原本是不起眼的小事,这时却成了扎心的刺。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吃味了,醋劲还极大。“她跟我一般年纪,怎的就年纪小了?”

    裴池哑然,没想到初见时候的事也能叫她翻出来嗔怨,亲了亲她的脸颊,“再没有下次。”他的吻一路滑向她的耳畔,低声道:“有你就够了。”

    “七七,有你就够了。”

    ……

    春宵云雨,辜七半梦半醒,尤觉得有些……不真实。她像是将要溺亡之人,紧紧攀着裴池的腰,指甲几乎就要深深陷入他的肌肤当中。

    “殿下——”辜七娇喘着喊他,“那、那话是真的吗?”

    裴池眸色翻转,有些不悦她竟然还在此刻分神。当即以吻封唇,又是一轮酣战。

    辜七几番尝试都不得结果,直至昏昏沉沉将要睡着了之际才听他低声道:“七七,我绝不负你。”

    ——

    并州永年城郊的驿站。

    沈括披着玄黑狐皮裘大氅坐在黄梨木象牙浮雕圈椅中,面目冷峻。他手中捻着才拆开的密信,隔了会垂眸问地下跪着的那人:“人呢?”

    那人瑟然一颤,“原是就要抓了的,谁知让韶王那边的人半路劫了。”

    沈括身上寒气重了一分,抬起手将握着的那张纸就着烛火点燃了起来。火舌吞噬,瞬间蔓延至了整张纸。

    “那人行事诡谲,本也没被人发觉……可韶王妃忽然出现……也不知她为何一定要让魏决抓此人。”

    辜七?

    火焰舔舐沈括的指间,他倏然松开,那小片纸头便带着火苗坠落在了地上。沈括微抿唇角,也叫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只是他常年身居高位,手握生杀大权,气势威仪,光是凝眸不语就已经叫人骇然了。

    “韶王妃竟然认得那人,属下觉得……这其中会不会……?”

    沈括漠然启唇:“郭逢还在永年城的大牢?”那人如今既然落在了裴池手中,那永年城他是必要亲自去一趟了。

    驿站外,月朗星稀,白霜降在草木上,格外显得萧瑟凄然。

    第74章

    翌日清早, 魏决终于带着手下回了环城,十几铁蹄径直朝着城中太守府去。他因着事情紧要,一入府就带着人直接去了议事的书房见韶王殿下。他们在环城也有一段时日了,平常每日这个时辰,总能在此处看见议事的裴池。

    可今日却意外了,魏决等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 才见到姗姗来迟的韶王殿下。

    “人已经抓到了。”魏决起身上前,他同裴池早已经十分熟识, 自然不必那些繁文虚礼, 直接开口入了正题。

    裴池绕去书桌后坐下, 目光在魏决所指着的那只麻布大袋上扫了一眼,敛声道:“打开来。”

    魏决让跟着他进来的两侍卫打开上面被系得死死的绳结,露出里面那个被五花大绑了的一人。那人口中还被塞了布团, 此物由堵了他说话,叫人只能愤愤然干瞪眼。

    这人并未哭喊挣扎, 反而是十分镇定冷静,那神情态度丝毫不叫人觉得他这是被抓住了。

    “这人就是叫郭正祥, 是郭撼夷身边跟着的一人。别看他外貌不打眼,可却诡计多端,腿也能跑得很, 整一夜才将他抓住了。”魏决脸上带着腾腾怒气, 可说出来的话却还是带了讥笑意味的。他看向裴池, 反而有些惊讶他脸上的疑意, 反问:“……你还不知道?”

    魏决真是稀罕极了, 又疑声问:“她……”才刚起了个头,他便已经是感受到了不妥,掩饰性的咳嗽了两声。等再开口的时候,则是规矩守礼了许多,“王妃回来的时候……没有说?”

    裴池面上神情没有半点变动,辜七是昨儿下午来的,除了罗绛容的那桩事情外,就再没有说过什么了。可再仔细回想想,倒也不怪她为何没跟自己说,委实是时间短暂。

    想到这,裴池脸上就稍微露出了异样的一闪而逝的神色,这也是为何他今日为何来迟了。

    魏决虽有些意外,可却没想过要在这事上弄花样拿乔,当即回道:“原本我也没发现这小子的不同,若不是王妃点出,今日怕是早让这人顺水摸鱼的逃走了。”也只恐怕是不单单是浑水摸鱼逃走那样简单,魏决昨日抓拿此人的时候,甚至还发现了在沈括手底下办差事的人。因而此时同裴池回禀这事的时候,他便的正色提了这个。

    “……沈括那边也在抓这人,还好是让我们提前逮住了。”

    裴池闻言久久不语,都是……姓“郭”的,这叫郭正祥的人眉眼透着的凶悍嘲讽,倒是比那位时常露在人前的郭撼夷更多了几分血性。裴池当年是见过那位郭逢郭将军的,因而此时一见到了他,自然而言的就想到了这两人的关系。“问出什么了没有?”

    倘若从这人身上知晓了一只半点,魏决也不会像此时这样心中充满了怨愤恼怒了。“他倒是咬死了不开口!”从抓住此人到送来环城,这其中至少也有两个时辰了。魏决自己对于审问也颇有些手段,可这样的的手段用在这人身上却是统统失了效果。他转口道:“不过,再硬的骨头也熬不出几日,这人身上肯定有什么大秘密。”

    “不必——”裴池同那郭正祥对视了一阵,忽然将自己的身子向后靠着椅背,叫人觉得……此时他早已经不再担心什么,一切都是随意从容得很。他对魏决的手段自然是相信的,可如今既然是沈括也想要这人,时日稍微一长,则是更容易出现意外。无乱如何,他是不能再让沈括插入手来的。“直接去审问郭撼夷。”

    先前还无甚表情的郭正祥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诧异,不过这也仅仅是一瞬的功夫而已。他如今嘴里头被人堵着,是什么声都发不出来。听见裴池说了这样的话,将身子左右大幅度的摆动挣扎了起来。

    “他要开口说话?”魏决随性惯了,何况他也是按耐不住想知道这之前一直咬死了不说话的郭正祥这时候会要开口说什么。因此,他再顺手不过的就揭了他口中所塞着的东西。

    此时议事的大厅当中只有裴池一人坐着,余下的魏决同那两个侍卫则都是站着的。刚好,张岐也从外面进来。在裴池这,他麾下的幕僚都了可以不需通禀就能直接入屋子。

    郭正祥嘴里头一松,破口大骂了起来:“臭□□!坏老子好事……”

    坐在上位的裴池当即脸色阴沉下来。

    这话是根本没让此人说完,魏决几乎是同时就将那布团重新塞入了郭正祥的嘴里头。为防他再说出那些恶语,将布团又朝着深处塞了下。等这一番事做完了,他竟然还是觉得说不出来的心惊肉跳,再看裴池那,见他果然是脸上凝了一层霜寒。

    魏决寻思了好开口化解这压抑情绪,却听裴池声音极其冷漠,“这样一张嘴,留着无用。”

    张岐惊愕不已,他刚进来,根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却是懂了韶王殿下的意思。他……这是要将这人再不能言语。可如今既然要查这人,如何能叫这人现在就不能说话了?“王爷三思。”当着外人的面,张岐也不能说旁的,只能这般点了这么四个字。

    谁知他的一番心思全让裴池给视而不见了,张岐发现他非但没听进去,更是挥了手示意侍卫将这人拖下去。

    “王爷!”

    非但是张岐,就连着魏决也很是意外,觉得……裴池这举动太轻率了。

    裴池却是皱了皱眉头,“此人言语不敬,难不成还要由着他?”他目光在那两人身上扫视,“他出言不逊的是本王的王妃。”

    这话将张岐哑口无言,这桩事他分明是觉得韶王殿下处置得太过随性了,真要处置这人,留着他一张嘴等交代清楚事情后再动手也不迟。可再转念一想,他倒是似乎明白了王爷如此行事的意图。

    昨儿晚饭后他就听说王妃来了,此时再结合裴池严惩此人的手段,张岐当即就醒悟了自己提的罗绛容嫁入王府为何遭驳斥了——王爷是看重王妃的,维护袒护之意昭昭可见。

    第75章

    罗绛容自是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早上听丫鬟说韶王爷处置了个对韶王妃言语不敬的人,更是觉得自己一颗心像是被揉碎了一样。她还未洗漱,此时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当中的自己失神,艰涩开口问:“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那丫鬟打听来的也只是零星半点, “说是魏大人抓回来的人,想来也是紧要的才会让送到殿下那去问话。可……不一会就叫人带出去拔了舌头。”

    罗绛容神色更是白了一分,想到昨夜他疾步往内院去的背影,手不由得握紧了抓着的一根簪子。

    说话的丫头有些害怕她这样的神色, 态度越发小心了起来, 再开口说的话也委婉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奴婢也是不清楚, 许……这里头还有旁的什么原因也指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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