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 ,我还以为你能为别人背锅,胆子有多大呢,没想到这样就被吓住了,听好了,本官最吓人的地方可还没说呢,推你出来的人是不是说,只要你一肩扛下所有的罪,他们能照顾你的家小?”

    陶峤闻言身子震了一下。

    周颐一拍巴掌:“看来我猜的不错,不过,你不觉得这样的想法太天真了吗?你把所有的罪都扛了,你死了,却寄希望于一堆迫不及待把你推出来送死的人照顾你的家人?呵呵,当然也许你背后的人真的很重承诺,不过,别忘了还有本官呢,陶峤你要明白,现在死的是元平府十万多人,他们也有家小,就因为你们贪心,十万家庭支离破碎,将偌大的元平府一半变成了废墟。你还希望你死后,你的家小能够安稳的生活,可能吗?告诉你,若是你决意一人担下所有的罪,我就把你的家小拉到元平府公之于众,相信元平府那些失去了亲人的灾民会很好的对待你的家小的。不能让他们的冤屈无处发泄是不是?怎么样?好好想想吧。”

    陶峤身子开始酷烈的颤抖,他看着周颐,一双眼睛又说不出的恨意。

    周颐站起来,耸耸肩:“你再恨我也没用,你既然如此担心你的家小,为何不想想贪了修堤坝的银两会带来的后果?难道只有你的家人是人,元平府那么多人合该去死?或者本官也可以往深了查查,你既然贪了堤坝的银两,以前肯定也没少搂银子吧,我想,如果我想继续深查下去,给你安上一笔庞大的数目,说不定你背后的那些人还会巴不得给本官送“证据”呢,你贪了一个天大的数目,辜负了皇上,皇上一震怒,将你满门抄斩有也不是不可能,这样倒免得脏了那些灾民的手了!陶峤,你说是不是?”

    “他们是无辜的,我的家人是无辜的,你不能动他们!!!”陶峤猛地扑到牢房前,抓着木栏咆哮道。

    “无辜?”周颐猛地踢一下椅子,大声怒道:“你跟本官说无辜?你的家人无辜,那元平府的十万亡魂呢,那些失去了财物,亲人的灾民呢,他们无不无辜?你有何连面说你的家人无辜,你贪银子,换来的锦衣玉食,难道他们没跟着享用?当然,你也许会说他们不知道,就当他们不知道吧,可谁叫他们有一个置数万人命不顾的贪婪成性的爹或者儿子呢!就算是为了那十万亡魂,他们赎罪也是应该的!!!”周颐大声道。

    把张志京和冯道伦说的身子一震,相处了这么多日,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周颐发这样大的脾气。

    陶峤听了,身子瘫软下去。

    “你若想保住你家人的性命,不是去祈求那些推你出来的背后的人,而是要尽数坦白,争取本官的宽大处理,现在,能保住你家小的只有本官,懂了吗?好好想想吧。来人,将陶峤带走,免得他一时想不开,畏罪自杀了。”周颐冲着外面淡淡的说了一句。

    皇帝派来的大内侍卫立刻上前,将软的如一滩烂泥的陶峤拖走。

    周颐甩了甩袖子,转身笑着对张志京和冯道伦说道:“张大人,冯大人,咱们也走吧。”说完转身离去。

    冯道伦和张志京对看一眼,按捺住心中冒出的凉气,看着周颐的背影充满了一丝敬畏,亦步亦趋的跟在周颐的后面。

    周颐在牢里对陶峤说的话,很快便一五一十的摆在了马臼尹的案头。

    马臼尹看了大吃一惊,连忙召集部下,聚会地点还是在那个密室里。

    “看看吧,本官就说这小子不好对付,再这么下去,只怕陶峤很快就要支撑不住了。”马臼尹将记录周颐和陶峤的对答传了下去。

    众人看过后,都大惊,有人颤着声音道:“看那小贼整日笑眯眯的,没想到竟如此狠毒,这可如何是好,我们依仗的就是陶峤的家小,若陶峤被周颐说动了,那……”

    那怎么样,不用说出来,大家也知道,在座的一个也跑不了。

    “府台大人,现在看来这周颐着实不好对付,咱们是要做一个定夺了,以下官之见,不如直接将陶峤……”这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马臼尹额上青筋暴起:“有没有脑子,现在人被周颐带来的大内侍卫看守着,这大内侍卫是谁的人,是皇上的人,你这不是直接送上把柄,明晃晃的告诉皇上说这里面有猫腻呢!要是做得了还好,做不了的话,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那要不然咱们想办法给周颐捅捅篓子,让他不能再往深了查。”又一个人迟疑的说道。

    马臼尹摇了摇头,京城来的线报说邢首辅和杨次辅联手去向皇上告状,都被皇上训斥了一顿,又夺了他们一个月的职。这还是周颐人在元平府呢。

    他人不在京城,都能使两位阁老吃瘪,马臼尹可没底气真的能给周颐挖坑,这小子的心机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料。

    “那咱们怎么办?总不可能眼睁睁的等死吧,说不定那陶峤什么时候就把咱们供出来了。”有人急道。

    “也许事情并没有到这个地步……”有人沉吟道。

    所有人都望向他。

    这人摸着胡子说道:“俗话说千里求官只为财,我就不相信周颐能免俗,钱,权,色,他一个十七岁的黄毛小儿,总有一样会扛不住。咱们大可以齐上。”

    这话让所有人眼睛一亮,他们也是急昏了头了,竟然忘了这官场上最常用也就最有效的手段,说不得那周颐这么逼迫陶峤,就是做给他们看的呢,不然这么私密的话,为何会在衙门的大牢里说,依周颐的心机,他不可能不知道衙门的大牢根本就不保密。

    越想就越是这么回事,马臼尹前后一想,也觉得周颐可能是在借机向他们暗示什么。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这么办吧。先试探试探周颐,看他是个什么样的态度,若是他接了,就代表咱们猜的没错,毕竟也算是收受贿赂,他要是收了我们的东西还敢往死里查,到时候被我们咬出来,他自己也跑不了,不过他要是不接,那咱们……”马臼尹眼神望向昏黄的烛灯,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说动就动,在周颐刚要歇息的时候,马臼尹忽然找上门,拉拉杂杂和周一说了好一通话,最后才说道:“哎,周大人从京城到元平,吃了不少苦,我们也未尽什么地主之谊”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厚叠银票,“这点儿东西就当是下官的孝敬了。”

    周颐笑容不变,伸手将银票展开,嚯,五万两,这马臼尹可真舍得下血本啊。

    “马大人,你这是做什么,皇上既然厚爱,我自然不能辜负皇上,不过,马大人也会是一番诚心,我也不好拒绝。”说着将银票塞入自己的袖子里。

    马臼尹的笑容蓦然增大。

    周颐也和他对着笑了笑。

    只是等马臼尹走了之后,周颐立刻披衣写了一封奏折,交给大内侍卫。

    第二天早晨,这封奏折便由张公公的手到了皇上的面前。

    第115章 计中计

    周颐写给皇帝的奏折并不像一般的上奏那样,严肃规整的像学术报告,他的话语诙谐,言语直白,而且一件平常的小事经由他的笔下立刻变得有趣曲折生动。

    崇正皇帝像看话本似的,津津有味的看了周颐这几天在元平府做的事。

    周颐说到了他去大牢看陶峤的事:“皇上,微臣在听元平府的府台马大人说陶峤在微臣去之前就已经认罪了,微臣就觉得奇怪,若陶峤真有这样的觉悟,他也不会贪这些银两了,微臣认为陶峤可能是被人推出来的替罪羊,他身后肯定还有真正的主谋,为了让身后人露出马脚,微臣故意在牢里吓唬了一番陶峤。”写到这里,周颐便将他如何吓唬陶峤的一五一十的也上奏了。

    崇正皇帝看了既觉得好笑又觉得解气:“倒是会咋呼。”他看完了记录后,笑着道。

    张公公一直在外面听着皇上的动静,见皇上又笑了,心里再次对周颐佩服的五体投地。

    接着周颐就写到了马臼尹给银票的事情:“皇上,微臣本来只是猜测,但到了晚上,马大人就来到了微臣的下榻之处,直接递给了微臣五万两银票。当时微臣吓了一跳,心想,天啊,我也碰到有人给我行贿了!不瞒皇上,微臣当时是有过心动的,微臣虽长于乡野,但家里也薄有家资,不过至今攒下的也不过数万银两,而当时,马大人一下就拿出了差不多是微臣家里所有的家产。微臣当时就想,难怪所有人都要当官呢,来钱真快啊!皇上,写到这里,微臣自觉无颜以见天颜,要不是想到皇上的圣恩和元平府枉死的十万百姓,说不得微臣就真的贪了这五万两银票,而包庇真正的主谋了。

    不过,皇上,微臣就是这样想想,并没有真的拿,您千万不要怪罪我啊,以后我一定会守住本心,尽心尽力会皇上您和朝廷办事。但是马大人在听了微臣对陶峤说的那番话后,立刻拿银子来贿赂微臣,看来,马大人是心虚了,他定是有问题。微臣一定会继续追查下去,现在陶峤已经由皇上您派来的大内侍卫看押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微臣有些啰嗦了,后续事情微臣会陆陆续续向皇上奏报,皇上,您可千万别嫌微臣烦啊。办这么大的案子,微臣还是有些怕,只有皇上看了我的奏报,知道微臣的一举一动,微臣才会有胆气。”

    一封奏报拉拉杂杂写了十几页纸,关键是崇正帝还津津有味的看下去了。

    末了叹一句:“真是个聪明的傻孩子。”

    是啊,聪明,不聪明怎会想到用那样的法子吓唬陶峤,崇正皇帝想,若是没有别的干扰,就凭着周颐这样一手,只怕陶峤也迟早会坚持不住,尽数交代。

    更关键的是,周颐还利用幕后人的心虚,直接让对方露出了马脚。真正的一石二鸟之计。

    但是也傻,银票不但完完整整的呈上来了,还把自己当时心里产生过贪欲也一并写给崇正皇帝。

    崇正皇帝叹一声,周颐有办事的能力,又有赤诚的忠心,这样的臣子真是百年难遇啊。

    “来人,传禁军统领张简。”

    没一会儿张简便来了,崇正皇帝坐着摩擦着周颐的奏报,道:“再暗中派五十名禁军去元平府保护周颐,记住,和周颐对接要暗中进行,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张简眉毛都没动一下,“微臣领旨。”

    崇正皇帝将周颐的奏报合上,自语道:“你不是说没有胆气吗,那朕再多派些人给你胆气好了。”

    送走了奏报的周颐也在第二天起床后微微出神。

    他之所以会写自己面对那五万两银票时起过贪念,就是要让崇正皇帝看到他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缺陷的人,而不是一个包装的完美无缺,没有丝毫道德瑕疵的神。

    一个没有任何私心的人是不好掌控的,而且周颐不过十七岁,他将自己扮的像卫道士般,反而会使皇帝的信任大打折扣。

    只有让皇帝知道他并不是没有缺陷的,但是同时又只对皇帝一人轻吐自己的缺陷,崇正皇帝才会信他,敢用他。

    取得皇帝信任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周颐需要时时在崇正帝面前刷存在感,如杨知文所说,周颐虽然接触崇正帝不久,但也知道崇正帝并不是一个多么念旧的人,他是健忘的。

    周颐只有拿捏好奏报的分寸,让自己时时出现在崇正帝眼前,让崇正帝记挂着,这样在查这件案子的时候,才能保证他立于不败之地。

    周颐听着窗外的鸟儿鸣叫轻吐了一口气。

    昨晚上收了马臼尹的伍万银票,应该可以暂时让他们放松警惕,他必须要争取这个时间差,在马臼尹他们回过神来之前撬开陶峤的嘴。

    他找来张志京和冯道伦说道:“准备准备吧,我们过两天就要回京了。”

    张志京和冯道伦大吃一惊:“不查了?”

    “不查了,陶峤不是已经承认这事是他一个人做得吗,板上钉钉的事自然不用查了。”周颐笑着道。

    “可是,周大人,你昨天在牢里不是说陶峤背后还有人吗?”冯道伦吃惊的问。

    “哦,那个啊,只是我的猜测啊,又不一定是真的,到现在陶峤都没有供什么幕后的人,说明是我想多了,已经定了性的案子我们何必再多此一举?”周颐轻松道。

    冯道伦听了,蓦然站起身来:“周大人是钦差,做事自然不用老夫置喙,不过周大人昨天在牢里那般慷慨陈词,老夫本以为……,算了,老夫自己都不想招惹这事,周大人想脱身老夫也无话可说。”说罢一甩袖子走了。

    张志京站起来道:“周大人,冯大人言语有些冒犯,你不要在意。”

    周颐笑着摇摇头。

    张志京便也告辞了。

    周颐过两天要回京的消息在元平府的官场传开。

    “府台大人,看来周颐也是个没见识的,卑职本以为还要用点心思,没想到区区五万两银票就把他打发了。”

    马臼尹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若真是这样那便好了,只是本官担心这其中有诈,咱们一定要密切注意周颐,在他没有离开元平府之前,一定不能放松警惕。”

    “是……”

    张志京和冯道伦离开后,周颐便大摇大摆的去了关押陶峤的地方。

    “怎么样,陶峤,还是不说吗?”周颐冷着声音问陶峤。

    “呵呵,我认了,说了也是死,不说也是死,但我的家人,只要我死扛下去,他们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周大人,我差点就被你吓住了,即便你是钦差大人,也不能随意处置无罪之人吧。我的家人,你并不是想处置便能处置的,是不是,哈哈哈哈……”陶峤哈哈大笑。

    周颐拍了拍巴掌:“没想到你还真是聪明,这么快就识破了本官的计划,没错,本官是想吓唬你一番,轻轻松松拿到证据。但现在既然被你识破了,那就只好费点心思了,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蠢人,若是我想尽办法,你觉得你的家人能逃过这一劫?”

    陶峤想冲上来,却被看护在一边的侍卫一把按住。

    “狗官,你敢草菅人命!!!!我就算下了黄泉也定不饶你。”陶峤嘶哑着声音狰狞道。

    周颐掏了掏耳朵,不可思议的看向陶峤:“你叫我什么?狗官?这个词不是应该用在你身上吗?也好,你能毫无亏心的贪堤坝的银子,现在也让你尝尝那些灾民的痛苦,看看失去亲人究竟是怎样的滋味。我明天再来问你一次,若是你还不说,那从后天开始,我就会将你的家人拉到灾民群中去,一天一个,先从谁开始好呢?是你十岁的儿子,还是年满六十的爹娘?要不本官让你选择好了。”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陶峤激烈的挣扎,冲着周颐咆哮道。

    “你冲我喊有什么用,你的家人性命不是掌握在你的手中吗,只要你坦白了,本官自然也不会去费那个劲。记住,若是你的家人被灾民报复了,那就是你作自受的。”周颐冷着脸撂下这句话后,出了屋子。

    “自作自受,自作自受?”陶峤瘫软在地上,神情挣扎,犹疑不定。

    当天下午,京城来的禁军悄悄和周颐做了对接。

    秘密接收了这些禁军后,周颐对自己的计划把握又大了许多,他忍不住在心里说一声:皇上,你可真是我的及时雨啊。

    第二天,他又毫不遮掩的去了关押陶峤的地方。

    “还是不说吗?”周颐冷着声音问。

    陶峤扑到周颐面前,颤着声音道:“我说,我说,周大人,幕后主谋就是马臼尹,还有元平府差不多一半的官员都牵涉其中,我可以写名字,我也可以作证,只求你不要动我的家人。”

    周颐终于笑了,他温和的说道:“何必说的这么见外,我又不是好杀的人,本官这么善良,怎么忍心让你的家人遇难呢,陶峤,你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陶峤若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定要大骂周颐死不要脸,善良?就周颐这样的也能称得上善良?

    “那证据呢,交出来吧,比如账本之类的。”周颐道。

    “什么账本?我手里没有账本啊。”陶峤茫然地说道。

    “莫非你觉得糊弄本官很好玩?”周颐的脸色又冷了下来。

    “周大人,我手里真的没有账本,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证据,不过马臼尹做得事我大部分都知道,我可以作证,我可以作证……”陶峤忙不迭的说道,他深怕周颐一个不好又要牵连他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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