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头,顾周氏笑着道:“既然如此我就拿大独断一回,日子是不用挑了——一年好日子就是这些了,原先都是与世泽说定了的,按着原来的来就是。我记得就是二月初四罢!你们来的早了好久,我是再没料到的,于是出去做法事去了,险些怠慢了!”

    “到了那一日你们就只管让刘媒婆领着来家里下聘就是,这件事就算是订下了。”

    若是一般人家,这一步绝不会这样简单,非得媒婆在两家跑来跑去,跑坏几双鞋不可。也不只是为了聘礼的事儿,那些大户人家,都不会为了几两银子扯皮。还有许多事情要商量着来,譬如排场、譬如嫁妆,虽然不是纳征时候的事儿,但是这之前应该说清楚了。

    到了这里,两家互相敬着,这些外头的事情都愿意以对方为主,互相推让。这样下来,倒是不争着自家做主,反而是多谦让对方。事情商量下来,只一下午就定清楚了,还都是和和气气的。

    等到事情说完,顾周氏又留下两个妈妈说话,等一会儿再一起吃饭。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钱妈妈这时候道:“这事儿自然不该推辞,只是在这之前奴婢受少爷托付,有一件事要办。”

    顾周氏十分意外,因问道:“却不晓得是什么事儿,若是我这里帮得上忙,就只管说来。”

    钱妈妈恭恭敬敬道:“正是少爷托付了一箱子礼物让给带给顾大小姐,要亲自交给顾大小姐。”

    这话说出来有什么不知道的,正是人家要见一见祯娘。一般的下人说这样的话只怕不好——你凭什么呢,人家又不是给你做儿媳妇的,且没那脸呢!但是顾周氏如今已经晓得这两人不是刁钻的,便清楚这真是两个在主家身上用心的妇人了。不只是想做好分内事,还更操心一些细处。

    虽然心里多了一点膈应,依旧是吩咐身边大丫鬟道:“你们让小丫头去宝瓶轩请大小姐,只说今日家里有客,是她表哥家里的老人。让她出来见一见,也是陪客吃饭。”

    又同两个妈妈道:“这时候已经晚了,就摆饭吧,到时候席间交代礼物也是一样的。况且吃饭时候,也好让你们好好看看我家那个——今后还要你们多多指点呢。”

    顾周氏最后一句说的意味深长,颇有些你知我知的意思。

    因为这件事,大厅里气氛便不如之前了,一时之间沉默下来,只是偶尔顾周氏和周妈妈应答几句罢了。钱妈妈则是一直屏声侧耳默候,只听远远有人走动声,约有一二十个妇人,衣裙窸窣,渐入最近,显然是往这边来了。

    果然立刻见三两个妇人都捧着大红油漆盒,进这边来等候。只等顾周氏一句‘摆饭’,渐渐的人才散去。顾周氏则是带着周妈妈和钱妈妈去了隔壁花厅——原来那些妇人都已经在这放桌摆饭了。

    桌上碗盘摆列,什么菜色自然不必多形容,凡是这世上有的珍稀,都是少不了的。周妈妈和钱妈妈两个依着座次坐下,只见这屋子一面临窗,另一面却是与另一间房子相邻。中间则是由铜钩上悬着大红洒花软帘隔着,里头样子看不分明。

    这时候还不断有妇人鱼贯而入,这是依旧在上菜。只是虽然人来人往,却还是鸦雀无声的。正在上下默然之间,有一阵走动声过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姗姗来迟的祯娘。

    她穿着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锦裙,披着一件乌云豹的氅衣,粉光脂艳。身边拥簇着十几个丫鬟婆子,这时候过来,果然是声势惊人。

    周妈妈和钱妈妈都立刻定睛去看她——当然知道她就是顾家小姐,家里未来的少奶奶了。这时候两人都说不出话来,心里忍不住一句‘怪道’。只因祯娘生的十分颜色,两人心里再不疑惑为什么自家少爷心意那样坚定了,话说谁不知少爷立志要娶一个绝色呢。

    直到祯娘近前行礼,两人该回过神来了,却不想因着近处看容光越发光耀,更是只能叹息。好一会儿,两人能够不再多看容貌,这才注意到祯娘的通身气派——又是喜欢,又是忧虑。

    只见祯娘在众人伺候中脱去外面那件氅衣,除去手筒。旁边有一个丫鬟,捧着祯娘的手炉站到了一旁。这才有人上前给她整理了一番衣襟领口,然后祯娘自在顾周氏另一边的下手坐了。

    原先已经行过礼了,这时候等到顾周氏动筷子,算是用起晚饭来。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还有几个有体面的媳妇子立于案旁布让。伺候的媳妇丫鬟虽多,却连是鸦雀无声的。

    祯娘在其间,真如一个冰雪仙子一般——若说样子举动,全然是照着规矩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动作优美,最重要的是一点儿声音也无,无论是竹筷调羹碰盘碗、还是轻微咀嚼声。

    祯娘这样规规矩矩的样子,况且通身有一种‘掌家风范’,显然是既知道礼仪规矩,性格沉稳,但是又有本事的那种女子。只是这样太冷冰冰了一些,以至于两人迷惑——这样性子,将来与少爷可处得来?

    然而这样的念头也不过就是闪念而过罢了,她们立刻想到这样的少奶奶真是再好不过了,竟是她们预想过的一样也没有。她们心知这样的少奶奶在,将来自家少爷再不用发愁了。

    回所住的客店路上,周妈妈忍不住道:“你那时候怎么就着急说要见少奶奶?这一回还有好久要呆着,到时候常常去姑太太府上走动,迟早见得着少奶奶。何苦惹得姑太太不高兴——想也知道,姑太太一定是把咱们当作那等刁钻奴婢了。借着曾经伺候过少爷和太太,如今拿起款儿来。将来告诉了少奶奶,让少奶奶心里芥蒂可怎么好!”

    钱妈妈却笑着道:“这有什么的,重要的少奶奶。咱们以后是要天长地久相处的,我是个什么人,少奶奶不会不知道。最打紧的是晓得咱们少奶奶的品格,我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周妈妈跟着笑道:“如今见到了,觉得如何?”

    钱妈妈道:“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第63章

    等到二月初四这日, 正是周顾两家大定的日子。这一日周妈妈钱妈妈打头,旁边是刘媒婆, 后头跟着一队车马——全身太原就准备好的聘礼。还有一队乐手吹吹打打, 往多喜巷子而来。

    从来知道送嫁妆有十里红妆的大场面好看, 却难得见到送聘礼也能见到?——不是没有只是少见。就是如今大江南北奢侈之风盛行, 聘礼之类也有一定定数。除了因为各地风俗不同,衣料首饰、酒肉、面食、水果和其他零碎东西有不同外,譬如礼银是说定的。

    一般百姓, 上户不过三十两,中户不过二十两, 下户不过十两。至于衣料首饰、酒肉、面食、水果和其他零碎东西的花销,按着各家力量不同也有不同, 但是也不会超过礼银的数目。

    当然真的高门大户有自己的场面,就如周家如今这样。周家算不得什么顶级豪门,之所以有这样的排场, 一个是自家家底厚实, 这样的事情并不难以负担。况且只有周世泽一个, 自然是怎么热闹怎么来。

    还有一个就是祯娘是周世泽心爱的, 他自己亲自过问这件事。一样样都比照着最好, 而不肯‘屈就’先例、一般。于是这时候看来,就成了偌大场面。

    聘礼,后头带着一个礼字, 自然也是大有渊源的。上古时候就已经有所定例了,最早是鸟兽为礼。譬如《婚礼文》中记载‘委禽奠雁, 配以鹿皮’的记载。又比如《诗经.召南.野有死麋》中说‘野有死麋,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至于纳聘执雁为礼就更多了,甚至送聘礼有了‘委禽’的别称。当然,上古聘礼也并非全用鸟兽,像‘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就是以布为聘。

    后来,纳征下聘的礼仪越演越繁,成为六礼中礼仪最繁琐的过程之一。像是祯娘知道的,到了宋代的时候就大概与如今的聘礼规程仿佛了。大概是道日方行送聘之礼,且论聘礼,富家当备三金送之,加以花茶、果物、团圆饼、羊酒等物,又送官会银铤,谓之‘下财礼’。

    这一日周家下聘,祯娘自然不能再正院里等着,她只是在自己屋子里带着而已。倒是她屋子里有丫鬟恨不得能到前头看这独一无二的热闹——确实是独一无二的,祯娘只怕也很难有第二回被下聘了,除非正好过门之前,周世泽死了。只是这样的事儿再没人会想的。

    这时候聘礼进门,顾周氏让人打开看过。先是打头的有礼银是黄金二百两、白银六百两。之后跟着的聘饼是二担,海味是发菜、鲍鱼、蚝豉、元贝、鱿鱼、海参、鱼翅、冬菇八式 ,各装了两盒子。

    再之后,三牲是两雄两雌的两对鸡、猪肉六斤起□□;鱼是鲮鱼十八斤;椰子是六对;酒是二十八支;四京果是龙眼干、荔枝干、合桃干、连壳花生各十六斤;生果是十八斤;四色糖是冰糖、桔饼、冬瓜糖、金茦各十六斤 ;茶叶、芝麻是各二十八斤。

    另外帖盒内准备有莲子、百合、青缕、扁柏、槟椰两对、芝麻、红豆、绿豆、红枣、合桃干、龙眼干,还有红豆绳、利是、聘金、饰金、龙凤烛、对联 。

    至于香炮镯金,就是无骨透脚青、大鞭炮大火炮、龙凤成对喜镯,以及斗二米的糯米一百二十八斤、砂糖八十六斤二两,这些自然更是妥妥当当。

    看过聘礼两边都说了一些场面话,又有刘媒婆在中间插科打诨,倒是十分喜庆热闹起来。顾周氏看过聘礼不只是看过,她立刻指使着几个婆子从聘礼中分出一半——除了槟榔,槟榔按着礼节自家只留下一个,其余的都会退回去。这其中有含义,意味着一郎到尾。

    这也是如今大户人家的礼了,小户人家可能上上下下就指着聘礼呢,怎可能退回一半。能各样退回一些,就算十分厚道了。更多的人家就是槟榔只留下一个,其余的都全留下——女儿出嫁要嫁妆,家里急等着开销,甚至儿子的聘礼弄不好都指着这一注财货呢!

    这也不出乎周妈妈和钱妈妈的所料,大家都是这样过日子的么。只有钱妈妈拿出亲自捧着的一个锦盒道:“这一样聘礼却不是能分作一半的了,正是家里夫人原留下的传家之物,是给每一代长子媳妇的,这一回正是带来一起做下聘之物。”

    锦盒打开,里头放着一顶金镶宝钿花鸟冠——这顶冠子用粗金丝做成上小下大的攒尖圆框,框架当心一直金累丝镶玉做成的孔雀。其下贴口沿一溜五只金镶宝小孔雀在前,一溜金镶宝钿花在后。又以大小不等的金钿花自第二行起一次推向上方,且节节收束,顶端处以一簇宝钿花结成一朵而关顶。

    这只冠子端的华美非常,其中累丝、镶嵌技艺精湛也就罢了,关键是其中用的宝石成色十分极品,多得是如今有钱也没处买的好东西。这样漂亮的冠子,顾周氏自己有一顶,祯娘却是没有的——祯娘还不到戴冠子的年纪。

    说起来这顶冠子也是当年周世泽父亲送与他母亲的定情之物,所费颇多——这还是九边那边易得一些西边小国流出的好宝石的缘故。然而如今的话,就是九边,好宝石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顾周氏见这个忙让祯娘出来,钱妈妈亲自给祯娘戴上这顶冠子——旁边的人看了无不贺喜的,这件事便是成了。这时候顾周氏又拿出茶叶、生果 、莲藕、芋头和石榴、贺维巾 、长裤、鞋、扁柏、姜、茶煎堆、松糕等各有寓意事物,这些东西也是回赠周家聘礼的礼物,其中譬如鞋、裤等针线活儿还是祯娘亲自做的,这也是惯例。

    赞过一回手艺,又有四周亲朋好友吃酒相贺,直至晚间才散去。之后几日周妈妈钱妈妈依旧常常上门顾家,还带着刘媒婆,这也是为了商定办亲事的日子。一般来说大定之后两个月或者一百日就该成亲,但是周世泽远在九边,又是卫所子弟,真的说不准什么时候有闲能够来金陵亲迎。

    再加上顾周氏有意多留祯娘几年,最后说定了两年后择日完婚。事情完了,两位妈妈这才又返回太原。

    顾家上下因为这件下聘的大事忙忙碌碌有一个多月,真是人仰马翻——真以为让周妈妈钱妈妈高看一眼很容易么。顾家虽然本来就算得家风井然,但也没到那些百年世家的份上,自然是有些‘装样子’了!

    现如今事情水到渠成,顾周氏立刻给家里仆人都多发了一个月月钱。得了这样的好处,这一个多月就不算白干了,于是上上下下都赞起太太大方体恤的‘恩德’。

    至于事情的主人公祯娘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每日也能安心读书写字之类了。这里要说,今岁起她是真的悠闲,只因为学堂不用她再去读书了。

    随着她们这一批女孩子年纪越来越大,一个个都要定亲后,读书自然就要少了。这时候正是跟着母亲学习后宅管家事情的时候,自然心思就不能多多放在学堂里。道今岁开学,所有定亲的女孩子都不用去上学了,不过学堂里的女孩子可不会减少。

    玉浣她们还有些更小的堂妹甚至侄女儿,早前因为年纪相差并不在一处念书。如今年纪最大的几个既然不上学了,这样看来也就差不了多少了——盛国公府子孙繁盛,‘兴旺’着呢!

    不过就算是在家里了,大家也不算断了往来,或者赏花会宴,或者办诗会,又或者就是一个盒子会。她们这些人还是常有往来的,这也是闺阁里无聊,要各种寻些事情找趣味了。

    祯娘就是有时与朋友消遣,有时在家专心读书,不止日子过得悠闲,就连学问长进也十分快了——读书越是到后头就越是艰难,但是迈过一道坎后又会有顿时通明之感。祯娘大觉满足,倒是越发沉迷了。

    顾周氏原先是不管祯娘读书如何的,在她看来如今名门女孩子爱个读书有什么的,将来嫁人了还能帮助交际呢。不然其他夫人聚会,行个风雅就领都不行,可不是丢人了。

    但是祯娘如今沉迷于此,竟是别的一概不管的样子依旧让她觉得不好。凡是过犹不及,譬如读书是好事,但是成了书呆子就不是好事了。因此叫来祯娘,多多教导她后宅事务,这也是让她有些别的事情可做的意思。

    祯娘书读的好,做生意也十分厉害,但是管家的事儿就是大姑娘上花轿了。这也不稀奇,家里本来就只有顾周氏和祯娘两个正经主子,事情再多也有限。顾周氏是当家主母随手就处置了,祯娘没沾过手,自然不晓得里头的门道。

    说是全然不晓得那又不对了,所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祯娘就算没做过这些,好歹日常所见耳濡目染,大概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程度。顾周氏正经来教她,也能很快上手。

    顾周氏最先教她后宅账目的管理,她指着家里的账本子道:“这个是最要紧的大事,又因为你是常常见外头账目的,所以拿给你先学这个,算是触类旁通的意思。等到明白这个,再说别的。”

    顾周氏把家用账本上的种种开销列出来,先让祯娘熟记,道:“这些明目大抵就把咱们这样人家所有的开销包进去了,将来你去太原也是大差不离的。只是不同人家数额会有不同,譬如咱们家和盛国公府,固然是一样的明目,但是数目却是不同的。,这些你心里要有个底。”

    一家人的开销自然由一家人的进账决定——这是理想的最好的样子,一般人家都是这样。即是大部分用于日常开销,小部分还能存起来,以备一些大事。譬如置宅、儿女婚嫁等,这些都是要耗费大宗银子的。

    只是也有很多人家是不能这样的,譬如盛国公府就是常常入不敷出——盛国公府如今是实权派的勋贵,论理不该这样。只是当年老国公遗言不许这一辈分家可是坑惨了如今的国公爷,可别小看了只是多了几十口人吃饭!

    这几十口是主子,多了他们自然就要多出几百口下人。也不说什么奢侈靡费的事情,只说这几十口主子和几百口下人每个月的月钱就不是儿戏了——那些太太老爷们每个月要拿五十两,少爷奶奶们则是三十两,还有小爷小姐的五两银子,这已经不是小数目了。

    再有其他人,姨娘是三两一月,丫头婆子是五百钱到一两银子不等,小厮也差不多。零零总总一个月光是月钱也要多派一千多,一年就是一万五千两上下。可别觉得这点子钱对底子厚实的盛国公府不算什么,要知道这只是月钱而已,吃饭穿衣、生病吃药、读书识字,哪一样不要钱?与这些相比,月钱也就是小巫见大巫。

    顾周氏一样样地同祯娘说清楚,往下钻研,还有如何能看出账目上的虚假,如何与一些刁奴斗智斗勇——至于具体的惩罚管理,那是另一课御下之术里头要学习的了。

    这一日顾周氏正与祯娘说清楚家里每日发放对牌、条子,然后下头人只能凭着这些自账房领取银子,中间如何规范的事儿。为了说的更清楚一些,祯娘特特被叫起了一个大早,天不亮就起来了。

    然后就只见顾周氏端坐在大厅,这时候底下已经站了黑压压一片仆妇。顾周氏在上头发号施令,把一日要做的事情都吩咐下去,又把底下不能决的事情做决定,最后是勾兑账目,发放对牌和条子。

    祯娘在一旁看着,倒是觉得受益匪浅,之后就多多与顾周氏学习这些实务了。这一日顾周氏正教祯娘如何处罚下人,只道:“这个事情你原来也知道一些,你院子里也有不少人,犯了错的你也是有处置的说法。只是一个院子的人何其简单,真的到了整个家里又不同了。”

    顾周氏正准备说清楚,这时候金孝家的急匆匆进来道:“太太,我家当家的会来了,只说事情办好了,要来禀告太太。”

    顾周氏眼里精光一闪而过,立刻笑道:“哦,那件事情竟是就办好,真是不错,你快快让她进来。”

    这时候祯娘也在一旁,丝毫没有因为这件事就要退出去的意思,话说这家里又有什么事情是她不能知道的呢!显然顾周氏也是这个意思,根本没有对祯娘还在这儿有话说。

    祯娘心里也是真的有些好奇,毕竟最近跟着顾周氏学习管家,家里的事务哪一件她不晓得?金孝是家里的管事,自然不会是帮忙外头生意,若是做和内宅有关的,祯娘又怎会毫无头绪。偏偏这一回祯娘是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知道的,可不是奇了。

    之后祯娘就只在一边听,这才晓得顾周氏是有意让人置些田地来——金陵周围的好田地难得,都被一些开国就有的权贵占据了,但是周围远些的地方总还是有的。

    至于远不远的,这本就顾周氏打算给祯娘做嫁妆的,她是要嫁到太原去的,那么这田庄是在金陵,还是在下头的县里,这又要什么分别。甚至说在两湖、两广,只怕也是一样的。

    但是祯娘不知啊,祯娘越听越不解,等到金孝告退后就问道:“娘亲怎么有了置地的念头?如今除了传家,也是少有商贾置地了。压着这样多的银子,偏偏利润并不怎么可观。”

    顾周氏笑道:“傻孩子,你哪里知道这都是为你买的!你如今再等两年就要嫁人了,既然是这样,嫁妆什么就该十分紧张起来。你的嫁妆本来就是从小积攒过的,只是这几年家里变化颇大,原来预备的嫁妆已经全不够了,这时候正要着急再多多添置。”

    说到这里顾周氏又有些发愁道:“这样看来时候也很是不够的,就说打算给你嫁妆单子上添些田产罢。如今江南的田地价儿不是贵,而是有钱也没处买去!那些小门小户,卖地都是十分零散,咱们也不会买。那些成片的都是某某大户的祖产,轻易不能卖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凑够。”

    这一回金孝急匆匆的出门也是因为怕稍稍迟了,这块肉就落在别人嘴里了——这是顾周氏收到的一个消息,苏州那边有个一千亩左右的田庄要发卖,这不是赶紧就让人去拿下。

    祯娘听过后颇有些无语,道:“母亲这是为了什么?原来不也是没有什么置地的心思?抱怨田地上头没得钱赚。既然是这样,我的嫁妆上又何苦有这些。真想着稳妥保值,不如卖些店面铺子,到时候不论是自己做生意,还是租出去赚瓦片钱都是好的。”

    顾周氏却道:“本就不是为了赚钱,只是嫁妆里多些田产显得十分好看,这不也是原来的规矩。不然也不会土块放在嫁妆的顶前头了,这是炫耀财势的第一样呢!”

    在十里红妆的送嫁队伍中,代表田产的土块确实排在很前头——嫁妆的本意是为了保证女儿在夫家依旧是经济独立,由着娘家养活。土地出产的粮食正是第一要紧的东西,因此摆在第一位。当然,这也是因为土地本就一宗极大的能够炫耀而增光添彩的财产。

    说着顾周氏又道:“至于店面铺子自然是有的,金陵、苏州、扬州、杭州等都已经派人去打听了,只是我还是最想在太原给你准备一些铺子,这就不简单了。且天南地北的去一趟也不容易,咱们家在太原也没得根基,只能慢慢筹谋了。”

    祯娘听着顾周氏的絮絮叨语,自然是感动的,但是也忍不住劝道:“这田地买下一个一千亩的田庄也就够了,实在不要再多靡费了,毕竟银子压在这上头见不到多少利。若是放到生意上,则是能够生出更多了。”

    顾周氏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么,她是知道的。但是家里生意正好,因为珍珠生意的关系,如今家里现银多的罕见——这才出手两批珠子,累积的银子还不算惊人。但是这都是白花花的现银。就算是世家大族,家里产业比这值钱多了,但是直接拿出这样多的现银,也要多方筹措,十分困难。

    有这样多的银子,又是女儿一生只有一次的大事,顾周氏自然想的是越完满越好,最好是没有一点瑕疵。有些事情不可求,但凡是钱能够做到的,顾周氏如今都想一一做到,祯娘的劝说真的很难有什么作用。

    祯娘只能改了话头,另外道:“若真要买了田地,也不要总想着水田这些,其中也有算是生意的。像是鱼塘、果园、茶山、山地、桑田,哪怕比水田更贵更难得,却是不错的生意。与其买些水田,还不如买这些,然后再从家里找懂这些农事的做庄头,经营这些,倒也不错。”

    顾周氏心里也盘算,她本身也是个极好的商人。这样做是既有面子,又有里子了。当即拍板,打算就这样做。

    其实从古至今置产都是一件麻烦事,不只是花钱的事儿。譬如买下田地,一般人只怕都听不到哪里有大宗田地要买卖的讯息。真的要卖地的人,也不会在牙行里说话,人都是联系亲朋好友互相告知就是了。

    但是当有钱到一个份上事情就不同了,生意会上门找你。就算外头人不知顾家有珍珠生意这个大杀器,但是从顾家最近大肆的买买买,和一些存钱的钱庄流出的信息,也该知道她家的财力了。

    因此祯娘提议的要鱼塘、果园、茶山、山地、桑田等,一般人难得遇到好的,还要费心打探。但是顾家却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那些要卖掉这些的人家自然想找个有名声、有银子的下家,既是能够信任,免去许多忧虑。又是谈生意爽快,付钱干脆,事情少了许多麻烦琐碎。

    果然不过两三月,这些东西都陆陆续续有人送来讯息。顾周氏每看到不错的就让管事去看一回,真的是如中间人所说,那就拿下。一时之间倒是顾家豪富的名声流出周边了,都晓得顾家是为了唯一的大小姐置办嫁妆。

    那些家里有适龄子弟的免不得捶胸顿足一回,听到许下的夫婿竟是九边一个千户人家就更后悔了——只恨这财神娘娘没进自己家。

    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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