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中计了!”

    呼邪律大呼不妙,除了第一次中了胡珉所设的陷阱外,后来他一直吩咐部下注意防守四周的陷阱,没想到这一次苏锦楼竟以身作饵行激将之法,最让人难堪的是他身为主帅轻易上了对方的当。

    “可恶!卑鄙小人!”

    苏锦楼示以嘲讽的目光,“兵不厌诈,你呼邪律中计是因为你沉不住气,再说你自身就是个入侵他国领土的贼子,装什么正人君子?”

    呼邪律不曾想到苏锦楼不仅武艺了得,嘴皮子也十分利索,只这一句话就将他堵的哑口无言。

    气急了的呼邪律又一次发出进攻的命令,他却没有看见,当他逞气急败坏的姿态时苏锦楼的眼底深处却是平静无波。

    两军对垒,领将最忌动怒,因为只有冷静的头脑和清晰的思维才能在战场上应付突变的情况,才能调兵遣将发挥己方最强的优势,显然,呼邪律犯了大忌。

    怨就怨呼邪律太过在乎苏锦楼,换句话说,苏锦楼在呼邪律的心底留下了不小的阴影,致使他一对上苏锦楼不由自主便失了分寸。

    这一场攻防之战仍是以白荻战败收尾,即便白荻出动的是精锐之师,仍旧没有越过苏锦楼的防线。

    自这一次战败,白荻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次攻打罗山,这一天,离上一次的攻防战已经过了二十八天,正在罗山上打算烤兔子的苏锦楼猛然站了起来。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白荻攻过来了,这一次务必要打起精神来,丧家之犬发起疯来是会要人命的。”

    此刻,怀余城城门大开,呼邪律在察哈尔等将士的掩护下拼了命的往外奔逃,后面跟着一众追兵,领头的正是多日不见的胡珉,身旁还跟着副官顾飞。

    “主帅,前面就是罗山了,有苏锦楼守着,我们能冲过去吗?”

    “冲不过去就得死!”呼邪律心生绝望之意,他孤注一掷道,“只要过了罗山,我们就能回雍城,雍城有三千将士加上函裕关驻守的五千兵力,足以让我们卷土重来。”

    众人听了这话,立马有了生的希望,目光中充满了疯狂的色彩,是啊,只要过了罗山,他们就能重整旗鼓洗刷今日的耻辱。

    苏锦楼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喊杀声,心知这是白荻残余兵力正在向这边潜逃,他安稳如山,屹立的背影显得巍峨而高大,整个人像一把正待出窍的利刃,蓄势待发,锐意惊人。

    等看见白荻残军的身影时,苏锦楼仍旧命令士兵抛石滚木,然而效果并不明显,对此结果,苏锦楼早有预料,面对破釜沉舟的白荻士兵,不用雷霆手段是无法彻底击溃他们的。

    所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若是当这些白荻残军得知函裕关已被封死,即便他们冲出了罗山还是死路一条,不知可还会有当下的凶悍之气。

    “呼邪律,这么长时间没有援军支援,也无人给你们运送粮草,你就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妥吗?”

    “苏锦楼,你少废话!快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呼邪律拒绝回话,这些时日无一个援军回援,连补给都断了,他当然知道肯定是后方出了问题,即便苏锦楼占据罗山,可凭着庆军微不足道的兵力是绝对阻拦不住雍城以及函裕关的士兵,故而必定是雍城或者函裕关出了问题。

    可如今他若不激起将士们的士气,在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劣势下,唯有死路一条。

    苏锦楼可不会让他如愿,“呼邪律,你还在自欺欺人吗?雍城已经失守,函裕关的通道亦被封住,就算我放你离去,你也回不了白荻。”

    此话一出,白荻士兵面面相觑,若是真如苏锦楼所说函裕关通道被封,那他们拼死搏杀又有什么意义。

    呼邪律眼神闪烁不定,明显是在考虑苏锦楼话中真假。

    苏锦楼见对方半信半疑,立马让开了道路,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若是不信,我就让你亲自去函裕关瞧一瞧,反正你们总归是逃不掉的,我又何必白费力气与你们打得两败俱伤。”

    苏锦楼主动相让,呼邪律心里反倒更没底了,若函裕关通路真的被封死,他们必定会沦落为大庆的阶下囚,倒不如就此投降,以大庆以往的行事作风,必定会拿他们与白荻作为交换的筹码,虽说降军名声不佳,但好歹留下了一条性命。

    呼邪律计较过得失,当机立断决定投降,他率先扔下了手中兵器,其余士兵见主帅已经投降,均垂头丧气的扔掉了兵器。

    此刻,紧追其后的胡珉也赶了过来,见白荻士兵都放弃抵抗,立马大喜过望,“苏教头,好样的!”

    不料,这话刚说完,他口中称赞的主人公如大鹏鸟一般飞身而起,一起一落间,刀锋反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下一刻,鲜血四溅,一颗人头冲天飞起。

    胡珉打眼一瞧,白荻主帅呼邪律已然尸首分离,直到苏锦楼落地之后,大家才反应过来。

    “苏教头!呼邪律已经器械投降,你为何还要杀他?杀降将,你会被别人冠以屠夫的骂名啊!”胡珉头疼,一旦此消息传到汴京,他都能想象的到那些文官会如何攻讦苏锦楼了。

    面对胡珉的责问,苏锦楼面沉如铁,“呼邪律,该杀!”

    降将?降将又如何?当初面对雍城里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呼邪律不是照样下了屠城的命令了吗?

    雍城百姓的灵魂还在天上看着呢,不杀呼邪律如何能平息这股怨气?还有驻守在函裕关与雍城的将士,他们都死在了白荻大军的手中,雍城守将周挚更是遭遇了鞭尸之辱,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血海深仇,焉能不报?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连其他的降兵都不会放过,屠夫?假如能震慑敌人让对方再也不敢将屠刀挥向无辜的百姓,即使自己当了这屠夫又如何?

    苏锦楼抬头望向函裕关的方向,不仅是呼邪律,迟早有一天,他要领兵攻入白荻老巢,只有白荻王廷的鲜血才能祭奠这数万冤魂。

    第118章 藩王乱

    白荻入侵, 终究以战败收尾,除了余下的三千多人投降,其余人等尽皆战死, 阵亡将士中地位最高的就是身具白荻王室血脉的主帅呼邪律。

    仔细算来, 此次战争双方损失皆是不小, 大庆原先驻扎在函裕关的一万将士以及三千雍城守军尽数被屠,胡珉所带的五千先锋军最终仅余两千多人,若是算上雍城内被屠的近万名百姓, 大庆在此次战争中就死了两万五千多人。

    而白荻派遣驻守函裕关以及雍城的八千士兵尽皆阵亡,呼邪律手底下率领的一万将士也死了近七千人,若是加上大庆的死亡人数,丧命在此次战争之中的就有四万多人。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 战争, 意味着流血,意味着人命卑贱如草, 只看此战中死去的人数,战争的残酷性可见一斑。

    自古以来,上位者只要发动战争, 底下的士兵就得用性命去拼, 而这些在前线保家卫国奋勇杀敌的武将却不被上位者重视,甚至当他们打了胜仗班师回朝后还会被朝中的文官攻讦。

    大庆皇帝重文轻武, 且最是爱惜羽毛讲究以和为贵,苏锦楼众目睽睽之下斩杀白荻降将, 不仅使大庆与白荻交换的筹码少了一个,还违背了上位者仁和慈善的理念,那些文官尤其是御史台的一些老顽固,肯定会抓住这个契机向他发难,连带着将苏锦楼调入军中的凉王都得跟着吃挂落。

    其中究竟是真看不惯苏锦楼凶残的做法,还是只是为了通过攻讦苏锦楼治罪于凉王,个中牵扯还真不好一一言明。

    “苏教头,你若真的想要杀了呼邪律,当时就不该劝降,”胡珉专门找了个没有外人在场的时机与苏锦楼碰了面,“原本以你的军功完全可以青云直上,如今你杀了弃械投降的呼邪律,别说升官了,还不知道你的教头之位能否保的住。”

    苏锦楼笑了笑,脸上满是洒脱之意,“即便被治罪我也不会后悔。”

    当时白荻士兵个个目露疯狂之色,明显是被逼的狗急跳墙,若是不攻心劝降,还不知道要死多少将士,他确实想杀了呼邪律,但这并不意味着要用袍泽的鲜血作为代价。

    既然能够兵不血刃,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白荻归降,他何必仅为了一个呼邪律就要将袍泽置身于险境?

    反正不管过程如何,最终都是他赢了,士兵的命保住了,呼邪律也杀了。

    至于骂名,他压根不在乎,被骂作屠夫又如何?只是被说两句而已,于他而言压根没什么损失。

    “将军不必为我忧心,若是保不住教头之位,我就回老家继续读书考科举,反正我本来就没打算依靠军功挣得官位。”

    “什么?”胡珉头脑空白,呆呆的问道,“你一个武将考什么科举?”

    苏锦楼理直气壮的回道,“我本来就没打算从军,若不是王爷的调令我现在还在临平府专心读书呢,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虽然我斩杀降将犯了忌讳,但以我的军功朝廷肯定不会治我死罪,最多让我功过相抵或是撸了我的职位,到了那时我就回临平当我的举人老爷,继续读书考科举,这不是挺好的吗?”

    胡珉,“……”对哦,苏教头和他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人家走不通武官的路子完全可以回去读书考科举,说不定还能弄个文职当当。

    明明以前他们还因为苏教头是文人出身而轻视他,怎么如今自个儿就忘了这一茬呢?要怪就怪苏教头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如鱼得水,一点也没有文人的娇气,以致于他理所当然的以为对方只能走武官的路子。

    哎!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对了!”苏锦楼突然想起了被他忽视的事情,“将军可知主帅为何没有来怀余支援我们?”若是沈宁及时回援,这一仗就不会打的如此艰难,人员伤亡亦不会如此惨重。

    胡珉沉默了片刻,眼中似是有些气愤,“主帅大人领兵攻打青州去了。”

    “青州?那不是长青王的封地吗?”苏锦楼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是青州发生了民变?长青王镇压不住才向凉州求援?”

    胡珉叹了一口气,“哪是什么民变?长青王反了!”

    “藩王造反?”苏锦楼心里一惊,难道凉王就是借此机会一举拿下汴京登基为皇的?

    苏锦楼紧锁眉头,仔细回忆书中的剧情,然而任凭他怎么回想,书中都未曾提及凉王是什么时候当上皇帝的。

    胡珉有些心冷,“是啊,长青王造反了,就连康王也同长青王联合在了一起,汴京那边兵力不足,难以抵挡长青王的大军,故而紧急下诏让凉王前去支援,主帅大人接到诏令立马就转道去青州了。”

    “那我们呢?他们就没想过我们这五千先锋军该如何安置?”苏锦楼甚是心寒,“白荻先锋部队足足有一万兵力,加上驻扎在雍城与函裕关的士兵共计一万八千余人,他们就没想过一旦我们抵挡不住,不仅是这五千将士,就连怀余以及荟城里的百姓都会没命吗?”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那些争权夺利的上位者脑子都进水了吗?若是白荻大军攻入大庆腹地,整个江山都会易主,大庆换了姓,还有周氏王朝什么事?真到那等地步,什么太子凉王长青王康王,全都是死路一条,争来争去把祖宗打下来的基业都给丢了,他们死后有何颜面去面见列祖列宗?

    凉王,府中明明藏有私军,为了不暴露他的野心,不仅把沈宁给调走了,还把麾下的精兵尽数派去攻打青州,这是生怕白荻无法攻陷大庆城池,故而为其大开方便之门吗?

    周氏皇族,为了一己私欲,视人命为草芥,全然不顾天下百姓以及前线将士们的安危,当真不配坐拥这大好河山。

    苏锦楼看的那本书是围绕凉王之子展开的,那么取得最后胜利的人肯定是凉王,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他自然认为凉王会是头一个造反的藩王,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难道是藩王作乱,最终皇帝老儿的几个儿子只有凉王活了下来?这皇位自然只能传给凉王?

    “无缘无故的,长青王怎么就突然反了?”

    胡珉回道,“这事儿还得从福王之死说起。”

    “福王死了?我就从军个把月,怎么感觉似是在深山老林里过了十几年?”苏锦楼心生烦躁之意,“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胡珉深有同感,仅不到一年的时间大庆局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难免让人有些唏嘘。

    “福王死的不光彩,他是掉进粪坑里溺死的,可堂堂一个藩王身边小厮护卫无数,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溺毙在粪坑里?也不知从何处传出的流言,说是太子想要削藩,皇帝不允许,故而太子就私下里派人刺杀藩王,福王就是死于刺客手中,据说长青王在府中也遭遇了刺杀,被捕的刺客亲口招供是太子派来的,为了活命,长青王不得不起兵反抗,康王所在的封地楚州与青州相邻,长青王派了舌辩之士游说于康王,最终两人决定一同挥师汴京。”

    苏锦楼听完胡珉的叙述,心里越发不得劲,福王之死虽有蹊跷,但幕后凶手究竟是不是太子还是两说。

    一种可能是太子为了削藩派遣刺客暗杀自己的弟弟,第二种可能便是此事是长青王自导自演的戏码,为的不过是寻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造反,说不定康王与长青王私下里早已有了合作的意向,第三种可能就是有第三方插手,长青王不过是借机造势,趁势造反。

    不管是哪种可能,总归都是上位者之间的博弈,苏锦楼懒得深想,他只知道在白荻入侵大庆的关健时刻,这些藩王个个盯着皇帝老儿屁股底下的那张椅子,忙着争权夺利互相算计,他们从未想过边关的将士和百姓是否能够在白荻大军的铁蹄之下搏得一丝生存的机会。

    老话常说,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大庆的藩王可倒好,明明手里坐拥上万兵力,却吝啬的不肯多派一人前来抵抗敌兵,反倒自家人打自家人搞起内讧来了,是生怕手中兵力太多所以要内部消耗一部分吗?

    其实,苏锦楼不知道的是,按照原本的历史发展轨迹,白荻入侵,凉王派兵前赴函裕关御敌,中途朝廷下诏令主帅改道青州,先前派遣的五千先锋军在器尽粮绝之后与白荻士兵殊死搏斗,尽皆死于战场。

    白荻攻入函裕关,屠了雍城,一举拿下怀余,又接连攻陷荟城、祁月、芸城、代鸿、陇阳等五座城池,在国内打的热火朝天的长青王与凉王见白荻已经拿下七座城池,且占据军事要塞函裕关,均感到了威胁,经过商谈以后双方决定暂且合作共同抵抗外敌。

    那时,白荻大军锐不可当,气势滔天,且白荻王廷利用函裕关的那条通道不断对大庆增兵,而长青王与凉王因为内战致使兵力损耗过多,当他们决定共同抵抗外敌之时竟发现集结双方的兵力竟然只能和敌军打的不相上下,这和他们想象中的以绝对优势碾压敌人的场景有着天壤之别。

    抗敌之战足足持续了五年之久,虽说大庆最终战胜了白荻,但在这五年里,百姓民不聊生,整个国家满目苍夷,即使后来凉王登基为皇颁布了不少利国利民的政策,大庆的元气都未恢复如初。

    如今,苏锦楼利用自身的军事才能以及远超于这个时代的武器,与五千先锋军相互配合,将白荻大军尽数歼灭,又将函裕关的通道封闭阻断了白荻的侵略之路,没了共同的外敌,那些藩王自然再无后顾之忧,一心只想着争夺全天下最尊贵的位置。

    尽管心中恨不得把那些藩王揪过来狠揍一顿,但有些话却不能明说,苏锦楼最终只道一句,“这狗屁倒灶的破事儿!”

    胡珉默然,可不就是狗屁倒灶的破事嘛,没有什么比自己在前线杀敌,所护卫的王室在后方不断扯后腿更让人心寒了,而且,不增加援兵,不补给军资,是让他们这五千先锋军白白送死吗?

    至少,至少得提前知会他们一声啊。

    “算了,那些藩王如何博弈不是我们这些小卒子能操心的,只是……苦了大庆的老百姓了。”

    自古以来,在战争里受苦的永远是老百姓,好不容易击退了外敌,大庆内部又起了纷争,也不知道凉州青州以及楚州境内的百姓是否会遭受战乱之苦。

    “多想无益,只希望藩王之乱尽快平息吧,”胡珉拍了拍苏锦楼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多亏有你在,苏教头,没有你,我真不敢想象我们这些人最终的结局。”

    苏锦楼紧抿着嘴唇,好半天才回道,“不必多说,这一次总归是我们运气好。”

    胡珉感叹道,“是啊,运气好!”

    大雨滂沱掩藏行踪,山体崩塌封闭通道,还有调入先锋军中的苏锦楼,苍天终究待他们不薄,为他们留有一线生机。

    胡珉不愿因为他人的攻讦致使苏锦楼这样的军事奇才埋没于乡野之间,故而在写给凉王的奏报中,重点突出了苏锦楼屡建奇功且运道极好,轻描淡写的描述了苏锦楼不慎手滑弄死了白荻主帅呼邪律,企图保住苏锦楼的军旅生涯。

    胡珉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份奏报让苏锦楼再一次身不由己的投入到征战之中,也正因为这次征战,促使苏锦楼与凉王彻底对立,最终走上了一条“乱臣贼子”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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