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今晚你家爷定不回来,我就住在理国公府。”话罢,苏锦萝赶紧催促雪雁唤明远去备马车, 然后又让玉珠儿收拾东西。

    按照上次苏锦萝对陆迢晔的估算,他这次应当也要在宫内呆上三四天才会回来。正好她去理国公府住几日,看看大哥, 瞧瞧母亲。

    ……

    宫内,宫灯彻亮。殿外, 跪了一地太医。

    陆迢晔坐在书案后, 执笔写下药方, 然后派宫娥去煎煮。

    太后面色忡忡道:“晔儿,皇帝如何了?”

    陆迢晔摇头,声音清晰道:“皇兄的身子,亏空太多了。”话罢,陆迢晔状似无意的往王氏那处瞟上一眼。

    王氏跪在太子妃身旁,抽抽噎噎的抹着眼泪珠子。

    苏珍怀因着身怀有孕,特被太后赐了座。她听到陆迢晔的话,霍然起身,怒走向王氏,上去就朝她扇了一巴掌。

    “啊……”王氏身子斜倒在地,撞到白玉砖,发髻都歪了。

    “贤妃,你干什么!”太后怒斥。

    苏珍怀捂着自己的肚子,一副哀切模样。“太后,若不是王氏这个贱蹄子勾着皇帝,皇帝怎会如此!”一边说话,苏珍怀一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太后道:“太后明鉴,这是妾在皇上的暗袋里寻到的东西。”

    王氏捂着脸跪在地上,看到那个小瓷瓶,面色一变。

    “这是什么?”太后将小瓷瓶拿给陆迢晔,陆迢晔低头嗅闻,道:“应当是壮阳之药。”

    “什么?皇帝的身子都差成这样了,竟还有人敢给他开壮阳之物!”太后扬袖,将身旁的书案拍的“啪啪”作响。

    一室寂静。众人低着脑袋,怔怔的说不出话。

    “贤妃,你为何说是王氏害的陛下?”太后将矛头转向苏珍怀。

    苏珍怀被宫娥搀扶着,跪在太后面前,红着眼自宽袖内取出一牡丹簪。“这簪,是妾与这药一道发现的。”

    王氏抻着脖子瞧一眼,见太后看过来,立时委屈的直摇头。“太后,这是贤妃在诬蔑妾啊。”

    王氏惯喜奢侈,艳服美簪,数不胜数。这支牡丹簪虽做工精细,但并非皇宫里头的东西,却是在皇帝的手里发现的,所以定是宫外女子的东西。

    “王氏,这簪你曾戴过,你忘了吗?”苏珍怀转向王氏,面色狰狞,颇有股鱼死网破之势。

    若非这个贱人,皇帝怎么会这么快就如此了。原本她早就计划好,即使皇帝活不到她的孩子出生,只要立了遗诏,她也算成功一半。可这一切,都被这王氏给破坏了。

    她就说,皇帝这一日日的寻不到人,进了她的宫,连那些宫娥也不看了。再看那副样子,脚底虚空,眼底泛青,就跟被掏空了似得。

    若不是她留了心,拿了这些东西,还治不了这个贱人。

    “太后,就算这簪是妾的。指不定是有人想陷害妾呢?”王氏的眼泪,说来就来,哭的楚楚可怜,却还不花妆。只可惜,这里除了陆迢晔一个男子,其余皆是女子,瞧见王氏这副模样,更觉厌恶。

    陆迢晔遥遥立在书案后,掀了掀眼皮,姿态闲适。

    “太后,您可寻了皇上在御书房的近侍承德问话。”苏珍怀笃定道:“妾的宫婢亲眼瞧见,皇上是带着那名近侍一道出的宫。”

    其实不是苏珍怀的宫婢亲眼瞧见,而是她差人贿赂了宫门口的守卫,查到这名近侍近几日频繁出宫,便由此所感。

    看苏珍怀一副言之凿凿之相,太后立时便传了承德。

    跪在地上的近侍瞧着年岁不大,霍然就是那日在画舫外露面的太监。

    王氏面色更白,她暗暗咬牙,怎么也没想到,今日自己居然栽在了这苏珍怀手上。明明只差一步,哄着这老皇帝改了遗诏,立三皇子为帝,她就是未来的皇后了!

    “承德,你可认得,这是何物?”太后取出牡丹簪,扔在承德面前。

    精致的牡丹簪有些份量,砸在白玉砖上,声音清脆,折了一只翡翠花瓣。

    承德身子一颤,低着脑袋,使劲摇头。

    陆迢晔慢条斯理的拢袖上前,走至太后身旁,虚虚一指道:“那你看三皇子妃发髻上的那支珠钗,可认得?”

    承德转头看去,看到面色发白的王氏,脸色带着巴掌印,整个人万分狼狈,哪里还有先前的艳色。

    “不识得。”承德将头转回来,垂的更低,后背处的衣物都被汗水浸湿了。

    陆迢晔眸色清冷道:“是不识得王氏,还是不识得那支珠钗?”

    此话一出,率先反应过来的人是苏珍怀。她面色一喜,急急开口道:“太后您看,承德一个御书房的近侍,平日里哪里见得着三皇子妃。”

    陆迢晔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的扫一眼瘫软在地的王氏。

    ……

    理国公府内,听闻苏锦萝要来,苏夫人早早领着丫鬟、婆子去收拾了锦玺阁。

    晚宴本已毕,因着苏锦萝来了,便又开了一桌。

    一众女眷围坐在旁,吃着时鲜新物,摆着瓜果,偶尔小啄几口酒水,说笑着。其实都是陪苏锦萝一道吃的。

    苏锦萝在皇宫内没有吃饱,回到静南王府后也没用膳,径直就来了理国公府,确是有些饿。

    “萝萝,你派人送来的酥皮月饼老太太和咱们都尝了,味道极好。”林氏揽着怀里的苏澄瑜,笑盈盈的道。

    因着林挚的事,林氏娘家现今府门紧闭,皆夹着尾巴做人,林氏也不敢再将苏澄瑜送到林府去。林氏惯是个聪明的,如今局势她看的透彻,在理国公府内也收敛许多。

    “那便好。”苏锦萝掀了掀眼皮,目光一扫苏澄瑜。

    注意到苏锦萝的视线,林氏急忙道:“澄哥儿还小,就随在女桌了。”女眷的席是撤了又上的,外头男桌的席面却还没吃完。一众人喝的东倒西歪,不知东南西北。

    静南王的冤屈被洗刷,连带着理国公府也得脸起来,再加上苏清瑜近日里在朝堂上颇为得脸,前来巴结的人更是多,几乎要踏破门槛。

    苏澄瑜年岁还小,随在女桌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孩子毕竟是孩子,记吃不记打,更何况,那次林氏还没打,只是对苏锦萝指桑骂槐了一番,不然如今也不会腆着脸来讨好。

    “娘,我要吃那个。”苏澄瑜指着苏锦萝面前的杏酪,小身子比先前苏锦萝看到时还要再壮上几分。

    摆置在苏锦萝面前的杏酪呈乳白色,甜滋滋的撒着些玫瑰花瓣,色泽艳丽,香味纯和。不管是外观还是味道,都十分吸引小孩。

    “闭嘴。”林氏低呵一声。

    苏澄瑜被林氏宠惯了,如往常般闹起来。小孩子的记性说好不好,说差却也不差。苏澄瑜偏偏记得苏锦萝,也记得她娘亲与他说过的话。

    “她一个贱蹄子,哪里吃的了那么好的东西!”小孩子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特有的尖利叫声,响彻整间屋子。

    林氏面色煞白,她霍然起身,猛地就朝苏澄瑜打了一巴掌。

    苏澄瑜被打的摔到地上,一懵,继而是一阵嚎啕大哭。

    屋内众人面色各异,苏夫人气得一张脸涨的通红。这样的话,哪里是一个孩子能说出来的,必然是林氏私底下说多了,被澄哥儿记住了。

    她本就知道林氏不是个好的,没曾想竟这般明目张胆,是欺负她萝萝没人护着吗?

    “老祖宗……”苏夫人一扭身,就跪在了地上,将正心疼的盯着苏澄瑜看的老太太吓了一跳。

    苏澄瑜年纪最小,老太太偏宠,自然舍不得他哭成这样,也认为一个孩子,口无遮拦些,不算什么大事。

    “老祖宗,”苏夫人哭的厉害,“萝萝自小被人拐走,不知吃了多少苦,如今虽嫁了静南王,但一入皇门深似海,旁人都说是富贵荣华,只有咱们女子知道里头的苦。”

    苏夫人一向端庄自持,哪里有像如今这般,哭的连妆都花了。而且她的话也点醒了老太太,如今的苏锦萝今非昔比,不是她的孙女,而是静南王妃。一句话,便能将他们整个理国公府一窝端了,更别说是整治一个小小的孩子了。

    想到这里,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太太板下一张脸,突然开口道:“林氏。”

    林氏正怔愣着,她也没想到,自己气急之下居然把她心爱的澄哥儿打成这样。看着澄哥儿那张白嫩小脸上的巴掌印,和糊了一脸的眼泪,林氏一脸心疼的把人搀起来,根本就没听到老太太的话。

    “林氏!”老太太语气严厉的又唤了一句,抬手拍上面前的八仙桌。“如今你连我这个老婆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老太太原本只是想在苏锦萝面前护一护苏澄瑜,却没想这林氏这么没有眼力见,立时动了真气。

    林氏一怔,跪在地上哭道:“老祖宗恕罪,是儿媳没有管教好澄哥儿……”

    “既然不会管教,那就别管了。”老太太黑着一张脸,命身旁的奶娘将苏澄瑜抱进屋内,“我这个老太婆身子还康健。日后就由我替你照管。”

    林氏瞬时瞪大一双眼,哭叫着爬到老太太面前,“老祖宗,老祖宗,是儿媳的错,您千万不要将澄哥儿带走啊,他才五岁,他不能没有娘的,他不能没有娘的……”

    “澄哥儿有你这个娘,还不如没有。”老太太气急,一下子有些喘不上气。

    苏夫人也顾不得教训林氏,赶紧上去替老太太顺气,喂了一颗清心丸。

    “行了,下去吧,看着就心烦。”老太太缓过气来,不耐烦的朝林氏挥手。

    林氏抹着眼泪珠子,想到她娘家如今局面,终不敢违背,抽抽噎噎的去了。

    苏锦萝见老祖宗没事,赶紧多扒了几口饭。她想起皇帝病危的事,觉得这事有必要与大哥说上一句,便借口要去沐浴换衣,离了这闹腾的地,先行回了锦玺阁。

    锦玺阁内,物事照旧。榻上,被褥、花枕,都是今日新换的,青瓷茶壶里盛着热水,各处角落,不染一点尘埃。

    雪雁寻了小厮,将苏清瑜请了过来。

    “萝萝。”苏清瑜大步进来,脸红,带着酒晕。

    “大哥。”苏锦萝闻声出去,将人带进屋内。

    苏清瑜刚刚在吃酒,虽未多饮,但走近时一身酒气,刺鼻的很。

    “大哥,你怎么吃这么多酒?”苏锦萝蹙眉,不赞同道:“当心伤身。”

    苏清瑜神秘一笑,伸手勾了勾苏锦萝的小鼻子。“傻萝萝,你大哥我吃的是水。”

    “你诓我。若是水,那你身上怎么那么重的酒味?”

    “想要有酒味还不简单?倒上几杯不就行了?”苏清瑜笑的畅快。

    苏锦萝恍然,脱口而出道:“这个法子不错,待我回去就跟他说去。”省的吃多了酒伤身。

    “他?萝萝说的是静南王?”苏清瑜失笑,“傻萝萝,你大哥这法子就是人家教的。”

    苏锦萝一愣,道;“可是我瞧着他吃的是真酒……”

    “在外头自然斟的是真酒,不过嘛,”苏清瑜甩了甩宽袖,“掩袖吃酒,这酒能吐在里头。”

    听苏清瑜一席话,苏锦萝如醍醐灌顶。

    “怪不得他每次吃酒,都要掩着袖子吃。”她还当这是人的习惯,只因瞧着好看,真是太坏了。而且有这么好的避酒法子,也不教她,就让她傻乎乎的一杯又一杯的吃旁人灌的酒。

    要知道今日若非她提早在雪雁的提醒下吃了解酒汤,怕在中秋宴上就挨不住了。

    其实苏锦萝哪里知道,陆迢晔此人,心思恶劣,就喜她吃醉酒后,那副娇软如泥的模样。一身细皮嫩肉,啃在嘴里,飘着酒香,就似能咬出美酒来。

    “萝萝,你特让人寻我来,是为何事?”苏清瑜道。

    苏锦萝一拍脑袋,她怎么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雕花大门紧紧关上,苏锦萝派雪雁守在外头,附耳于苏清瑜,将皇帝病危的事说了。

    苏清瑜面色大惊,点头,略略与苏锦萝说了几句话,便急急去了。

    看苏清瑜疾走远,苏锦萝不自禁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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