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振熙心下冷笑,面上只和煦道,“不劳烦唐三少。我名下生意出了岔子,我自会料理,如果实在需要必不会和三少客气。”

    唐家想再在生意上动手脚,杜府也不会任由他们再像上次瓷窑事故一半闹出人命来,今天是药材铺明天是绸缎行,左不过是关账前卖出的货,或是货源出问题。

    杜振熙心里有底,只客气婉拒唐加明,又做出付急切的模样匆忙告辞,登上马车就走。

    唐加明立在原地,抚着下巴翘了翘嘴角,等到晚间听闻杜振熙摆平药材铺的茬子也不意外,柳氏更觉得杜府轻易倒不得才是正常,只挥手道,“继续。我看陆四爷不出面,杜七少一个人能支应到什么地步!”

    这话派下去没两天,果真轮到杜府名下的绸缎行出了事,竟是往北地送的一整船的货都出了差错,这却是归到西府名下的正经营生,急得杜仁、大吴氏嘴角起泡,一天早三餐往清和院去。

    有江氏坐镇,勉强安抚住杜仁和大吴氏,转头就将唐家和安家送来的请帖往桌面一拍,笑道,“唐家可算闹出大动静了。要闹就闹大的。正好要去吃喜酒,刚好两好并一好,把唐家的事解决了罢!”

    省得她还要悬着颗心,附带着还要应付急得跳脚的杜仁和大吴氏。

    陆念稚和杜振熙自然无有不应,暗地里碰头一番铺排,只等着拿着请帖吃唐、安两家定亲的喜酒。

    到得正日子,杜仁和大吴氏就是再急自家生意,也不能不给安家面子,定亲双方摆酒席就是为昭告亲朋好友,给唐加明和安小姐的定亲过明路,西府诸人往安家去吃酒,东府以江氏为首,带着陆念稚和杜振熙往唐家吃酒。

    论远近,即将和唐家“做亲”的东府,自然该捧唐家的场。

    江氏年纪在那儿,辈分本就比唐老太太柳氏高,光明正大的不用屈身和柳氏交好,只看着有心往她跟前凑的唐加佳暗叹一声,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唐家没让她失望,陆念稚和杜振熙更不会让她失望,本该在安家吃酒的杜仁仿佛踩着点来的,进得唐家门就黑着张脸,张口就是杜府名下几门生意又出事了。

    一样两样是偶然,接连出事就是必然,饶是杜仁这个糊涂的都觉出不对来,顾不上给摆酒的主家没脸,咋咋呼呼的就要请陆念稚出面处理。

    陆念稚不动,杜振熙也不动,江氏听着消息倒动了,老眼扫视一圈,落在陪着她出来见杜仁的柳氏身上,呵呵一笑道,“要处理生意上的岔子倒不必舍近求远。合该唐老太太、唐三少出面,给我们个说法才是。”

    杜仁闻言一愣。

    柳氏闻言亦是一愣,心口情不自禁一跳,面上只做意外和不满,皱眉道,“您这话,我可听不明白!”

    杜仁却听明白了,老眼一瞪,满是不可置信。

    第141章 谁要跟你斗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今天才算知道什么叫笑里藏刀!”杜仁总不能瞪着个老太太看,目光掠过柳氏直直钉在唐加明脸上,赤脸粗气的点着唐加明道,“竟然是、是你们在背后使的坏?!”

    他虽然成家后就早早分了出去自立西府,但对江氏这个嫡母自小到大都又敬又怕又服,深知江氏轻易不开口,一旦开口就是真章,当下也不急着拉陆念稚出面搅和那生意上的茬子,只抖着手直指唐加明。

    杜仁半点不怀疑江氏的话,放不下心跟着他半道转来唐家的安大爷却不肯信,瞠目一扫满堂伸长脖子竖耳朵瞧热闹的宾客,忙出声和稀泥道,“今天是我和唐家定亲,赶明儿就该轮到七少和唐七小姐了,说来大家都是姻亲,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说归说,心下也有一两分犹疑,暗道杜仁是个糊涂的,但陆念稚可不是个无的放矢的,难道唐家真心大到等不及和杜府做成亲再谋划生意,先就忍不住动起手脚了?

    一时只往争名夺利上去想,言语中劝和的意思倒更多些,满堂宾客多是商贾,兄弟为着财帛尚且阋墙,何况是姻亲关系,闻言和安大爷一般想法,不拿这热闹当大事看,只想着做谈资回头好八卦一番。

    江氏是想着把事情闹大,却不是这么个闹法,眼下撂下该叫众人听清的话,就一杵拐杖道,“唐老太太听不明白,我们就捡个清静地说个明白。”

    不借着安大爷的话头下坡,却仍死咬着不放,多半是有持无恐。

    柳氏急跳的心口反倒平复下来,依旧一心认定自家占着理不怕没脸,短暂惊愕过后咬牙一声哼,“身正不怕影子斜,如今我倒要听听您是个什么明白说法。”

    转身就命人清出外院的正堂来,也不往后院回,和江氏一前一后就往正堂走,杜仁急赤白脸的上前扶江氏,陆念稚和杜振熙跟着一动,安大爷此时发觉陆念稚竟一个眼风也不扫过来,心中两分犹疑就化作了五分惊颤,脚下一顿就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两家既然已经开酒席,唐加明和安小姐的婚书就是正式交换了的,亲事已经坐实,安大爷自然偏帮唐家一些,瞥一眼老的柳氏少的唐加明,越俎代庖开口道,“杜老太太,贵府生意接连出事我瞧着也跟着忧心,我听说加明还曾上门找过七少,愿出一份力,怎么就能扯上唐家?”

    柳氏端得住,只任由安大爷帮他们出头,唐加明却是心口一阵一阵的跳,总觉得事情超出了掌控,定有什么地方是他们疏漏了没有察觉,一双眼看向杜振熙,其中神色晦暗不明。

    杜仁倒是想接话,只他信服江氏却不知道内情,张了张口,却听杜振熙越过江氏出声,“好叫唐老太太知道,那日来唐家做客,我确实迷了路,确实一小心撞进了祥安院的后门。您的小佛堂里供的是什么牌位,想必您比我更清楚。瓷窑事故、杜府生意,这一桩桩一件件,怎么就扯不上唐家?”

    此言一出,安大爷和杜仁俱是一头雾水,都张了张嘴没再作声,唐加明却却煞白了脸。

    他原以为自家探查的清楚,又亲口试探过杜振熙,确保杜府没有人起疑,现在听这一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以为是以动制静,却原来对方早已有所防范,却是有心反被无心算。

    主动一旦转为被动,失去先手的唐家不至于大势已去,但要辩白岂是原本想的那般容易,能不能翻盘,就全看祖母手中到底握着杜府什么把柄,能叫祖母一恨恨了十几年。

    唐加明白着脸去看柳氏。

    柳氏亦是一瞬面色苍白,随即高高耸起的颧骨涌起两团不正常的红,哪里还顾得上计较杜振熙“迷路”的事,一双老眼猝了毒一般盯着江氏,切齿道,“你那大孙子财迷心窍,带着一船人走错了航道,害死我儿孙和娘家人,十几条人命陪些银两打点官府,把人命官司抹平了就算完了?!我忍着十几年如今就是动了你家的产业又如何!不够给那十几条人命凑一桌祭品!”

    刚才用敬称,现下却是彻底撕破了脸。

    莫说杜仁听得呆住,就是安大爷也是眉毛重重一跳,立时想到杜府大爷海难的旧事,再听柳氏这话还有什么串不到一起的,再看柳氏眦目欲裂的凶狠状,竟有几分疯魔样儿,片刻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江氏却是清楚真相如何的,看柳氏的目光中既有怜悯又有不耻,一时也懒怠开口,只转眼去看陆念稚。

    “唐老太太误会了。当年下令改航道的却不是大哥,而是柳家大爷。”陆念稚抬眼,明忠就将早准备好的日志拓本送上,交一份到唐加明手中,又展开一份供在场众人看,“我大哥的私人日志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当年货物脱手后本该照着行程返航,是柳家大爷贪心不足,还想着改道往基隆港口再多走一趟,路上才遭遇的海难。”

    柳家大爷是柳家当年的家主,也是柳氏的娘家亲兄长。

    杜府大爷的私人日志停在海难前一晚,架不住柳家大爷鼓动了船上大半人联合要求改道,他寡不敌众又是在汪洋大海上,除了应下还能如何,改道后就将事情前后都记入日志中,原本只想着自家排解下心绪,不想竟遇上天灾,遗笔倒成了证据。

    杜仁扯过日志一看,和凑过来的安大爷一对眼色,已知陆念稚的话再假不了,柳氏却是恨错了人,杜仁立时底气十足的恶狠狠瞪过去,张口倒不至于为难个老老太太,只恨道,“你自家闹了个乌龙,倒肯下狠手去害瓷窑的人命!倒好意思一口一个要讨人命债?暗地里还下黑手动我杜府的生意,如今不给个交待,我就去找官府讨公道!”

    柳氏能撑这么多年不过是因心里吊着口恶气没出,一听陆念稚的话不愿信,急急抓来唐加明手中的拓本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越看脸色越白,不愿认事实但心里那口气早就散了,这一散人就跟着萎顿在座,坐也坐不住,一双手扒着椅把掐出青筋来,反反复复的念叨着,“不可能……胡说,胡说!”

    她恨了十几年竟恨错了人,而本该恨的却是娘家最亲的大哥,这样的事实叫她怎么承受得住?

    本就因质问江氏时有些疯魔了,这下再撑不住,语气神态竟有些癫狂起来。

    安大爷看不下去,上前一把撑住柳氏,盯着唐加明眼中神色意味不明。

    呆愣的唐加明尚未消化完前因后果,叫未来岳丈这一眼盯得骨寒毛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咬着牙道,“瓷窑事故只是意外,贵府生意出差子是个什么情况尚未有定论,可不能算到我唐家头上。”

    半个字不接海难、人命,只揪着生意不松口,晓得此时就算没底气也不能直接认了是自家动的手脚,否则安家会偏帮哪一家还不好说。

    他话音未落,不用陆念稚示意,明忠就抖了日志拓本收进怀中,一拍手又有人鱼贯而入,正是几处出事的铺子掌柜,张口就将暗中拿住的证据抖出来,又揪了瓷窑事故的死伤家属丢在地上,袖手干咳一声,问,“你说说,瓷窑事故到底是不是意外?”

    捉来做人证的就是当日带头闹事的老苍头,本以为几家人揣着横财远走高飞合该安稳了,哪想走到半道又被“请”了回来,心里明镜似的晓得此时不说,杜府的人再不会保他们,忙就磕头道,“不是意外不是意外!是有人暗中使了银钱,要我们往窑炉动手脚,就是唐三少派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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