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灯都关了,只剩阳台上亮着一个大福字。

    何有时屏住呼吸,做贼似的一步步挪到玄关处换好鞋子,长款的羽绒服一裹,睡裤有点单薄。她犹豫了下,也没有再换,舍不得秦深等太久。

    刚开了门,胖橘听到动静从沙发上跳下来,好奇地喵了一声,黑暗之中眼睛晶亮。

    “嘘嘘嘘别叫别叫。”何有时吓了一跳,摸摸它脑袋安抚了一通,又怕自己走后它乱叫,索性带着胖橘一起下楼了。

    推开防盗门,一阵寒风吹过来,手脚立马凉了个透,可她心里炽|热一片,也不觉得冷。

    大年夜飘了点雪,还没盖住地面,靴子踩上去咯吱咯吱得响。何有时怕滑,一步步走得很稳。她隔着十几米远就看到秦深靠在车前,手插在大衣兜里,脚边的小萨摩绕着他打转。

    都抱过亲过同床睡过了,也算得上是老夫老妻了,何有时却莫名羞得厉害。走到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站定,抿着嘴一个劲儿地笑,不上前,也不说话。

    小萨摩欢天喜地扑到她怀里,何有时跟没看到它似的,眼睛只盯着它主人瞧。

    秦深半张脸陷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唇边笑意却暖,朝她展开一臂。

    “过来。”

    这一瞬,所有的矫情都如潮落般褪去,何有时走上前抱住他,两手在他腰后打了个结,抱得很紧。

    她眼里藏着笑,声音甜得像化不开的软糖:“你来迟了,没有饺子了,你未来的丈人和丈母娘也睡觉了。”

    秦深嗯一声:“他们的掌上明珠没睡就成。”

    小萨摩和胖橘在雪地里闹腾,早跑没影儿了,何有时分不出神去管它们。

    秦深半天没说话,心跳声却一点点变快,他一向穿得单薄,脸埋进胸口能听到沉稳的心跳,一声一声清晰分明。

    何有时戳戳他胸口,“你在想什么?”

    “我今晚没有喝酒。”秦深莫名回了这么一句。

    “然后呢?”

    “好像,尝到了三分醉意。”

    她发顶有橙子香味,想来是用的洗发水跟往常不一样。秦深着迷般嗅了一下,后撤了半步靠在车门上,像是撑不住她倚过来的重量了。

    他声音轻飘,好像真的有三分醉一样:“刚才看到你推开防盗门,从楼梯间走出来,想到了一首歌。”

    “什么?”何有时没听明白,仰着头问他。

    “so i sneak out to the garden to see  keep quiet cause we039;re dead if they knew……”

    是斯威夫特的love story,听了十年的经典曲目,何有时印象深刻。明明一首节奏挺欢快的歌,被他这么老气横秋地念出来,竟如古典乐一般厚重了。

    她噗得笑出声:“念歌词有什么意思,你唱给我听呀。”

    秦深没理她,思路被打了个岔,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背歌词:“he knelt to the ground and pulled out a  said……”

    何有时不记得歌词了,想摸出手机百度。这么没情调,秦深叹口气,把人捞回自己怀里,垂着眼睛看她,声音越发低。

    “and said,marry me,juliet,you039;ll never ha|ve to be ”

    marry

    仿佛背完一整首歌词,就为了说这么一句。

    何有时笑得眼睛都快成一条缝了,跟个傻姑娘似的笑了好一会儿,笑得秦深有点恼,眼里水一样的柔情凉了半截,何有时才终于把笑忍回去,踮起脚跟他咬耳朵。

    “秦先生,你是在向我求婚么?”

    她表现太差,还笑场,哈哈哈了好半天。秦深轻哼一声,搂在她腰后的手揣回自己兜里:“不求了。”

    “我错了。”何有时眼里亮晶晶的,咬着唇忍住笑:“我答应还不行么?什么认识两个月什么病不病的都不管了,明天就带你见我爸妈,好不好呀?”

    秦深又轻哼了一声。

    何有时手冷,摸索着寻了他大衣的兜儿塞进去暖手。她右手刚探进去,蓦地怔住了。

    指尖碰到了一个硬盒子,狭长,边角圆润。

    “你……真的准备了戒指?”

    何有时连呼吸都滞住了,傻了似的重复一遍:“你准备了戒指?”

    眼瞅着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秦深不敢再作了:“不是……”

    却没来得及阻止,何有时怀着巨大的震惊和欢喜把他兜里的硬盒子摸出来,借着路灯看清楚了。

    ——金属制的,扁扁平平一个方盒子,底儿铁灰色,上面画着一个西部牛仔,盒子做得挺精致。

    跟她想象中的戒指盒不太一样……

    何有时有点诧异,打开。

    秦深屏住呼吸,默默站直身子准备挨骂。下一秒,果然如他所想。

    “秦深!这是屁的戒指!你还抽烟!你说了戒烟你还抽烟!你还拿铁烟盒当戒指盒糊弄我!”

    秦深:“……”

    默默叹口气。

    哄吧。

    *

    大年三十,两人在车里腻歪了很久,早忘了钟点。记起时间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

    “不行不行我得回家了!”何有时挺费劲地从他怀里挣出来,一巴掌盖在他脸上往后推,声音发飘:“你亲够了没有。”

    “没。”

    秦深抵着她的手心,喘得厉害。凭着毅力退开些,给她整好衣领,还不忘叮嘱:“等汗落了再走,别着凉。到家后别忘了刷牙,你嘴里有巧克力酒心糖的味道。”

    “嫌弃我你还亲!”何有时剜他一眼。

    “别闹了,走吧。”秦深笑着探过身给她开了车门,胖橘已经睡熟了,何有时抱着猫走了。

    她身上的羽绒服不是修身款的,长过膝盖,显得温暖和臃肿。临到单元楼下时回头看了他一眼,地上的碎雪有些滑,何有时趔趄了一下。

    秦深蓦地坐直身子,看着她重新站稳,这才松口气。

    用最轻的动静拿钥匙开了门,何有时又摸黑换了鞋,正猫着腰往卧室走,刚一抬头就被吓了一跳,满脸甜滋滋的笑立马消失不见了。

    “妈?你怎么还没睡?”

    第49章

    何妈妈没应声。

    客厅没开灯,要不是阳台上挂着个红灿灿的大福字, 影影绰绰能照见她的轮廓, 何有时甚至没发觉沙发上坐着个人。

    “妈, 你怎么了?”她把灯打开,眼前骤亮的一瞬间, 也让她看清了何妈妈的脸色, 难看得厉害。

    一颗心悬到嗓子眼,跟揣了个炮仗似的砰砰直跳。何有时安慰自己:没事没事, 她都二十三岁了, 谈个男朋友没什么好紧张的。

    “妈?”她撑着笑,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何妈妈照旧没应, 一声不吭地盯着她看,盯得何有时脸上的笑都快挤不出来了。

    气氛僵持了好半天,何妈妈才疲惫地叹了一声:“有时,你是不是非要把我和你爸爸气死才行?”

    她话说得太重,何有时一下子被问懵了, 呆了几秒弱声接了腔:“怎么了……”

    何妈妈一下子就炸了:“什么怎么了!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你是不是又跟盛安骅在一起了?他就那么好, 让你一次次这么低声下气!”

    “……什么意思?”何有时没听明白, 脸色一点点没了血色, 却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还跟我装傻!”

    何妈妈神色更冷:“盛安骅前段时间天天来家里,问我们你搬去哪儿了, 我和你爸不让他进门, 他就直挺挺地杵在楼道里。街坊四邻来来往往都看着, 劝我们‘小两口闹别扭,当父母的不能瞎掺合’,我跟你爸都没脸出门!”

    “他一连来了有半个月。半个月以后不来了,改成了每天早上往门外边儿放一篮子水果,有时候放花,有时候门上夹个信封,里边塞两张海南一周游的双人票。我跟你爸一样没收,都扔垃圾堆去了,还不敢跟你说这事,就怕你对他还没死心。”

    当时有时搬家匆忙,盛安骅不知道她搬到了什么地方,颓了几天之后回过味儿来了,疯了一样满世界找人。

    而有时搬去的怡景花园是个高档小区,业主信息的保密工作做得特别好。再加上最近天冷了,小区里超市花园图书室各种基础设施都有,她和秦深没怎么出过门,也怪不得私家侦探一直找不到她的位置。

    “我跟你爸严防死守,不给他留面儿。你倒好,背着我们又跟他好上了!大半夜你出去见他做什么,凌晨两三点了还在外边鬼混,你……”

    何有时插进话来,试图解释:“我没有。”

    她不会跟人吵架,被何妈妈噼里啪啦呲了一顿以后声音越发细弱,听起来反倒像是辩解了。

    何妈妈气得眼前发黑:“被欺负成那样你还不长记性,你还要跟他和好。何有时,你到底要轻贱自己到什么地步才行!”

    “轻贱”两个字瞬间刺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何有时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我没轻贱自己!我是谈恋爱了,但不是跟他!我凌晨两点出门又没做乱七八糟的事。”

    卧室门从里边打开,何爸爸被她俩吵架的动静惊醒了,刚醒还有点懵:“怎么了这是?有什么话好好跟孩子说就是了。”

    “睡你觉去。”何妈妈心烦意乱,勉强缓了缓,又问:“你真不是跟他在一起?”

    何有时抹了一把眼泪,委屈得要命:“真不是他呀,我两年前就不喜欢他了,秦先生比他好一百倍。”

    “那也不是什么好人!”

    何妈妈念头转过这瞬,声音照旧严厉:“今儿是年三十,他大半夜地把你喊出去玩,外边还下着雪,你腿又不方便,他有没有为你着想过!有时,妈跟你说,这样的男人不能要,跟盛安骅一个德行……”

    “我就眼瞎了那么一回,你要说几年啊!”何有时刚才还委屈着,这会儿亲妈刚说了一句秦深的不好,她就忍不了了:“我是当年犯过蠢,可这回我擦亮眼睛了!”

    她替自己委屈,更替秦深委屈:“妈你不讲道理,你又不了解人家,凭什么说他和盛安骅一样啊!”

    何有时抹了一把眼睛,也不看他们反应,转身就走。她身上的羽绒服还没脱,摔上门走了。

    胖橘从门缝里挤出来时差点被夹住尾巴,嗷了一声。何有时这才注意到它也跟出来了,弯腰把猫抱怀里。

    她打电话来的时候,秦深刚开车上了主干道。电话里她哭得很急,秦深心都揪着:“怎么了?你慢慢说。”

    何有时坐在马路边上抹眼泪,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喊他“秦先生”。

    “我离家出走了。”

    *

    秦深接到她的时候就是这样子的。

    抱着猫,孤零零地站在马路牙子上,穿着长过膝盖的羽绒服,睡裤,棉拖鞋,狼狈得厉害。靠边停着辆摩托,上边一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正冲她吹口哨。

    秦深重重拍了下喇叭,鸣笛声刺耳。青年回头看到车标,啐了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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