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至从挂帅格尔木以后,噶尔钦陵已经极少身先士卒的亲自提枪上阵杀敌了。那一竿象征吐蕃最强武力的狂蟒槊,罕有露面。

    可是今日,他头一个跃马提枪杀了出来,厉芒乍闪之间,他如同一匹刀锋扎入了唐军骑兵群中!

    一招之间,瞬毙三名唐骑!

    在场的每一名唐军,哪个不是百战余生千里挑一的精骁骑兵!

    因此近旁的唐军将士顿时都有点吃惊——想不到高原之上,还有这么勇猛的将军!

    “侯君集,你给滚出来!噶尔钦陵,要亲取你的人头!!”

    极尽狂妄与放肆的吼叫,他说的还是汉话。

    所有唐军将士都被激怒了,不顾一切的朝噶尔钦陵围杀过来。哪怕身后有人挥刀斩来,唐军也只想着将刀枪扎到噶尔钦陵的身上,或是抱着他一起滚下马,再让其他的兄弟乱枪戳杀。

    可是没有用。

    几乎没有人能靠近噶尔钦陵一丈之内,哪怕是冷箭也逐一被他避开。结果,噶尔钦陵身边堆积了一圈的唐军将士尸体,他自己却毫发无伤!

    “神佑元帅!!元帅无敌!!!”

    主帅用命,昆仑铁骑士气大振!

    而侯君集,却像许多的唐军将士们一样,在享受高原反应煎熬的同时,正用燃烧最后一点生命力换来的力量,死战!

    眼前这场战争,在侯君集与众唐军将士们看来,已经无所谓胜负,无所谓生死。

    既然跨开了那一步,就早已没了回头的可能;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就已是生命的奇迹,与战争史上的奇迹。

    因为够本,所以无怨;因为值得,所以无悔……

    一个时辰后,浑身浴血的侯君集,突然被一柄弯刀砍中后背,曾经坚实的明光甲终于不堪承受的裂为两半,鲜血发疯似的喷涌出来!

    “滚开,他是我的!!”突然一声炸雷怒吼,所有围杀侯君集的昆仑铁骑如同潮水般散开。

    一匹高大异常宛如火炭般烢红的烈马,仰天狂啸一声,载着马上骑士跃过一圈骑士,如神魔天降落到侯君集面前。

    “嘿嘿!”侯君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伸手抹去脸上的汗血,盯着眼前这人,笑道,“孙子,你总算来看你侯爷爷了!”

    “侯君集,你这手下败将!”噶尔钦陵双眉立竖眼神如刀盯着侯君集,缓缓抬起他的狂蟒枪对着侯君集的眉心,咬牙恨道,“再给你十万人马,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跪下来,磕头!哪怕我们之间有天大的仇怨,我保你不死,还让你当大将军!”

    “嘿嘿!这世上,也就只有吐蕃会有爷爷给孙子磕头的事情发生。”侯君集满不在乎的冷笑,额头却是一阵阵冷汗直下,背后鲜血依旧在迸流,早已淋湿了马鞍。

    “你们汉人,也就只有口舌厉害。真要动起手来,一万次你也是手下败将!”噶尔钦陵厉声大喝,“休说我以众欺寡,你们两万多人,我也只带两万骑来。你们长途跋涉历经百战,我们跑得不比你近、打的仗不比你们少!”

    “闭上你的鸟嘴!”侯君集啐了一口,冷哼一声道,“少在你侯爷爷面前牛气冲天。爷爷打仗那会儿,你还在玩泥巴!——噶尔钦陵你听好了,你纵然是能够战胜侯君集一千次,一万次,再后来将我碎尸万段锉骨扬灰,你也永远别想侯君集会认输!再说了,你侯爷爷这一路杀过来,早就够本了。杀到现在,累了,倦了,想歇息了——你叫嚣什么?临到死,你侯爷爷也在耍你。爷爷活腻了,所以才借你这孙子的刀,送你的这许多爷爷们上路!省得我们继续在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连气儿都喘不顺的高原上,瞎折腾!”

    噶尔钦陵听完他这番话,非但没有暴怒,反而一时陷入了沉默。

    这一方战阵中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不远方杀声震天尸血乱舞,这一方却是安静得诡异。

    “你想到了什么?哈哈!”侯君集突然放声大笑,“仗,肯定是你胜,因为老子本就没想再赢下去;但老子才是真正的赢家!大唐,吐蕃这两大帝国的命运因你侯爷爷而改变,你有这能耐吗?哈哈!亏你号称什么高原枭雄、吐蕃权臣,原来也不过就是个匹夫!呆头呆脑的只会打打杀杀还自命不凡的匹夫!——来呀,快点,砍了你侯爷爷,给老子这一生,来个圆满的了结!”

    出人意料的,噶尔钦陵突然没了半分怒气。反而将枪放了下来,喝道:“拿下,绑了!”

    “哈哈!——哈哈哈!!!”侯君集放声大笑,“噶尔钦陵,你看看你多孬种!你居然连杀我的胆气都没有!你难道忘了我杀了多少吐蕃人?我还踏平了噶尔家族的孙波领地,非但是鸡犬不留,顺手还阉了你爹!”

    噶尔钦陵紧咬牙关冷冷的瞪着侯君集,大喝一声,“令——除侯君集外,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侯君集环顾四周,不出先前所料,早已是强弩之末风中残烛一般的关西军,无力回天全落下风。

    此战已是必败,而且是全军覆没。

    侯君集索性归刀入鞘,闭上眼睛自语道:“兄弟们,你们先走,路上不妨稍稍慢行。待侯某再行羞辱他们一番之后,马上就来追赶你们!”

    几名昆仑铁骑上前,将侯君集拉下马,捆了个结实……

    第490章 不死不灭

    噶尔钦陵全歼敌军生擒敌酋大胜而归,逻些王城欢呼遍野,同时群情激昂怨气冲天。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子弟,都跑来观望,想要亲眼见识一下,那个传说中的“杀人魔王”侯君集,究竟是长得什么样。

    侯君集被反绑着坐在马鞍上,神情自若眼神冰冷,漠然的看着眼前这一群大声谩骂、叫好的吐蕃百姓,淡定得如同是在逛街走巷。

    噶尔钦陵就骑马走在他旁边,侧目看了他一眼,笑道:“侯将军,被万民唾弃与诅咒的感觉,如何?”

    “相当好。”侯君集冷漠的撇嘴一笑,说道,“你口中的万民,正是我的敌人。被敌人如此憎恨,至少证明侯某人作为一个将军,是相当称职的。”

    噶尔钦陵眉头微自一拧,“想过你会怎么死吗?”

    “这种伤脑筋的问题应该是你们去想,我操什么心?”侯君集继续冷笑,“反正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们就要伺候我的吃喝拉撒。先说清楚了,非是好酒好肉不吃。要是饿死了,你们什么如意算盘都要落空了。”

    噶尔钦陵咬了咬牙,转过头去不再搭理侯君集,心中暗道:这个侯君集看似徒负匹蛮之勇,实则也还有点城府与远见。可惜性格所致,若要斗玩朝堂他必定远远不是长孙无忌与秦慕白这类人的对手。早前他被长孙无忌排挤,现在又被秦慕白所利用并抛弃……此人若是生在高原,定是我的得力臂膀!因为在我吐蕃王朝的庙堂之上,没有唐延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与尔虞我诈,凭的是,实力!

    王城之前围了漫山遍野的人,噶尔钦陵的军队拦开了一条道,准备入城。两侧百姓激愤之情渐渐升隆,好多人嚷着要将侯君集撕成碎片一口口吞食,还有更多的人拼命挤着要冲进来,扑向侯君集发难。更有一些过激的吐蕃人,不顾噶尔钦陵就走在侯君集旁边,朝侯君集扔石头砸过来。惹恼了噶尔钦陵,下令拔刀恫吓并抓捕了几个过激百姓,汹涌的人群才稍稍平息。

    终于进了王城,噶尔钦陵叫军士将侯君集押到一间密室囚禁,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靠近,酒肉之类一应供给,并叫医官给侯君集治伤。

    噶尔钦陵亲自挥刀,斩断了侯君集身上的绳索,瞥了他一眼,大步而去。

    侯君集放声哈哈大笑,叫道:“老子要烤全羊,要你们赞普喝的酒!还要热水洗澡,换身新衣裳。稍有一点伺候不周到,老子一头撞死在墙上!”

    管照他的吐蕃军士个个气得脸红脖子粗,又碍于元帅将令不敢不从,因此生生的把怨气往肚子里吞。

    噶尔钦陵去见了赞普。

    弃宗弄赞见着噶尔钦陵,展颜而笑长吁了一口气,上前接住他说道:“钦陵,你我兄弟之间就不说一个谢字了。总之……这个国家可以没有我弃宗弄赞,但绝对不能没有你噶尔钦陵!”

    “赞普言重了。”噶尔钦陵轻叹了一声,咬牙皱眉,说道,“我有一万个理由要杀了侯君集,真的,我很想亲口咬下他的每一块肉,不用喝水都能生生的吞咽下去。但是赞普不愿意让他死,我就不能杀。”

    “世人尽皆误解钦陵,只当钦陵跋扈蛮横。唯有我,知道钦陵心中始终都以国家为重,心中都放着我这个没用的赞普兄弟。”弃宗弄赞也苦笑了一声,拉噶尔钦陵坐下来亲自为他斟酒把盏,说道,“请满饮此杯,权当愚兄对你的一片感激!”

    “谢兄长!”噶尔钦陵一口满饮,重重的吁了一口气,说道,“兄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李世民已经下令,起倾国之力与我决战。秦慕白率四十万大军反攻高原,步步紧逼。此时此刻,敌强我弱形势危急。”弃宗弄赞拧眉道,“但是,汉人一向深重权术,任何时候他们考虑得更多的就是利益。其实就算征服了高原,他们也未必真有多大好处。且不说战争要消耗大量的国力,就是战罢善后的诸多麻烦,也足够困扰唐朝十年之久。不管是李世民还是那些大臣,都不可能不考虑这些——也就是说,李世民也就是表面上态度强硬,他心中也是很犹豫很彷徨的,他一直在计算,究竟这一场战争划不划算。这也就意味着,和盟并非已经完全没有了可能。”

    噶尔钦陵表情淡然的点了点头,说道:“诚如兄长所言,现在战争还没有全面爆发,正是和盟的最后时机。一但秦慕白挥师上了高原,便是离弦之箭不得不发,和盟的最后机会也就没有了。诚然我一向很反对什么和亲盟约,但是……出于对赞普的尊重,我也不能再一意孤行了。试一试别的治国方略与外交手段,或许也不错。就眼前来看,就算是赢得十年二十年的喘息之机,也好。”

    弃宗弄赞欣慰的微然一笑,点头道:“谢谢你,钦陵。你精研汉学也熟悉汉人,应该知道,当他们面临外敌逼杀的时候,就会牢牢团全力对外。一但四海呈平没了外患,就会自己人捉对厮杀暴出内忧。现在的唐朝,看似富甲天下兵强马壮,其实内忧也是相当严重的。李世民的儿子们几乎都成年了,前不久废了太子承乾,现在东宫一直空缺。这才是他真正的心腹之患。这种时候,我们不该打扰他,该让他们自己朝堂上的一群人斗得你死我活,让李世民精疲力竭才是。趁这机会,我们正好休生养息,并能从唐朝那里获得许多的东西——比喻钱粮布茶这些资源,冶铁、织布、栽种、陶炼这些技术,还有许多的文化精髓,这些都需要我们花上很多年的时间来学习与应用。”

    “是。”噶尔钦陵果断的点头,说道,“不得不承认,大唐有着我们无法企及的辉煌文明。对于汉学,我钻研越深就越感觉到我无知和浅陋。此前,我一直都认为要趁我们国力强盛兵马锋锐的时候去打败大唐,将这所有的东西都夺过来。现在我明白了,原来赞普才是对的。现在的大唐,的确是不可匹敌的。但他又不是不可战胜——胜机,或许就在于赞普刚方所说的,他们内忧爆发的时候!”

    “嗯!”弃宗弄赞再一次展颜而笑欣慰的点头,说道,“钦陵,你仍是当年那个,我的骨肉兄弟与真正知音。不过我想知道,昨天领兵出战之时你的态度还相当强硬,今天怎么就突然一下改变了态度呢?”

    “因为侯君集。”噶尔钦陵拧下了眉头,说道,“是他,改变了我对汉人的看法,也改变了我对当前局势的认知,也动摇了我心中永恒不变的……信念!”

    “为什么?”弃宗弄赞惊讶的问道。

    噶尔钦陵拿起一杯酒来,浅酌两口拧眉沉思,说道:“我从军二十年,从来没有遇到过侯君集这样的将军,也没有遇到过他带出来的这种军队。兄长你知道吗,此战我们虽然是得胜了,但是胜之不武。我仔细查验过,每一名唐军士兵的身上,都有不少于十处的伤——而且是不轻的伤。激战之前,两万多名唐军当中,至少有一万人是应该重伤不起的,包括侯君集。但是,他们全都死战到了最后,没有一名逃兵,除了侯君集再没有一名俘虏,甚至尸体都没有一具是四肢健全的……这真是太可怕了!是侯君集,是这支军队,让我看到了汉人体内蕴藏的可怕力量!”

    弃宗弄赞脸色微变!——认识噶尔钦陵这么多年,几乎是头一次听他说起‘可怕’这两个字!

    “曾经我以为,我们吐蕃民族就是天下最彪勇的民族,是最忠诚、最勇敢、最无畏的民族。但是跟侯君集与他的军队比起来,我们只是蛮勇。”噶尔钦陵眉头深锁,眼神也相当冷峻,说道,“侯君集与他的军士们表现出来的力量,似乎超越了人的力量本身。曾经我百思不得其解,是什么让他们克服了人类对于死亡本能的恐惧、是什么让他们超越了人体所能承受的伤病的极限……现在我明白了。”

    “是什么?”

    “信念。”噶尔钦陵脸色一沉,说道,“是中原汉人,历经千年所积累沉淀的文化与教化,让他们拥有了常人不与具备的强大精神力量。其实单就比较体格、力量、马术、箭术与搏杀技巧这些,我们吐蕃的军队的确是天下无敌。可是……我们缺乏信念,或者说没有信念。我们的军士之所以力战,图的是战后的奖赏或是害怕战败的惩罚。一时看来,这些都能够激起军队的战斗力,汉人的军队也的确是一般都打不过我们。但是……如果真正激起了汉人的斗志,他们心中的信念就会化作无比恐怖的力量,让他们个个都化身为魔神一般的疯狂斗士,近乎无敌——就如同,侯君集的这支军队!”

    “所以,我们要尽快追寻并竖立我们的道统!”弃宗弄赞一拳锤到桌几上,沉声道,“一个国家,光靠战马与弯刀治国,是不可能长久的。必须要拥有自己的道统,来教化百民、感化后世。只有道统教化,才能真正的收伏人心,国家才能长治久安。钦陵,以前我与你讨论过多次汉学之中的法家与儒家。你总认为法家治国最能富国强兵,这个我认同,事实也证明你的确是办到了。短短的数年之内,我吐蕃帝国兵强马壮,我们的军队纵横天下无人能敌。但是若要追求长治久安与真正的繁荣昌盛,还是需要收拾人心才行哪,光凭严刑峻法的恫吓制裁与军国扩张去掠夺,只能图一时之快,并非长久之计啊!”

    “哎……!”噶尔钦陵重叹一声,摇头,“是我太过心急。现在,是时候放下身段向大唐请和,并拜师学艺了。现在我唯一担心的是,双方结下仇恨太深,大唐恐怕不那么容易接受和盟。而且……眼前还有个最大的障碍!”

    “你是说,秦慕白?”

    “是。”

    弃宗弄赞沉吟了片刻,微然一笑,说道:“钦陵你有没有想过,其实秦慕白跟你很像?”

    噶尔钦陵怔了一怔,淡然道,“或许吧!”

    “其实他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上马能够统帅千军,下马能够经国安邦。”弃宗弄赞说道,“秦慕白不是一般的将军,否则以李世民的识人之能与帝术之深,不可能会派他去兰州独挑大梁。言下之意,现在的秦慕白表面看来仅仅是一个统兵元帅,但实际上已经有了左右朝廷重大国策的能力。而且,我们也早已见识过了,不是吗?——侯君集,不就是他放出来的一条吃人的魔兽?目的,无非就是激发民|族矛盾,让两国彻底决裂、战争彻底暴发并无法挽回?他一直都是强硬的主战派!”

    “兄长的意思是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想和盟,还得先说服秦慕白?”噶尔钦陵说道。

    “不错。”弃宗弄赞点头,“我知道这很难,相当难。但试了未必成功,不试肯定没有机会。而且你想过没有,秦慕白为什么如此强硬的主战,难道仅仅是受他父亲秦叔宝的影响?”

    “我想过……”噶尔钦陵说道,“秦慕白不仅是一名将军,也是一名政客。他想得更多的,应该是自己的政治前途。据我所知,秦慕白与吴王李恪走得最近,而对于最有可能被立储的魏王李泰与晋王李治,关系都一般。李泰与李治如果继位,肯定是个守成之君,要秦慕白这样的人没什么大用。因此我猜想,秦慕白是想力挽狂澜改变自己与李恪的命运,用无人可及的军功与威望来扶植李恪上台,以保证自己今后几十年,一直屹立不倒!”

    “一针见血!”弃宗弄赞赞道,“所以,要想说服秦慕白,就得先从李恪下手——巧得很,李恪现在就在秦慕白的军队里,担任监军!侯君集是秦慕白的心腹,但在朝廷看来却是一个大大的叛逆。所以我们不能杀侯君集,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完全可以加以利用。侯君集这个人物相当重要,必须在他身上大做文章!”

    “哦?”噶尔钦陵惊咦一声,“兄长已经胸有成竹了吗?”

    “没有……”弃宗弄赞摇了摇头,“只是想先去试一试。李恪的立场是朝廷,与秦慕白这个军帅不同。不管他二人关系如何密切,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该对立的还是会对立。因此,只要我们肯诚心诚意的称臣、纳贡,这对大唐朝廷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身为朝廷喉舌的李恪就没理由拒绝我们的请和。汉人都是死要面子的,他们崇尚以和为贵,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上之策。我们吐蕃人,不像汉人那样喜欢图虚名而受实累,称臣就称臣,纳贡就纳贡,有什么关系?等个十年二十年,我们强大了,他们内乱了,不管是名声还是好处,全能讨回来一雪前耻。汉人的历史上,不就是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典故么?——而且我估计,死要面子自诩富甲天下的大唐会接受我们的投降与称臣,但根本不会要我们的纳贡;非但不会要,还会依照以前的约定送来公主和亲,并赠送相当可观的陪嫁。这才是他们的性格!——钦陵,你说这样的买卖,划不划算?”

    “还是兄长高明。”噶尔钦陵笑了一笑,说道,“只不过,到时候可能会让兄长受一些骂名与委屈了。”

    “无所谓了!”弃宗弄赞大笑,“就算是要我弃宗弄赞去长安做人质,都行。我们一起缔造了吐蕃这个国家,在享受富贵的同时,也必须为这个国家承担责任,不是吗?相比于那些阵亡疆场的勇士,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再者,我去了长安,还有你能留在这里辅助我的儿子。我说过了,吐蕃可以没有我弃宗弄赞,但绝对不能没有噶尔钦陵!——只要钦陵还在,吐蕃就必定会有雄起的一天!今天我跟你说的这些话,也可以算作是托孤!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去了长安,肯定不会再回来,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吐蕃,就全靠你了!”

    噶尔钦陵浑身一颤,凝视着弃宗弄赞,举起酒杯,“兄长,我敬你!”

    “兴蕃之心不死,亡唐之心不灭!”弃宗弄赞举起酒杯,“钦陵,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我们兄弟还会不会在一起,请记住这句话!——十年、二十年,乃至一百年,我希望总有一天会有我们的族人,将吐蕃的图腾大旗插到大唐长安的皇城之巅!”

    “兴蕃之心不死,亡唐之心不灭!——干杯!”

    第491章 义薄云天,铁心铁血

    大非川军营里,今日发生了大事。

    随同侯君集出征的原大非川将士,回来了一万多人。

    天刚黎明之时,巡逻的哨骑在西北方向发现大批人马,以为是敌军偷袭,于是马上放出了警报。大非川左虞侯所部军马上做出了应激反应,统领本部人马的朱半城率骑兵前去阻战,却发现原来是自己人!

    军营划地面积相当大,等秦慕白赶到左虞候屯营的时候,这一万多将士全部脱光了衣甲裸着上身,跪在地上。

    “怎么回事?”秦慕白问左虞军统领朱半城。

    朱半城便将自己查知的实情回报,说这些人是被侯君集轰回来的。现在,侯君集应该是已经杀向吐蕃的老巢逻些城了。在开战之前,侯君集将自己麾下人马当中,患病的、重伤的、家中只剩唯一男丁的部下,都轰了回来。

    那一万多将士跪在地上,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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