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松在旁边洞若观火,却一直没吭声,直到此刻,才忽然拍了拍手,对何斌道:“好了,不必说那么多了,该让咱们这位贵客知道知道,他那些手下到底怎么样了。”

    何斌嗯了一声,眼里露出深深的嘲讽:“对了,我差点儿忘了。”

    外头原本寂静的过道里一点一点的传来脚步声响,初时比较轻,而后就渐渐的变得粗重起来,薛长史被这声音激的头皮发麻,加上之前何斌跟雪松的刻意提醒,等到脚步声忽然停了,他就如同受了刺激一般猛地扬起了头,盯着大门一言不发。

    门缓缓的从外头被推开,几个他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孔缓步走了进来,到了何斌跟雪松跟前就站定了脚,先看了他一眼,才面无表情的说:“已经处置完了,就说,说他们是知府的党羽,是关外的鞑靼奸细派来意图劫囚的,那些官兵们没有手软,见他们意图反抗,便用乱箭射死了,剩余两个没死的,只可惜没能撑到牢里,就伤重不治死了。”

    薛长史竖起了耳朵,好似听得见他们在说什么,又好像完全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茫然睁大了眼睛。

    何斌哦了一声,转过头来笑吟吟的看着薛长史,挑了挑眉就道:“听清楚了吗薛长史?您的那些从晋王之乱里侥幸逃出来的那些兄弟,都死了,一个不剩,总共加上您是四十三个人对吧?死了四十二个,这可真是……”

    他看着薛长史的表情一点一点变得凝重再变得狰狞,最后变得青白交加,就冷笑道:“真是太便宜他们了,原本该再挑出两个来,亲自交给郡主跟谢公子处置的,只可惜,带着那么多人上路,实在是太显眼了,于是只好便宜他们了。”

    何胜处理完了事,看见这个薛长史就气不打一处来,见何斌这么说,便也跟着冷笑:“可不是,真是太可惜了,不然的话,他们落在了谢公子手里,可没那么轻易就能死。”

    薛长史打了个冷颤。

    他最知道卫安跟沈琛的狡猾和狠心,他们两个人都是这世上少见的,连自己的兄弟继母尚且能毫不犹豫的下手,何况是别人?

    他终于忍不住挣扎了几下,一脸不忿的看着面前的几个人:“你们别妄想了……”

    何斌的耐心已经耗尽,伸手从身后跟着的人手里的托盘里拿出几个东西来,猛地摔到了薛长史面上。

    薛长史被他打的脸上作痛,撇开了脸,看着那东西掉在了地上,就又低头去看。

    这么一看,才发现那是几个荷包。

    这个荷包……他觉得有些眼熟,正要说话,就见何胜动了动脚,踢了那荷包一脚,露出里头的一块玉佩。

    玉佩是普通的玉佩,纹样和质地都很简单,可薛长史却一下子就如同被冻僵了一般,完全不能动弹了。

    他只觉得所有的血都好像一下子涌到了脑海里,脸红到了脖子,终于克制不住,狰狞着脸声嘶力竭的问他:“这是从哪儿来的?!这是从哪儿来的?!”

    “你也会怕吗?”何斌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加重了音量:“因为认出来,这是你孙子的贴身玉佩,所以害怕了吗?真是稀罕事,你算计别人的时候,不管人家一家老幼,也不管人家究竟得罪没得罪你,恨不得人满门俱灭,可是现在,等到事到临头的时候,却又怕成这样,到底该说你能耐,还是该说你整个人可笑?”

    薛长史几乎要呕血,听不见他的嘲笑,努力的伸手揪住他的袖子,终于低下了头:“您到底把他们怎么样了?您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何斌拂开他的手,笑着看他一眼,淡淡的摇头:“这可做不到,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处置你们,这不是我们分内的事,我们只是负责杀了那些不相干的人,比如老三他们。而你,你金贵着呢,郡主跟侯爷指明了要我们把你带回京城去的……”

    何胜便幸灾乐祸的附和:“可不是,这些我们可做不得主。要知道,这回虽然没被你害的满门抄家,可是却也吃了大亏,我们郡主当然要找回些脸面来,您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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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3章 灰烬

    薛长史真的怕了。

    可是他连低头的机会都没有,自让他看完玉佩之后,何斌跟何胜就不再曾跟他说过一句话,直到他被敲昏了带上了船,睁开眼睛一路昏沉沉的终于清醒过来之后,他已经进了通州境界了。

    一路上他回想了许多过去的事,从跟随楚景行开始,他便似乎一直都在试图跟卫安跟沈琛对抗,做的事基本上都是跟沈琛和卫安做对。

    他一直都在做这件事,可是回想起来,他跟卫安和沈琛到底有什么仇怨呢?

    说到底,其实他所做的一切都没什么意义。

    他费尽了心机,把一生都耗尽了,可是到头来,并没成功。

    这个仇若是报了,还不会这样难受,哪怕真的遭到报复,他也认了,可是现在,他拼尽全力的一击没能把他们怎么样,道士把自己跟家人都赔了进去……

    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他却并没有心情欣赏,提心吊胆的担心着自己的下场,也担心着自己的孩子们-----卫安就算了,可是沈琛他却是真真实实的跟过的,跟在楚景行身后这么多年了,他当然知道沈琛是个什么样的人。

    平时不惹他还好,可是一旦要是真的碰到他的底线,他向来是比谁都狠的。

    可是怕也来不及了,他连想自尽都不成-----何斌何胜看他看的严丝合缝,几乎不错眼的轮番盯着他。

    他心里就更加沉重-----卫安手底下有这样言听计从指哪打哪的手下,怪不得事事都能事半功倍。

    可是他心里仍旧有些不明白。

    卫安说到底不过是个小女孩,为什么她能有这等御人的能力?

    得了这个卫安当妻子,沈琛那里就更加是铜墙铁壁了,加上楚景吾又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王妃以后可怎么办?

    她跟王爷原本就是相敬如宾,没什么感情,有了瑜侧妃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便更是差,而再有了沈琛,两个人的情分就快要磨没了。

    到了现在,经过了这么多事,再有楚景行的死横亘在二人中间,是真正一点情分也没有了。

    又没有王爷的支持,儿子还是向着敌人的,偏偏敌人还能耐的很,想起这些,薛长史心里就忍不住要长叹一口气,替王妃觉得心累。

    想要对付他们,谈何容易?

    远在九江的临江王妃忽然打了个哈欠。

    旁边伺候的大丫头急忙叉了腰呵斥那些嬷嬷办事不力:“一个个的,平日里颐指气使的,吃的脑满肠肥,却连伺候人都不会!若不是王妃好性儿……”

    底下的下人跪了一大片,头也不敢抬的直直的盯着地面不敢吭声。

    他们知道这回临江王妃发落他们的缘故,不是因为她们伺候的不好,当然也不是因为她们犯了什么差错,而是因为,当初王妃出府去清修的时候,她们都没跟在身边,而后又仍旧在府里当差,这是临江王妃在借故敲打她们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大丫头清霜就冷笑了一声,意有所指的指桑骂槐:“你们这帮人,平日里逢迎拍马,什么都来得,偏偏伺候人不会了,都忘了自己的本分,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娘娘仁慈,你们便把自己都当回事了……”

    众人在心里都偷偷的说了声晦气-----从没听说过去了庙里清修的王妃还能重新回府的,她们当然都各人自己去寻门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原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根本没什么好说的。

    王妃得势的时候,她们便跟着王妃,后来王妃走了,她们总不能也不做差事了-----毕竟瑜侧妃开始当家了,她们若是还守着旧主,那不是等着被排挤被清理吗?

    可是谁料得到呢,这位王妃去清修不过小半年,现在却又杀回来了。

    她这一回来不要紧,王爷却仍旧让她接过瑜侧妃管理中馈的责任,这样一来,府里这些伺候的人却都一个个的开始提心吊胆起来了,生怕王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作。

    谁知道王妃果然发作了,而且一回来就生这样大的气,连管事娘子们也都给毫不留情的奚落了。

    知道这是王妃在给下马威,大家便愈发的低声下气,什么都不敢说。

    好一会儿,临江王妃才在上头笑了一声,让清霜住了嘴:“好了,不过就是些小事,也值得你这样去排喧她们?”

    清爽是葛嬷嬷的女儿,当初年纪小并没进府,这回从庙里回来之后,临江王妃自己主动开口让她进府来的。

    总是心腹的女儿,虽然未必懂多少规矩,可是难得要紧的是,她忠心。

    临江王妃现在可最知道忠心的好处了,一万个心眼子的帮手,都敌不过一个忠心的。

    她开了口,清霜就眯缝着眼睛冷哼了一声看着她们:“王妃不知道,就是您这样好说话,她们才越发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一个个的眼睛长在了头顶上,瞎了眼睛,分不清楚凤凰和野鸡了,一个个的上赶着去逢迎……”

    她骂了一通,见底下的人越发的屏气敛息,才顺着王妃的话下了台阶,呵斥了一通让她们去各自当差,才让她们散了。

    等到她们都散去了,临江王妃就微笑着朝清霜伸出了手,扶着清霜站了起来才道:“他们说的没错,人往高处走嘛,当初都当我回不来了,谁知道我竟回来了,也怪不得她们这样。原本就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苛责的。至于替我出气立威,现在也已经够了,你如今是我身边的亲近人,她们心里自然有一杆秤,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若是有回来替我办事的心思的,自然就知道了,若是没有的,等到日后,也总有法子收拾她们。”

    清霜仍旧有些不忿,扶着她去南窗边坐下,看着外头的假山就说道:“都趁着您不在翻了天了,您不知道,当初没有跟您去庙里的,一个个都被瑜侧妃揪出来了……”

    当初临江王妃临走的时候,是把很多心腹留下来了,专门把持着王府那些要务上的位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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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4章 失地

    卫家当真以为他们是无所不能的吗?踩在他的头顶上拉屎…他盯上卫家这块肥肉的时候,卫家可还没如今的风光呢。

    他们竟天真的以为他们能反过来算计到他身上了。

    彭二老爷有些吃惊。

    找范世琦?

    可是范世琦这个棋子已经用过了啊-----匿名上奏折参奏了郭子星的就是范世琦,现在难不成还要再动用范世琦一次?

    可是这种事,有一不能有二,用的多了,就容易让人顺藤摸瓜揪出人来,也容易影响他们了。他皱着眉头有些不大愿意,觉得哥哥有些太急了。

    急的都没有过脑子,没问一问上头的意思。

    彭大老爷却等不得了。

    他当然潜意识里也知道自己如今太急躁了有些危险,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让卫家受到教训,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卫家倒霉的样子了。

    明家的事是最惨的吗?

    不是。

    他要让卫老太太这个老太婆在有生之年里,经历第二次巨变,他要让卫老太太不止娘家人死光,这回连婆家人也都要死光。

    子子孙孙都一起奔赴地狱。

    但是卫老太太这个死老太婆却要留着。

    他等着看她怎么用她那副刻薄冷淡的嘴脸,应对全家死光的惨淡局面。

    真是有意思啊,光是想一想那个场景,就已经足够让人热血沸腾了呢,彭大老爷满意的牵起了嘴角,催促了彭二老爷一声:“快去!”

    已经被人欺负忍让至此,退步已经是不可能了,那就只能迎难而上。

    何况还不算难,计划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现在不过是提前用了罢了。

    王推官看着他们兄弟耳语,在一旁谦恭的弯着腰含着笑意,并不催促。

    等到彭大老爷转过头来,他才连忙挺直了腰背,看着彭大老爷,带着殷切的问道:“彭大人,不知道下官是否能带尊夫人走了?”

    解决卫家之前,这些难题还是横亘在眼前。

    这个案子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沾上了就甩不脱了。

    彭大老爷铁青着脸摇头冷笑:“你刚才也说了,信已经被烧了。我怀疑我儿子是被屈打成招,那个下人被收买了才诬陷主人。”

    王推官不急不躁的静静的听着,不时的还附和一声是的是的,等到彭大老爷说完了,才含着笑意说道:“正是因为大老爷也有这样的怀疑,这案子更要好好审了。”

    他说:“您放心,我们绝不敢冤枉了人。只要尊夫人跟着我们回去,审一审,就清楚了。”

    说来说去,还是要把彭大夫人带回去。

    彭大老爷怒极反笑:“王大人!现在顺天府都是这个规矩了吗?!屈打成招吗?!”

    他冷笑着看着王推官,瞬间变了脸色:“你都说信已经烧了,既然已经烧了,你们就凭着一个下人的证词,就审问我儿子,逼得我儿子认了这莫须有的罪名吗?!”

    一下子就把责任推给了顺天府。

    彭大老爷如今越看这个王推官越是不对劲,总觉得这个王推官每次来通报消息都是不好的,而且牢里的事他们毕竟不能伸长手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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