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县他知道,若真要去京城,经过香桐镇的确可能。

    或许只是巧合,那个于坤是谋财害命罢了。

    这时只听穆清彦道:“重县与屏山县接壤,两地百姓口音一样。死于河中的人,看上去比于坤大两三岁,但因他可能是农人,整日劳作,会显老,而于坤则不同,在他自己的实际年龄上添减两岁,并不会惹人怀疑。”

    “穆小友怀疑那个于坤便是现在的李良吉?”周县令想要的是确凿的证据。

    “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巧合。现在既然有了怀疑者,可以逆推一下,围绕着凶手找线索,想来容易得多。”

    陈十六抚掌道:“对呀!我们就盯着李良吉,将他过往查的底儿掉,就不信找不到证据!”

    周县令沉吟半晌,看向身侧的郝师爷:“师爷如何看?”

    郝师爷尽管一直没作声,却不代表没用心听,他也在分析案情。

    “东翁,我们离案件的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依我看,既要从现在开始严密监视李良吉,又要暗中搜寻证据。其一,要派人去李良吉的家乡,不管他是如何欺瞒葛家,但他户籍上的信息不会假,家乡之人定会知晓真正的李良吉是谁。其二,要派人顺着香桐镇到凤临县的路途查访,重点是沿着水路查,确定死者是在何处被杀死抛尸。”

    尽管尸体出现在柳林渡口,但不代表人一定死在这里,也有可能是顺着流水飘过来的。鉴于于坤要顶替李良吉,绝对不会让真正的李良吉死在凤临县,郝师爷倾向于相邻的一二县镇。

    “至于其三,要等孙茂哲苏醒。待人醒后,根据其描述便可知道当初的绑架者,按图索骥,先将这几人抓住,顺藤摸瓜,定能将幕后真凶定罪。”

    “师爷所言有理。”周县令抚须赞同。

    郝师爷的安排十分周到,但就是见效慢。

    穆清彦略一思忖,开口道:“县令大人容禀,李良吉……或者说,该称呼他于坤。从此人所犯几案便可看出其心性狠辣,性情也颇为谨慎,哪怕衙门有意封锁消息,但未必能瞒得住他。当务之急,唯恐夜长梦多。”

    周宏也觉有理,又见他似有成竹在胸,便问道:“穆小友有话但讲无妨。”

    穆清彦也没客气,直接道:“他在暗处有一处私宅,十分隐秘,参与绑架的几个只怕就藏匿其中。现今可以暗中找到葛老爷,请其配合,用个借口将于坤请出来,拖住他。同时派衙役搜寻那处私宅,若抓到了绑架者,自然可以撬开他们的嘴,也能顺利抓人。”

    这么做,一来是防止抓人时走漏消息,于坤会逃跑。二来,也算是光明正大监视着于坤,哪怕于坤心有怀疑,却进退不得。三来,乃是穆清彦最警惕的,怕于坤狗急跳墙又作案。

    自然,这种场面至少也要由葛老爷坐镇,否则于坤很容易寻借口脱身。

    “那、要是没抓到人呢?”陈十六追问,毕竟这种事不可能十拿九稳。

    穆清彦笑道:“我记得,外人都说那宅子的主家姓‘于’,不知具体是何人?”

    郝师爷问明白具体地址,立时去户房查询。

    稍时回来,脸上尚有奇异之色,并亲自将一本册子递给县令:“东翁请看,那处宅子户主乃是于有田,屏山县三枣村人,在去年九月份买下这处宅子。李良吉对葛家称,早年父丧后,随母去了表舅家生活,其表舅正是姓于,住在三枣村!”

    “于坤跟李良吉是表兄弟?”陈十六惊呼,又恍然道:“怨不得葛家没发现他是冒充的,即便葛老爷派人去问,葛家会帮着圆谎,村民们估计也只知道真正的李良吉的确是去寻葛家履行婚约,谁会知道于坤竟杀了表弟冒充呢。”

    穆清彦觉得,用于有田的名义买私宅,于坤也算机关算尽。

    便是有一天被人发现,他完全可以说想报答“表舅”养育收容之恩,不仅不会惹来怀疑,还得夸赞他一句。

    “好!”周宏大笑:“如此一来,便是那几人抵赖不认,他也躲不开。”

    穆清彦点头:“若非怕打草惊蛇,单凭刘郓随从的话,便足以传唤他。”

    然而谁都知道,当初刘郓跟于坤是途中相逢,彼此不知根底,若随从指认其并不是李良吉,对方可以狡辩说是当初用的化名。这么一来,等于打草惊蛇,后续发展不可控,尤其以于坤为人心性,再杀人的可能很高。

    郝师爷也是顾虑到这一点,才提出好几个步骤,希望尽可能的搜集铁证,令其无可辩驳。

    穆清彦的建议更快捷,是希望从绑架案上寻突破口,凭此抓了于坤,一边审绑架案,一边等其他两个凶杀案证据搜罗齐全。

    至此,案件中所有线索他都给出来了,剩下的便是衙门的事情。

    周宏只觉得破案在即,心情格外舒畅,当即就要设宴款待穆清彦。

    穆清彦以县令公务繁忙不便搅扰为由,婉拒了。

    县令的确很忙,又见他面露疲惫,感念对方帮了大忙,便没有挽留,亲自奉上一百两酬金。

    从县衙出来,天色已暗。

    城门已毕,穆林道:“二弟,我送你去赵大哥家借住一晚。”

    穆清彦连忙摆手:“何必去打搅赵大哥,我找家客栈住。”

    穆清彦可不心疼钱,他打算找家最好的客栈,绝对不委屈自己。

    “那、我送你。”穆林见状,猜到他不愿意去找赵山,只好送他去客栈。

    穆清彦住了县城里最好的客栈之一,要了上房,一晚就得五钱银子。穆林心疼的直抽抽,但还是抢先把房钱付了,让小二送了饭菜,两人吃了,穆林又一再嘱咐他注意安全,这才离开。

    衙役们值班是有住处的,更何况,案情已经明了,很可能今晚就要行动,也睡不成。

    穆清彦原本预计会忙两三天,谁知一天就找到了孙茂哲。如此一来,一整天都没清闲,哪怕身体的酸胀被抚平,精神上的疲惫却没那么容易恢复。

    让小二准备了热水,洗漱后,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到底是大客栈,五钱银子没白花,被褥半新,且浆洗的很干净,还残留着皂角的味道。

    *

    夜色漆黑,葛家灯影重重,时而下人走动,却是寂静无声。

    作为葛小姐的婚约者,居住的小院儿很宽敞,一应服侍之人尽数齐全。但葛家人都知道,这位表少爷并不张扬,也不喜欢丫鬟在跟前晃悠,贴身之事都交给随从小厮。为此,不知多少人在私下里赞扬。

    今晚一如既往,下人们服侍了晚饭和汤药,便各自退了,只留下值夜的人。

    “李良吉”自梅香寺救人后,便一直在房中养伤。

    别看大夫说得严重,实则是他花钱买通了的,伤情并没那么重。

    葛老爷已暗暗表露,待过些时日便宣布婚事,等葛小姐及笄后给两人成婚。这正是他的目的,自然高兴,但葛老爷拖延公布,却是因着孙茂哲失踪。这两日他在思索着,得想个办法把孙茂哲露出来。

    在他心里,孙茂哲已是死人。

    谁能四五天不吃不喝还活着?

    一开始他没打算要孙茂哲的命,但葛小姐的态度令他恼火,干脆直接将人丢弃在山洞,任其慢慢等死。

    眼看计划就要达成,但今日他心绪不宁。

    “少爷。”随从自门外进来,面色慌张。

    他顿觉心下一沉:“慌什么!把门关上。”

    随从忙关了门,疾步靠近,附耳低语。

    于坤随之面色数变,咬牙切齿:“功亏于溃!”

    第33章 失火(倒v)

    关于案情的最新进展,县令虽有意封锁消息,然而还是低估了于坤的狡诈和谨慎。

    自从杀了刘郓,又绑架了孙茂哲,于坤就一直留意着县衙的动静。白天穆林等人出城乃是骑快马,一行七八个人,颇为惹人注目,于坤立刻就得知了。然而他并没有太担心,他不觉得捕快们能查到什么。

    出于习惯,他依旧没大意。

    傍晚时,一行快马回城,不多时,刘家仆人被传唤,出来时面有喜色,又念叨着“少爷大仇得报”之类的话。真正令他变色的,还是捕快们的举动,随从之所以慌慌张张跑回来,乃是见捕快们分队出动,他还跟了一段路,竟是往隐秘私宅的方向去。

    随从直觉大事不好,连忙回来报信儿。

    于坤清楚,这会儿葛家外面肯定也被盯住了。

    “少爷,我们怎么办?”随从惶恐的催问。

    于坤面色一沉:“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离开凤临!”

    “对对对,离开。”随从连连点头。

    于坤冷哼:“你镇定一点儿!如果捕快真去了那处宅子,肯定也会在葛家外面盯着,我们能大刺刺出去吗?再者说,辛辛苦苦布局了一年,你就甘心什么都没得到的走?哪怕是逃命,也得有钱才行!”

    “那、少爷的意思是……”

    于坤将腿上缠着的白纱和膏药都清理掉,撑着站了起来:“扶我去见葛老爷。”

    于坤的腿对外说是骨折严重,不仔细将养会有医患,实则只是脱臼和擦伤。如今他走起路来略微有些颇,若是继续修养几日,大概就好了。

    临出门,于坤掀起床铺,将板子撬开一块,底下竟藏着木盒。他将木盒揣在怀里,在随从搀扶下去寻葛老爷。

    葛老爷在书房。

    “良吉,你伤还没好怎么下床了?”葛大福见到他很惊讶。

    “葛叔,我是突然想到一点事,可能对寻找孙兄有所帮助,所以才急着过来。”于坤口气关切,适当带着点担忧。

    “哦?快说,想到什么了?”葛大福激动追问。

    要知道,孙家跟葛家是世交,他是看着孙茂哲长大的,别看他不同意女儿跟孙茂哲的婚事,但不代表不看重孙茂哲。李良吉虽是他接纳的准婿,不过是权衡后的结果,若他有儿子,或孙家肯入赘,他早想法子将李良吉打发了。

    随从不动声色的将书房的门关上,葛大福注意力都备吸引,并没注意。

    这间书房的格局很普通,一张书桌,后面靠墙是书柜,葛大福是个生意人,倒也有几本书做门面,更多的是各种账册和杂书,格子架上有几样摆器,其中有一尊翠玉雕的招财金蟾很是显眼。

    葛大福就坐在书桌后面,左侧是一副桌椅茶几,于坤坐在这里,彼此距离有几步远。

    “有样东西要请葛叔看一看。”于坤摸出一样物什,给了随从。

    随从接过来,并未直接奉上,反倒绕过书桌,来到葛大福身边。

    因随从步子快,两三步就过来了,葛大福又心急,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抬手就把东西接过来打量:“这发带……唔……”

    突然一只手从身后穿过来,将他的嘴死死捂住,紧接着脑袋就挨了一下,整个人便没了意识。

    随从手里抓着那只翠玉金蟾,此刻染上了丝丝血迹。

    探了葛大福鼻息,说道:“少爷,人还有气。”

    “绑起来,丢在墙角。”于坤随口吩咐,上前从葛大福腰间摸出几把串在一起的钥匙。葛大福的死活他不关心,之所以来书房,乃是为了钱。

    他在葛家待了一年,时时留心观察,对葛大福的习惯知道的很多。

    正好前两天葛家商队回来,货物存放在仓库里,但除此外,还有一笔钱。这商队南北贩运,只是相较于早年摸盘滚打,现今葛家算是有了根基,路线固定,便是来往客户也在一定范围。葛家商队回到凤临县,先要做一番交割,最终账目也要葛大福亲自过目,顺带也会将收取的货款送来。

    葛大福一般是查完账目,大致两三的时间,将货款一部分存入银号,一部分兑成现银放置家中。家大业大,花销大,有现银在身边取用方便,很多商人都是如此。

    又因着孙茂哲失踪,葛大福每日焦虑忧心,还没去过银号。

    于坤就是打这笔钱的主意。

    葛大福到底没让他知道太多,但尽管不知这笔钱具体数目,但想来几千两总有的。

    随从将昏厥的葛大福捆绑起来,嘴巴堵住,防止其苏醒后乱叫,随之就遵照吩咐,把人丢在角落里。

    “搬开!”于坤指着之前葛大福坐的椅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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