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王闭眼:“端阳,别胡闹了,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这……这位公子,看着也算一表人才。”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容王疯了,要么就是眼瞎。

    端阳郡主哭闹:“父王,你怎么能让我嫁一个贱奴?”

    容王偏过头去,不忍看女儿绝望的脸:“还不是你自己做出了丑事,怨得了谁?”

    “不,都是秦绵那贱人害得我,原本今日在这里的人应该是她,是她骗我喝下下了药的茶水……”

    眼见孟长安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容王一个箭步上前狠狠扇了端阳郡主一巴掌,对下人道:“郡主发了癔症,快把她带下去。”

    “王爷。”侧妃姚氏不敢置信地看着容王,容王吼她:“还有你,也给本王滚下去,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下人把侧妃姚氏和端阳郡主一起带了出去,容王妃见此低下头弯了弯嘴角。这些年,侧妃姚氏在王府中作威作福,比她这个正妃排场还大,她的女儿是庶女,竟然哄得容王上奏请皇上封为郡主,如今,还不是配了个下人,要怪就怪她自己作死。

    身在人群里的邵思岚看了秦绵一眼,气得咬牙切齿,竟然又被她逃过一劫,孟长安怎么会突然来容王府,还对她如此护着……

    容王处理完一堆烂事对孟长安道:“让督主见笑了,不如再去喝两杯?”

    孟长安侧目看见秦绵摸着秦柔的额头一脸忧心,淡淡回答:“不必了,本督还有事。”

    容王顿时着急:“那……”

    孟长安笑了笑:“王爷放心,本督承诺过的事自然作数,不过王爷嫁女是大喜事,本督可还等着喝喜酒呢。”

    容王连忙应道:“一定,一定尽快。”

    秦绵出门时碰到了周琦裕,他刚刚得知里面的人是端阳郡主便没进去,毕竟,非礼勿视。此刻他见秦绵出来,连忙上前,关切的问:“表妹,你们没事吧。”

    那个们字像是突然加上的,很是生硬,但秦绵此时关心着秦柔的身体,便没在意,道:“大表哥,我们没事,只是柔姐儿着了凉,我们要先回去了。”

    周琦裕毫不犹豫:“那我送你们。”

    秦绵还没回答,便听身后传来一道冷寒的声音:“用不着。”孟长安沉着脸走过来,在秦绵祈求的目光中,才收了几分冷意,道:“周公子想必不顺路,本督送她回去便可。”

    周琦裕要争辩,却见祖母江氏并曹氏和杜氏一起走出来,江氏对孟长安笑笑:“孟督主贵人事忙,我这外孙女别耽误了您的正事,再说她们娘几个跟您坐一辆马车也不合适,还是我把她们送回去吧。”

    孟长安掌权之后从没向任何人妥协过,但当秦绵那只软嫩的小手悄悄摇了摇他的衣袖时,他的心也像被那只柔软的手包裹一样,妥协,来得心甘情愿。

    他凤眸微侧,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对江氏道:“也好,本督思虑不周,周老夫人慢走。”

    秦绵跟着外祖母往外走,与孟长安擦肩而过时只觉得自己右边那只手被他重重地捏了一下,她吃痛抬眸看他,听他低声道了一句:“今日的债,本督迟早讨回来。”

    秦绵微惊,想抽回手,两只手分开之际孟长安的手指在她掌心轻轻挠了一下,随后嘴角上扬,一双凤眸里蕴藏着难得一见的温柔。

    秦绵收回手,用另一只手覆上去,大拇指在孟长安挠过的地方搓了搓,脸色泛红。

    所有人离开以后,容王单独审问端阳郡主的贴身婢女。

    “你告诉本王,究竟发生了何事?”

    婢女一边抽泣一边说了事情经过:“王爷,奴婢真的没想到会这样,那药明明是给秦绵下的,怎么最后是郡主喝了。”

    容王叹息一声瘫倒在椅子上:“本王这是养了个什么冤孽啊,她要把全家都害死不成,惹谁不好,要去惹孟长安的人。”

    容王妃带着两个嬷嬷走进来,对容王道:“王爷,妾身已经让人着手准备端阳的婚事了。”

    容王疲惫地道:“有劳王妃了。”

    容王妃低头:“这是妾身应该做的。”

    容王满意,神色缓和不少,视线一转落在那婢女身上,顿时又是一冷:“来人,把这贱婢拉出去处死。”

    婢女哭嚎着被堵了嘴拖出去。容王妃道:“王爷,妾身自作主张,命人去给秦家送了礼。”

    容王愣了愣,道:“应该的,应该的。”

    本来孟长安今日上门他十分高兴,这人脾气怪异向来是求都求不来的,侧妃姚氏的弟弟借着容王府的名义强占良田,被人抓住了证据,御史很快就会在朝上一起弹劾他,昭昌帝到时一定会借机削了他的爵位,除非孟长安愿意将这件事压下去。

    他用容王府一半的家财才让孟长安答应帮他,可转头他的女儿就去害孟长安的女人,若是那药真被秦绵喝下去了,孟长安别说不会帮他,还会在背后推一把,让他死得更快,他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讨债鬼呢!

    秦绵回到秦宅没多久便收到了两份礼,一份是沛国公府送来的,另一份是容王府送来的。

    曹氏一脸莫名:“绵姐儿,他们为什么给我们送礼?”

    秦绵神色从容,淡淡道:“人家也是一片好意,便收下吧。”

    她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了两步,想到孟长安今日在容王府嚣张跋扈的样子,突然弯起嘴角,绽开一个甜甜的笑。

    第49章

    二月初, 开年便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千阳县发生地动, 毁掉了上万顷良田, 无数房屋倒塌, 百姓流离失所。根据地方知府报来的结果,这次地动造成灾民上万,饿殍遍野。

    时有不好的流言传来,言昭昌帝昏庸无能才招来天谴,昭昌帝下了罪己诏,从国库拨了救灾粮款,这种言论却依然没有被压下去。就在此时, 太子请命前往赈灾,替皇上安抚民心,昭昌帝欣然应允。

    另一件事便是三年一次的科举会试在贡院举办,各地应试学子纷纷赶到泰安参加科考,二月初九,会试开始,学子们紧张的赶赴考场, 半个月后, 便到了放榜时间。

    周琦裕以会试第一名的成绩取得了殿试资格,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众人终于对这位初到泰安的定国公嫡长孙有了更深的了解, 原来早在乡试时, 他便取得了头名。解元、会员, 下一步他若是殿试高中,得了状元,就是大夏朝最年轻的连中三元之人了,前途可谓不可限量。

    殿试上,周琦裕不负众望,被昭昌帝钦点为状元。这两日到处都在议论这位新科状元,茶坊,酒楼,甚至街头小巷,新科状元周琦裕都成了人们争相吹捧的对象。

    孟长安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太子在千阳县赈灾,昭昌帝为了做样子吃斋念佛,朝政顿时都压在了他头上。自从上次在容王府见过秦绵一次,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再见到她了,这次地动来的不是时候,将他请求皇上赐婚的计划打乱了,他只能暂时忍耐,至少等过了这段时日再说。

    清浊斋里,孟长安难得来一次,却不是来喝茶的。最近借着地动讽刺朝廷的言论太多,且因为科举会试,泰安城聚集了太多读书人,这些人一扎堆,便容易生乱。

    清浊斋最近更是有不少读书人聚众议论朝政,更甚者有人整日将亡国之说挂在嘴上,搞得百姓人心惶惶。昭昌帝若是听闻此事恐怕还会再来一场文字狱,孟长安最近已经够忙了,他不想再给自己找更多的麻烦,所以今日是来杀鸡儆猴的。

    清浊斋背后真正的东家是他,或者说是东厂,他在泰安城开个茶坊不是为了做生意敛财,而是为了监听刺探消息。每日在清浊斋里谈事的官员太多了,有时甚至还有王侯贵胄。

    孟长安敛目轻抿一口茶,茶水苦中带涩,让他的头痛之症缓解了许多,德喜担忧地道:“督主,您都熬了好几个晚上了,身体为重啊。”

    孟长安睁开眼睛,微微一哂:“你看看最近递上来那些折子,本督若是不尽力撑着,朝廷上下恐怕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他的疲惫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德喜整日跟着他,一见他眼底的红血丝,便知道他是在强撑。权倾朝野,这四个字说的容易,但背后付出的艰辛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德喜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道:“您最近都没时间去见秦娘子,不若今日去一趟秦宅,或者奴才去一趟,把秦娘子接到东厂。”

    孟长安摆摆手眉心轻微皱起,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不必,忙过这阵再说吧。”

    东厂里最近抓了不少散布流言的人,刑房都要被塞满了,真让她去了,就那小胆子碰上番役行刑还不吓哭了,他可舍不得她哭。再说过段时日他便可以向昭昌帝求赐婚圣旨了,等她嫁过来,便是让她日日陪着他,也使得的。

    德喜刚刚提到秦绵,就听见楼下客人的口中也蹦出了这个名字,且还与新科状元周琦裕联系在一起。

    “周琦裕连中三元,定国公府将来怕是要出一个阁老了吧,听说最近有闺女的人家都在偷偷打听他的婚事呢,你们说状元郎这谪仙一般的人物,哪家小娘子能配得上啊?”

    旁边的人说了几个名字,都是泰安城中才貌双全的贵女。这时候边上一桌的人突然嗤笑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些庸脂俗粉。”

    “那你说说,哪家的小娘子能配上状元郎。”

    “前慧文殿大学士秦翰之女,秦绵,我在她十五岁及笄礼的时候远远看过一次,气质相貌无不碾压一众贵女,与状元郎若是配在一处那真是世间少有的神仙眷侣了,可惜啊……”

    他最后道了一句可惜,众人也都明白,秦翰入狱,秦绵这朵清高的花犹如从枝头跌进泥里,如今更是与长宁侯世子和离,一个弃妇,再美再有才学,也配不上任何一个世家子弟,遑论新科状元呢。

    听到这里孟长安捏茶杯的手紧了紧,但依然面色如常。德喜见他没有震怒,方松了口气,但他放心的太早了,楼下一人又说出了一句话,让孟长安平静无波的表情像是有了裂痕,变得阴翳而狰狞。

    “那可未必,我听说那秦绵是定国公的亲外孙女,定国公和定国公夫人十分疼爱。人家是表亲,亲上加亲也未尝不可,再说就算真的嫌弃她嫁过人,娶过门做个妾室,红袖添香,不也是件美事,我看这么好的姻缘,那秦娘子定然是心动的。”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笑,德喜看着孟长安脸上阴沉的表情有些心惊。突然,孟长安目露寒光站起身,隐藏在四周的番役紧跟着站起,手按在刀柄上,只等孟长安一声令下,便要将楼下那些人拿下。

    就在这时,清浊斋门口突然来了十几个士子,他们高谈阔论着走进来,其中就有刚才客人谈论的新科状元周琦裕,周琦裕今日穿着一身玉白色锦袍,墨发用一根青玉簪束起,走在一群士子中间,分外耀眼。

    孟长安盯着他缓缓一笑,嘴角勾起残冷的弧度。他在番役屏息等待中重新坐下,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又斟了一杯茶,德喜看得呆愣,竟忘了上前伺候。

    楼下那些人再大胆,也不敢当着周琦裕的面议论他的私事,这个话题从他进来开始便戛然而止。周琦裕今天是被一位同榜进士请来喝茶的,他以往从没来过清浊斋,只听闻这里清新雅致,不成想竟如此热闹。

    同桌的士子坐了一会儿后便开始谈论起时事,而最近发生的最大的事不过是千阳县地动,士子们一说起这样的话题就免不了要议论起朝政来。

    “千阳县地动,死伤上万,毁灭良田上万顷,这是上天的警示,国有奸宦当道,只有攘除奸佞,才能还朝政清明。”

    “皇上已经下了罪己诏,但上面只字未提那权阉的名字,我看我们要联合上表,请皇上诛杀奸宦。”

    孟长安手指轻敲桌面,动作不疾不徐,凤眸里讥诮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周琦裕见他们越说越激进,总觉得心中不安,他看了眼四周,这些人都在听他们说话,倒是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他犹豫片刻,还是劝了劝同桌的士子:“诸位,我等并未被授官,此时谈及这些怕是不合适。”

    邀请他来的那位士子道:“周兄未免太谨慎了些,你这殿试上皇上亲封的状元早晚要入翰林院的,将来说不得要入阁呢,授官左不过就在这一两日了。”

    周琦裕皱眉:“郑兄慎言。”

    “我等还是换个话题吧,最近东厂已经抓了很多议论时政的士子了。”在周琦裕的提醒下,已经有胆小的人开始害怕了。

    姓郑的士子不屑一笑:“怕什么,那群阉狗只敢抓一些寒门子弟,我等背后都有家族依靠,他们不敢乱来的。”

    “话不能这么说,东厂权势日盛,现在还有哪个世家敢明目张胆的与东厂作对。”

    郑姓士子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冷笑道:“你们怕那孟阉狗,我可不怕,他想抓便抓好了,皇上任用阉竖,让朝政大权旁落,如今连老天都看不下去,降下灾厄警醒世人,可皇上却仍然执迷不悟,再这样下去,我大夏危矣。”

    “郑兄。”周琦裕出言想打断他,却有人比他的反应更快,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被一群东厂番役包围了。

    那些人似乎早就隐藏在这间茶坊中,各个举着长刀,气势凶煞。孟长安缓缓从二楼走下来,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德喜跟在后边,看见周琦裕忍不住擦了擦额角的汗,督主正在气头上秦娘子的表兄偏偏撞上来,这下可难办了!

    周琦裕一见到孟长安就知道事态严重了,他们这群人很可能沦为他杀鸡儆猴的对象。别说什么东厂不敢动世家的蠢话,世家势力早就已经没落,在朝上就没几个有实权能说得上话的……

    孟长安拍着手脸上笑意十足,但眼神却是冷的,他目光幽幽地在这群士子身上转了一圈,道:“本督十分欣赏各位于朝政上的见解,请各位跟本督回东厂喝几杯茶详谈如何?”

    他用询问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但没有人傻到认为他在征求意见,刚才胆小劝阻同伴的两个士子已经吓得腿软了,要不是想维持住读书人的体面,早就瘫坐在地上了。

    郑姓士子还想挣扎:“敢问我等犯了什么罪?孟督主要将我们抓回去受审。”

    孟长安脸上笑意加深,一侧嘴角怪异地勾起。周琦裕暗道不好,他不问这句话家里花些力气还好把他们救出来,如今他问了,孟长安直接一句话定了他们的罪,家里再想搭救就难了。

    果然孟长安下一句话便是:“犯了什么罪?妖言惑众,诅咒大夏亡国,难道本督冤枉了你们不成?”

    他一句也不提众人辱骂他的事,仿佛那些骂句他根本不在意,只是真的不在意吗?

    郑姓士子怒道:“你这是滥用权势,公报私仇。”

    孟长安不怒反笑,声音阴冷无比:“带走。”

    周琦裕心下一沉,连忙上前:“孟督主,刚才这里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郑兄并没有诅咒大夏朝之意,请督主明鉴。”

    孟长安挑眉,带着寒意的目光盯了他半响,才道:“哦?你的意思是说本督私心作祟,故意为难?”

    周琦裕:“不敢,只是督主如此定罪,恐怕难以服众。”

    孟长安步伐悠然走到他面前,一身深红色蟒袍气势逼人,他噙着讽笑,眼神凉凉地扫过他:“皇上授本督便宜行事之权,别说是定罪,就算现在将你们以乱党论处全杀了,又能如何?”

    周琦裕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他转过身,笑得张狂又肆意:“将这些蛊惑人心之人给本督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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