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侍从退下,林风尚有些意犹未尽,转头看着汪士荣,“纪云今天来,可不是为了大汉钱庄的事情吧?!”

    “不敢、不敢——臣是甚么人?焉敢妄测朝廷大政?!”汪士荣急忙起身,跪倒在地,从袖子中抽出一封奏折,双手呈上,“回禀主公,臣今日来,是为山东兵事!!”

    第二十节

    “哦?!”林风微微一怔,随手接过札子,掂了掂,册页不薄,便随手放在八仙桌上,皱眉道,“太厚了,我晚上看——你给我大概说说。”

    “回禀主公,这几个月以来,赵申桥又增兵了!!”汪士荣拱手道,“当初主公大胜葛尔丹回京的时候,山东只有五万多兵,现在是七万!”

    “嗯?!”林风不置可否,转言问道,“这么说……这么说赵申桥是准备和咱们打一仗?!”

    “不知道!”汪士荣想了想,“不过理应如此,如今赵申桥明面上虽为一省巡抚,其实内地里不亚于一国之君——山东富庶,丁口一千余万,想来他还是要以求一逞的!”

    林风叹了一口气,指着那本奏折道,“不见棺材不掉泪,唉……”他苦笑摇头,“这个赵申桥……”

    “是,冥顽不明,抗拒天威,着实可恨!”

    “他兵力部署如何?!”

    “前线倒没什么大的变化,”汪士荣道,“重点还是在德州、临清、乐陵,其中最精锐的部队都驻防在德州,扼守运河水道,兵力约三万上下,与我大汉近卫骑二军和近卫第三军对峙!”

    “你不是说他增兵么了?!”林风抬了抬手,“哦,纪云不必如此,来——坐着说话!”

    “是,谢主公!——回禀主公,是增兵了!”汪士荣站起身来,拱了拱手,恭敬的道,“今年五、六月间,山东就在征募青壮男丁,拟编为新军,不过据臣的军统衙门探知,这批军队训练不足,武器不整,另外也缺乏军官和老兵,故赵申桥和山东总兵王承业不大敢用,所以把他们放在垦利、登州、青岛等沿海一带驻防,一边就地训练,一边整补兵器!”

    “嗯,明白了,”林风笑道,“看来他是借了喇布的先鉴,怕咱们搞两栖登陆作战——真是可笑,两万新兵就能保证后方?若寡人真要登陆山东,直捣腹地,两万新兵能顶什么事?!”

    “只是聊以人事罢了!”汪士荣附和着笑道。

    “那咱们的军情如何?!”林风曲起中指,关节轻轻叩击着桌面,“你说,若是咱们要拿下山东,击破赵申桥的部队,需要动用多少部队?!”

    “回主公,奉王诏,现直隶之内只驻主公的近卫大军,其中德州前线的一个骑兵军和一个步兵军,兵力约两万四千余人,另外,天津还驻防有近卫第四军、北京驻近卫第一军和第五军——主公明察,其近卫第四军和第五军都是新近组建的部队,训练只有五个多月,而且第五军还是纯炮兵部队,不可单独作战。”

    林风轻轻点头,抬起头来,对门外侍立的武士大声喝道,“来人,拿地舆图来!”

    待侍从应命,汪士荣继续补充道,“除了近卫军之外,直隶省内还有都察院的两旅都卫军,分驻北京和保定、天津等地方,拱卫衙门,维持治安,”他露出一丝笑容,摇头道,“不过都卫军多未经实战,也没有装备大炮、没有马匹,全是火枪步卒,用来搜捕乱党、剿灭流寇倒是无碍,打仗可不行!”

    “没叫你算上他们!”林风摇了摇头,“他们是内务部队,我从来没想过让这些老爷兵上阵!”

    都卫军是林汉朝廷的一支非常独特的军事力量,隶属大汉都察院管辖,编制有五个旅,其中四个火枪旅和一个骑兵旅,配备有少量的野战火炮,这支部队原本脱胎于北京城“从龙反正”的“民间义士”,后来汉军改制之后,这些“民间义士”因为许多方面的原因被踢出了正规部队,划拨给巡检都御史陈梦雷指挥,作为王朝的内务部队存在。起初兵力不多,只有两千多人,后来随着帝国的扩张的强盛,统治区域不断扩大,为了镇压帝国内部的反抗和叛乱,以及维持司法系统的运转,编制一步步庞大,直到现在发展成一支万人大军,单就人数上来看,几乎和一支野战军相等。

    这支部队的职能复杂,既负责镇压百姓,又可以追捕要犯,平日里在市井巡逻,绥靖地方巩固治安,所以在林风的心目中,这支所谓的“都卫军”,其实就是林汉帝国的武装警察部队罢了。

    不多时侍卫将地图呈上,林风随手铺开,口中道,“山东有七万敌军,按你说,咱们要出动多少部队,才能获胜?!”

    “回禀主公,”汪士荣想了想,正色道,“其实臣以为,山东之事,军力倒在其次,应以昔日马稷之谏诸葛为先鉴,正是‘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嗯?!……”林风颇感意外,情不自禁过回过头去,惊讶的道,“怎么说?!”

    “回禀主公,如今我大汉国势强盛,汉军威武,移兵四向,八旗、蒙古皆不能敌也,诸侯无不恐惧,而赵申桥何人?胆敢以一隅之地抗中原之主?!”汪士荣看着林风,“主公可知为何?!”

    “讲!”

    “钱帛动人心,实利尔!”汪士荣斩钉截铁的道,拱手告罪,从林风身前拉过地图,指着京杭大运河道,“主公请看,山东官吏之所以冥顽不明,尽在此河矣!”

    “运河?!”林风呆了一呆,忽然反应过来,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南北漕运?!”

    “正是于此,”汪士荣点了点头,“自我大汉破袭北京,伪清崩塌,天下从此各自为政,故南北漕运断绝,已有数年之久——漕运,天下之命脉,京师之咽喉,数百年来,南方之粮米、茶叶、丝绸、布匹、食盐等多由此而北上,辗转四散,山西、河南乃至辽东亦多有仰仗,绝非直隶一省所需,可谓名副其实之‘黄金水道’!……”

    林风恍然大悟,一拍脑袋,“纪云哪,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感情山东的官吏在我主政这几年发了大财?!”

    “正是!”汪士荣别过头去,有些尴尬的道,“据臣所知,自我大汉鼎立之后,赵申桥即设关卡数十道,至运河流域各府、州、县委任有司,专责过省厘金征收,名目繁多,不胜枚举,美其名曰‘河工钱’或‘清淤捐’之类,过往商贾叫苦不迭,故江南一物终至中原,往往身价暴涨,其实商贾所盈并步甚多,这些钱财,可都是被山东一省的官员们刮去了!”

    “嘭……”的一声,林风一拍桌子,怒道,“我说呢,这个赵申桥跟我玩什么名堂,现在北方大事已定,他既不说降,也不言战,只知道说一些不痛不痒的奉承话,我还以为他玩韬略,想不到居然是为银子?!!”

    “咳……咳……”汪士荣忽然干咳一声,拱手道,“这个……主公恐怕误会了,据咱们军统衙门多方探查,这个赵申桥其实还不是个贪官,真正要钱的是他的手下!”他苦笑道,“比如德州知府鲁一山,禹城令粱栋家等等,这些伪清官吏,在山东窃据一方,搜刮起来肆无忌惮,以鲁一山为例,他一个小小的知府官,现在吃一顿饭竟费百金,席面山珍海味设奢侈不提,还要奏乐、唱戏、杂耍等助兴,府第内亭台楼阁假山花水,穷尽深幽,不说别的,就说唱戏的优伶,他一个人就养了四个班子专用,臣安插了一名习作在他府上充任管事,据报,今年四月间,他为了纳一名戏子为第十二房小妾,挥金如土,整整花了八千多两白银!!……”

    林风呆呆的看着汪士荣,忽地哑然失笑,“你看看,看到没有,瑞克家乡那里有句明言,所谓‘上帝叫他灭亡,必先让他疯狂’,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是啊!”汪士荣苦笑道,“他这个知府真是疯狂透顶,若说起派头来,恐怕主公是万万赶不上的,就算是昔日的玄烨,也未必能比得上!”他叹了一口气,“臣当初接到密报的时候,简直都不敢相信,回头翻了翻他们在伪清吏部的存档,这些官可都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哪,原来在康熙手下的时候,这个官也做得很收敛,哪里象现在,简直象一群疯狗!!”

    “寡人哪里敢和他们比,”林风哈哈大笑道,“这可是老实话,别看我是汉王,其实过得简单得很,上月内务府总管一算帐,我这个汉王连吃饭穿衣通共花费不过八十六两六钱,抵不上他德州知府鲁一山大人一顿饭。”

    “主公贤德!”汪士荣笑道,“恐怕他们也是心里明白,咱们大汉军迟早就得打过去,这种日子是过一天少一点,有一天是一天!”

    “嗯,”林风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刚才说赵申桥不是贪官?!”

    “是,臣打探得很明白,现在山东吏治全省糜烂,上至藩司,下至师爷衙役,可以说没有一个不贪污的,唯独有两个人没要钱!”

    “哦?!”林风惊讶的道,“哪两个?!”

    “山东总兵王承业,山东巡抚赵申桥!!”汪士荣肃然道,“一个是第一文官,一个是头号大将,居然都不要钱,臣原本也甚是怀疑,不过经过实查,倒是确有其事!”

    见林风满脸怀疑之色,他肃容道,“总兵王承业,字应光,陕西人,行伍出身,没读过书,是个老粗,现在山东割据,他为武官之首,每月及各处官吏孝敬无数,但他却分毫不取,把这些银子分成两块,小头赏给了麾下士卒,大头花费在军中伙食和兵刃甲胄上,清廉自守,山东一省文武官员大小数百员,除赵申桥外,不论贤德与否,不论贪与不贪,尽心悦诚服,大凡官场往来,凡有他在,众官无不惕惕,不敢有一言放浪!”说道这里,他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叹道,“将军威武,臣虽是他的敌人,却也不禁肃然起敬!”

    “是一员良将!”林风也点了点头,“这个人得想办法招纳过来。”

    “是,臣记得了!”汪士荣躬身道,“另外巡抚赵申桥,也是一个清官,生平唯一的喜好就是种竹子……”

    “什么?!”林风愕然的道,“你没弄错?——种竹子?!养花吧?!”

    “回禀主公,臣没有弄错,是种竹子,不是养花!”汪士荣摇头道,“现在他府上的管家,就是咱们大汉军统衙门的细作!!”

    “管家?!”林风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汪士荣,据他所知,这个时代官员的亲信仆人百分之一百都是老乡或者家丁,有些甚至还是子侄亲戚,儿子老子用了几代人了,大多忠心耿耿,别的小官仆人也就罢了,赵申桥身为一省巡抚,他的管家,岂是能够轻易买通?!

    “回主公的话,赵申桥是江南镇江人,他的管家就是他的表叔,”汪士荣笑道,“不过他的这个表叔可不一般,年轻时奔波在外,在江湖上很吃得开,身份也有好多个,现在摆在名面上的一个是山东巡抚赵大人的叔叔、管家;一个是漕帮的长老……”

    “漕帮?!……”林风皱眉道。

    “是啊,除了这个明面上的身份之外……”汪士荣稍稍压下声音,小声道,“他还是天地会青木堂的香主,另外,也是咱们大汉朝廷军械粮秣统计衙门的密探,官拜知事郎,中校军衔,秩从六品……”他微笑道,“这个官可不小哪,比起我这个枢密使,也差不了多少了!”

    愕然良久,林风方才苦笑道,“世事难料、真是世事难料,”他转言问道,“他是怎么投效我大汉的?!”

    “荒诞之至,”汪士荣尴尬的道,“臣给赵申桥家里派了数名密探,充任仆役,这个赵管家是老江湖,没几天就有所察觉,顺着蛛丝马迹一追,几乎全军覆没,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他抓住咱们的人之后,一不送赵申桥严办,二也没有杀人灭口,而是主动和咱们的搭线,递过话来,说是愿意为大汉效力!!”

    这件事情更加离奇,林风瞪大了眼,叹道,“好一个老赵管家!”

    “是啊,臣也琢磨不透,”汪士荣摊开双手,尴尬的道,“但是人家主动上门,咱们也没有道理朝外边推不是,于是将错就错,登记备案,发给官身,委任这位‘义士’为大汉官员!”

    “嗯……”林风想了想,看了看汪士荣,若有所思的道,“看来这也是赵申桥的一张牌,咱们得接好了!”

    “是,主公圣明,臣亦做如此是想,”汪士荣恭声道,话锋一转,“另外,臣也接到密报,现在赵申桥府上也热闹,各方人物骆绎不绝,有南周吴三桂的人,有江苏喇布、浙江杰书的人,杨起隆就不必说了,甚至连台湾郑经、科尔沁的布尔亚格玛都和赵申桥眉来眼去,当真是有趣得很!”

    “正常、正常,咱们也不是正和他眉来眼去么?将心比心嘛,”林风大气的挥了挥手,“你刚才说赵申桥他不是贪官——既然他不要银子,那他还为什么和我犟脖子?!”

    “主公明鉴,”汪士荣惊异的看了林风一眼,心道主公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忽然连这个都不明白了呢,口中却老老实实的答道,“启禀主公,他虽然不贪,但是他手下却要贪——而且是几乎所有的手下都要贪,您知道的,依着这帮蛀虫的心思,谁要不准他们贪、不让他们贪下去,那就是他们的敌人,别说区区一个巡抚,就是玉皇大帝恐怕也不行!”汪士荣转头问道,“主公,您说——若是咱们大汉得了山东,这些人还有这等好日子过么?!”

    林风冷笑道,“好日子?!若是山东归顺,他们的好日子就不由我管了,那得阎罗王的心情如何!”

    “主公诙谐!”汪士荣笑道,“其实赵申桥的情势便是如此,他虽然不贪,但是却不能不给贪官作主,不然的话,他不但当不了山东巡抚,甚至连身家性命都难得保全——他这个巡抚现在可吓不住人,清廷都垮了,他名不正言不顺,若是再激起手下的‘公愤’,那就真的里外不是人了!”

    林风点了点头,俯下身体,拉开地图,“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山东的事情,打是一定要打的,但拉也得拉!”他直起身体,抚摩着地图上的‘德州’二字,“打一仗——狠狠地打一仗,打烂他们的侥幸,打掉他们的拖延之心!!”

    “主公圣明!”

    “你回去之后,要加强和赵申桥的联系,这个人是个人才,咱们大汉还是可以用的!”见林风站起身来,汪士荣见状,急忙拜倒叩辞,仔细聆听,“至于那员良将……那个王承业,就由本王亲自去会一会他,能用就用,若是不能用嘛……那就让寡人送他一程罢!!”

    第二十一节

    就在整个北方因为大汉朝廷的财政改革沸沸扬扬的时候,林风派往俄罗斯的外交使团悄悄出发,本来按照预期的计划,他们应该在一个多月之前就上路,但因为朝廷改制的原因,朝廷各部门在初期的工作中协调得不是很好,而礼部尚书李绂更是和徐学乾、陈廷敬站在一条线上,三番两头闹辞职,所以部务耽搁了不少,直到最近林风接受汪士荣的建议,在政治改革中作出了相当的妥协,这件事情才慢慢平息下来,大汉朝廷的运作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因为瑞克将军掌握实权、林风大张旗鼓引进西方教士开办“东方神学院”的关系,现在大汉朝廷内大多数高官都对欧洲的情势了有粗略的了解,不是象原来那样不论什么东西一概祭出“蛮夷”二字了事,虽然大体上还是保持着相当的轻蔑,但架子好歹还是拉下来不少,至少还知道俄罗斯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大国,没有把它归纳到什么高昌、龟兹等靠进贡骗赏赐二杆子之流——这个概念理解起来倒不是很复杂,朝廷的各位大佬并没有仔细去琢磨俄罗斯的风土人情和历史文化,随便找个传教士一问,这个国家居然是“带甲百万,屡败蒙古”,而且隐约还是葛尔丹的后台老板,那就足够说明一切,而大凡政治家在战争时期都比较实际,虽然大家平日里把诗书什么挂在嘴上,但内心里却都非常清楚,这些什么礼仪纲常都是虚的,真正算数的还是铁骑大炮,谈起判来第一条就是大伙先把队伍亮一亮,队伍比大汉多的那就得“怀柔”、就得“招抚”;队伍比大汉少的那就少废话了,直接开过去“教化蛮夷”,告诉他们什么叫做“普天之下”,什么叫做“率土之滨”。

    所以这次带队使者的人选颇为令人头痛,出使象俄罗斯这样的大国当然不能草率从事,根据林风的意思,这个的目的地是是莫斯科,而且是直接和对方的皇帝说话,那这个官品等级自然就不能太低,但也不能太高——太低了的话权力太小,很多事情无法作主,而太高了的话似乎也不太合适,显得有些“卑躬屈膝”,折了大汉的脸面。

    经过一番争执,最后林风拍了板,这个使者的等级在四品和三品之间,说大不算大,说小不算小,能够拿一些主意,但也不算很高级的官员,这个指示精神泄漏出去之后在北京引起了一点小小的轰动,吏部尚书徐学乾、礼部尚书李绂都显得有些难过,因为就当时而言,从东亚地区长途跋涉万里迢迢奔赴莫斯科,在某种程度上就几乎可以算作生离死别,可谓“东出山海无故人”了,这种情形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前不久的铸钱和钱庄风波,而这桩事件中许多大臣都不是很给汉王面子,所以若是这个时候林风要搞打击报复,那任谁也没有什么办法躲过去。

    令人感觉意外的是,当林风征询朝野,寻找志愿出使的大臣时,文武百官几乎集体失声,之后一些五、六品的小官慢慢摸透了内情,抓住机会慷慨激昂,纷纷上奏表达了忠君爱国之心,但符合条件的大员却默然不响,唯独国子监祭酒、翰林院《明史》编修顾炎武老先生表示了一定的兴趣——这种荒谬的请求林风当然不能同意,虽然他知道顾老先生这辈子就是喜欢到处跑来跑去,而且游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够去西伯利亚,虽然林风没有仔细研究过地理学,但西伯利亚和华北地区的区别还是明白的。

    帝王权术和官场法则在这一点有一些共通——象出使俄罗斯这种事情,让张庭玉、年羹尧这些年轻人干,那是关心爱护,是提拔、是镀金,但若是派顾炎武、徐学乾等老大人去,那就是赐死或谋杀了。

    最后接到这个差使的人是慕天颜——这个人选也是有些出人意表,但也确实在情理之中,出人意表的是按照传统来说,干使者的人大多是文官,因为大伙儿很难想象当八十万曹军下江南的时候,张飞能够只身渡江舌战群儒,要真是如此的话恐怕孙权手下能写字的大臣都会倒在丈八蛇矛之下,所以让慕天颜这位近卫军少将去干使者确实非常之令人吃惊;清理之中的是按照现在的看法,大汉满朝文武没有谁认为慕天颜将军是武将,所以当人选出台之后,众人先是大吃一惊,尔后便又觉得理所当然,因为从慕天颜将军的经历上看,当年也是追随主公血战辽东的——恰好老毛子的老家也在辽东那边,所以从直觉上看,慕天颜大人能够摆平八旗,俄罗斯蛮夷当然也是不在话下。

    与其他文武大臣不同,慕天颜倒是知道俄罗斯人的老家和辽东没什么关系,不过这一点他也没对别人说。这个使者的差使他并不是很排斥,因为就他目前的处境来看,虽然在近卫军系统中位高权重,但论起身份名位,不论怎么风光那都是瑞克的副手,管管什么粮草、军械、编制什么的杂务,总之前途黯淡无光,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辈子恐怕就在这个位置上干到死了,就算运气再好,最多也不过提一级军衔,退休之后抱着一个中将的牌子进棺材。而出使俄罗斯就是一个转机——出使番邦,这万里迢迢之外,北京城里能知道我怎么做么?出使成功那就不用说了,大功一件,而就算交涉失败,回来朝廷里自然也会对中华子民宣传“慕天颜大人风骨非常,怒斥敌酋,扬我中华天威”,总之大有好处,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脱离近卫军系统,或者晋为实权将军,驻扎在外开府建衙,或者干脆转为文职,混个巡抚或者布政司玩玩,届时可就一呼百诺,威风八面了。

    他这次出使俄罗斯的任务主要可以分为两大块,一大块是正式和俄罗斯帝国建立国家级外交关系,一大块就是在对待蒙古事务上达成两国共识,而林风的意思是要求俄罗斯摒弃暗中支持准葛尔汗国的立场,在日后大汉帝国与葛尔丹的战争中保持中立,其次就是在对待科尔沁汗国的问题上缔结亲密的军事同盟,一同将这个新近崛起的游牧民族政权铲除,作为回报,大汉帝国在西域(注:今阿富汗哈萨克斯坦等地区)以及辽东西伯利亚等地方的领土问题上将保持和平和友谊的立场,与俄罗斯帝国进行磋商。

    就林风来看,这次出使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就目前的局势来估计,大汉帝国如果战胜葛尔丹和科尔沁之后,和俄罗斯发生军事冲突的可能性为百分之百,但这并不能抹杀此次外交行动的意义,要知道打归打,谈归谈,两者都是不能或缺的。

    送走使者团之后,北方的蒙古内战也暂时高一段落,当林风看到军统递交上来的军事情报时禁不住大吃一惊,因为就情报上说,科尔沁虽然趁着葛尔丹落难的时候痛打落水狗,战机选择得非常之好,但不知道是东蒙古的大爷们集体阳痿还是西蒙古的勇士们突然爆发,最后的结果居然是科尔沁还吃了一点小亏。

    今年五月间,林风亲自统帅三十万大军,自从大同攻入山西,与西蒙古准葛尔汗国会猎渭水,大破敌军,斩首四万,俘虏一万五千,几乎歼灭了西蒙古的一半军力,葛尔丹狼狈不堪,带着三千残兵败将被赵广元的骑一军沿路追杀,几乎脑袋都丢在山西,布尔亚格玛审时度势,立即在那达慕召开东蒙古诸汗会盟,祭奠成吉思汗之后发誓一定要杀掉葛尔丹这个“破坏草原安宁的恶狼”,在科尔沁大军的马刀铁蹄下,东蒙古诸汗“欣然同意”,于是东蒙古科尔沁部、卓索图部、锡林郭勒部、乌兰察布部、昭乌达部等部落一齐斩羊头、喝血酒,指天盟誓,出兵一十一万五千骑,共推布尔亚格玛为诸部之首,讨伐准葛尔的“擅侵之罪”。

    就是那个时候,林风接到了布尔亚格玛的一万两黄金和五千匹战马的厚礼,还有宝日龙梅这个活宝——从明面上看,这个意思就是东蒙古大汗祝贺汉王林风大胜准葛尔,赞颂了两国“源远流长”的友谊,同时为了保持这种友谊,布尔亚格玛王爷建议两国联姻,所以在此提议汉王迎娶他结拜兄弟的女儿宝日龙梅,这一万两黄金和五千匹战马就是他老人家的陪嫁。

    按照这个模式推算,林风如果迎娶了宝日龙梅,往后就得管布尔亚格玛叫“干爹”——这个称呼倒和昔日石敬塘有得一拼,看来布尔亚格玛很有可能没有读过《资治通鉴》,这种搞法简直就是玩火。

    这当然是个笑话,就现在来看,布尔亚格玛的真实意思就是:关于汉王收留科尔沁的仇敌宝日龙梅的事情,我布尔亚格玛已经知道了,但是无所谓,汉王您喜欢您就留着,这件事情不会影响咱们两国的友谊,直管放心;另外,咱们准备集结人马去打葛尔丹,后方就交给咱们科尔沁最最亲爱、最最仁慈的盟友汉王殿下,希望不要出什么漏子。

    这个提议非常好,符合两国的利益,林风当然没有必要为葛尔丹出头,而这个时候汉军虽然战胜了葛尔丹,但自身也是伤亡不小,也没有什么余力趁机和科尔沁开战,于是本世纪最大规模的蒙古内战就这么打了起来。

    公元一六八六年六月初,东蒙古诸部会盟,集结骑兵十一万五千余,自呼伦贝尔那达慕会场出发,兵分两路,一路由科尔沁大王子统帅,兵力近三万余,擦着察哈尔的边界,循黄水河南下,抵达四子河之忽然转向,直扑呼和浩特;另外一路则由布尔亚格玛亲自统帅,兵力约九万左右,自长水而上,越伊林、二连浩特进入乌里雅苏台,连续攻破图古里克、慕呼尔嘎顺等聚落,一路西进,兵势犀利之极,沿途各部族纷纷惊骇万分,或改旗易帜臣服科尔沁,或全部落一齐西迁,以避战火。

    历经一个多月的试探和接触之后,东蒙古联军主力和准葛尔大军终于在诺莫浑山一带正面接触,出乎布尔亚格玛的意料,虽然葛尔丹在山西吃了大败仗,并且在草原上威信大跌,但西蒙古诸部依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背叛,葛尔丹逃回草原之后,在很短的时间就内集结起了一支七万余人的大军,与科尔沁的东蒙古联军进行会战。

    这一点确实令人感觉非常奇怪,按照道理来说,象葛尔丹这样原本位置就不甚牢固,而且还吃了大败仗的大汗,应该是很难号令诸位草原豪强的,但是这个时候却稍稍有些不同,一个是准葛尔部并没有在山西输光所有的本钱,昔日劫掠山西的蒙古大军虽然有六万之众,但相对来说也只是一支偏师,为了防备科尔沁、土谢图部的反攻以及震慑草原各部,葛尔丹依然在包头、呼尔浩特、鄂尔多斯、土尔厄扈特以及咯尔咯等地区驻扎了相当的部队,总兵力堪堪六、七万,而更为重要的是,布尔亚格玛在吞并土谢图这件事情上实在是做得非常失败。

    昔日的土谢图强大非常,统辖着广大的地域,与准葛尔、科尔沁并列号称蒙古三雄,现在的伊克昭、土尔厄扈特乃至三音诺颜和车臣部等从属于他,现在虽然为准葛尔击败,逃遁东蒙古,但百年以来的威信,却也不是一日之间就能抹杀,土谢图台吉图门乌热才具不高,不论军事上还是政治上都没什么建树,但他为人确实不错,性格宽宏,对属下的部族很好,担任汗王以来,曾多次减免从属部落的贡赋,甚至在灾年的时候,还把自己的草场让出来给弱小的部族放牧,可以算得上是一个“老好人”,实际上现在扈从于葛尔丹的许多部落虽然背叛旧主,但也只是迫于形势,内心里倒是对土谢图仍有感情,这次土谢图兵败逃亡,托庇于科尔沁帐下,布尔亚格玛却趁势吞并——吞并也就罢了,问题就是吞并的手段实在是太过难看,手段残忍不说,还让土谢图跑了一个继承人,确实是令人有些看不起,同时也令这些部落的汗王寒心——若是科尔沁战胜葛尔丹之后,会不会以他们曾是土谢图从属部族的借口,从而大肆吞并呢?!

    这次葛尔丹聚集兵力就有一个口号,因为蒙古语发音复杂的关系,军统衙门的特务听得不是很懂,但大概的意思倒也明白,就是说葛尔丹号召各部,为土谢图汗图门乌热复仇,说要夺回被布尔亚格玛吞并的部众,还给著名的美女、“草原之月”宝日龙梅公主殿下,重建土谢图。

    老实说这个口号让葛尔丹喊出来确实显得非常荒谬,但这个世界上大多事情都只需要一个借口就行了,于是布尔亚格玛的西征遇到了极大的阻力。

    经过五天的激烈战斗,三万多蒙古勇士永远的躺在了诺莫混山下,与千百年来无数次草原争霸战一样,双方根本没有因为大家都是同族的而手下留情,恰恰相反,战斗的激烈程度甚至超过了对外战争,每役不留降卒,而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战争双方都大规模装备了火炮和火枪,东蒙古联军惊讶的发现,准葛尔汗国的部队之中,除了本身的蒙古骑兵之外,还有西藏**的雇佣军、从青海、柴达木征募的回回兵以及西亚的自由哥萨克,这些部队在战斗中都表现得非常坚韧勇猛,尤其是那些白皮肤大鼻子的哥萨克骑兵,更是拥有相当的技战术水准,尤其擅长使用火器,同时白刃战也非常出色,经常在战局的关键时刻进行出色发挥。

    在葛尔丹的坚决阻击下,布尔亚格玛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之后,不得不承认了失败,东蒙古联军丢下两万具尸体,沿着沙漠边缘逐步南撤,返回到图古里克一带,而南下企图攻取呼和浩特的偏师也未能取得成功,葛尔丹的留守部队装备了不少火炮和火枪,借着城市拼死抵抗,而科尔沁联军虽然是进攻一方,但因为技术装备不如对方,尤其是缺乏大口径火炮,故迟迟不能打开缺口攻陷城市,围城一个多月之后,不得不黯然退走。

    两败俱伤的战局自然让林风大为高兴,不过这种过于理想化的情报实在是不能不令人有所怀疑,老实说当林风看完报告之后甚至有“布尔亚格玛故布疑阵迷惑我军”的想法,这种忧虑持续了大约十来天,当后续的第二波情报人员把核实情况送回北京之后,林汉朝廷的一种大佬方才安下心来。

    山东问题的最后一重障碍已经不复存在。

    第二十二节

    林汉帝国朝野上下关于山东问题基本上算是达成共识,这种情况就帝国的现状来看,确实是有些反常,因为前一段时间林风作出姿态“广纳天下贤才”的关系,朝廷在对民间的言论自由方面口子开得比较大,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北京城里还出现了一批由士人组成的“清流党”,一贯以“忠义”自诩,这批人基本上有钱而且空闲,而且许多人都和帝国上层拉得上关系,如果要排查的话,随便找个在茶馆里对朝政大放厥词的家伙一审,七拉八扯就能在大汉高官里找出靠山来,不是顾炎武学生的学生,就是徐学乾门生的门生,而且这些人本身也大多有个举人功名在身,之所以长年呆在京城并且能够理直气壮的找家里要钱,也是举着“待时应考”的由头——在中国社会,年青人祭出这种法宝对于父母来说具有无敌效果,所以尽管知道这些人在北京花天酒地,大多数老爸还是得乖乖掏钱。

    按照原来的规律,凡是朝廷作出的决定,他们肯定是要反对的——说“反对”这个词应该不算准确,正确的说法是“挑刺”,总之鸡蛋里找骨头的批判一下,顺便再骂一骂朝廷的某位大人物“无能”、“昏聩”,当然,按照个人的喜好和地方出身,这位倒霉的朝廷大员可以帝国任何三品以上的官员,当然,这里面也有许多门道,比如祖籍福建的士人自然会对陈梦雷和李光地网开一面,而江苏士子若是听见有人大骂张书玉,自然也会挺身而出。

    这次朝廷进攻山东的决定得到了广大士人的拥护,基本上没什么唱反调,包括出身山东的举子,实际上就现在的情形来看,因为垄断运河漕运的关系,山东几乎成了北方诸省的公敌,就利益上讲,现在北方人吃大米、穿丝绸的成本比起原来要高出许多,这中间的差价都被那些山东官僚掳夺了,这种情况下当然没什么人跟他们说好话;而就大义上分析,纵观中国几千年历史,山东这个省份也是没什么道理独立在中央政权之外的,割据一方不得人心。

    与以往几次的军事行动不同,这次大汉王朝针对山东的调兵遣将搞得大张旗鼓轰轰烈烈,这边兵还没出,直隶一省都知道要开战了,临近山东的几个州府不免有点人心惶惶,消息传出,对面的山东部队立马整顿起来,关闭道路彻查行人修整工事,摆出一副决战到底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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