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黄听了就从钱丽月怀中挣脱,跑向不远处还在低头吃草的羊群边上。

    羊群给狗儿驱赶,依依不舍地缓缓调头,往村庄的方向而行。

    钱仲春捡起一根树枝,跑过去帮忙,钱丽月将养真拉住:“快起来,迟了要淋雨的,陆爷爷又要骂我们没有好好照看你了。”

    养真站起身来,她看看远处蹦跳着的阿黄,奋力赶羊的钱仲春,又看看正拉着自己手儿的钱丽月,所有一切,似曾相识。

    但她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居然回到了十一岁时候的那年?

    若不是刚才已经确信过不是梦,养真必会觉着自己尚在梦中。

    一片乌云从天边飘了过来,就好像提前天黑了一样,隐隐地还有闷雷声传来。

    阿黄昂起头,又叫了数声。

    这叫声蓦地提醒了养真。

    她睁大双眼,重新将周围打量了一遍,越看心里越是发冷,几乎毛骨悚然。

    那些本来已经模糊了的惨象在心底浮现,触目惊心。

    养真回头,一把攥住了钱丽月的手:“好,咱们一块儿回庄子。”

    钱丽月愣怔,然后笑说:“你这么用力做什么,都捏疼我啦,我又不会撇下你先跑了。”

    养真看着女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心头却有种奇异的抽痛跟寒意。

    手掌心紧紧地握着钱丽月的手,没有半点放松,却不是怕钱丽月撇下自己。

    养真慢慢地确定了,就是那一天。

    同样的自己跟钱氏兄妹出来山坡上放羊,同样的大雨将至,大家一块儿蹦跳着往回。

    养真半路遇到了庄子里来迎自己的庄丁,先回庄院去了。

    她以为钱氏兄妹也自回赶着羊儿回家了,谁知这天入夜,钱家人却来敲门,询问钱仲春跟钱丽月是不是留宿在庄院了,因为他们还没有家去,其他地方也找不到人。

    一时之间大家都惊动起来,庄子里的男丁几乎倾巢而出,打着灯笼冒雨找寻,却一无所获。

    次日早上,才有人在抱钱河畔发现了钱丽月的尸体,后来经过整天的搜寻,又在抱钱河下游发现了钱仲春。

    两个孩子衣衫不整,身上伤痕累累,惨不忍睹,也都已经没了气息。

    县城内的仵作前来草草地验了尸,说是两个孩子因为贪玩的缘故,不慎落入水中,溺水而亡。

    钱家得知噩耗,好像天塌了似的,钱母因此大病不起。

    这件事也几乎改变了养真的性子。

    好不容易在钱家兄妹的陪伴下重新开朗起来,经过这件事的打击,养真重又沉郁起来。

    虽然事情其实跟她没有关系,但养真仍是情不自禁地自责,为什么那天没有挽留钱家兄妹让他们一块儿回庄子,或者让庄丁送他们回家去,那样的话这无妄之灾就不会发生了。

    但是悔恨毕竟于事无补,在人前,养真却显得越发的懂事,行为举止渐渐地不再像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而开始像是一名合格的闺秀了。

    想不到,事情会重来一遍。

    但是面对现实,养真却怀疑之前经历的一切,是不是自己一场不怀好意的噩梦而已。

    可不管如何,小心提防总是不错的。

    养真无视钱丽月的抗议,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往前追上钱仲春,三个孩子一起赶着羊儿往回走。

    将走到半路,天色越发阴沉。

    钱仲春跟钱丽月两个对要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钱丽月几次要挣脱养真的手去追阿黄,都给她死死地拉着不放。

    果然将到庄院的时候,迎面看到了来接养真的庄丁跟奶娘,钱仲春见状道:“小乔妹妹,你先回去吧。我跟妹妹从这条小道走会近便些。”

    养真的心蓦地提了起来,面上却仍保持平静:“仲春哥哥,天都黑了,我有些怕,你们陪着我把这边走吧。”

    钱丽月嗤地笑了:“哼,怪不得真真一路上都不放开我,原来是害怕了,真是个胆小鬼,你看,那不是庄子里的叔叔跟奶娘,这么多人陪着你还怕呢。”

    钱仲春却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要这么说小乔妹妹。”他虽然年纪不大,却很懂事,当下道:“那我们就还是把这条路走吧。”

    这会儿奶娘迎了过来,笑道:“姑娘,先前老爷就打发我们来找,我只说你未必玩的够了,见天色实在不好才出来。”

    于是大家一起作伴往回走,平安无事,进了庄子。

    养真见前头是分岔街口,便说道:“奶娘,咱们先送仲春跟丽月回家去好不好?”

    钱仲春很意外:“不用,这几步都到了。”

    素日他们也常常一块儿玩耍,从来不曾送来送去。

    奶娘也觉着很不必,庄子里的孩子惯常是跑来跑去的,从来没有什么事儿,奶娘略微犹豫,道:“这样吧,姑娘不放心,那就让钱二把他们送回去就是了。”

    仲春还在摇头说不必,养真回头看看,见已经进了村庄,想必不会有事,于是对钱仲春道:“仲春哥哥,一会儿怕要下大雨,你跟丽月回去后,可别再往外跑了。”

    钱仲春道:“都天黑了,谁还往外跑呢?你放心吧。”

    钱丽月捂着嘴笑道:“你可真是个胆小鬼。”说着还向养真扮了个鬼脸。

    当下便叫庄丁钱二陪着两个人,跟阿黄赶着那几头羊往左边路上去了。养真目送他们走远,才又随着奶娘回了庄园。

    陆老爷正站在门口张望,见养真回来,才笑吟吟地说道:“让我好等,以后不要玩儿的天黑才回了。”

    养真看着他和蔼的脸,心头一热:“知道啦爷爷。”

    陆老爷忙摆手道:“不不不,千万别这么叫,怕折煞我。”

    这庄子里别的人不知道底细,老陆是赵芳敬的贴身之人,自然知道张天师关于养真的命数批驳,将来是要当皇后的女孩子,叫自己爷爷,如何当的起呢。

    当下忙叫奶娘带了养真回屋子,先洗了个澡,换了衣裳。

    等晚饭的时候,养真想到先前在山坡上杏花树下的“所梦”,心跳加快。

    那不是梦,她几乎确信。

    但要承认不是梦,却显得如此残酷。

    低头看着自己还有些幼嫩的小手,灯影之中,又浮现了那张会令人迷惑的脸。

    芳敬王叔,最后真的反叛了朝廷。

    他说……是为了她。

    养真记得他身上那淡淡莲香跟檀香交织、特殊而好闻的味道。

    唇上似乎还有他留下的鲜明灼热的感觉,让养真的脸忍不住也随着阵阵涨热。

    她举手捂着脸,窘迫,羞愧,恐惧,痛楚,七情五味纵横交错,不敢让自己再想下去。

    做下那种礼法不容惊世骇俗的大事,怎么还说,是为了她呢?

    如果真的是为了她,那么,为什么曾疼她入骨的芳敬王叔,又会毫不留情地将她送到这距离京城得走半天的偏僻村落,让她经年累月地无法见到他的面。

    养真那时不懂事,曾经一度忧闷自责,觉着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他生气了。

    后来逐渐长大,人在东宫,她慢慢地琢磨回来,赵芳敬或许真的是在避嫌,毕竟,养着个未来的“皇后”,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可是那张天师说的也并不准啊。

    毕竟在自己的“梦中”,她最终也只做到了太子妃而已,距离皇后还有最关键的一步。

    可见什么劳什子的凤凰命,只不过是那糟老头子拿来唬人的话罢了。

    以后要再见到张天师,一定要想法儿扯落他的白胡子。

    毕竟,如果是因为这个谎话让赵芳敬把自己送来钱家庄,那又何其的冤枉。

    可知之前来到钱家庄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乔养真都闷闷不乐无精打采。

    直到钱氏兄妹出现,拉着她出门到处闲逛游玩,女孩子的心情才逐渐好转。

    一想起钱家兄妹,养真打了个激灵,忙问奶娘:“钱二送仲春回来了吗?”

    奶娘却也没在意这个,见养真问,才派了小丫头去打听。

    正晚饭送了上来,奶娘便催养真先吃饭。

    养真来到桌边,还未落座,窗户外蓦地一个响雷,把她吓的心跳不已。

    与此同时,小丫头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3╰)

    第3章

    小丫头红杏跑回来:“钱二哥早就回来了,才去问他,他说已经送了仲春跟丽月回家,这会子只怕都吃了晚饭了呢。”

    奶娘道:“这下该放心了吧?今儿怎么这样上心起那两个家伙来了?”

    养真说道:“天黑又下雨,怕他们失足滑倒了,既然送回去我也安心了。”

    奶娘笑道:“偏你小小的年纪竟这样谨慎。罢了,快吃饭吧,雨越发大了,吃了正好睡觉。”

    养真这才安心吃饭。

    奶娘伺候了会儿,走到门口问小丫头:“先前我看到有不少人往咱们东偏院里去,是有什么事?”

    红杏闻言忙道:“忘了跟您老人家说,方才傍晚有两个客人来借宿,说是要往京城内投奔亲戚的,给大雨阻住了。老爷把他们收留在东偏院里。”

    奶娘问道:“什么客人?”

    红杏道:“我隐隐听他们说是两个年青公子。”

    两人才说到这里,外间有人叫道:“齐嬷嬷。”

    说话间帘子一搭,是前院的一个丫头探头出来。

    奶娘忙问:“什么事?”

    那丫头说道:“老爷让我来传话,说是有两个客人来投宿,留在东偏院里,让今晚上上夜多留点神,没有事儿就早早地落门板,不要往外走动了。”

    奶娘答应着,让红杏送了那丫头去了。

    齐奶娘忖度着回到里间,养真因已经听见他们的说话,便道:“怎么了?”

    奶娘便把丫头传的话告诉了养真,又道:“其实何必又来叮嘱,本来就打算早早睡下的,我已经吩咐了红杏立刻叫他们关门落锁,姑娘盥漱了也便睡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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