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也在殿中,安全逃出。”飞浮答道。

    孙喻听闻之后,叹了一口气,眼睛缓缓转了两圈,自言自语道:“既然太子也在其中,便不能是故意的。这定然是哪个宫人没注意,不然岂不是疯了?”

    江茗和殷楚走进屋内,江茗拉着殷楚的袖子看他脖子上的烫伤,眉头皱的紧紧:“疼吗?”

    殷楚笑道:“你都问了一路了,不疼。”

    江茗叹了口气,坐在屋中等着人抬水进来,又说:“一会儿别让热水碰到。”

    “嗯。”殷楚应道。

    未过片刻,有人送水来了,两人洗漱之后,江茗又拿了烫伤药给殷楚抹过,殷楚这才先换好干净衣袍走出来。

    孙喻一直站在外面,见到殷楚脸色尚好,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他仍觉得不放心,便问道:“世子可还安妥?”

    殷楚点了下头,说道:“孙叔不用担心,一切都好。”

    孙喻心里有数,这便开口问道:“世子,这宫中走水,可是有人故意为之?”

    殷楚沉默片刻,答道:“我亦不知,但稍后宫里总有消息。暂且等着吧。”殷楚回头看了一眼房中,便又说道:“劳烦孙叔去准备些酒,我同世子妃尚未尽兴,今夜要把酒尽欢。”

    “可世子的伤……”孙喻有些犹豫。

    “小事。劳烦孙叔了。”殷楚沉声说道。

    孙喻这便出去准备,路上遇见在旁焦急等待的陆奉。陆奉一见他出来,连忙问道:“怎么样?世子身上可还有别的伤?闽州背上的刀伤还没好透,这便又来。”

    “还好,似是别处没有伤到。”说完,孙喻狠狠啐了一口,骂道:“这宫里的人,就没个好东西!干他娘的!”

    陆奉也跟着啐了一口:“早晚……”

    他话没说完,就被孙喻瞪了一眼。孙喻说道:“有些话不该说,便不要说。”

    陆奉撇了下嘴:“方才还不是您先带的头。”

    “哎!我看你今天是皮痒了!”孙喻骂着,又吩咐下人去给殷楚送酒。

    江茗从房内出来,头发还有些湿。她也没再盘起来,只是随便放在肩头。因着头发不长,便也不显累赘。

    江茗还一边摸着自己头发,一边笑道:“多亏了这头发短,不然我当时肯定要被烧了。”

    殷楚身旁已经放了两坛酒,他笑道:“这便是祸之福所依了,今日我倒是见了不少头发烧焦的贵门子弟,回去怕是今夜都睡不安稳了。”

    江茗抬头看天。今夜原本是个好天,月朗星浓,但因着宫内大火,此刻天上显得灰蒙蒙的一片,将这天都遮的晦暗不明。

    江茗指着屋顶说道:“咱们上去喝?”

    殷楚愣了一下,问道:“屋顶?”

    江茗点了点头:“登高望远,况且不是要等信儿吗,坐在这里不是少了些周转?咱们这里没有那么高,只有个屋顶,暂且凑合用吧。”

    殷楚笑道:“好。”

    他先带着两坛酒踩着砖瓦上去,将酒放好,这才又下来,抱着江茗跳了上去。腾起的时候双臂却平稳,不显波折。好似一阵清风,扬的人心头发痒。

    殷楚动作小心,找了屋顶的一处稍微平坦的地方,慢慢的一点一点松手,待到江茗坐稳,他又问道:“这里可还坐的安稳?”

    江茗看着下面,昭南王府近处的几个院子尽收眼底,怜莺正走过来,看见她坐在屋顶上,吓得脸都变色了。江茗冲她挥了挥手,转头对殷楚说道:“安稳。”

    殷楚这才将酒坛打开,拎了两个酒碗,递给江茗:“今日可是不掺水的。”

    江茗笑道:“原本我酒量还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三更达成!

    众人:我们在这里绞尽脑汁!你们两个反而喝起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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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5章

    江茗同殷楚坐在房顶之上,不远处便是万家灯火。

    华京城百年不倒,百姓也都是风里雨里挺过来的,哪怕宫里扬起这样的火,他们又不是没见过。反正这皇宫是一把火烧不尽的,里面宫人多到咋舌,没了几个也与他们无甚关系。看了会儿热闹,说了阵闲话,又让说书先生趁乱挣了些文钱,这便各干各的去了。

    年纪大的人,还念了句十多年前皇宫起火。

    这么一想,靖文帝登基,还在先皇丧期宫内便起了火,如今又是一把,怕是往些年加起来都不及这几年厉害。就不知道是老天示警,还是旺着大胤越发红火了。

    人们私下说说便是,可这话却万万不敢向外传。

    殷楚灌了口酒,指着远处的一条街巷说道:“父亲成了亲便迁出了宫,就住在那一块,我小时候常在那里玩。府里的下人都追不上我,最后总是孙叔找到我,再把我拎回去。”

    江茗笑道:“怪不得父亲说你小时候顽皮,看来你那无赖的模样,倒也不全都是装出来的。”

    “是啊。小时候顽皮的厉害,后来母亲生了弟弟,这才稍微收敛些。”殷楚摸了摸江茗的头发,还有些湿,便说道:“夜里风大,小心着了凉。”

    “已经快干了。”江茗拿着酒碗,一饮而尽。

    “茶茶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呢?”殷楚问道:“我不是曾和名公子见过的吗?不过那时候你在帘后,说是身体不适,权由你养父出面。”

    江茗想了想,说道:“我小时候啊。我小时候父亲是个酒鬼,后来母亲受不住了,跑了。父亲一周难得露一次面,但我倒希望他总不要出现才好。”她转头看见殷楚的表情,又笑了笑,说道:“但是我也很厉害的。刚开始读书的时候,我们那里有种叫做自动铅笔的东西,先生不喜欢听那个咔哒咔哒的声音,要求我们都用普通的。我就用自己平时攒的钱,去买了几打铅笔,还有那时候才有的摇杆转笔刀。拿到学校去卖铅笔,比市面上贵一点,买三支可以提供削铅笔的服务,买五支一直提供到铅笔用完,买十只就让他们自己来转。还小赚了一笔呢,那是我第一次做生意。”

    殷楚虽然不知道什么是自动铅笔,也不知道什么是转笔刀,但听了江茗说的话,他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被堵住了似的。

    原本以为她是天资聪颖,从小就在养父身旁受尽呵护,可如今听来,却让人心疼。

    “你……不是一开始就在养父身边?”殷楚问道。

    江茗点了点头:“一开始是在别的地方。”她插科打诨道:“不是说过吗?我是天上的仙女啊,不小心才来的这里。”

    “嗯。”殷楚将江茗搂在自己怀里,说道:“那,仙女,能等到我老了之后再回天上去吗?”

    “为什么是等到老了之后?”江茗问道。

    殷楚笑道:“因为仙女先看中的是我的脸,老了自然就没有现在好看了。”

    江茗靠在他的肩上,喝了口酒,转头看他:“不会,仙女陪你一起老,老仙女。”

    殷楚揽着她的肩膀,摩挲两下:“好。”

    江茗叹了口气,又说道:“可惜,我当时的第一桶金,没过多久就被一个拿着转笔刀来炫耀的人给毁了。”

    “你现在赚了很多了。”殷楚安抚她说道。

    江茗端起酒杯,殷楚便再往她的杯子里添酒。江茗开口说道:“我很少听你提起你的母亲和弟弟。”

    殷楚眼眸沉下,江茗也不着急,只静静地靠在他怀里等着。过了片刻,殷楚开口说道:“别人都说我母亲是个很泼辣的人,但其实她很温柔,对我,对弟弟,都很温柔。我小的时候,别人都是奶娘带着,她偏要自己带我。抱着我在怀里教我读书识字。我记得是我七岁的时候吧,和殷畴在宫里打起来了,别人都说我是哥哥,要让着弟弟,殷畴也只顾着哭。然后母亲她,问了始末,还把殷畴给教训了一顿。回来还给我奖赏,说我没哭,不该赔不是的事情就是不能低头。

    那时候弟弟还很小,后来我经常去宫里,她也未曾只顾着弟弟。

    弟弟呢,很乖。比我小时候乖多了,从来就是不哭不闹的。”殷楚转头看江茗,睁大眼睛说道:“弟弟眼睛很好看,很大,和母亲像。总是拉着我的衣角‘兄长兄长’的叫。”

    殷楚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他叫殷诫,劝诫的诫。小小年纪就真的和名字一样,总是和我说‘兄长那里危险,不要去’,‘兄长小心’,像个跟屁虫似的。”

    江茗坐直身子,抬手摸了摸殷楚的头。

    殷楚无声的笑了,但眼眶却有些发红,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年皇祖父驾崩,尚在丧期,新皇登基,父亲在赶回华京城的路上,我和殷诫、母亲几乎是被软禁在宫中。殷诫跪了许久,说腿麻了,他还小,我便让内侍带他去园子里松一下腿。谁知过了一会儿,说是旁边有个小殿起火,我赶过去的时候只听见殷诫在里面哭。我听见他在一直喊我,一直都在喊兄长。我想冲进去救他的,可是母亲把我拦下来,她冲了进去。”

    殷楚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然后他们两个都没有再出来。”

    亲眼看着至亲之人在自己面前被活活烧死,抬出两具焦尸,再也辨认不清生前的模样。亲耳听见挚爱的人凄厉无助的喊着自己的名字,却束手无策,甚至拼命了,身上也落下了那么巨大的疤痕。但却仍然救不了、抓不住他们。

    说来可能会有人嘲笑殷楚无能,讽刺他懦弱,但他也无需他人知道,无需他人可怜。

    可江茗明白,正是因为他爱着自己的母亲,爱着自己的弟弟,又是重情之人,这才在原地举步维艰。

    他有什么过错?

    原本一片和睦,突然所有的一切都在十一岁那年被打破击碎,这世上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看顾着生病的父亲扛起整个王府,扛起所有强权带来的屈辱和伤害。可在这同时,他没有停滞,哪怕被无数次的打压被按着头下跪,他也将父亲当年留下的所有明线暗线都排布的整整齐齐规规矩矩。

    他犹豫,自然会犹豫。

    因为曾经痛失亲人,知道这份痛,才不愿因为自己的私仇而让更多的百姓陷入伤痛,更要担心父亲的安危。可靖文帝不会等他长大,这十余年,靖文帝的权势也在蔓延。军权、朝权他都紧紧的握在自己手中,提防着,试探着,伤害着。

    若殷楚不迈出这一步,后面便都是万丈深渊。

    江茗承认自己对武将都有好感,因为一开始知道殷楚那般壮烈的死守雍阳关,才会对他另眼看待。

    无论原本的他下定决心与否,是不是尚未来得及踏出那一步与否,是不是因为北胡来袭之时,他还未完全准备妥当与否,他都将所有的伤痛都默默的自我承受,他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心,一直到死,他都愿守得天下太平,大胤江山。

    这是他的犹豫,他的踟蹰。可那站在后面的人,并不值得他这样去做。

    明明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啊。

    江茗搂着殷楚,轻声说道:“你当时也进去了的,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如果当时我陪他一起去,或者我不要怕那么多,直接冲进去,可能母亲也不会死,父亲也不会变成这幅模样。”

    江茗轻声说道:“那都是如果。如果你也进去,母亲肯定也会进去,到时候可能就是三个人都没了。那父亲谁来照顾?如果的事情,不能用来自责。你还记得当日,我和你说什么吗?如果我死了,就要杀了他替我报仇,如果杀不死,也要熬的比他晚死。”

    殷楚抬起头,举起酒坛直接灌了几口。他抹干净脸上的酒水,再看向江茗时,眼睛熠熠生辉。

    “今日的火,已经烧得够透彻了。”他开口说道:“倒让茶茶来安慰我。”

    江茗摇了摇头:“我一直担心这事儿,觉得你不说出来,总是一道坎儿。如今说出来,心里便是全都想开了。”

    江茗是个不断丢失自我的人,她怀疑一切,甚至怀疑所有都只是一个梦境。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一本本的账簿里,放在不会改变的物质之上,可世界仍然在一点一点的失真。

    食物变得寡然无味,故事变得枯燥,她在不停的寻找着自己存在的意义。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被自认为的世界假象所溺毙。

    这时,是殷楚走到她的身旁,将她从海水中拉了出来,点亮了世界,让那颗心再次跃动起来。

    而江茗,也是殷楚的那根救命稻草,是他在失去亲人之后;在经历了痛苦的剧烈成长之后;在自己的梦想被打破之后;在一日日听着所有人不同的声音,消化着不同的恶念之后;在心里竖着的那根撑柱子日渐倒塌之后,突然得到的,可以支撑他内心的人。

    陆奉从远处匆匆跑来,将一根短小的竹筒送了上来。

    殷楚将其中的信拿出,展开看了一眼,又将信递给了江茗,说道:“你知道我现在要说什么吗?”

    江茗扫了一眼那信,抬头说道:“血债血偿。”

    殷楚拉过江茗深深地吻了下去,喘息之间,殷楚听见江茗轻声说道:“若是有人之后再找我偿债……”

    “没有人可以找你偿债。”殷楚轻咬着她的嘴唇:“你谁也不欠。”

    “在这世上,没有人是谁也不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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