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斥奴却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般,头也不回地跑着。

    这样蠢笨的举动全不是平素那个滑不溜手的老胡儿所能做得出来的,他但凡用脚趾头一想都能知道,镇北都护府地盘之内,他要往哪里跑?

    他几乎是一头撞进了才进府门的石头怀中,连带将石头身旁的姬澜沧撂了个趔趄,若不是一旁的刘靖宇扶着,姬澜沧怕得摔上一跤。

    宿耕星一脸愤怒疑惑地喘息高叫:“快抓、抓住他!”

    在宿耕星与这老胡儿之间,石头自然毫不犹豫站宿耕星,更何况他方才太过无礼,差点令姬澜沧摔倒,石头将罕斥奴牢牢抓住,不令他继续奔逃。

    宿耕星好半天喘匀了气,才愤怒吼道:“好你个老燕子!你跑啊!你怎么不接着跑!”

    罕斥奴一脸漠然地站在原地,仿佛刚才疯狂奔跑的不是他一般。

    姬澜沧才自魏京折返便遇上这场变故,看着罕斥奴那张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脸,疑惑地看向宿耕星:“老燕子?”

    宿耕星却顾不上向他解释,只盯着罕斥奴怒吼道:“你他娘的到底在耍什么把戏!当年一声不吭辞官,叫蒋亦华那北狄间子趁机而入!这么多年了,你踪迹全无!现在回来,又顶着个胡人的身份,你他娘的到底在干什么!”

    这一幕莫说是姬澜沧,就是从头看到尾的岳欣然也疑惑不解,乐姬素来不爱猜谜,她看着宿耕星与罕斥奴:“你们在说什么啊?”

    她想了想宿耕星方才所说,罕斥奴是故意变成胡人的话,偏了偏头看向罕斥奴,按住了一根琵琶弦,语气冷凝:“你是北狄的探子?”

    乐姬的杀气不容错辨,罕斥奴看着她美丽容颜,眼中却有无尽痛苦与挣扎;宿耕星却被她的杀意唬了好大一跳,连忙解释:“不不不,他不是北狄探子,他是昔年亭州的治工从事晏清,应该……还是你的亲人,你的模样几乎与他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看着这两张对比鲜明的面容,姬澜沧随方晴赴任时,那位晏大才子早已经辞官远走,只留下许多翩若惊鸿的传说,如今见到乐姬这张面容,依稀可以想像当年的才子风采,可是,再看向现今的罕斥奴,却是谁也不知道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乐姬眼中流露迷茫:“亲人?”

    她自幼在教坊司长大,若非莫重云将她接到北疆,她或许一生都将困在那个地方,她原来……是有亲人的吗?

    乐姬心中所想几乎明明白白全写在面上,罕斥奴面现痛苦之色,他几乎是虚弱地向一旁被这剧情走向弄懵的薛丰道:“我随你去作坊。”

    薛丰:“啊?哦,哦哦。”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乐姬,又看向罕斥奴,这个老胡儿,他观察了许久,除了杯中酒与乐姬,几乎再没有别的喜好了。如果他真是乐姬的父辈,凝望了她如此之久,却到此时都不敢与她相认,这中间到底有多少沉重的造化弄人?又或者,这位罕斥奴身后,是不是还有许多不可告人?

    薛丰不敢擅自应下,只是看向岳欣然。

    罕斥奴却冷笑道:“放心吧,我如今虽非大魏之人,还不屑弄假,再说,这不过是些雕虫小技,要不了一日便可说个清楚明白。”

    如今虽非大魏之人……这句话的信息含量令所有人都不由怔了怔,尤其以宿耕星的神情最为怔愣,岳欣然略一思忖,却点头道:“薛二东家,有劳你多多担待。”

    晏清的名头,在数十年后还这般响亮,流落大漠,领着一群杂胡“投靠”陆膺,还能令黄金骑装备丝毫不落后,足见他的本事,背后虽有许多不明隐情,但岳欣然用人用长处,晏清对乐姬的牵绊作不得假,人有感情便有软肋,来日方长,岳欣然并不着急,更何况,确如晏清自己所说,指点兵甲之术,不过是些小道,晏清自己都不放在眼中,岳欣然难道还会去斤斤计较?

    这番小小变故令姬澜沧入内密谈之后,这才得空与岳欣然见礼:“司州大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这才离开亭州几日,亭州消息已经满朝堂都知道了。”

    岳欣然知道他的好心提点,只无奈道:“秋季已近,如军需再无着落,我怕战事一起,胜负难料,才行此非常手段……多赖先生在魏京代为洗涮周旋。”

    这一句话足见对姬澜沧的信重,她根本就没有过问此事在魏京引起的波澜,充分相信姬澜沧能全部摆平。

    姬澜沧哈哈一笑:“司州手段通神,我不过萤火之光,略尽绵薄罢了。”

    岳欣然道:“既然先生归来,便放心将诸事托付,府城北迁之事已然可以开始,此次,我会命王登往西北,将西域商道的关卡诸事早早布置起来。”

    氐羌与镇北都护府的西北疆域相接,现下已经有不少商户借西域商路做起买卖了,正应着手将边关商贸之事统筹起来。

    姬澜沧点头赞同,却问道:“那位晏先生,你待如何?”

    宿耕星在旁道:“晏清此人,于营造之术上举世难寻,都护大人既是要修径关,还是应将此人带上,我虽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晏清此人,光明磊落,这三年中,他虽隐藏身份,却是尽心竭力辅佐都护大人,如今所说之话未尝没有负气的缘故,唉……司州大人便人尽其用罢。”

    岳欣然默然一阵,却将另一件事说来:“我命王登往西域,却是去清查了另一件事,当年径关大火,始终疑点重重。莫重远将军身为成国公安插于北狄的内探之首,被识破身故之前,却给都护大人留下了一个‘荼’字,彼时我只以为他是在提点我们不可轻易与北狄进行这茶砖交易,现下想来,成国公筹谋北疆三十载,莫将军身负重望,内情只怕并不简单,那个字恐怕是他留下的最后线索,指向某些人或者事,只可惜,王登却没有寻到头绪,此番,我会命他再去追查。乐姬,毕竟是莫将军带到北疆的,世上之事,没有这般巧法。这位晏先生是不是也知道当年的事情,只是我看他情形,是绝计不肯说的了。”

    姬澜沧亦是默然:“既然悯民说到乐娘子与他或有亲故,这些年晏先生踪迹或许不好寻,但乐娘子在魏京过往却或许有迹可许,我亦会托人打探。”

    宿耕星正色道:“那老燕子,现下司州大人只管使唤,使唤不动了我去收拾他,”思及今日情形,宿耕星顿了顿道:“纵我收拾不了他,还有乐姬呢!若待二位查明当年原委,径关大火确有这老小子的过错,我就先饶不了他!”

    不管今日晏清看起来再如何冷情绝意,宿耕星心中,始终当他是昔日同僚至交。

    岳欣然宽慰道:“宿先生大不可必将事情往坏处想,以晏先生身份隐瞒之紧,这些年中,若他真想对大魏不利,有千万次机会可对都护大人动手,甚至只向北狄递递消息也够了。我们现下追查,不过是想弄清当年之事。”

    宿耕星点头道:“既是我向司州大人力荐的他,此番北上,我亦随行,多盯着他些罢。”

    见他执意如此,岳欣然便也不再推拒。

    因为新关尚未建好,旧日径关又毁于大火,虽说牲畜衍育之时,北狄此时不太可能集结大军南下,但在陆膺的部署中,第一线关卡新旧交替的脆弱之时,亭州城毕竟城池坚固,作为整个帝国北疆的第二道防线,是必须要留一员大将防守,以备不测的。所以,石头便与刘靖宇对调,由石头与姬澜沧暂留亭州城,刘靖宇护送岳欣然北上,姬澜沧在主持日常工作之余,会将许多衙门事宜交予北向的岳欣然,待新关落成,整个衙门便整体北迁,以完成事实上的府城北迁之事。

    而岳欣然此番北上,除却为北迁之事开头之外 ,还须亲自将王氏商会筹集的粮草、第一批制造出来的军需运到边关,另还有一件十分紧要的物事要交予陆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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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北都护府那样大的动作,在整个大魏都引起了轩然大波,纵然亭州境内的探子都倒了大楣,要么被连根拔起,要么不敢再递消息,但透过亭州之外的层层渠道,亭州如今的行事自然不可能完全瞒过北狄。

    先时的谍战之中,忽楚铩羽而归,这一轮的消息传来,直叫他恨得牙痒痒,这阿孛都日当真与他犯冲,分明是那样好的计策,偏偏在最后关头功败垂成!现在自己败退,阿孛都日却将亭州经营得越发风生水起,倒显得像是自己成就了他一般,叫人如何不气!

    在忽楚的接连失败、亭州蒸蒸日上的消息传来的这当口,拖勿亚却主动向赤那颜请缨道:“父汗,当初咱们大狄马上得来的天下,可不是靠耍那些阴谋诡计,那是南人的玩意儿,怎么能是黄金大汗的子孙所为?听闻如今阿孛都日驻扎在漠河与阿尔山左近,那处地形乃是我幼时玩耍之地,烂熟于心。

    他们南人,打仗不行,全凭城池支持,他如今连个像样的防御工事都没有,我愿率两万精骑前往,必要拿下这阿孛都日,叫整个大漠知晓我大狄子孙的厉害!”

    阐于看了拖勿亚一眼,那句阴谋诡计的指责,实在是意味深长,毕竟,上一轮谍战,忽楚一败涂地乃是事实,便是阐于都因为亭州百姓的警觉而损失不小,只能暂避其缨,暂时放弃从亭州收集信息。

    阴谋诡计四个字,连阐于和忽楚一道踩了,如果他只是踩人倒也罢了,他竟还提议要领兵扰袭,两相对比,倒衬出他的勇武不凡来。

    以这位二王子平素智计,阐于绝不相信这样厉害的一番话会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只怕是背后那位左贤王见机行事,可是,此时此刻,不论是阐于还是忽楚,才吃过一轮憋,在拖勿亚这番堂皇进言面前都是百口难辩,越辩倒越显得是他们不能成事只会狡辩,徒惹父汗不喜。

    果然,听闻拖勿亚这番话,北狄可汗大喜过望:“哈哈哈哈,拖勿亚好志气!你便去,代为父好好教训阿孛都日那小子!”

    虽说草原上正值衍育之季,北狄大军中的骑士,平素皆是草原牧民,在这样的季节里大军难以集结,但以北狄的实力,召集两万精骑却不在话下的。

    诸王子散去之后,拖勿亚自去领兵,踌躇满志只待施展,拖勿亚与忽楚自去寻各自的幕僚商讨计策,总不能叫拖勿亚一直占着上风。

    唯有大王子术突,回到自己的帐中,一个年迈的女奴正在帐外吃力地挤着羊奶,他见状立时上前道:“阿妈,我来吧!”

    堂堂王子,非但没有任何权谋施展,反倒连一般牧民也不如,自挽了袖子开始忙活起来。

    那年迈的女奴转过脸来,笑意温柔,却没有声响,眼睛也没有焦距,竟是个又哑又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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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拖勿亚一片雄心壮志地自龙台山出发,却是十分不巧,遇上岳欣然初抵漠河,她将那枚小巧的黄铜圆筒交给陆膺试用之时,就是以陆膺的见多识广,都失神了半晌。

    然后他立时传令,沿漠河广筑高台,转身一把抱住岳欣然朗声大笑:“有司州大人相助,要是北狄敢不长眼睛……必叫他们有来无回!”

    第177章 终战(二)

    在北狄与亭州之间, 是一片连绵山脉,其间有一条大河自西往东穿行流过, 但不似大魏的许多河流东行入海, 这条名叫漠河的大水却是河如其名,直直奔入大漠之中, 越来越细,直至被那片大漠完全吞噬。

    这条季节性的河流横亘在北狄与亭州之间,给两边对峙的战事带来了许多变数, 每逢春季,山上雪水融化,漠河水流充沛湍急,便难前行;而到秋冬,随着温度下降, 水流渐少, 漠河下游便渐渐露出河床, 既保证了大军饮马,又能叫马儿轻易涉水而过,给北狄南下以可乘之机。

    漠河的另一侧是荒漠, 再强壮的马儿也极难行,另一侧却是夹着连绵山脉, 旧有的径关便在漠河之南, 依着山脉间的地形而建,选择最狭长的一处修建,以防御漠河水位下降时的北狄突袭。

    陆膺所择的那处新址, 却在旧关之前,更为宽阔的一处,实是因为铁矿采点便在左近,为了将这处重要的兵工厂一并防护起来,不得不如此。这也是陆膺为何亲自督造工事的原因,如今离秋季、北狄大军的集结巅峰没有多少日子,并没有太多时日留给他们挥霍,必须要在秋季到来之前修好关卡,防范可能出现的北狄大军,保护好丰安新郡。

    岳欣然动员那许多商人参与工事的营建,确是令关卡的修建进度快了许多,如今地基已经建好,地面隐约可见轮廓。

    岳欣然此番前来,除了将整个西域商道所有商人们的工作成果与智慧结晶带来,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晏清。

    得知晏清原本竟是整个大魏有名的营造高手,思及原先黄金骑那些基地的选址与建设,无一不巧妙,甚至叫北狄数次追击到眼皮底下都无法入内、功败而返的情形,重建径关这样大的事情,陆膺当然要请晏清过目。

    谁知晏清一见如今修到一半的关卡,直接冷笑道:“拆了重修吧。”

    陆膺登时色变,宿耕星立时喝道:“我看你在外流浪太久,不会说人话了是不是!”

    岳欣然不由皱眉,自从晏清的身份被拆穿之后,他全然撕掉了那副属于罕斥奴的油滑无赖,平素多是沉默寡言,偶有开口便是字字如刀,可即使如此,晏清却也从来不屑说谎。

    乐姬与岳欣然交好,想她所想,立时问道:“辛辛苦苦修了这么久,为什么要拆?”

    晏清对她态度极好,见她素来不问俗务,却开口相询,他才低垂了眉头,不知是陷入了什么思绪之中,久久才道:“旧日径关不就在眼前么?你们为什么不拆了它?”

    陆膺的面色极不好看,若非他与晏清相识微末,早有交情,换个人说今日这两句话,他早就翻脸了。

    岳欣然知道他的心思,便低声道:“不若我同晏先生好好说说罢?”

    陆膺却摇了摇头,北望残败径关遗址一字一句道:“我不拆它,乃是因为我父兄亡故在那里,我留着它,就是提醒我自己,国仇家恨,一刻莫忘。”

    他这番话令晏清一怔,他缓缓抬头去看陆膺,半晌才道:“拆不拆随你,反正答案就在里头。”

    说罢,他竟拍拍屁股,不理旁人径自走了。

    宿耕星简直恨得牙痒痒:“他年轻时候虽也讨厌,这上了年纪,却是病得越发厉害了!”

    说着,他跺了跺脚追了上去——与其说他是去收拾晏清,倒不如是他见晏清神情不对,怕生出意外。

    陆膺却是北望旧址,忽然抄了把铁锹在手:“来人,拆旧关!”

    这是父兄亡故之后,陆膺第一次踏上这寸土地,断壁残垣随处可见,尸骸虽然早已经被话唠命人收殓,但隐约的血迹还是叫人隐约可以想见当日的惨烈。

    陆膺一言不发地拆除那些断壁,他亲自动手,旁人如何敢闲着,不过半日的功夫,这残存的旧关也不剩下什么了,忽然有人惊呼出声。

    陆膺蓦然抬头,他有预感,晏清所谓的答案,定然不止是给到新径关的答案,还有旧关当日那场熊熊大火的。

    他几乎是推开了所有人,走到惊呼之处,岳欣然面色凝重,却见移开了所有断壁之后,光秃秃的地面之上,忽然出现了一处地洞,陆膺神情有一瞬的恍惚:“这里……是旧日关中的帅帐所在。”

    他几乎是情不自禁掩住了面容,早该想到的,蒋亦华作为北狄间子,身居治工从事之职,经手的最大工事不就是这昔日的径关吗!北狄要不在他经手的关卡中挖一条地道,简直都天理难容。

    原来这就是当日所谓的真相,如此惨烈,又如此真实。

    他与二兄、四兄出关迎战,一场滔天大火便自此处而起……叫阿父尸骨无存。

    这场景令所有人几乎忍不住红了眼眶,话唠吸了吸鼻子,昂起头道:“都护大人!咱们平了北狄,给国公爷报仇!”

    陆膺站在这里,想到了很多,在岳欣然握住他的手时,他的脑海中浮现最多的,却是陆平最后训斥他的那番话:“男儿大丈夫,身上这许多责任,怎可只凭自己的脾性行事!”

    他压下若彼时他不出关、是否能够救回阿父的疯狂念头,只遥望山河北向,平静地道:“继续挖吧,这些挖出来的石料、木料都运往新关,莫要浪费了,商队从南面运材料过来不易。”

    岳欣然知晓他心中虽有伤,此时情绪却已经平复,便低声道:“晏先生叫你拆旧关,怕不只是为了这些材料与这个旧日答案罢?他为什么叫你把新建的工事也拆了?”

    陆膺一怔,立时恍然:“地道!”

    他苦笑道:“此处地料松软,这北狄又是属鼠的,若是他们铁了心再掘一条地道,以现下新关的地基,恐怕还真不知道后果……好在地面所修不多,拆吧拆吧。”

    听着他孩子气般自暴自弃的口吻,岳欣然不由好笑:“晏先生说话虽不中听,确是好意。”

    陆膺沉默,许久才嗯了一声。

    只是岳欣然心中,却有了一个更大的疑问,北狄挖掘这条地道之事,连陆膺这当年的幸存者都不知道,晏清……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若说晏清为北狄效力,岳欣然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的,若真是为北狄效力,他不该提点陆膺,甚至该帮着北狄再挖一条关中秘道才是。

    这位先生身上,真是处处谜团。

    然而不论这些谜团有没有揭开,眼下之事却是免不了了,因为这位先生三句话,整个新径关的修建工程全部停了下来,拆,然后深挖地基,填进石料,北狄此番想再挖地道,除非有穿墙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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