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国大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今天也没被弟弟气死了也是长寿了。她也不喝茶了,把茶盏往案上一搁,随口便道:“这样,既然你这样心急。我明儿代你去甄家,先去给你们换庚帖,算一算八字,算是把这婚事定下。至于成婚吉日,你也别太心急——人家姑娘都还没及笄呢,少不得要再等个一两年的。”

    傅长熹心知也是这么个理,也没多说什么,难得恳切郑重的道:“那就有劳皇姐了。”

    说完了这婚事,惠国大长公主简直都有种老闺女要出嫁的喜悦,一时儿眼眶都要红了,不禁抬手抚着傅长熹的肩头,低声与他道:“若父皇和皇贵妃在,看到今日,看你放下旧事,娶妻生子。他们不知该有多高兴呢………”她心下酸软,到底还是没提宁国大长公主的事。

    傅长熹微微阖眼,那张英俊的脸庞似也静默了一瞬。过了片刻,他才道:“我知道的,皇姐。”

    惠国大长公主一时潸然泪下,既有悲伤又有欢喜。过了一会儿,她拿帕子在脸上擦了擦,一扬头便笑开了,说起话来依旧是皇室公主的清朗明快,浑然没有适才的悲伤,只是笑:“好了,这事你就交给我,我这准备了这么多年总是要把你的婚事办的妥妥当当。”

    傅长熹只得又跟着起身,道了一回谢。

    第86章 神一般的速度啊

    虽然,傅长熹离开前已经说了,第二日会让人来提亲。

    可甄家上下还真没想到第二日上门来的竟然是惠国大长公主。

    自以为做足了准备的裴氏听说来得是惠国大长公主,多少也生出些局促来,连忙又唤人去把甄停云叫了来——虽然说,这种定亲的事情不好叫甄停云这么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参与,可惠国大长公主这都亲自来了,肯定还是要出来迎一迎,给人过个眼的。

    只是,甄停云却是顺道把甄老娘也带了进来。

    裴氏见了,微微蹙眉——她不让甄老娘出门,倒也不全是因为那些婆媳间的问题,主要也是因为甄老娘不知道京中规矩,不懂交际,就怕她失礼人前,丢了甄家的脸。

    甄停云自然是看出了裴氏的不喜,便温声解释道:“娘,大长公主肯定是知道咱们家事情的。这次她亲自过来,显是诚意十足,倘祖母这时候都不出面,就显得咱们家太失礼了。若大长公主不计较还好,若是计较起来,只怕面上不好过。”

    裴氏听她这般说,这才勉勉强强的点了头,又特意叮嘱甄老娘:“惠国大长公主身份高贵,娘您若是有什么想说的,一定要先在心里过一遍。”

    其实吧,除去当初路上见过不知身份的摄政王傅长熹外,惠国大长公主这身份乃是甄老娘往日里想都不敢想的,忽然就要出门来见这样的大人物,她心里还是有些慌的。

    她来京后便一直不怎么出门交际,只在自己院里呆着,过自己的舒坦日子,更没想过出来给儿子添乱,如今忽然要出门见公主,心慌之余又有些怕。

    偏偏,甄停云亲自来她院里请她,还说什么“这可是我一辈子的大事,祖母可得替我把把关”,甄老娘便是心里在慌再怕,肯定还是要撑着这口气,随孙女一起过来看看的。

    这会儿见着裴氏这怀疑的目光,甄老娘那点儿心虚反倒压下了,来了劲儿,撇了撇嘴,哼哼着道:“我又不是小孩,这点儿事还用你来教?!”

    甄老娘嘴里这么说着,心里也给自己鼓劲:她也是见过摄政王的人了,马上就要做王妃祖母,可不能被这点儿事情给吓着。

    所以,等到见着惠国大长公主时,甄老娘面上倒还十分稳得住。

    惠国大长公主早就查过甄家的事情,自然也知道甄老娘不过是乡间村妇,如今见她这不卑不亢的模样倒是高看了几分,暗道:青年守寡却能养大一个进士儿子,甚至带出甄停云这样的孙女,果然也还是有些本事的。

    当然,惠国大长公主此来,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甄停云身上。当她把目光转向甄停云时,那张一向冷淡矜持的面容上似也露出了笑容。

    事实上,甄停云此前也算是见过对方两次,一次是在赏莲宴上,一次是在宫里。这两次里,惠国大长公主都是浑身绫罗,珠光宝气,既高贵而不显傲慢,既矜持而又不失礼貌,她几乎符合了大部分人对于公主的想象。

    然而,这一次,惠国大长公主却更像是个长辈,她含笑着看着甄停云上前来,不待她敛衽行礼便已抬手扶了起来,反到是伸手把甄停云拉到自己的身边,一边看一边笑:“我就说,长熹的眼光是再不会错的。我见过这么些姑娘,就再没见过这样可人疼的……”

    甄停云很有自知之明,听到惠国大长公主这毫不掩饰的夸赞,只觉得脸上发烫,微微垂了头。

    这个年纪的姑娘,原就是肌肤透白,如雪似玉,微微一点霞色便是最好的颜色。

    惠国大长公主看在眼里,心里倒是更添几分喜欢,只是难免又觉甄停云年纪太小——这姑娘都未及笄,娇嫩嫩的,面皮也薄得很。哪怕惠国大长公主偏心自家弟弟也不得不承认:以傅长熹的年纪和经历,这简直都算是老牛吃嫩草了……

    不过,这么多年了,也就只一个甄停云能叫他起了成婚的念头。

    这么一想,惠国大长公主也没了挑剔的心,反倒拉着甄停云问了许多问题,比如说平时都喜欢做什么,女学里的学习累不累等等。

    甄停云自然是一一应了。

    惠国大长公主十分满意,抬手捋了捋自己的鬓角,终于拨出一点儿空闲来与裴氏说话:“往日里我常听人说起你家大姑娘的才名,今儿见了停姐儿才知道贵府也不止一个才女,可见是家学渊源,教养用心。”

    这话说的裴氏都觉脸上发烫,毕竟甄停云自小便随甄老娘在乡下长大,真要说“家学渊源”或是“教养用心”,裴氏这亲娘还真有些担不起。甚至,裴氏都有些怀疑惠国大长公主此时这样说是想讽刺她——毕竟,以惠国大长公主的身份,恐怕是早就知道了甄停云是如何长大的。

    只是,哪怕怀疑惠国大长公主是暗讽,裴氏也不得不面上含笑,仿佛什么也没听出来,只是点头:“也是她自己努力,上进好学,我们做父母的其实也帮不了许多。”

    惠国大长公主便顺着这话很是夸了甄停云一番。

    甄停云初时还有些羞赧,听到后头就感觉惠国大长公主口里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也就慢慢适应了。

    说起来,甄停云也算是见过几个皇室女眷了,郑太后美艳绝伦却是个笑里藏刀的,燕王妃端庄文雅颇有几分才气,小郡主看似清冷倨傲实则心事简单;惠国大长公主却是雍容端庄,当她冷淡待人、吝于言辞时,旁人只会觉得她是矜持高贵,若是她愿意开口,语声轻快,言辞恳切,落落大方,那样自然而然的亲近,不知不觉间便能令人放下戒心。

    便是甄老娘这样初时有些惶恐的,说着说着也放开了,还与惠国大长公主说起了甄停云小时候的一些趣事儿,时不时的哈哈大笑。

    惠国大长公主原也是想多了解些甄停云的事情——傅长熹光棍了这么多年,好容易要娶妻,做姐姐的也不挑拣门第容貌乃至于年纪,总还是要知道些对方的品性。

    故而,惠国大长公主本就是有意引得甄老娘多说一些,等她把甄停云那小时一二三四事听得差不多了,这才终于进入正题:“昨儿宫宴上的事情,你们想必也都是知道的。长熹他的意思是:如今北蛮使臣尚在京中,这事还是要早些定下才是,省得又惹非议。我做姐姐的便厚颜与他讨了这桩事,亲自上门来讨府上二姑娘的庚帖。”

    裴氏对此早有准备,自是无有不应。

    如此,两边交了庚帖,惠国大长公主仔细的看了看手中的庚帖,心下十分满意,温声道:“我知道停云还未及笄,如今还在学里。待得合了八字,必是会叫钦天监算好两年后的吉日,等到停云她女学毕业,正好能够办婚事。”

    裴氏原还以为摄政王这般年纪必是急着娶妻,到还真没想到傅长熹竟还给了两年时间,不由道:“那就太好了。”

    有这两年时间,至少可以给长女甄倚云寻门好亲事,也方便给小女儿准备嫁妆——原本,当初甄停云考上女学,硬是从她手里要了那个庄子去,裴氏当时便在心里赌气,想着她既这般有主意,自己做娘的日后也省了给她添嫁妆的功夫。偏偏,小女儿出人意料的攀上了摄政王,这亲事原就是高攀,裴氏自然不敢真拿一个庄子或是一个铺子来糊弄人,只得更费心准备,心里估摸着怕是要赔上半幅家底了………

    不过,眼下虽是赔了半幅家底,可甄家出了个王妃,这里头的意义哪里又是银钱所能衡量的?

    裴氏算得极清楚,心里更是十分看重这桩婚事,得了惠国大长公主的话自然更是心里欢喜。

    这头,惠国大长公主带着庚帖欢欢喜喜的走了,裴氏一面送甄老娘回院里休息,一面叫人备车,说是要带甄停云去一趟裴家。她如今待女儿颇是亲热,少不得要仔细与甄停云解释:“多亏你外祖母昨儿捎了消息回来,家里上下有了心里准备,这才没在摄政王面前丢脸。只是,出了这样的事,你外祖母舅母她们没有不担心的,既然如今事情也定下了,还是得过去说一声,好叫她们放心才是。”

    当然,裴氏私心里也有些想要带女儿回娘家显摆的意思——虽然甄父这些年脚踏实地,步步高升,仕途也算顺利,可甄家到底是及不上裴家的,裴氏这出嫁女回了娘家总是能够很轻易的察觉到这其间的差距,对着娘家嫂子都不敢摆小姑子的架子。如今,女儿与摄政王的婚事定下,她做娘的也能扬眉吐气了。

    甄停云原是不想去的,只是想着宫宴前后裴家已经裴老夫人对她的照顾,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裴氏高高兴兴的带着女儿去了一趟裴家。

    这一日,裴老太爷都在,除了裴如松这个长孙,家里的晚辈他都是懒得去管。只是听说了摄政王与甄停云的事,裴老太爷再回想起早前摄政王种种难以理解的行为,居然一瞬间就悟了。

    故而,听说女儿带了外孙女来,裴老太爷少不得抽空见一见,还得拉了裴氏这不省心的敲打几句,让她先回后院去。

    然后,裴老太爷又温声与甄停云说了几句,忽而笑道:“当初明珠讨了你考试凭证的事情,也是多亏摄政王提点了我一声,我才知道这事,为此也教训了你的母亲。”

    裴老太爷说这个,自然不是为了在外孙女面前邀功。他与甄停云说着话,声调乃是长者特有的宽厚温和:“停云,我虽不知你与摄政王的事却也能看出殿下他对你是真上了心——哪怕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也为你花了许多心思,做了许多事。我知道你如今与摄政王在身份、年纪、见识上都有极大不同,也许日后会有摩擦,又或是起争执。但是,你要记着姻缘难得,多想一想他对你这份心。男女相处,最要紧的便是彼此体谅,彼此信任。”

    甄停云点头应了。

    裴老太爷也没多说,摆摆手:“行了,去后院见你外祖母还有舅母吧。”

    等到甄停云去了后院,拜见了裴老夫人、裴大太太还有裴二太太,后院里又有一番闹腾,裴大太太甚至还拉着裴明珠上来为着当初凭证的事情道歉。

    甄停云早就忘了那些,自不在意。

    裴大太太这才放心了些,面上倒是待她越发的亲近。

    一番的热闹,等到甄停云从裴家回来时,天色都要黑了。裴氏喝了些酒,有些晕晕的,靠在马车上与女儿说话:“你大表哥明年春闱,我瞧着也十分不错,与你姐姐也是十分般配了。你说,要不我就与你舅母说一说他们的事情?毕竟是表兄妹,小时相处也不错,肯定不会为着姓邹的事情为难你大姐姐。你外祖母还有大舅母又一向疼她……”

    裴氏越说越上头,恨不得立时就叫马车转回裴家,去和裴大太太将这事定下。

    甄停云却是给她浇了一盆冷水:“舅母一向心高,这才把大表哥的婚事拖到了现在,否则以大表哥的人才品貌哪里又会说不上亲?”

    这话,虽然委婉但也明白说了:只怕裴大太太看不上甄倚云。

    裴氏闻言只觉气闷,沉默片刻方才抬手掀开车帘,夜里的凉风吹在她脸上,她清醒了些,心知小女儿这话不是没道理——两家这般关系,倘裴大太太真有心,早就说了。只是,裴氏嘴上还不肯服输,不禁道:“如今你与摄政王的婚事都定下了。你姐姐又是这般的品貌,难道她还看不上?”

    甄停云道:“若舅母真只看权势地位,燕王府小郡主不是更好?”

    裴氏顿了顿,到底没话了。

    甄停云见着裴氏这模样也觉没趣——孩子都是自家的好,裴大太太自是没瞧上甄倚云,可裴氏往日里只怕也没瞧上裴如松,光想着把长女嫁去公卿侯府了,直到如今甄倚云婚事成难,这才想起娘家侄子…………不过,甄倚云估计也是看不上裴如松的——毕竟她是现代人,近亲不婚嘛。

    这么想着,甄停云又给裴氏递了个台阶:“要不,这事还是先问问姐姐的意思吧?”

    “也是。”裴氏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多少有些疲惫,“你姐姐一向心高,我瞧她还有些放不下燕王府的事情呢……”

    对于甄倚云那要做皇后的雄心壮志,甄停云也懒得多说,只随口应了几声。

    裴氏想了想,没再说下去。

    ********

    这样在家过了几日,很快便又到了要上女学的时候。

    回想这放假的几日,甄停云都觉世事变迁得太快了——女学就放了五天的假,结果这五天里,她参加了宫宴、差点被嫁去北蛮、知道了傅长熹的身份、定了亲事………

    想起这些,甄停云自己都觉得有些恍惚,仿佛是做梦一般,很不适应。

    傅长熹倒是很适应,既然他和甄停云的婚事已经定下了,过来看看未过门的王妃也不是大事。而且,无论是他摄政王的身份,还是甄停云未来夫婿的身份,甄家的下人都是不敢拦的,立时便跑着去把自家二姑娘请了出来。

    甄停云看见傅长熹的马车停在自家门口时,心里就更不适应了。

    傅长熹看着到如往日一般,听见脚步声便主动掀开车帘,见是甄停云来了,便与她招了招手,道:“过来。”

    甄停云想了想,还是过去了。

    傅长熹拉她上了马车,便道:“知道你今日要回女学,我来送你一程。”

    甄停云看着面前这人,想起他隐瞒欺骗自己的那些事,一时也端不出好脸色。

    傅长熹心情颇好,也不计较甄停云的这冷脸,反到是转口吩咐甄家下人将甄停云要带去女学的东西都拿出来,一起捎上。

    下人自不敢耽搁,亏得那些东西都是昨儿便收拾出来的,此时得了摄政王的话,自是立时便都提了出来,送上马车。

    甄停云犹在垂死挣扎:“不用你送,我自己去就行了。”

    傅长熹把她的那些包袱都搁车厢里,这才挨着她坐下,牵了她的手在掌中摩挲着,语调是难得的温柔:“我们这都定亲了,送一送又有什么关系?再者,你马上就要回女学,下回放假还不知什么时候……”

    “九月九,重阳节。”甄停云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傅长熹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甄停云道:“下回放假是在九月九。”

    傅长熹:“……唔,到时候宫里应该也会摆宴,要我带你去吗?”

    甄停云想起郑太后,不由得便摇了摇头:“不用了。”她现在差不多能够猜到郑太后对她不善的原因,自然不想再去自找麻烦。

    傅长熹见她还有些闷闷的模样,不禁伸手戳了戳她有些气鼓鼓的脸颊。指尖触感软滑,他心下也跟着一软,面上神色跟着一缓,笑问道:“不生气了?”

    说话间,傅长熹又在甄停云颊上戳了戳。

    因他的指甲一向修剪得宜,戳在人的脸颊上也不觉疼,反倒能够感觉到他指腹上那薄薄的茧子,磨着颊边娇嫩的皮肤,有点痒,又有点麻,说不出的感觉。

    甄停云憋出来的那点儿气就仿佛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就都散了去。她忽然就有些生不起气了,睁大眼睛瞪着傅长熹,郑重道:“那你也别再骗我了。”

    傅长熹见她这模样,一时也有些忍俊不禁:“可不敢了——才骗你一回,就要生这么久的气,可不敢再有第二回了。”

    闻言,甄停云忍不住又想踢他——他这种也算是“才骗你一回”?!

    可惜,没等甄停云鼓起勇气再踢一脚,女学便到了。

    甄停云便要去提包袱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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