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傅长熹抓着她的手不放,抬抬眉梢,暗示她:“我们都定亲了,你总不能甩甩手就走了吧?”

    甄停云眨巴下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她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傅长熹微微挑高长眉,那张英俊的脸庞映着从车帘缝隙中透出的金色阳光,眉睫似也染了些许金光,只有眼瞳仍旧是墨黑的。

    他凝目看着甄停云,薄唇微扬,很不要脸的问道:“要不,你亲亲我?”

    甄停云实在没想到,傅长熹居然能在女学门口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她瞠目结舌了半天,终于没忍住,抬脚又踢了他一下。

    傅长熹自是没躲——反正甄停云也没下死力,踢上一脚原就是不痛不痒的,权当是打是亲骂是爱了。

    不过,甄停云不愿意,他也没强求。他抓着小姑娘细软白皙的小手想了想,最后还是低了头,用唇碰了碰那细白的指尖。

    甄停云睁大眼睛瞪他。

    傅长熹却是面色如常的松开了她的手,恍若无事的道:“既然你不愿意,那换我亲你。这样总行了吧?”

    虽然傅长熹只是拿唇碰了碰她的指尖,甚至都算不上亲吻,但十指连心,甄停云只觉得胸口的心脏还是不争气的跳了起来,急切的好似有鹿角顶在心上。就连她雪白的脸颊都不可避免的烧红了。

    此时此刻,她实是说不出话来,恼羞交加的瞪了人一眼,这就红着脸匆匆下了车。

    当她从车上下去,放下车帘时还能隐隐的听到车厢里传出的闷笑声,竟是难得的愉悦畅快。

    甄停云只当没听见,快步进了女学大门。

    谁知,这才几日不见,原就是学里风云人物的甄停云就更加出名了,一进门就又许多人悄悄看她,窃窃私语,还有上来搭话套近乎的。甄停云很是不自在,好容易才回了住的地方,结果连杜青青都是一脸惊讶的看她,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甄停云被她这耿直的话一哽,忍不住反问:“我为什么要不来啊?”

    杜青青抓了抓头发,看着似乎也有些懵:“我听人说,你和摄政王定亲了。很多人都说,你马上就要做王妃了,肯定不会再来学里了。”

    甄停云提醒她:“只是定亲。”而且,她也没搞明白做王妃与不来女学这中间的逻辑关系。

    杜青青脸上一红,由衷感慨:“那也很厉害了。”

    顿了顿,杜青青忍不住想歪了些,歪着头小声道:“说起来,咱们学里像你这么早定亲的姑娘也不多吧?”

    甄停云:“……”

    对着杜青青这堪称天真纯洁的问题,甄停云一时间竟有些无言以对,最后只好深吸了一口气,老老实实的提着包袱去了自己的床榻,开始收拾东西。

    直到第二天,甄停云见了第二个“这么早定亲的姑娘”——杨琼华。

    杨琼华见着甄停云,那简直是难兄见难弟,两眼泪汪汪。她抓着甄停云的手,真心实意的表示了自己的感激之情:“我还以为我和荣自明的事情一闹出来,学里肯定会有不少人看我笑话。没想到,你和摄政王居然也定亲了……”

    这简直不是分担火力,而是独自一个人吸引走了女学的全部火力,以至于杨琼华和荣自明定亲这事都显得不温不火的。

    这么一想,杨琼华深觉甄停云这朋友没有白交。

    甄停云还真没想到杨琼华居然和荣自明定亲了——该说惠国大长公主厉害吗?就这么几天功夫,一下子就把弟弟和儿子的亲事都给定下了?!

    简直是神一般的速度啊!

    第87章 女学里的日常

    在心里惊叹了一回惠国大长公主这堪称惊人的态度,甄停云还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这,这才放了几天假,你们怎么就定亲了啊?”

    正如杜青青说的那样,女学里的女学生们大多不会很早定亲——毕竟能考上女学的一般出身都不低的,除非是指腹为婚或是家里早就相看好的,一般都是想要把女儿在家多留几年,慢慢的挑个好亲事;至于那些寒门出身的女学生,她们肯定是希望能够通过学习改变命运,也不会轻易定亲。

    哪怕是甄停云这早定了亲的,扪心自问:她和傅长熹的亲事这么快敲定,大半原因都是郑太后那日宫宴上提起和亲之事,又涉及北蛮使臣,这才不得不把这事提前定下。

    可杨琼华和荣自明……

    抱歉,甄停云她就只记得这两人七夕时见过一次,后面杨琼华似乎还提过她爹杨大将军因为发现荣自明给她送东西要揍人……所以,这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忽然定下亲事了?

    甄停云是真心将杨琼华看作好友,自然也更是担心。

    提起这个,杨琼华就又叹起气来。她一手托腮,一手在案上画着圈,压低声音与甄停云解释道:“也是我倒霉!上次我爹从我房里翻出了荣自明送来的那些瓶瓶罐罐,一气之下就去荣国公府找荣自明算账了。听说荣国公也气的很,还亲自提了鞭子要抽荣自明。可惠国大长公主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就为着这事带荣自明来我家提亲。惠国大长公主身份高贵,态度也十分恳切,说是荣自明行事轻率坏了我的名声,与其遮着掩着,倒不如叫荣自明负起男人该有的责任!”

    说到“男人该有的责任”这几个字的时候,杨琼华简直是咬牙切齿。

    甄停云估摸着杨大将军估计是很看重这个的。

    果然!

    杨琼华接着道:“我爹听了也觉得有理,想了想后就提了几个要求,一是要多留我几年,至少要等女学毕业才能成婚;二是如果荣世子娶了我,身边不可有通房妾室,三十无子方才可以纳妾。”

    甄停云:“……你爹的要求还挺严格的啊。”她其实挺好奇杨大将军自己做到了没有?

    前一条是要荣自明等个两年,要知道荣自明如今都十七了,再有两年就二十了,虽然跟他那个大龄光棍的舅舅没得比,可在一众公卿子弟里已经算是大龄了。至于后一条,这简直算是为难了——荣自明那可是出了名的爱美人。

    杨琼华叹了口气:“其实吧,我爹也不是特别喜欢荣自明,觉得他那弱鸡模样实在是没出息,偏偏碍着我和他的事情,还有惠国大长公主的面子不好退却,这才故意捡了两个要求为难人的。结果……”

    “结果惠国大长公主她答应了?”甄停云好奇的道。

    杨琼华:“惠国大长公主说是要回去再考虑考虑。我们家也就当这事是过去了——毕竟,这种‘再考虑’的说辞一般就是顾着彼此颜面的委婉拒绝了。结果……”

    “你就不能把话一口气说完?”甄停云听她一段故事几喘气也是好闷。

    杨琼华瞥她一眼,哼哼道:“结果,宫宴结束后第二天,她替摄政王去了你家提亲,第三天就来我家给荣自明提亲了。”

    甄停云:“……”她都不知道惠国大长公主的行程这么赶。

    杨琼华幽幽道:“听惠国大长公主说,她一直以来都十分担心荣自明的性子,就怕他也像是摄政王一样嚷嚷着要‘不婚不嗣’什么的,这才一直急催着他的婚事。原本,她是觉着我家条件苛刻的,后来经了你和摄政王的事情又觉得缘分难得,而且荣自明也确实是需要个强势的岳家,至少也能让他收收心,好好的管一管他。所以,惠国大长公主一口就应下了我爹的两个条件。我爹听得十分感动,也没推脱,立刻就答应了这婚事,我和我娘都没拦住!”

    甄停云干笑了两声,安慰对方:“其实,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既然惠国大长公主都能答应这两条件,可见你以后也吃不了亏。”

    杨琼华怏怏的:“可是荣自明那家伙,文不成武不就的,就是个纨绔!他那怂样,连我都打不过!”她虽然不算是标准的将门千金,可心里也是很想找个强势的男人,要么就是武能比得上她爹杨大将军,要么就是文能比得上裴如松……结果,荣自明这家伙两边都不成!

    甄停云只得安慰她:“你这不都和他互送东西了吗?可见你们也是有话说的,也不用这样嫌弃吧?”

    杨琼华双手托腮去看甄停云。

    甄停云莫名其妙。

    杨琼华气鼓鼓的道:“这不还是都怪你!”

    甄停云觉得自己都要冤死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杨琼华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眼里满含控诉:“要不是那天正好撞上你和摄政王一起放河灯,手牵手的乱逛,我们两个怎么可能会碰一起?要不是因为摄政王的恐吓,我们两个怎么可能会偷偷的传东西吵架?“

    这要是放在之前,杨琼华是不会说的——毕竟甄停云看着就不像是知道摄政王身份的,抱怨起来反倒会牵扯出更多的问题。可如今甄停云与摄政王这婚事都已经定下了,杨琼华自觉自己这保密工作也算是做到位了,自然能开口了。

    结果,杨琼华这一开口,甄停云反到是瞪她,简直不敢相信:“你,你早知道他的身份?”

    杨琼华抬起眼睫,安静看天,有点心虚的止住声。

    甄停云简直想要凑上去掐她:“你怎么这样啊!你都知道了居然还不告诉我!”

    “那会儿,你不也总和我说你家先生多好多好嘛,我看摄政王对你也无恶意就没说了。”说着,杨琼华又小声道,“你不知道他多吓人——荣自明说,我要是说走了嘴,摄政王可能就把我沉湖了。”

    甄停云目瞪口呆:“你一个博闻广识、见多识广的大才女,沉湖这种话你也信?”

    杨琼华振振有词:“无风不起浪,荣自明总不能构陷自己亲舅舅吧?为什么不信啊?!”

    虽然甄停云挺想给傅长熹辩解的,可想了想傅长熹的为人居然也不敢十分确定,只能嘴硬着道:“听着就不可能好不好!”

    杨琼华哼哼着:“反正,我瞒你一回,你坑我一次,算是扯平了吧。”

    甄停云倒是瞥她一眼,眨了眨眼睛:“这哪里扯得平啊?!”

    杨琼华警惕的拿起手上的书卷,防备着甄停云动手:“……你还想怎么样?”

    甄停云微微的抬高下巴,慢条斯理的表示:“就,先叫一声‘舅母’听听?”

    杨琼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就扑上去要掐甄停云的脸蛋,两人立时便闹成了一团,哈哈哈的笑了出来,一时间竟也去了许多的郁气。

    只是,她们两人一顿笑,倒是引了校场上御射先生的注意,立刻便扬声道:“上课时间,保持安静。那边那一组的,你们现在可以上来了。”

    甄停云:“……”

    杨琼华:“……”

    虽已过了中秋,可这会儿正值八、九两月相交,尚有几分暑热,也就是所谓的秋老虎。御射先生也是担心这些姑娘们在校场上晒得太久着了暑气这才将班上的女学生们分做几组,不仅可以一组组的考核,偶尔课上考核也可以小组间彼此较量。

    甄停云与杨琼华这一组本就还未轮到,所以正在边上的小棚里休息,还是能说话轻松一下的。不过,甄停云与杨琼华这显然是轻松过了头,惹了御射先生不乐,索性就把她们一整组的人都给提溜了出来。

    这一下子,不仅甄停云和杨琼华两人得出棚子晒太阳受罪,就连她们一整组的人都得跟着出来。也正因此,甄停云深觉落在自己背上的目光仿佛都带着刺——就那样扎在人身上,生疼生疼的。

    于是,甄停云也学乖了,接下来的骑射课,她彻底闭了嘴,特别安静、非常安份。

    反到是杨琼华,她心态特别平稳,根本不像是个刚定了亲又或是害了人的,依旧是状若无事的上着课,全然没把旁人的目光放在眼里。甚至,她还与甄停云道:“不遭人妒是庸才,她们要看你就让她们看好了……”

    顿了顿,她非常认真的补充道:“反正我这么优秀,不让人多看看也是可惜了。”

    要不是才闹过事,才被骑射先生批评过,甄停云真想再去掐一把杨琼华这厚度惊人的脸皮。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等下了课,她和杨琼华又要去制香课,虞先生这日来得早,见着甄停云正坐在下面,倒是调侃了一句;“我总算是知道,你之前那块龙涎香是哪里来的了。”

    甄停云脸上微烫,连忙转开话题:“先前先生所说的清心饼,我学着做了个香饼,不知先生可要试一试?”

    “先等等。”虞先生也没拒绝,只是道,“另外也有几个人也做了香饼。等课上我会将你们的香饼拿出来,一一比较。如此,也能看出彼此的差距以及其中需要注意并且改进的地方。”

    见甄停云听得认真,虞先生不由得便说了许多:“很多时候,香料分量上的细微变化,放在香饼上,最后的味道都会有所不同。这也正是制香这么一门课上的趣味所在——我可以肯定,你们这些人哪怕拿到的香方都是一般的,可最后做出的香饼比不是一样的。”

    说话间,提醒上课的钟声响起,许多来迟了的女学生开始陆续的进入教室,甄停云也开始整理起自己桌前的书册。

    等到女学生们都到齐了,这便起身与上首的虞先生行了一礼。

    虞先生与她们微微颔首,笑着让她们坐下,又道:“我这里有几块清心饼,都是几位女学生们按照我上次所说的香方做出来的。正好,这次课上,我们可以一起来品一品这几块香饼的味道。用你们眼下所学到的知识来分辨一下,这几块清心饼的香味是不是有所不同?如果不同,究竟又是哪里与众不同?

    众人闻言皆是不敢大意,连忙颔首应声。

    只见虞先生站在台上,当着众人的面拿出香炉,先将香炉置于案前,然后再用器物衔着第一块香饼,轻轻的投入香炉之中。

    满室寂静,香雾自炉中袅袅而起。

    在此之前,她们一直是在分辨香料,这堂课可以算是她们第一堂品香课。所以许多女学生们都有些说不出的紧张,下意识的往前探了探,试着想要嗅清其中的香味。

    甄停云亦是屏息凝神,闭上眼睛,仔细的嗅了起来。

    她在制香上的基础略有些薄弱,所以并不能第一时间品出其中好坏,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块香饼并不是她做出来的清心饼。

    这块清心饼的味道确实是与甄停云做的那块不一样。

    清心饼的用料,上次课上,虞先生就已经说过了,主要是:沉香、细辛、蜀椒、白芍、龙脑香、西红花、白芨、桂皮等。

    而甄停云闻着,这香料里的细辛、蜀椒以及桂皮似乎用的有些重了,虽然初时并不觉得,但是倘若香气如鼻,那股子的辛辣味便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虽然这确实是符合了清心一理念,但也确实是不是很好闻。

    虞先生一脸从容的品着这炉香,时而垂目打量在座的女学生们,尤其是她比较看重的几个女学生的神色。等到香气盈满内室,虞先生估摸着在座的女学生们应该也品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问道:“你们觉得这香味如何?”

    有一人应声:“辛辣刺鼻,可以清心。倒是可以配得上清心饼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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