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虽说气妹妹不懂事,但再怎么说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二老爷忍不住想替她求情。但刚开口,就见长公主一个眼神瞥过来。淡淡的,还带着些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二老爷莫名惊惧,想说的话登时吞了回去。回头斥责元芳蕤,“还趴在那做什么?难道你真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你气死吗?起来,去向重华夫人道歉。”

    元芳蕤被两个耳光打得眼冒金星,脸上一片红肿,惊惧大过了愤怒。再听得兄长这般厉声叱喝,又是一抖,却还是嘴硬。

    “凭什么?我不去!”

    “你--”

    二老爷简直要被她给气死了,咬了咬牙,恨声道:“你如果不去,我就请宗族长老,将你从族谱除名。从此以后,你便只是玉家妇,与我元家再无任何干系。”

    不等元芳蕤反应,他又继续道:“你今日将大半个京城权贵都得罪光了,我刚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你丈夫一脸怒容。若不是我拦着,他早将你接回去。你猜猜,等你回到玉家会有什么结果?没了侯府给你撑腰,他会如何待你?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嫁过去的。”

    元芳蕤瞳孔一缩。

    当年她为达到目的,以那个女人做要挟,后又迫其嫁给他人,终于得偿所愿。凭她的身世容貌,还比不上一个寒门之女么?偏偏她看上的男人,骨头比石头还硬,这些年来对她不冷不热的。哪怕她为他生儿育女,仍旧换不来他的认可。今天她又闯了这么大的祸…

    元芳蕤再次颤抖起来,眼里终于出现莫大的恐慌。

    心慌意乱之下,她突然跪着抓住了长公主的裙摆,道:“大嫂,不,公主,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帮帮我好不好?咱们是一家人,您就算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救救我…”

    元芳蕤尽管也讨厌长公主,但好歹是自家嫂子,身份又尊贵。让她下跪说几句软话,也没什么。总胜过卑躬屈膝的去给季菀,以及那些官眷道歉。

    长公主斜睨了她一眼,满眼讽刺。

    这时候才求饶,晚了。

    她的确是可以帮元芳蕤,说到底,今日那些个内眷,也是看她的眼色行事。她只需要在自己的府上举办一场赏花宴,便可圆满解决。

    但是,她为什么要帮元芳蕤?

    有胆子对她评头论足,就得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长公主眼神凉薄,一言不发,转身便走了出去。

    “大嫂…”

    元芳蕤扑了个空,又摔趴在地上,心中恨意再次齐齐上涌,她红着眼眶,大骂道:“永宁,你倒行逆施,忘恩负义,不忠不孝。你仗势欺人,夺走大哥的爵位。今天你又用卑鄙的手段,陷害我…你害我,你害我…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二老爷听得额角青筋突突的跳,赶紧命人堵住她的嘴,她呜呜的挣扎,眼神里似乎要喷出刀子来。

    长公主在门口处停了下来,微微侧头,“既然不肯去,那好,二弟,就按你说的,请族老吧。如此行止不端,不识礼数之人,不配做元家子孙。”

    二老爷刚才说那话是吓元芳蕤的,真让他这么做,他却还是不敢的。别的不说,母亲那关都过不了,于是他犹豫了。

    “这…”母亲和长嫂,他哪个都得罪不起,斟酌着用词,道:“大嫂,母亲还昏迷不醒,此时请族老,恐有不妥。不如等母亲醒来以后,再做定夺,您看如何?”

    长公主静默了一会儿,二老爷心中胆颤,生怕自己这话激怒了她。

    “醒过来?”长公主忽然嗤笑一声,“醒过来,继续包庇她?二弟,你可想好了,这关乎你们元氏一族的颜面。我倒是没什么,反正我不姓元。丢脸也丢不到我头上。”

    二老爷一噎。

    长公主已经走了出去。

    “大…”

    二老爷音未落,便又卡住了。

    他看看被丫鬟按住满面扭曲的妹妹,又看看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母亲,想到今天发生的一系列的事儿,突然怒气上涌,回头对身边的妻子道:“下午便备下厚礼,去安国公府道歉。”

    二夫人愕然。

    “老爷是说,让我代七妹…”

    “什么代?”二老爷呵斥一声,“你是嫂嫂,眼看着她闯祸而置之不理,本就有疏忽纵容之责。没听大嫂说的话吗?要请族老,将七妹逐出族谱。她既不再是元家子孙,有何面目去登门致歉?你是侯府当家主母,这种事,你不去,谁去?”

    二夫人身侧的手开始发抖,脸色也微微发白,动了动唇瓣,最终垂眸,低低道:“是。”

    眼眶含泪,语气温柔,一脸隐忍求全的模样。若是从前,二老爷必定心疼得不得了,但今天发生的事儿实在让他心烦意乱,也没心思去安慰她,转身往屋外走,一边走一边怒道:“大夫怎么还没来?”

    有丫鬟惴惴应声,说已经去请了。

    二夫人立在屋内,表情僵硬,头上的珠钗在无风自动。她缓缓抬眸,看向还在呜呜挣扎的元芳蕤,那眼神如刀子一般,似要将元芳蕤凌迟。

    元芳蕤不期然对上她森冷的目光,蓦然一个哆嗦,吓得连挣扎都忘了。

    ……

    季菀在侯府门口等了一会儿,直到看见婆母出来,又和母亲说了几句话后,才一同上了马车。

    安国公夫人叹一声,“今日你受委屈了。”

    她也没想到,元芳蕤竟会如此的失态。和她十余年前见到的那个小姑娘,简直是两个人。

    季菀笑了笑,“母亲言重了。有些话虽然说出来伤人,藏在心里却是隐患,那才是大恶。玉夫人…”她顿了顿,淡淡道:“一言不合罢了。而且,我也没吃亏。”

    元芳蕤说的那些话,她明里暗里不知听过多少,早见怪不怪。但元芳蕤那样骄傲的性子,怕是没被人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过。以后这京城贵圈里,再无她立足之地。而且她惹了这么大的祸,回去后不被休都是奇迹。元老夫人一大把年纪,能护她多久?

    所以她真没觉得多委屈。

    在离开之前,她已经替自己讨回了公道。

    安国公夫人看看她,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笑出了声来。

    季菀疑惑,“母亲在笑什么?”

    安国公夫人摇摇头,眼神怀念,道:“我只是想起了阿澜小时候。”

    “长姐?”

    “嗯。”安国公夫人道:“阿离应该也与你说过,他姐姐从前性子是有些张扬的,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她年少时常入宫,和公主皇子们也都相识。其中三公主和她年纪相当,性子也有些像,偏偏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见了面总要斗上两句。我记得有一次,两人一言不合,竟大打出手,甚至惊动了皇上皇后。结果你猜怎么着?两人打了一架后,反倒成了好姐妹。”

    自从知道陆非澜年少那些‘英勇事迹’后,季菀就从陆非离口中听到了许多关于这位大姑子的事儿。这一段,她自然也是知晓的,当下会心一笑。

    “长姐乃真性情。”

    提起女儿,安国公夫人神情无比温柔,“今日的情形,若是年少时的她,必会闹得惊天动地,没法收场的地步,她向来不擅言辞,动起手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哪里是不善言辞,是不屑争辩吧?

    季菀想起陆非离对长姐的形容,今儿个这番场景,若是陆非澜,怕是直接一鞭子抽元芳蕤身上了。然后再如长公主那般,轻蔑的俯视倒地不起的元芳蕤。

    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季菀莫名觉得很快意。

    好吧,其实她也想那么做来着,可惜武力值不够。再说,好歹是人家的地盘,闹得过分了,也让陆非离,让陆家丢脸。

    而且如今这样也不错。

    元芳蕤那种人,戳她的心窝子,比打她一顿还让她觉得屈辱。

    这几日,大底又要流言四起了。

    她料得一点都不差,当天下午,她就听说,元芳蕤被元家宣告逐出家门,再不得踏入侯府大门,也不可再以元家女自居。

    季菀有些诧异,“荣国侯老夫人没反对?”

    白风道:“荣国侯老夫人被今日的事儿气得口吐鲜血,长公主从宫中请来了太医诊脉,不知道醒来没。就算醒来了,这种事,大底也是瞒着她的。”

    “那元芳蕤,被送回夫家了?”

    “嗯。”

    白风点头,“刚送回去的,还没什么消息,不过想来定然又是一番风波。”

    被逐出家门,又影响了夫君的前途的女子,回夫家后,能有什么结局,几乎没有悬念。

    第384章 逐客令

    元芳蕤被逐家门的事儿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这个结局,也在意料之中。荣国侯府毕竟还要脸面的,哪能容许一个出嫁了的女儿如此横行?

    处置了元芳蕤以后,元二夫人便携厚礼登门道歉。

    季菀去了落梅居。她是当事人,元二夫人代表侯府来致歉,她必须亲自出面。

    “小妹任性乖张,语出不逊,冒昧冲撞,现已受到责罚,望请夫人多多担待,莫要与她一般见识。”元二夫人姿态放得低,语气温柔乃至小心翼翼,看起来极度讨好的模样。明明无辜被牵连,却不得不忍气吞声低声下气的来代替小姑子道歉,何等委屈,又何等大度。

    季菀嘴角抿一抹笑。

    这元二夫人,倒是很会做人。她就这么挨门挨户的走一遭,那些官眷们再大的怒火,也消散了,还会对她心生同情。日后她在圈子里人缘也会更好。踩着自己的小姑子往上爬,偏偏还让人觉得宽厚善良,隐忍无辜,难怪在荣国侯府两座火山的夹缝中生存也能游刃有余。

    她正准备开口,外头忽然想起陆非离的声音。

    “夫人的意思是,内子若要与她一般见识,便是狭隘不容人?”

    满街的流言蜚语,他从皇宫里出来,听了一耳朵,早就弄清楚了来龙去脉,脸色怎么可能好?

    元二夫人脸色微僵。

    陆非离已经走了进来,根本不看她,而是对着母亲微微弯腰,“母亲。”

    安国公夫人点头,“坐吧。”

    陆非离便在季菀身边坐了下来。

    他连朝服都没换下,便直接过来了。已近而立之年的男子,沉稳内敛,亦有着久居上位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按理说,后宅内眷之地,尤其有客人在的时候,外男是不能擅入的。可他就这么大喇喇的进来,而安国公夫人也未斥责。这态度已经不言而喻,不接受荣国侯府所谓委曲求全的道歉。

    元二夫人面色僵硬,勉强道:“世子误会了…”

    话未说完,便被陆非离截断。

    “误会什么?”他目光凉凉,语气也凉凉,“今日贵府老夫人寿诞,家母与内子携请帖入府拜寿,却受此羞辱。贵府千金金贵,难道我安国公府世子夫人,就活该受人轻辱,甚至连怪罪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不是。”元二夫人语气更为勉强,“今日之事,全由小妹而起,世子夫人确实受委屈了,故而老爷已请族老出面,将小妹逐出家门,以示惩戒。”

    “那是你们侯府的家事,与我陆家无干。”

    陆非离至始至终神色都十分冷淡,“贵府要如何处置不懂规矩的子孙,旁人无权置喙。内子虽为女眷,却已获获诰命之封,身份贵重,不容他人轻贱。夫人妄想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轻易了之,怕不是那么容易。”

    元二夫人脸色一变,“世子此话何意?”

    陆非离瞥她一眼,没说话,目光中似有不屑。

    安国公夫人此时开口了,“听闻贵府老夫人还在病中,夫人想必脱不开身,我便不留夫人了。还有这些东西,夫人也请拿回去吧。”

    “国公夫人…”

    元二夫人还想说什么,安国公夫人已道:“送客。”

    逐客令都下了,元二夫人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只能带着东西讪讪告辞。她走后,陆非离也带着季菀离开了落梅居。

    一路上,他脸色都不大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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